那姑娘微微颔首,轻叹了一下,道:“是的,我知道是不该问的……问也无益……
黄土陇头埋白骨,死去才知万事休……”云超听了,心中暗暗一凛,忖道:“她却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哩。”
那姑娘突地淡然一笑,问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入了江湖。”
云超道:“谁说我小,都十三岁了呢!”
“你可是奉令而来?”那姑娘又问出了一句。
云超不屑地撤了撇嘴,道:“是我自己想来的!”
那姑娘倏地面现红晕,幽怨之色尽消,冷笑了一声道:“你来干什么……莫非……
除非你杀了我,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云超道:“我不要求你什么,只要你给我说实话就行,要不然的话,我能够叫你死活都难。”
但这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声调冷酷无情,使人无法不信。
但是那姑娘却神态自若,似乎对这死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不屑地冷声笑了一下。
云超见状,心中不由一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若花!”
“在天蝎教中,是什么身份?”
“以前是护花坛下侍婢……”
“现在呢?”
林若花陡地仰天一声冷笑,道:“现在是护法尊者云汉淫威下的待宰羔羊。”
云超闻言神情为之一怔,喃喃自语道:“是二哥……二哥怎么变得这样坏?……”
林若花神色为之一变,愕愕地望着云超,诧异地道:“难道你不是教主派来杀我的吗?”
“教主!……你是说那天蝎教主?她为什么要杀你呢?你犯了罪吗?
云超连着问出这几个问题,说实在,他也真地迷惘了。
林若花被他这一问,叹了一声道:“我不知道是否犯了罪,但一切全是由云汉而起的了。”
云超怔了一下道:“为了云汉?是他要杀你吗?”这个人太坏了。”
林若花摇了摇头道:“他不会杀我的,但祸因由他身上而起!”
云超似已着了急,忙道:“你干脆说清楚好不好?吞吞吐吐急死人。”
林若花道:“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云汉完成了一件任务,回到长春宫来,但是我们教主却去了河南,他忽然看上了我,于是就……”云超怒道:“二哥真不要脸,没想到如今变得这样坏!”
“二哥?你是说云汉是你二哥!”
云超摇手道:“你不要问这个,快说你的吧!”
林若花接着道:“你可知道?我们教主是嫉妒成性,凡是同她好过的男人,就不许任何女人挨。”
云超接口道:“所以在那天蝎教主一回来,发觉了你们的事,就把你关起来了,是不是?”
林若花点了点头道:“其实不是教主发觉的,是那云汉和她讲的……”云超闻言怒道:“这厮太可恶了,简直失了人性。”
林若花叹了口气道:“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我知道云汉是很爱我的,他之所以告诉教主,是想永久得到我。”
云超道:“他在事先和你商量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爱你呢?”
“我从他眼中看得出来。”
“那你也是很爱他呀?”
林若花倏地脸上一红,垂头道:“我……我不知道……”云超问到这里,突然转变话题,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进入长春宫干什么来了么?”
林若花道:“我起初以为你是天蝎教中人,奉命来杀死我来了,你刚进来的脸色,好难看哟!”
云超道:“我是来救一个人,为了不能泄漏行踪,所以动念杀你,幸而我没有猝然下手……”林若花道:“你来救人?是救的什么人,可以给我讲吗?”
云超道:“她是一位姑娘……”
“啊!”林若花惊叫了一声,道:“她可是复姓欧阳的那位姑娘吗?”
云超听她说出欧阳姑娘,不禁大喜过望,道:“姐姐!你知道这件事呀!”
他心中一高兴,竟然开口喊起人家姐姐来了,接着又道:“我和老四两个人,要把她救出去,你可肯为我保守秘密,假如你也想离开此地的话,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林若花眼见面前这个大孩子,一脸天真、率真之性,溢于言表,不论他是否办得到,但却十分感人。
她拢了一下蓬散的秀发,黯然道:“我能到哪里去呢?”
