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统会长”沉声道:“设法令‘无难先生’入盟本会!”
洪一敏面有难色地道:“禀会长……”
“你办不到?”
“属下唯一可行之途,是以他的女儿作为说客,说服他入盟,可是,他女儿似己觉察属下用心,抵死不从……”
“洪堂主,这是命令,三日之内必须办到,现在你立即起程。”
洪一敏恭应了一声:“遵令谕!”,转身离众疾奔而去。
周靖恨得牙痒痒的,不知这狼子将以什么手段对付那善良的陈秋心,他想尾追下去,但,他此刻连大气都不能喘一口,如被发觉,那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就在此刻——
江岸之上,突地出现了幢幢人影,往来穿梭。
周靖暗忖,必是“通天教”方面发觉卡哨被杀,渡江搜索。
“一统会长”突在这时下令道:“散开备战,不到万不得己,尽量避免出手!”
人影闪晃之中,“一统会”的高手自会长以下,全部纷纷撤入山坳之内。
周靖乘机下树,向洪一敏消失的方向,全力追去,一口气赶了十里之遥,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看到。
突地——
一阵凄凄切切的女子哭声,飘传入耳。
荒野,深宵,哪来的女子哭声?
周靖不期然地刹住了身形,侧耳凝神倾听,哭声时断时续,充满了绝望、哀怨、沉痛的意味,令人不忍卒听。
他循着哭声方向奔去。
一片流林,在星光映照之下,可以看见林中一座小庵,一线灯光,从窗门漏出。
是座尼庵,出家人六根清净,五蕴皆空,怎的会有这种哭声?
周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俏俏俺至窗前,从小缝里向内一张,身形陡地一震,几乎怒哼出声。
室内,一男一女。
那女的正是“无难先生”的女儿陈秋心,哭声己止,但泪痕斑剥,双肩仍在抽动。
那男的,赫然是他要追赶的“一统会”刑堂堂主洪一敏。
只见洪一敏打躬作揖地道:“心妹,一统会替天行道,志在造福武林,对令尊并不见得屈辱……”
陈秋心紧然道:“我现在才了解你的为人,你……”
“心妹,这是你的偏见,我对你的爱,唯天可表!”
“用不着再对我花言巧语!”
“心妹,我可以发誓……”
“用不着!”
“心妹,如我对你虚请假意,必粉身碎骨而死,皇天可鉴!”
陈秋心凄然道:“敏哥,我只希望你不要逼我。”
洪一敏用手托住她的香腮,亲了亲,道:“心妹,我身为刑堂堂主,奉会长之令,恭请令尊出山,如果你不帮忙,难道你忍心看我犯令而死?”
陈秋心毅然绝然地道:“家父遁迹林泉,与世无争……”
“以令尊的大才,应该兼善天下,岂可独善其身?”
“没有人能逼迫他老人家做他不愿意的事。”
“连亲如父女的心妹也一样?”
“不错!”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心妹,会长令我三天完成任务,否则以会规处治!”说着,一副泫然欲泣之状,顿了一顿,又道:“心妹,你腹中的一块肉,是我俩爱情的结晶,难道你忍心让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陈秋心芳容一惨道:“我们可以走,天地如此之大,难道没有我俩容身之所?”
洪一敏摇了摇头,道:“一统会耳目遍天下,插翅难逃!”
“我们可以依靠家父,我家居处的布置,没有人能越雷池一步!”
“不,心妹,我还要为家兄报仇。”
“不管怎么样,我办不到!”
“心妹……”
“上一次你逼我引诱周靖,几乎酿成巨祸,现在,我不能再接受你无理的要求。”
“心妹,我怀疑你是不是真心爱我?”
“怀疑的应当是我!”
“心妹,你好象变了?”
“是的,变了,变得不再柔荏可欺!”
“心妹,你一定不答应?”
“办不到!”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没有!”
洪一敏面色阴晴不定地一连数变,最后突地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死死地盯陈秋心,好半晌才以一种感人的声调道:“心妹,你不为未来的孩子着想?”
陈秋心咬着下后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避世、归隐,好歹总得让我完成这一次使命!”
“以家父作为牺牲品?”
“一统会长有彻底整顿武林的雄心,求贤若渴,怎能说是牺牲品呢?”
“对我用不着下说词,自古以来,野心勃勃的枭雄,能在武林称尊的有几人,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人?”
“心妹,你真的绝情至此?”
“绝清,你……你……”
陈秋心在连说了两个你字之后,不再言语,但秀眸之中,却射出两股怨毒至极的光芒,接着,她粉腮大变,娇躯徐徐倒向洪一敏的怀中……
这情景看得窗外的周靖目眦欲裂,杀机大炽。
洪一敏俊秀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他把陈秋心放倒木榻之上。
周靖正待穿窗而入,但转念一想,又强忍住了,他要看看这生就一副金玉的外表而却有着一颗豺狼之心的人,如何对付他的爱人。
洪一敏伸手摘下陈秋心发上的一支玉钗,纳入怀中,然后击了两下掌。
两个壮汉,应掌声而人,打了一揖道:“参见少院主!”
“应称呼堂主!”
“是!”
“她已被我点了阴维六脉,自己不能冲解,你俩加意看守。如果我二十个时辰之内不返,那就是发生了意外,你俩把她送往总会坛,请会长裁夺!”
“遵命!”
不言可喻,洪一敏取下陈秋心的发钗,目的是作为信物,要挟“无难先生”入盟“一统会”,万一发生意外,仍可以陈秋心的生命,换取他的平安。
周靖钢牙咬得格格作响,甘小梅的话不错,陈秋心是爱上了一只有野心的狼。
陈秋心是当代奇人“无难先生”的独女,身手决对不弱,若非是在毫无戒心之下,洪一敏岂能轻易得手。
洪一敏大踏步出房而去,对陈秋心根本没有半丝怜惜之情。
两壮汉各端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就在洪一敏离开之后,一条人影,鬼魅似地掩入室中。
两壮汉似功力不弱,立时警觉,齐齐“哦!”了一声,站了起来。
其中之一喝问道:“什么人?”
另一个目光一扫来人背上的霸王鞭,面色大变道:“你是周靖?”