云超道:“只要你想离开,我一定帮助你……不过你可得记着,别向云汉提及今晚之事。”
林若花美眸凝视,看着云超,好大一阵工夫,突然道:“我猜你必是云门世家的人,你如果说了实话,我也将所知告诉你,或许有点用处。”
云超闻言微微一怔,淡淡笑了一下,道:“你猜对了,我叫云超,是云汉的三弟,有话快说,我得赶时间”林若花道:“欧阳姑娘一定被囚在引凤楼,楼在这荒园西北。”
云超高兴道:“好!谢谢你啦!我这就赶去救人……”话音未落,人已疾快地纵出房去。
抬头但见星斗满天,夜静风寒,没有鸟迹人踪。
他略一打量,辨别了下方位,人就扑向了西北。
翻过墙去,入眼又是一片屋宇栉比。
他连着飞过数重院落,远远已望见了那引凤楼。
小云超身入龙潭虎穴,已不容他过多考虑,但见他展开脚程,宛如轻烟一缕,扑入那引凤楼内。入门之后,顺着两道趟了下去,一直走到南道尽头,左右打量了一下,右边门内,似有楼梯可登。
但是,他显得十分小心,担心在那楼梯上会设有机关埋伏,便径直走进左边一个门里。
进门又是一条市道,他毫不考虑地径直走去,转了一个弯,他怔怔地站在那尽头处。
原来这是一条死巷子,到了这里,竟然无路可走了。
云超正自发证,想着:“这该怎么办呢?前进无路,退回去吗……”一念未了,倏的一阵轧轧连声,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门户。
云超连想也没有想,纵身就窜了进去。
眼光到处,见这里乃是个宽大的房间,陈设清雅整齐,上首正中,坐着有四五个人。
云超的年岁虽然不大,但幼得名师教导,又是武林世家的子弟,反应何等神速,立将真气一沉,身形已落在地上。
石室中一排坐着五个人,当中的一位华服女子,衣着彩色缤纷,夺人眼目。
宫鬓堆鸦,肤光映雪,媚眼朱唇,端的是妖艳无匹。
她盘膝坐在一张石床上,眉宇眼光,隐泛威凌,有一股狠毒之气。
石床后面,并排站着四个人。
左边第一位,正是云门逆子云汉,接着下去是阴司秀才冷焰、浮生子丁南、神爪彭玄。
云汉一见那闯进来的,乃是他三弟云超,禁不住惊叫了一声,道:“老三,是你?”
云超一看到云汉,气得小脸蛋都变了颜色,冷哼了一声道:“是我怎么着,难到我来不得吗?”
云汉碰了一个钉子,脸上红了一下,张了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阴司秀才冷焰接口道:“好个大胆的娃儿,竟敢擅闯本教引凤楼。”
云超朗目一翻道:“引凤楼又不是森罗殿,难道不是人来的。”
阴司秀才冷焰哼了一声道:“引凤楼虽不是森罗殿,你小子能进得来,但如打算出去,就看你的能耐了。”
云超淡淡一笑道:“小爷既然进来,就没有打算出去。”
神爪彭玄插口笑道:“小兄弟!你莫非有投效本教之意?”
云超冷冷一笑道:“云门世家就只出了一位丧心病狂、数典忘祖之人,已然够塌台的了,云氏祖宗还没有造下那么大的孽,也不会再出第二个失去人性的禽兽了。”
他在说出这两句话时,眼睛可是瞪着云汉。
这么一来,云汉哪能受得了,厉声道:“老三!你不想活了么?!胡说个什么?”
云超倏地剑眉一竖,怒喝道:“无耻的东西,你也配喊我老三,你是什么人?”
云汉道:“我是你二哥云汉,难道你不认识了么?”
“呸!”云超贯劲吐出了一口浓痰。
接着又是一声狂笑道:“不错,我是有个二哥名叫云汉,但他在数月前,已得狂病死了,你这无耻匹夫,冒充的什么?云家会有你这样无耻子孙?”
云汉被他三弟一骂再骂,泥捏的人儿,他也有个性子,不由怒气冲天,方一闪身迈步。
那美妇人已道:“且慢!本教主却想一睹云门世家的武功学养。”
云超一听,心中暗叫一声道:“啊呀!这臭娘们就是天蝎教主呀?糟了,看来今天难逃此地……”那美妇人正是天蝎教主花蕊夫人,她的眼力何等高明,已看出小云超心中有了怯意,微微一笑道:“小子,你胆怯了么?”
她这一句话,却激起了云超的傲气,朗声笑道:“云门子弟,还不会有你想得那样脓包,大不了一条命,有什么怯不怯的。”
“好小子!”花蕊夫人赞了一声。
就在她那一声未落,使出内家移形换位的最上乘功夫,疾如闪电般飞扑过来,倏地伸手便抓。
云超猛觉眼前人影一闪,急忙慑神看时,花蕊夫人的手掌已到了他头顶。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已无法闪避,但仍是倔强地道:“乘人不备,算是什么能耐。”
一言出口,花蕊夫人咯咯一声娇笑,身形又如闪电般飞回到石床上去,笑道:“好!
这一招不算,我今天要打你上心服口服。”
云超道:“如凭真功夫,我云超死也瞑目。”
花蕊夫人道:“小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云超道:“就请动手吧!”
花蕊夫人笑道:“我看在云汉的份上,打算让你几招,你自己说吧!要本教主让你几招?”
云超道:“你要是真心让招,就让个五百招好啦!”
花蕊夫人笑道:“好小子,你的口气倒不小,有让五百招之理吗?”
云超朗笑一声道:“那你又何必装腔作势要让招呢?我看最好你把命也让给我。”
他这么一说,花蕊夫人不怒反而大笑起来,道:“小娃儿!你的鬼心思还真多呢?
这样吧!你能接得下本教主三掌,天蝎教从此解散!”
云超却就应了初出犊儿不怕虎的一句话了,朗声道:“你三掌不见得就能降住我云三爷!”
花蕊夫人闻言,突然面色一冷道:“那你就试试看,……接招!”
掌随声出,仍然坐在石床之上未动,就劈出了一掌。
云超见状,哪敢怠慢,也推出一掌,脚下疾转开去。
方让开了一掌,哪知花蕊夫人第二掌又到,呼地一声,如狂风忽发。
原来那一掌只是个虚招,真力全贯注在第二掌上,云超才有多高的功力,怎能承受得起?身形立被狂风卷起,撞向了石壁。
但只是在石壁上猛砸这一下,也是不轻。
就听他闷哼了一声,坠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花蕊夫人睨视了云汉一眼道:“去把他送到虎槛中去,等明天再行发落。”
于是,云汉应了一声,上前把云超向肋下一挟,走出引凤楼,一路也不知是奔向哪一个方向,约有一盏热茶的光影,到了一座房内,把他朝地上一摔,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出门而去。
云超斜躺在地上,觉着浑身都疼楚难当,但他可真有个狠劲,全不哼哈一声。
他闭着眼,心中没有悲哀,也没有惧怕,只是充满着愤恨,他在思索着如何能够逃出去,再苦下功夫,练好能耐,洗刷耻辱。
“呜!”传来了一声猛兽的低吼。
吼声离得很近,似乎就在目前,由不得他不睁开眼了。
哪知眼方一睁,神情忽然紧张起来,一颗心跳得“扑通通”直响。
原来,在他身卧处不远的地方,有一道铁栅,里面关着一只白额大虎,鼻息咻咻的,正打算破栅而出。
看那虎有点儿瘦,但是凶威不减,一双虎目,像两只小灯笼,凝瞪着倒卧地上的云超,那条长尾,不停地甩动摇颤,偶尔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
云超虽然胆大,在这情形下,由不得他不心惊胆战。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心中想道:“云超!你可不能害怕,更不能紧张,你现在已失去劲力了,斗不过它的,如果惹火了它,准得把你撕裂吃掉。”
他一面自己对自己提着警告,一面深深地呼吸。
过了一阵,他猛可地一咬牙,缓缓坐起身来,眼睛却一直瞧着那虎。
他就这样,在虎槛中一连度过了两日三夜,也没有见到一个人看他,侧耳细听,更没有个看守他的人,但是,他也逃不出去。
因为这个虎槛乃是在地下,四周围都是大石砌成的石壁,再大的能耐,也冲不出去。
是第三天的晚上,地洞中忽然来了人,而且送来了饭食,酒菜十分精美,还没有人口,已然是肉香酒气扑鼻了。
云超本就饥肠辘辘,经那香味一诱,他越发地难耐了。
连想都没有想,立时大吃大喝起来。
当他方吃了半饱之际,心中一动,蓦地放下了碗筷,双目凝视着那饭菜,出起神来。
心中暗忖:“他们送来的酒饭菜肴,也是吃得的吗?如果其中下了迷药……”他不敢再想下去,但是双眼仍不舍得那精美的酒菜。
就在这时,倏地传来了一声轻叹。
他不禁骤吃一惊,抬眼看去,见身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人,静悄悄地站在自己身边。
那人在一声轻叹过后,缓缓地道:“老三!你吃饱了么?”