来的正是周靖,他背上背的“霸王鞭”是最好的标志。
周靖俊面罩着浓厚的杀机,半言不发,一闪身,向其中之一出手攻去,出手之势,快逾电光石火,而且用的是“血谷”给学之中的第二式“二招夺命”。
一声栗人的惨号过处,那壮汉倒卧血泊之中。
另一壮汉怔得一怔之后,疾朴而上。
周靖一闪身避过来势,又是一招“二招夺命”。
惨号再传,又是一具死尸。
周靖连看都不看一眼,急欺榻前,伸指点开了陈秋心被制穴道。
陈秋心一跃而起,纵掌疾划,厉声道:“洪一敏,你不是人,是禽兽!”
陈秋心这猝然一击,出手之势,奇奥无伦。
周靖可估不到对方有这一着,避无可避地当胸挨了一掌,踉跄退了五步,大声道:“陈姑娘,是我!”
陈秋心出手之后,惊觉不对,但己收不住势,及自闻声之下,更加感到愧疚,急忙施礼道:“周相公,想不到会是你,适才……”
“陈姑娘,没有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那狼子呢?”
“走了,我们追!”
陈秋心宛如在伤心绝望的境况中遇到了亲人,泪水忍不住扑颗颗地直流,悲声道:“周相公,你第二次救了我,而我不久曾经……”
“陈姑娘,我明白,不能怪你,洪一敏已奔向隆中山。”
“什么,他去找家父?”
“不错!”
“我要亲手杀他!”
“我们走,迟恐发生意外!”
“好!”
陈秋心满怀悲愤,随着周靖离庵上道。
星光寥落,东方已然破晓,又是一天的开始。
并行中,陈秋心若有所感地向周靖道:“周相公,一个人生平不能做错一件事,尤其是女人,我现在深深地体味到一失足成于古恨这句话的含意!”
周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道:“陈姑娘,你太善良了!”
“是的,与其说善良不如说懦弱还来得恰当些,我觉悟了,但,迟了!”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这是周相公随口安慰之词!”
“不,陈姑娘,你还年青,走错了路,可以从头再走起!”
“谢谢你的安慰,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那姑娘的打算……”
“第一,我要亲手杀死那没有人性的狼子……”
“第二呢?”
“第二……唉!我已有妥善的打算!”
“在下可以知道吗?”
“这个,恕不便事先奉告!”
一条人影,呈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陈秋心激动至极地道:“是他!”
“不错,是他,我们追上了!”
“周相公,望你不要插手,由我……”
“陈姑娘,我认为我们的速度应该缓下来,以免被他警觉!”
“我要立刻迫上他!”
“不!”“为什么?”
“我们尾随到‘隆中山’,看他如何对令尊行使诡计!”
“我好象半刻也不能忍耐……”
“陈姑娘,这样可以省了许多口舌向令尊解释。”
“好,依相公之见!”
□□□
隆中山,晓夏初开。“无难先生”所居的双溪之前,卓立着一个俊美倜傥的少年,他,正是“一统会”刑堂堂主,也就是陈秋心的爱人——洪一敏。
洪一敏相度了一下地势,扬声隔溪高叫道:“无难前辈,在下洪一敏,受令媛之托,有要事求见!”如此,一连叫了三遍。
不多时,一条人影,越溪而至,来的,正是遍世独处的“无难先生”。
洪一敏急施一礼,恭声道:“晚辈洪一敏,见过前辈!”
“无难先生”打量了洪一敏一阵之后,冷冰冰地道:“你方才说什么?”
“晚辈受令媛之命求见!”
“她现在何处?”
“一统会总坛!”
“什么,这丫头在‘一统会’总坛?”
“是的!”“无难先生”目如电炬,再度一扫洪一敏,道:“她在那里做什么?”
洪一敏毫不思索地道:“令千金在会坛被奉为上宾!”
“无难先生”老股勃然变色,气呼呼地道:“这丫头该死,她托你什么事?”
“请前辈加盟‘一统会’!”
“什么?”
“前辈胸罗万有,腹蕴玄机,敝会长钦仰至极,准备请前辈入盟敝会,共襄造福武林的盛举!”
“无难先生”倏地仰天一阵哈哈狂笑,道:“一统会长是什么东西?”
洪一敏面无温色,仍然一副恭谨之态,道:“武林之君!”
“谁封他的?”
“黑白两道各帮派代表所公推!”
“哼,现在你给老夫滚,叫那丫头回来!”
“这个……”
“怎么样?”
“令娘希望前辈答应……”
“放屁!”
“前辈不愿考虑了?”
“不值老夫一哂!”
“那对令媛恐将发生不利的影响!”
“无难先生”暴怒道:“谁敢?”
“但令娘事实上是在‘一统会’作客,如果前辈拒绝的话……”
“怎么样?”
“她恐怕不能再回到前辈身边!”
“小子,你敢要挟老夫?”
“其过不在晚辈,晚辈只是受令传话!”
“你找死……”
洪一敏从怀中取出玉钗,道:“这玉钗你想来不会陌生,晚辈斗胆放肆说一句,‘一统会’要毁令嫒,有如晚辈折断这玉钗一样地不费吹灰之力!”
“无难先生”气得浑身直抖,栗声道:“老夫先毁了你,再上‘一统会’算帐……”
洪一敏从容不迫地道:“那前辈是有心加速令千金的毁灭了?”
“无难先生”己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伸手便朝洪一敏抓去。
洪一敏大惊失色,飞身弹退了两丈之多,栗声道:“前辈住手!”
“无难先生”气息咻咻地道:“你还有什么屁要放?”
“前辈杀了晚辈,也不能救令千金不死!”
“老夫先毙了你这小狗再说……”
“晚辈只是奉令传言,如果晚辈被杀,两个时辰之内,没有讯号传回去,令千金将追猛犬噬尸之刑而死!”
“无难先生”老脸一阵抽搐,身躯晃了两晃,这一代奇人,虽然胸罗万有,但却救不了他的女儿。
洪一敏接着又道:“敝会长请求前辈加盟,并无奢求,只希望前辈一展所长,对敝会总坛所在之地,加以部署……”
就在此刻——
一个冰寒的声音:“洪一敏,你的誓言要应验了!”