云超已看出那人乃是他那二哥云汉,怒火立生,冷冷地道:“我要不是肚子饿得慌,才不愿吃你们这肮脏的东西。”
云汉虽被他顶撞,但并没有生气,仍是柔声道:“你吃下去了多少?”
云超瞪眼道:“我吃下去了一大半,怎么?要和我算饭钱吗?”
云汉仍是忍着气,又叹了一声道:“老二,你怎么不用头脑……”“怎么样?”云超仍是气哼哼的。
云汉道:“对付一个被囚禁的俘虏,有这样拿精美的酒菜招待的吗?”
云超闻言霍地站起身来,冷冷地道:“莫非那酒菜之中,你们下了毒?”
云汉点头道;“你猜对了,菜肴之中是下了毒,但那不是普通的毒药,乃是天蝎教中独门妙药,再过片刻,药性就要发作了,除了花蕊夫人有绝术治疗之外,世间再无去毒良法妙方。”
云超听了,心中暗吃一惊,试着运气,觉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当下一拉腰中活扣,亮出来龙形金锁鞭,振腕一抖,嗡地一声响,喝叱道:“叛徒,三公子今天要和你拼了”。
云汉摇手道:“老三,二哥不和你打,记着,你已中了天蝎教独门毒药了。”
云超道:“这个我知道,可是在药性未发之前,我还可以和你一拼生死。”
云汉苦笑了一下道:“老三!二哥不是怕你,实在是替你想,等药性发作时,后悔就晚了!”
云超道:“你如何替我想?”
云汉道:“归入天蝎教!”
“呸!”云超呸了一声道,“云家出了你这一个禽兽还不够?
你真打算砸碎云门世家这块牌匾,云超还不会像你这样无耻!”
话音甫落,唰地一鞭打了过去!
云汉闪让开,忙道:“老三!你怎么这样不可理喻?”
云超哈哈笑道:“对!我云超不讲理?你是个通情理的人!
我问你,你们把霞姐姐抢了来干什么了”云汉淡淡地一笑道:“只是为了她长得太美了,花蕊夫人想和她比较一番,看看到底是哪个最美!”
云超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道:“就是为了这个吗?只怕狼子野心,没打好意吧!记着,她是我们未过门的大嫂,你丧心病狂叛了祖宗,还又打算乱伦,你还是个人吗?”
他这一个劲地恶骂,云汉已有些耐不住了,面上已现出来暴怒的祥子,但,他仍是极力地忍住,冷冷地道:“谁说我欺侮了她?”
“那么她人呢?我猜一定被你们将她送了护花坛,去过那娼妓不如的生活。云汉!
你还是人吗?我替你可耻!”
云汉并不真是个寡廉鲜耻之人,无奈一失足成千古恨,已陷入到罪恶深渊,他何尝没想到要拔足自救,可是,力不从心,自救无策。
原来,花蕊夫人自从十年前,有了护法八尊者叛离的经验,今日重整天蝎教,早有了防范之策,暗中使教中党徒,都眼下一种定期性的毒药,每隔三日,服下一些解药,以阻毒性发作。
否则,等那毒性一发作起来,真个是死活都难,七日之夜,全身溃化成脓血而亡。
云汉虽有心归正,但却心怯毒性发作。
但在云超这么恶毒咒骂之下,他再也忍不下了,怒叱一声,身形微动,已到了云超身旁,出手如电,蓦地打了他一个大嘴巴。
云超只顾骂得痛快,作梦也没有想到,云汉会动手打他,冷不防竟挨了一下。
只觉着半边脸都痛得麻了,身形也歪歪斜斜,撞开去四五步。
重复站稳时,扫目一瞥,就见云汉满脸颓丧惭愧之色,低声道:“老三!二哥我错了,不该打你的!”
云超已是怒气攻心,哪听这些,冷哼了声道:“打得好,你今天就是杀了我,云三爷还是得骂你,不要脸的东西,快说,你把霞姐姐怎么样了?”
云汉道:“你要见她吗?”
“她在哪里?”
“那你跟我来吧!”
说话之中,就在壁角处用手一推,一阵轧轧声响,登时现出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来。
云超微微迟疑了一下,随着云汉走进去了。
进了那石门,是一条窄窄的地道,弟兄二人,各怀着心思,谁也不发一言。
约莫走了四五丈的光景,斜斜弯向了右边。
云超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可是快到了吗?”
云汉冷冷地道:“就快到了!”
转过弯后,云超已望见在三丈多远处,就到了尽头,那里有一道石墙,向上伸去。
眨眼间,两人就走到石墙前面。
云汉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下,然后道:“老三!二哥我求你一件事,你可答应?”
云超道:“你说出来看,也许我会答应你!”
云汉道:“请你不要那样恨我……”
云超摇摇头道:“那不行,你今天就是把我粉身碎骨,我还是恨你,记着,云超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有朝一日,你犯在了我的手下,我不会饶你的!”
云汉叹了一口气道:“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老三.你是对的,不过,我最后告诉你一件事!”
云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你说吧!”
云汉道:“在你双脚之前,就是石阶,走上石阶,尽头处,有一道石门,随手一推就开……”话到此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接着道:“你务必相信我的话,当你推门出去之后,摆在你面前的命运,就由你自己选择了……”他突然停口不说了,而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云超道:“承情了,大不了一条命,有什么了不起得的,记着,我不会象你一样,没骨头!”
云汉并不生气,接口道:“咬牙忍过去七天……记着!”
云超道:“我自己的事不敢劳你烦心,怎么?你不上去吗?”
云汉道:“愚兄有难言的苦衷,只能领你到这里,你自己进去吧!但愿你能原谅你二哥……”话声中,扭头走了回去,转眼间,已消失在那转角处不见了。
云超望着那背影,迟疑了一阵,缓缓掉转身躯,向上面走去。
不一阵工夫,就到了石墙尽头,举手去推那暗门。
那暗门极为轻巧,他轻轻一碰,就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里面又是一间石室,灯光照耀下,明亮异常,石地上,一排躺着三个人,都象睡得十分香甜。
云超走近过去仔细地一看,登时心神大震,惊骇不已。
原来,那躺着的人,一个是巧手方朔韩翊,一个是小云起,另一个是位女郎,因头脸被白布缠满了,看不出是什么人。
突地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孩子!你看清楚了没有,乖乖地归入本教吧!”
云超从心底深处,升起了一股愤怒之火,虽然觉着那话声来得太突然,但他毫无所惧,冷哼了一声道:“赫赫有名的天蝎教主,原来只会闹些鬼域伎俩,怎能服人?……”
那来的正是天蝎教主,她闻言咯咯笑道:“好一个倔强的娃儿,你认为本教主是在闹鬼吗?不这样哪能令你心服口服。”
云超哈哈笑道:“任你用尽诡谋,难令我云超心服。”
花蕊夫人道:“只怕你耐不住那奇热地灼体之苦。”
云超道:“我宁可被那奇热烧死,也不愿归你那鬼魔邪教。”
花蕊夫人轻叹了一声道:“我经历江湖数十年,见过不少的硬汉,你算是最倔强的了,好吧!你如果能熬过七日去,本教中人今后不得伤你毫发,并赠你解毒药物。”
云超道:“我若能熬过七日,还要解药干什么?你只需答应让我把这三人带走就行,并且要解去他们身上之毒。”
花蕊夫人道:“好吧!小娃儿!本教主祝福你有此毅力,忍过七日痛苦。”
她话音一落,倏然走去,眨眼间,闪身进入一道暗门中。
这时的云超。有点儿半信半疑,看地上的四弟云起,仍然沉睡不醒,当下叫道:
“老四!老四!快点醒醒……”
他一连呼叫了十数声,仍不闻那云起的答应,再去叫那韩翊,也是同样的不理。
伸手探了探两人鼻息,十分均匀,毫无异常之征,再查两人全身穴道,亦无异样。
心中不由疑窦丛生,暗忖:“他们这样儿,不象是中毒的样子呀!怎么会昏睡不醒呢?……”正自茫然无措之际,突觉丹田中升起一股奇热,片刻间,遍布全身,肝脏肠脾,宛如烈火焚烧一般,口中也似要喷出火来。
他也无暇去想那两人的奇症了,立即盘膝坐了下来,运气调息,希望能借内功,化去这一般奇热。
哪知,他不用功还好,只一运气,那奇热来得更凶,口中奇渴,腹内绞痛,真个是五内如焚……杨海平正说到这紧要关头,突然停住了,端起面前的酒杯,连饮了三大杯,又长吁了一口气。
云霄却忍不住,忙问道:“海平兄!我那三弟……他……他怎么样了?”