洪一敏这一惊非同小可,转头望处,不禁亡魂皆冒,来的赫然是被他暗算而不死的死对头周靖。
周靖会在此时此刻突然现身,令他感到一种不祥的阴影在侵袭。
周靖朝“无难先生”一抱拳道:“前辈好!”
“无难先生”感到意外地一愣道:“是你?”
“不错,是晚辈!”
“又有什么事?”
“请放心,这次晚辈是狗捉耗子管闲事,一无所求!”
洪一敏面色一连数变,狠狠地盯着周靖。
周靖目光扫向洪一敏,冰冷刺骨地道:“洪一敏,我本来是准备把你碎尸万段,我现在不杀你了,报应是丝毫不爽的,你记得前晚的誓言吗?……”
洪一敏惊悸地退了两个大步,色厉内荏地道:“姓周的,你敢插手‘一统会’的事?”
“这有什么不敢,‘一统会’算什么?”
“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能是你自己。”
“无难先生”倒怔住了,周靖横岔一枝,使他大感意外。
一条人影,幽然出现。
她,正是陈秋心,狠毒使她改变了原来端庄的脸容,秀眸之中,闪射着恐怖的杀机,像一个幽灵,缓缓飘入场中。
周靖冷哼一声道:“洪一敏,你看谁来了!”
洪一敏骇然转过头去,登时惊魂出窍,他做梦也估不到陈秋心会脱困而来。
陈秋心粉面上的杀机,逼使他下意识地一连退了四五步之多。
“无难先生”惊喜地唤了一声:“心儿!”
陈秋心疾行数步,双膝一曲,哀声道:“爹,女儿不孝……”以下的话,她已无法说出来,代之的是滚滚而落的涌泪,这泪水,也代表着她无边的忏悔之情。
洪一敏己知事不可为,猛一弹身……
“哪里走!”
栗喝声中,周靖横跃两丈,恰好截住他的去路,一道狂飓卷处,洪一敏被迫得倒退丈余。
洪一敏狞笑一声,一抖手,一粒白色弹丸脱手掷出。
“波”的一声轻响,冒起了一蓬白烟。
这是“天邪院”独门暗器“天邪弹”,剧毒无比,当之者无不立毙。
周靖仗着“玄龟神功”可避百毒,根本不予理会。
洪一敏掷出“天邪弹”之后,身形再起……
“回去!”
周靖冷喝一声,电闪攻出两掌。
洪一敏再度被迫退到了原地。
“洪一敏,让我们结束这一场恶梦吧!”
陈秋心已欺身到了洪一敏身前一丈之处,语音冷厉,但仍带着颤栗的成分。
是的,她爱他,她付出了全部感情,也献出了处女贞操,而且她己经受了孕,当她发觉自己是被骗时,芳心尽碎,柔肠寸折。
如果没有周靖出手相救,她不敢想象那后果,她自己毁了不说,还赔上父亲。
她想起那些绚丽的辰光、那些足令一个少女沉醉的甜言蜜语,那些……在回忆中突然变得丑恶了,因为那是出于一种邪恶的动机,那些,更加深了眼前的恨。
周靖缓缓地移步退向一侧,低声向“无难先生”道,“前辈,您就会明白的,让她自己去解决吧!”
“无难先生”愕然瞪视场中,不知所语。
洪一敏脸上勉强挂起了一丝笑容,显得情浓而惊诧地道:“心妹,怎么回事?”
陈秋心冷冷一哼道:“洪一敏,揭去你的假面具吧,你不能称为人,你没有人性……”
洪一敏俊面立呈紫酱之色,向后一挪步,道:“心妹请听我解释……”
“住口,你敢再叫一声心妹,我先撕裂你的嘴!”
“你一点都不念往日的情……”
“呸!洪一敏,亏你有脸说这种话!”
洪一敏目光四扫,他想借机遁走,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周靖森冷带杀的目光时,一颗心顿住下沉,他意识到逃生己然无望,周靖不会放过他,“无难先生”更不会让他走,陈秋心看样子是怨毒己极……
“心妹,请让我说一句话,只一句?”
“你说吧!”
“你腹中的那块肉……”
陈秋心像触电似的一震,突地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那笑声,充满了怨毒,也带着无形的杀机……
洪一敏的面色苍白了,冷汗涔涔而下。
“无难先生”激情地叫了一声:“心儿,你……”
周靖一伸手道:“前辈,由她!”
笑声终止了,两滴豆大的泪珠,挂在了陈秋心僵冷了似的面庞上。
洪一敏颤声道:“心妹,这误会一时解说不清,我们以后慢慢再谈!”
说着,猛然弹起身躯,疾逾流星划空……
“洪一敏,你还打算活下去?”
一道劲风迎头疾卷,洪一敏一个倒翻,落下地来,陈秋心站在他面前八尺之地,粉腮上的杀机,愈来愈浓了。
“洪一敏,你不会忘记昨天凌晨所发的誓言吧?”
洪一敏亡魂皆宜,栗声道:“心妹,你准备怎么样?”
陈秋心一字一顿地道:“我要让你应誓,粉身碎骨而死!”
洪一敏面如土色,骇极地退了三步,语不成声地道:“你……你……真的不顾……”
“我恨不能咬你的肉,饮你的血!”
“陈秋心,将来孩子长大了,他知道父亲死于母亲之手,他……”
“闭嘴!”
这句话有如一支利箭,直射陈秋心的心房,她的娇躯晃了两晃,几乎栽倒。
洪一敏当然不愿放过这唯一能打动对方的机会,接着道:“心妹,你何不理智一些,住昔已矣,让我们寻一个人迹不到之处,共渡余生……”
陈秋心秀目一瞪,咬牙道:“洪一敏,迟了,这些应当在你的邪恶面具未揭穿之前说!”
“无难先生”已从双方的对话中,听出了眉目,老脸之上,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神色,全身颗颗乱抖,暴喝一声道:“该死!”
举步便朝场中走去……
周靖横身一拦道:“前辈……”
“滚开!”