杨海平一竖大拇指,道:“我真服了他,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大的耐性,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在霄兄之下。”
云霄是手足情深,虽然听到有人夸赞他那三弟,心中高兴,但仍在担心着那七日的苦难,忙问道:“海平兄,我们老三他熬过去了么?”
杨海平道:“怎会那样轻松,平常的人,连两天都熬不过去,而他却熬了五天,神智已被烧得迷乱了,躺在地上一个劲地滚,口中大声呼喝着,水!水!我要水……”云霄道:“可有人给他水么?”
“有!”杨海平又干了一杯酒,道:“那花蕊夫人也看着有些不忍了,就命人给送来了水,并问他要不要解药……你猜怎样?”
云霄道:“他接受了吗?”
杨海平道:“真是条硬汉子,他不但没有接受,咬紧了牙,连水也不要了。”
法澄和尚接口笑道:“海平!我疑惑你有一点夸大其词。”
杨海平此时已有些酒意了,闻言一翻眼,冷冷地道:“何以见得我是信口开河!不信可问我韩师叔!”
法澄和尚道:“我不是不信,只是疑心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杨海平哈哈笑道:“我一直都跟在他们身边,当然知道得清楚了。”
法澄叱道:“越发地胡扯了,凭花蕊夫人的武功造诣,别说是你,就是你那酒鬼师父,只怕也难遁形。”
杨海平笑道:“我的和尚师伯,你就这样看不起我呀?”
云霄接口道:“我也疑心到这一点,不过,以我猜,海平兄一定遇着了能人。”
杨海平哈哈笑道:“还是云兄睿智过人,这一猜真被你猜着了。”
云霄道:“但不知你遇上了哪一位高人?”
杨海平道:“数天下武林高手,除了天山三仙之外,还能找出谁来?”
云霄道:“莫非是家师他老人家下山了?”
杨海平道:“不是的,他是个老要饭的,人家的能为才算得上高。”
法澄道:“你说的是那丐仙莫邪了,他当年人称神龙侠丐莫玄极,一身轻身功夫为下天独步。”
杨海平道:“那是在长春宫外,当我们找不到云家两位弟弟之时,把我和施师妹着急得都发了疯,施师妹犯了小性儿,豁出去性命不要,也要闯一闯长春宫。”
云霄道:“天蝎教高手如云,闯进去无疑飞蛾投火!”
杨海平道:“就在那时,从一棵大树上,飞跃下来一个老花子,也是这样的说法,但施师妹从小被宠惯了的,哪听这些,幸而那位老人家自报了姓名,施师妹才不敢逞强了。”
云霄道:“我猜他老人家一定是接受了你们的要求,带你们进入长春宫的?”
杨海平道:“你只猜对了一半,他是先传了我们一手‘神仙遁迹’的奇妙身法之后,方带我们进去的,可是已在两日之后了。”
法澄笑道:“这么说来,你们这是因祸得福了。”
杨海平笑道:“实在是天外飞来的奇缘,可惜我太笨,一直练了两天,方才勉可一派用常”云霄道:“那功夫是有点不好练,当年在天山时,我曾求过他无数次,他都没有传我呢。”
杨海平道:“他象对长春宫中的地势十分熟悉,毫没有打圈子,一直就到了虎槛密室,在他安排下,我和施师妹藏身在一道暗门后,苦守了五天。”
云霄道:“我那三弟,可熬过了七日吗?
杨海平道:“熬是熬过来了,但他已奄奄一息,离死不多远了,不过也感动了那花蕊夫人,真的拿出来解药,救转了我韩师叔和你那四弟云起!”
云霄道:“我那三弟他怎么样?”
杨海平道:“他还是倔强到底,也不吃对方的解药……”酒已喝得差不多的巧手方朔韩翊,这时接口道:“我老偷儿也被那孩子感动了,就背他起来,出了长春宫。”
云霄道:“还有一位姑娘,她是什么人?”
韩翊道:“她是被你四弟云起背出来的,一出长春宫,就碰上了平儿和琳丫头,领我们去到先太庙,老乞儿正在那里等着我们呢……”云霄抢着又问道:“我问那姑娘,她是什么人?”
韩翊一翻眼道:“你急的什么?听我慢慢说嘛!”
接着又道:“老乞儿一见到我们,三不问,先诊察云超的伤势,他直摇头……”云霄心中不禁一凛,忙道:“难道我那三弟已无救了吗?”
韩翊道:“我也是这么想呀,要知道我这条老命,可是他救的,没有他熬过七日苦难,老偷儿今天也不能坐在这里喝酒了,于是,也顾不得什么了,就向老乞儿下了一跪……”就在他一言未了,门口处来了三女郎。
莲花仙子施琳咯咯娇笑道:“师怕呀!那向人下跪的事,也说得出口吗?”
韩翊一瞪眼道:“有什么说不得的,大丈夫恩怨分明,人家救了我老偷儿一条命,我下上一跪,又算得什么?”
施琳笑道:“以后的事,该我说了吧!”
韩翊笑道:“我早知道你这丫头放不住隔宿粮,最好说话,好!你说!你说!”
施琳嫣然一笑,道:“我师伯向那老要饭的叩了一个头,老要饭的还真慌了,赶忙就拉起了师伯,说道:‘云超这孩子的伤,并不是不能治,只是费点事,得带到天山去,最少也得半年以上的时间’”。
云霄叹了一口气道:“只要能把伤治好,就是一年也不算长。”
施琳道:“云超的事,总算有了救星,就又谈到了那位姑娘,你猜她是谁?”
云霄心中一动,忙道:“莫非她是欧阳姑娘?”
施琳点头道:“对!她就是欧阳玉霞!”
云霄闻言,惊愕地瞪大了眼,道:“她……她的伤势怎么样?”
施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她并没有什么伤,只有一点点,但就那一点点,无疑是要了她的命!”
云霄更是吃惊,忙问道:“你是说她死了?”
施琳道:“她并没有死,但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云霄倏地站起身来,道:“那么……她怎么样了?”
施琳妙目连转,瞟向了巧手方朔韩翊。
韩翊点了点头,端起了酒杯,一仰头,一大杯酒全都进了口,叹了一声。
施琳又看了杨海平一眼,他也是一个样儿,点头、举杯、叹气……云霄已有些耐不住了,又问道:“施姑娘!你!你说……她……她怎么样了?”
施琳轻轻一皱眉道:“她已被毁了容……”“毁容?”
她一言出口,站在一边的梅影和薛琴,齐齐惊呼了一声!
云霄此际却站在当地,发了呆,过了一阵,方颓丧地叹了一口气,又复坐下来,双手一伸,抱起了酒坛子,坛口就着嘴,一阵鲸饮,一坛酒就已底朝了天。
他举袖抹了一下嘴,苦笑了一下道:“我猜她一定很伤心,是吗?”
施琳等人一见云霄这怪异行动,全都惊愕得睁大了眼,闻言方始惊醒。
施琳叹了一口气道:“是的!她是很伤心,就在当天夜里,她悄悄地走了!”