双掌一翻,把周靖迫得倒退了三步。
就在此刻——
一声刺耳的粟喝,传自场中,陈秋心与洪一敏己展开了生死之搏。
“无难先生”窒在当场,不进不退。
一个是为了发泄满腔的恨毒,一个是为了保命,双方打得惨烈无比。
闷哼传来,洪一敏口吐鲜血,踉跄而退。
陈秋心顿了一顿,举步欺了过去。
洪一敏脸色一紧,探手入怀……
“纳命来!”
陈秋心喝声未落,双掌己到了洪一敏前胸,这一击之势,可说快得比电光石火。
洪一敏本待掏取“天邪弹”,但终嫌慢了半着,陈秋心的双掌,己临胸前要穴,迫得他抽手招架,身形再度弹退。
陈秋心可不给他有取用“天邪弹”的机会,如影附形而进,双掌如瑞雪飘洒,罩头盖身地击向对方。
洪一敏身为“天邪院”少院主,功力自非等闲、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发动了忘命的反攻,招招俱是同归于尽的杀着,陈秋心被迫得步步后退。
空气在一时之间,紧张到无以复加。
但,洪一敏到底技逊一筹,数个照面之后,又被迫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声凌厉的惨号之后,场面顿时死寂下来。
洪一敏五官溢血,倒毙当场。
陈秋心娇躯摇摇欲倒,唤首低垂,泪水悄悄滴落。
久久,谁也不发一言。
周靖慨然一叹道:“前辈,安慰安慰令媛吧,此刻她需要你!”
“无难先生”老脸一无表情,对周靖的话,也恍若未闻,他爱逾生命的女儿,想不到演出了这一场授人笑柄的丑剧,而且做了未出嫁的妈妈,这确实伤了他的心,也使他感到无法善其后。
起初,他真想毙了这不肖的女儿,然而陈秋心面上的表情,使他不忍下手。
女儿总是女儿,即使有天大的过错,做父母的岂能下得了绝清。
陈秋心倏地抬起头来,向周靖道,“周相公,两次大德,愧无以报,就此谢过了!”
周靖摇头一笑道:“姑娘言重了,这何足挂齿!”
“爹!”
这一声呼唤,使周靖的心弦为之一颤,那象是一种绝望的叫喊。
“无难先生”眼波一抬,没有说话。
陈秋心度切无比地颤声道:“爹,女儿不求您原谅,只求你接受女儿的忏悔,女儿不孝……”
孝字尾音未落,右掌己拍向天灵。
这一着,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谁也想不到陈秋心在掌毙负心人之后,会运掌自决。
“无难先生”狂呼一声:“秋心!”
疾逾电光石火地扑了过去。
周靖惊呼了一声,几乎与“无难先生”是同时,扑向了陈秋心。
但,迟了!
血光进现,陈秋心的娇躯虚软地栽倒下去。
“无难先生”老泪纵横,失声悲呼道:“秋心,你为什么要这样,为父的一切都会原谅你的!”
这是至情的呼唤,人伦的悲歌。
周靖界头一酸,滴下了两粒同情之泪。
一个善良的少女,遇人不淑,悲惨地结束了生命。
她死了,如果世间真所谓有灵魂的话,她的恨将是无尽止的,同时,她的死,捣碎了另一个人的心——无难先生。
这——代异人,似乎在骤然之间苍老了。
虽然他怪僻绝伦,但却掩不了父女的天性。
周靖静静地停立一旁,他竟无言可劝慰这心碎的老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悲哀的色调。
“无难先生”缩背弓腰,怪吼一声,一拳击向了洪一敏的尸体。
他施出了生平绝技“哈蝗功”,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发泄。
劲气暴卷之中,石飞土裂,洪一敏的尸体,被击成了碎片,狼藉一地。
洪一敏曾对陈秋心发过誓,他誓言如曾有虚请假意,当粉身碎骨而死,皇天可鉴,他真的落得粉身碎骨。
是巧合,抑是……
周靖忍不住黯然叹了一声。他想不到陈秋心早怀死志,照理,他应该想象得到,因为陈秋心己无路可走,她不能随一个豺狼其性的人以终,最主要的是她已怀了身孕,她对自己,对老父,对于情,以至于对无辜的小生命都无法交代。
恨,使她非毁了洪一敏不可。
当一个人,倾心付出了一切所能付出的,结果,发觉是受骗,所受的打击之大,刺激之深,是可想而知的。
在爱情的天秤上,爱与恨的比重是相等的,爱深恨亦深。陈秋心是一个极端善良的女子,然而,恨,使她杀死她曾倾心相爱的人。
“无难先生”抱起他女儿的尸体,蹒跚地越溪而去。
周靖无言地望着他离开,心里似乎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三条生命,结束了这一切爱情的悲剧,不由摇头一叹道:“她死得多么不值!”
背后一个声音道:“除了死,她无法解脱!”
周靖怦然心底回身一望。发话的竟是“血女”甘小梅,当即道:“你早来了?”
“不多久!”
“你认为陈秋心该死?”
“不是该死,而是不能不死,这命运早经形成,不过,她能手毙负心狼子,虽死九泉,也可稍慰了!”
“你怎会到这儿来?”
“一统会已另外派人支援洪一敏,我想得到你不会放过他!”
“一统会支援的人呢?”
“躲在林外!”
“逆旅怪客他们……”
“可能仍在‘枫林渡’附近搜寻你的踪迹!”
“那边情况如何?”
“还没有人发现你已远走高飞!”
周靖心念一转,道:“姐姐,我们回‘血谷’如何?‘血心’之失,使我日夜难安!”
“那本奇书的下落呢?”
“黄小芳会送回的!”
“如果不呢?”
“这……想来不会!”
“好,你既有这自信,我们走吧!”
两条人影,驰离隆中山,奔向“血谷”。
□□□
血谷——
武林人仅闻其名的神秘处所。
这一天,一个白衣蒙面女子和一个俊面少年,来在秘道入口的白色巨石之前。
他俩,正是周靖和“血女”甘小梅。
“血女甘小梅”扯落面巾,对周靖嫣然一笑道:“弟弟,到了!”