云宵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施琳摇头道:“不知道,我们一直在附近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个影儿。”
云霄道:“走得好!免得受世俗眼光的歧视,只是太苦了她啦!”
施琳道:“在第三天上,丐仙莫老前辈,带着云超云起也回转天山去了,本来我们还要再找下去,哪知,天蝎教中的人却又找了来。”
云霄道:“莫非那花蕊夫人要自食诺言?”
施琳道:“那却不是的,乃是我韩师伯又闯了祸!”
巧手方朔韩翊哈哈笑道:“谁说那叫闯祸,岂不知‘贼无空回’的一句吗?”
云霄此际似是酒兴大发了,方又捧起了坛酒,闻言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呐?”
韩翊笑道:“老偷儿临离开长春宫时,想起他们把我困了七天,越想越生气,所以顺手牵羊,带走了他们一件东西。”
法澄道:“什么东西那样贵重,值得他们紧张的。”
韩翊笑道:“不算什么,一件小玩意,百酿温玉钵!”
“啊!”静室中的人,同声发出了一声惊呼。
韩翊笑道:“一件小东西算得了什么?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
法澄沉思了一下,霍地站起来,指着韩翊道:“老偷儿,你这祸可闯得不小,十年前,为了那只温玉钵,几乎掀起了武林大劫,那也是随便沾得手的?”
韩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笑道:“我就是因为知道它是祸胎,没有敢留,偷到手就交给了我这位师侄啦!”
杨海平笑道:“我师叔是打算嫁祸于人,但他找不到合适的人,就给了我啦!”
法澄和尚道:“但却把祸事架到了我这文殊寺,老偷儿,这笔帐该怎么算呢?”
韩翊笑道:“那管我什么事,在潼关我遇到了你那小和尚,传给我那青阳令,我是接令就赶了来,怎么,来错了?”
法澄道:“我猜本寺这场血案,一定肇因在那温玉钵,东西你放在哪里了?”
韩翊道:“你不是说那东西是个祸胎吗?我叫平儿给扔啦!”
法澄道:“扔到了什么地方?”
韩翊一翻眼道:“你问那么详细干什么?莫非想去捡回来?”
法澄道:“出家人不敢犯贪念,我是怕又惹下无边杀孽。”
韩翊道:“你放心吧!杀孽是有,但那不会是人,可能在我说出来之后,要死伤不少的鱼虾。”
法澄怔了一下道:“你说,扔在什么地方?”
韩翊道:“潢川九龙潭,潭水奇寒透骨,鹅毛沉底,我不信会有人捞得出来。”
法澄闻言先是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哈!
老偷儿,真有你的,这一手真干绝啦,这个祸胎,交给九龙王去顶啦!”
他话音方落,倏地从前殿传来了一阵喝叱之声。
这时已近午夜了,月挂中天,银辉如雪。
从文殊寺的西南方,扑涌而来了十几个人,全都是紧身夜行疾服,各背着不同的兵刃飞纵而来。
文殊寺中的僧侣,也都有着很好的武功底子,因为近几天来,这清净古刹,已被闹得一片血腥了,所以戒备很严。
那十几个夜行人,甫一进入前殿,双方就接上了,刹时间刀光剑影,喝叱连声。
静室中的人,一听到这声音,就知来了敌人,那修行多年的老和尚法澄,刹时间变了脸色。
就这么一瞬之间,忽觉一阵轻风掠过,有一股酒气熏人,转头看时,已不见了云霄。
原来,他抱着个大酒坛飞出去了,一阵踏屋飞渡,眨眼间,他已到了前面大殿,朝那殿脊上一坐,又喝了起来。
文殊寺的和尚,武功虽然不错,哪里会是群贼的对手,不到几个回合,已有些招架不住了。
可是奇怪得很,每当一个和尚被对手逼得无法应付时,忽从半空中,飞洒下来几点酒雨,打在贼人的手脸上,而失去战斗力,被和尚轻而易举地,一戒刀削去了性命。
贼人一共来了十一人,转眼间就有七个人是这样送命的,余下的四人,可就慌了,抬头看去,就见大殿脊上,坐着一个书生,抱着个酒坛在独饮,抽冷子,向院中喷射酒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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