这一笑,有如百花齐放,使人有坐浴春凤之感。
周靖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心里一荡,他发觉甘小梅的眼睛里,闪射着某一种异样的光辉,那光辉,足令一个铁石为心的人溶化
她太美了,美得不像是凡人,美得使人不敢正视。
他意识到,某一种情况,正在滋生。
甘小梅慑人心志的眸光,并不曾从周靖的脸上移去。
周靖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一颗心跳荡得几乎并出口腔。
甘小梅幽幽一叹道:“弟弟,你记得初入‘血谷’时,我自称为鬼?”
“是的,记得!”
“现在,我又有了做鬼的感觉!”
“为什么?”
“因为这是另一个世界,与所有的人隔绝的世界,在我的记忆中,除了无尽止的枯寂阴森,任什么也没有,还有,我母亲的叹息,我爱她,我同情她,但我无法忍受,那声音似乎会使我的心房收缩,血液凝固……”
周靖忆及自已初进“血谷”之时,所听到的那凄绝人寰的叹息声,的确如甘小梅所说,是一般人所不能忍受的。
“据义兄甘江说,伯母是世间第一伤心人!”
“是的!”
突地——
“血女”甘小梅闪身巨石之前,骇然道:“有人来过了!”
周靖也不由紧张起来,道:“什么,有人进入‘血谷’?”
“不错,你看这足印……”
“赤足?”
“足印的方向相对,这证明有人来过又离开!”
“会是那‘林中人’吗?”
“可能是,‘林中人’何许人物?”
“这个……”
周靖面上一阵燥热,答不上话来,“林中人”从他身上取走“血心’,而他连对方的形貌都未看清,这确实是件非常难堪的事
甘小梅惶急的察看了一遍现场,道:“我们进谷吧!”
周靖心念一转,道:“我能进谷鸣?”
“可以,不过……”
“怎么样?”
“你不能离开我身旁三尺之外,否则‘血罡’将侵害及你!”
周靖无言地点了点头。
甘小梅推开那巨大的白石,两人闪身入洞,巨石还原。
洞径走尽,眼前红光大炽,一片栗人的景色,骤现眼帘。
花、树、土丫石……没有一样不是红色,还有那些刺目的红骷髅。
周靖己是旧地重临,但仍不免有怵目惊心之感。
甘小梅面色凝重地道:“弟弟,记住,不能道及家兄之事……”
“这不须嘱咐,我知道!”
“还有,也不能提起‘玉面无敌’甘祖年的事!”
“令尊!”
“是的!”
周靖心中疑云重重,忍不住脱口道,“姐姐,武林传言甘前辈夫妇己死于十八年前,钓鱼矶上……”
甘小梅凄然道:“你怀疑我的身份,因为我是‘血谷主人’之女?”
“有的人或许不限于只有一个妻子?”
“当然!”
“这就是唯一的解释!”
周靖不由轻轻地“哦!”了一声,他总算明白了一半,现在的“血谷主人”是“玉面无敌甘祖年”的妻子之一,当然,也可能会是情人,只是“血谷主人”那度怨欲绝的叹息,代表着她有非常不幸的事情在心中,而甘小梅要自己不提她父亲的事,那就是说她母亲还不知道丈夫的死讯,这其中的蹊跷,就非凭想象所能臆测的了。
就在此刻——
一声凄凉幽森的叹息,遥遥传来。
周靖全身起了一阵股栗,他象是重温一个可怕的梦。
那声音,象是深山古墓之中,午夜幽灵的怨叹,使人毛骨悚然。
他的心,似乎己随着这一声哀叹而住下沉落。
如果不是甘小梅站在身侧,如非他有上一次的经验,他真不敢相信这种叹息的声音是发自一个活人之口。
在这刹那之间,他感喟丛生——
人生,的确是一个谜,一个人,一个谜,以他自己来说,身世迷蒙,遭遇离奇,又何尝不是一个最大的谜!
“血谷主人”武功冠绝群伦,然而她却有着太多的哀怨——谜!
他也想到那些称他为少主的人,诸如“地灵夫人”,“逆旅怪客”,“虬须怪丐”……
等,又是些猜不透的谜!
甘小梅悄悄地道:“我妈来了!”
接着,高声唤了一声:“妈!”
回答的,又是一声凄绝而悠长的叹息,但似近在咫尺之间。
周靖四顾不见人影,有上一次的经验,他是见怪不怪了,朝着谷内恭施个礼道:“见过伯母!”
“血谷主人”阴冷低沉的声音道:“梅儿,他……”
“是女儿的意思带他进谷!”
“为什么?”
甘小梅朝周靖羞涩地一笑,道:“没有什么!”
“孩子,为娘足可作作前车之鉴”
“妈……”
以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她的脸红了,目光又不期然的瞟向了周靖,这神态表现在一个美赛天仙的少女身上,确实惹人遐思
周靖并非圣贤,虽然冷漠,但他一样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他的心猛烈地跳荡起来,他意识到甘小梅母女话中之意是什么!
他觉得没有勇气抗拒这即将面临的事实——甘小梅己然爱上了他。
这像是令人难以置信,又像是顺理成章。
“血谷主人”幽幽地道:“孩子,我相信你目光不错!”
甘小梅突有所悟地道:“妈,谷中有人来过?”
“不错!”
“是什么人?”
周靖精神一振,侧耳而听。
“血谷主人”平静地道:“故人!”
“谁?”
“鬼影子!”
“鬼影子是谁?”
“你父生前的侍童!”
甘小梅神色大变,激动地道:“妈,你说父亲生前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声栗人的叹息,随道:“孩子,你毋须隐瞒了,我已知道一切,孩子,这没有什么,我的泪早已流光了,情感,早已枯竭了,你怕我受不了,是吗?可是我默默地承受了,孩子,一个业己创痕累累的人,何在乎再加上一刀呢?”
这番话,听得周靖象置身冰窟之中,透心皆寒。
该身多么沉后的话语。
甘小梅眼眶一红,哀声道:“妈,是那什么叫‘鬼影子’的人告诉你的?”
“不错!”
“他抢了周靖的‘血心,就是为了搬弄这番口舌……”
“孩子,他是对的,这是他的苦心,你该感谢他!”
“他目的何在?”
“他求我帮他解开你父亲被害之谜!”
“谜?”
“不错,你父亲己练成‘金刚不坏神功’,照理无人能予以杀害,可是,他死了,武林中谁具有这种不可思议的身手,能摧毁一个练有‘金刚不坏神功’的人,没有,可以武断地说不会有,然而,你父亲被害了,这便是谜!”
甘小梅含蕴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粉腮,悲声道:“妈,您怎么说?”
“我一样无从想象!”
“妈,女儿誓必找出凶手,为父报仇……”
“孩子,你得先做完一件事!”
“什么事?”
“务必要寻回你的哥哥!”
甘小梅粉脸上的肌肉,急速地一阵抽动,她的心碎了,她的哥甘江早己不在人世了,然而,她怎么敢说出来呢?
周靖心头巨震,几乎站不稳身形,额角顿时现汗,目光朝甘小梅瞟了过去,甘小梅微一挤眼,示意他镇静。
“孩子,怎么不说话?”
“妈,我己尽了最大的力量寻找,可是……”
“可是什么?”
“毫无端倪!”
“血谷主人”的声音凄哽了:“孩子,你必须找到他,一个月之内,我必须见到他,一个月记住……”
“妈……”
“梅儿,妈妈为了两个希望而活到今天,我不能丧失后一个希望,否则死不瞑自!”
甘小梅连退了数步,泪水颗颗而下,她能说什么?她能为这世间最不幸的女人——她的母亲做些什么?
周靖颤栗了,虽然他不能看到“血谷主人”的面目,但,他想象得到她面上的表情一定使人不忍卒睹,这是人生的哀歌,也是绝望的呼唤。
他知道所谓两个希望,一个是丈夫——“玉面无敌”甘祖年,另一个是爱子甘江。
丈夫死了,第一个希望破灭。
于是,她盼望着第二个给她生之力量的希望。
她怎知道她的第二个希望己早落空了呢?
如果,当她知道甘江的死讯,她还能活下去吗?
甘小梅尽量把声音装成平和地道:“妈,我会尽力……”
“孩子,妈说一个月!”
甘小梅芳容一惨,道:“妈,为什么一定要限令一个月?”
一般可怕的沉默,“血谷主人”的声音才又响起:“孩子……妈度日如年,一个月的时间,在我来说太长了……”
甘小梅芳心尽碎,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她能说什么呢?她的哥哥甘江永远也寻不回来了,她知道母亲话中之意,暗示着生趣己绝,可能活不了一个月,这是断肠的声音啊!
周靖此刻无法说出心里的感受。
他觉得那些话不象是出自名倾武林的“血谷主人”之口,那不象是一个具有盖世功力的高手,而是象一个平凡的遭遇奇惨的女人,发出绝望的哀鸣。
但,他对“血谷主人”与“玉面无敌”之间的真正关系,以及如何演变成目前这种态势,有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他只看到了一个表面的影子,其余仍然是一个猜不透的谜。
甘小梅止住悲啼,颓然地道:“家母去了!”
带雨梨花之容,倍觉楚楚动人——
甘小梅刚止住泪水,又告颗颗滚落。
“弟弟……”
随着这一声悲唤,她象一个无助的女孩子,扑向周靖怀中,周靖本能地张臂迎住,他没有软玉温香的感觉,因为悲哀的气氛己统治了一切。
甘小梅抽咽了一阵之后,轻轻挣出周靖的怀抱,粉面上飞起了两朵红晕。
周靖也在刹那之间,似乎领略到了某一种意味,俊面一阵灼热,心也在此刻剧烈地跳荡起来,他甚至不敢对她直视。
“弟弟,我……”
“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你让我叫你弟弟,永远的?”
“当然,我与义兄……”
“你不会遗弃我?”
“遗弃,什么意思?”
“比如说,有一天,你……你不再叫我姐姐,你远远地离开了……”
周靖若有所感地心头一震,道:“不会的!”
“你永远爱我?”
这句话低得几乎无法听清,螓首随着垂到胸前。
周靖冲口而出道:“我会的!”
话方出口,立感不安,他想到了未婚妻易秀云,虽然他俩因一场误会而决裂,但内心中那一份原始的情感与道义,并未消失,口头上,他不愿重修旧好,在潜意识中,一种愧疚的观念,使他常常不期然地想到她,也想到“圣剑飞虹”易斌临终的遗言。
他感到不安!
她觉得自己己陷入一种痛苦的矛盾情绪之中。
甘小梅抬起头来,眼中散发着万般情意,娇羞道:“弟弟,我们出谷吧!”
周靖愕然道:“什么,出谷?”
“是呀!”
“你不进去看看令堂大人?”
“不用!”
“为什么?”
“你不听见家母说的,一月之内,必须寻到家兄……”
说着,一副泫然欲泣之态。
周靖剑眉紧蹙,道:“这……”
“我们出去再谈!”
两人出了秘径,来到峰脚之下,周靖迫不及待地道:“姐姐,这件事的确棘手,如何向令堂交代呢?”
甘小梅凄然道:“我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把实清向令堂禀陈?”
“家母……受不了这打击,她为了家兄而苟延生命……”
“我是否可以知道得稍多一点?”
甘小梅沉思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家母是个情海断肠人,遭遇奇惨,生趣早失,只是为了使‘血谷’一脉能延续下去,她苟延到了现在。她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家兄身上!”
“义兄甘江何以会离开‘血谷’?”
“这……我该怎么说才好,家丑不可外扬………”
“姐姐既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不,我要告诉你,不过,我也是略知梗概,详情不甚了了,因为当时我尚在襁褓之中,只在事后隐约听到了一些……”
“如此说来,姐姐没有见过令尊之面?”
甘小梅粉面一惨,道:“没有!”
“这确是可悲之事……”
“血谷近五代以来,都身一脉单传,到家祖这一代,只生家母一个独女,为了持续传统,家父‘玉面无敌’甘祖年入赘‘血谷’,也就是当然的继承人……”
甘小梅话锋一顿,似在尽量思索往事,接下去又道:“事情发生在我出世之后,本谷有一件传派之宝,就是‘血心’……”
“哦!”
“血心一共两枚,由家父母各保有一枚,家父的一枚,突然失踪,后来却发现佩在我师姑‘七巧圣女’韩雯的身上……”
周靖聚精会神地倾听这一段既可谓之“血谷”家事,也可称为武林秘辛的故事。
甘小梅顿了一顿,又道:“家祖父认为家父与师姑有染,盛怒之下,把师姑‘七巧圣女’韩雯逐出谷外,家父年轻气盛,竟然不辞而别……”
“令尊与‘七巧圣女’韩雯之间,是否真的有某种关系存在呢?”
“这是一个谜!”
“双方都没有分辨?”
“没有!”
‘七巧圣女带走一枚‘血心’?”
“没有!已被家祖父追回,交与家母,家兄赠你的一枚,便是当年家父所有的那一枚……”
“令尊离谷之后,又与‘七巧圣女’结合………”
“令人不解的就是这点,‘七巧圣女’不知所终,而家父却与另外一个女人结了婚,也就是陪他同葬‘钓鱼矶’的那一个……
“令尊号称‘玉面无敌’,人才武功,必臻极致,与他结合的那女子必非常人,她是谁呢?”
“这……不知道!”
“谷中并未追求下落?”
“没有,那事之后,家祖父气愤而终,家祖母痛不欲生,迁怒所有的人,于是,所有门人,全被逐出谷外,家兄被视为家父的化身,不容于家祖母,家母只好把他送出谷外,他那时年未满十二,谷中很多武功,都未习练,所以功力平平……”
“哦!”
周靖恍然而悟,当日甘江被“盖世太保”洪一民毒害,他怀疑他身为“血谷”少主,何以如此不济,连自己所得的“玄龟神功”他都未曾具备,原来有这些原因在内,真是令人想象不到。
甘小梅泪痕满面地道:“弟弟,你可以想象得到这多年来,家母是在什么境况之下度过的了!”
“是的,伯母的确是世间的第一伤心人!”
“家祖母归天之后,家母成了当然的‘血谷主人’,她唯一的希望是能再见家父一面,同时寻回家兄,继掌‘血谷’,然而……造物主的安排的确太过残忍了!”
周靖黯然地点了点头,道:“有关‘黑箱’的事,又是如何……”
“黑箱是家父昔年闯荡江湖之时,随身所携的东西,本身并无特殊意义,只是家父曾获一部武林奇书,练就了盖世无敌的身手,他遭暗算之后,江湖中怀疑那本武林奇书必存放于‘黑箱’之中,是以才引起轩然巨波……”
“令尊据说己练就金刚不坏身法,竟然会遭暗算,的确不可思议?”
“这是我要尽我之力,必须要揭开的谜底,子不言父过,不管当年家父的行为如何,做子女者,岂有对父仇置之不顾的道理!”
“是的!”
突地,一幕往事,浮现周靖的脑际。
他想起了“一统会”总坛密谷精舍之中那神秘的妇人,她因了“血心’之故而救自己脱出地牢,她称甘江为孩子,她保存了空的“黑箱”,她曾说那对她意义很大,而“妙手书生斐庄”似乎也与“血谷”有所关联,他指示自己向那妇人求救……
难道那妇人会是……
心念未已,著听甘小梅喝斥一声:“什么人?”
疾逾电闪地扑了过去。
周靖方自一怔,暴喝之声传自数十丈之外,显然甘小梅己和来人交上了手,心中不由暗骇甘小梅的功力,数十丈外来人,自己一无所觉,她已发现,只在转眼之间,便己和来人照面,身法之快,的确是惊世骇俗。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鬼魅般地出现在周靖身前,根本无法看出其所自来。
来的,赫然身一个头继青布的钉须治者。
周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头缠青布,说明了对方是“通天教”所属,以对方现身的情形而论,功力似乎不在“血女”甘小梅之下。
“通天教”众人包围枫林渡,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他们发觉追踪而至。
当下故作不识道:“阁下何方高人?”
红须者者桀桀一声怪笑道:“老夫‘通天教’四大护法之一‘红须客’邱金,你娃儿叫周靖不错吧?”
周靖不由一震,“逆旅怪客”曾说过“通天教”四大护法,每一个的功力都与他在伯仲之间,如此看来,自己绝对不是对方敌手,心里想,口里漫应道:“不错,周靖就是在下!”
“那好极了,老夫不虚此行!”
“阁下有何见教?”
“娃儿,识相的话,乖乖随老夫走……”
“如果不呢?”
“老夫只好动手带你走!”
周靖不由气住上冲,冷哼了一声道:“阁下认为在下如此不济?”
“小子,你不信尽可试试!”
周靖刷地掣下背上的“霸王鞭”,这鞭是他义父“霸工鞭”周公铎的遗物,平时他极少使用,现在大敌当前,他想一试他自己领悟的“血谷三绝招”化在鞭上施展,其威力当大于用肉掌施展。
“红须客”天金不屑地道:“小子,你真想要老夫费手脚?”
周靖一抖手中霸王鞭,道:“阁下大言不惭!”
远处,传来阵阵喝斥之声,夹以轰轰的掌凤声,显然甘小梅己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展开了全力的搏斗。
“红须客”丘金狞笑一声,伸手便抓,这一抓之势,看似缓慢,其实极快,一闪便已临身,而且中藏奇诡变化,令人防不胜防,接不胜接。
周靖猛一退身,手中鞭一抖,“一招残身”暴卷而出。
果然,这三绝招化在鞭上作用,威力奇强。
“红须客”邱金想不到对方会有这么凌厉狠辣的鞭招,忙不迭地收势弹退。
周靖冷冷地道:“如何?”
“红须客”邱金嘿的一声冷笑,双掌一划,一道撼山栗狱的劲气,排空猛卷而出,劲道之强,世无其匹。
劲风卷处,周靖飞栽一丈之外,口中忍不住闷哼一声,但他有“玄龟神功”护公,这一击并未使他受伤。
“红须客”邱金,一晃身数近前来,伸手便……
周靖电弹而起,“二招夺命”,疾展而出。
这一着,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红须客”邱金不由惊魂出窍,但他的身手确实不同凡响,在这变生突兀的千钧一发之际,身形电疾倒向侧方,似弩箭般外射出去,粟米之差,险些丧命鞭下。
周靖顿感到寒气攻心,这猝然一击,竟被对方让过,证明对方公手相当骇人。
“红须客”邱金两逢险招,凶性大发,粟喝声中,连挥三掌。
周靖可领教了对方的浑猛,身形一弹……
第一道掌力被他避过,第二三道掌力,却罩身而至,心头一紧,被震得凌空飞泻两丈之外。“砰”的一声,不偏不倚,恰巧撞在一方棱石之上。
这一撞之势,何等猛烈,只撞得他气翻血涌,眼冒金星,全身骨痛如折,如非“玄龟神功”护体,不死也得重伤。
“红须客”邱金在尝了周靖两招鞭法之后,己一扫轻视之心,不容对方再有施展机会,电光石火般扑了上去,反剪周靖双臂,并点了他数处重穴,朝肩上一扛,展身狂奔而去。
不久——
一条白影,电射而至,她,正是“血女”甘小梅。
“弟弟!”
没有回音。
她一眼瞥见地上的“霸王鞭”还有那块棱石上的斑斑血迹,脱口道了一声:“不好!”
拣起“霸王鞭”,展身疾追。
一阵剧痛,使他神志复苏过来,睁眼一看,自己被摔在青石阶沿之上。
人目满是蓬嵩,亭树残存,赫然是一个破败的废园。
“红须客”站在身旁丈外之处,一面孔阴残的笑意。一阵脚步杂踏之声,十几个头缠青布的壮汉,一字式排列阶沿之下。
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如枯枝也似的老者。
“红须客”邱金向那枯瘦老者道:“张兄,那妞儿怎么样?”
“厉害,老夫几乎吃了亏,勉强打个平手!”
周靖心中暗忖,所说的妞儿,必是指“血女”甘小梅无疑。
“这小子也很棘手,现在如何处置?”
“主既然授令你我弟兄全权处置,就开始讯问吧!”
周靖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全身关节,宛如全拆散了似的。
“红须客”邱金嚷了一声道:“怪!”
枯瘦老者自芒朝周靖一扫,道:“什么怪?”
“我分明己点了他数处大道,这小子有点邪门!”
“何怪之有,运动解穴,并非难事!”
“他是被石头撞伤,并非伤在我拿下?”
“管他,难道他还能从你我弟兄手中飞走不成!”
说着,目光如利剑,照定在周靖面上,阴声道:“周靖,资快点回答老夫几句话……”
周靖双睛一瞪,道:“你算什么东西?”
枯瘦老者嘿嘿一阵冷笑道:“小子,老夫‘通天教’四护法之首‘枯竹客’张之武……”
“准备把在下怎样?”
“不怎么样,你放光棍一点,回答老夫几句话,小命大约可保无虞!”
周靖目眦欲裂地道:“如果我不死,当心你的老命!”
“小子,你死与不死,尚在未定之天,狠话少说,现在听着,‘黑箱奇书’在你身边,还是藏于他处?”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
“那可由不得你?”
“你在做梦?”
“小子,反抗对于你没有好处?”
“哼!”
“你不说?”
周靖不答,试图运动疗伤,所幸穴脉仍然畅通……
“枯竹客”张之武阴恻恻地一笑道:“小于你想弄鬼那可是自找苦吃!”
一闪身扣住了周靖的左腕脉门,伸指疾点“乳中”大穴,手指甫一触穴道,突地重重“嘿!”了一声,道:“老夫自有破你护具神功之法!”
周靖拼聚残存内力,猛地一挣,这一挣,并没有挣脱。“枯竹客”的手指,己戮上“气海穴”一股炙热的劲流,从指尖逼入“气海穴”,但觉全身一震,真气随之而泄,暗道一声:
“完了!”
“枯竹客”张之武得意至极地松开了手,退回原处,道:“小子,老夫手段如何,你说是不说?”
周靖切齿道,“老匹夫,有一天我会把你碎尸万段!”
“嘿嘿嘿嘿,周靖,如果你有那一天,老夫会欣然承受,可是,现在,你必须回答老夫的问话!”
“你休想!”
“如此别怪老夫以残酷手段对付你这后生晚辈了!”
举手虚空一拂,周靖虚弱地栽落地面。
“绑起来!”
“遵法谕!”
两个壮汉应声而出,把周靖反缚阶沿廊柱之上,然后退了回去。
“枯竹客”张之武厉声道,“说,‘黑箱奇书’在什么地方?”
周靖全身酸软,但口还能开,恨极地道:“老匹夫,你何不下手杀了我?”
“没有这样便宜的事!”
“红须客”邱余一言不发,上前在周靖身上戮了几指。
周靖顿感气血逆行,刹那之间,全身如虫蚁咬啮,又如针刃穿刺,痛苦不堪名状,但他咬紧牙关,不哼一声。
汗水滚滚而落。
俊面,扭曲成了一副怪形。
额上青筋股股峰起,像是要爆裂开来。
“你说是不说!”
“不说……”
周靖嘶应了一声,人跟着昏死过去。“天殷穴”上一麻,他又醒了转来,极度的痛苦,并未离开他,他仍然咬紧牙并不使哼声出口。
“玄龟神功”的确不同凡响,虽然被“枯竹客”张之武特殊指功散去,但是那只是暂时的现象,现在,真气复聚,被点各穴又产生了抗力,痛苦逐渐减轻。
“红须客”邱金暴喝道:“周靖,你愿意死?”
周靖双目喷火,厉声道:“死算得了什么?”
“你宁死不说‘黑箱奇书’的下落?”
“不说!”
“哼,老夫却不让你死,来人!”
阶沿下为首的一名壮汉,应声一上了阶沿,躬身道:“弟子候令!”
“脱了他的鞋袜!”
“遵令!”
那壮汉一拉一扯,褪了周靖的鞋袜,自股以下,完全裸露。
“红须客”邱金狰狞地一笑道:“小子,老夫要割断你的脚筋,切去你的脚掌,使你终生残废!”
周靖不由魂飞天外,那可比死更加残酷,目眦欲裂地狂吼道:“你敢,老匹夫!”
“小子,你说是不说?”
“不说!”
“红须客”邱金嗖的抽出一柄匕首,寒光耀目,看来不是普通兵刃。
“小子,你当真不肯说?”
“办不到!”
“算你有种!”
一抖手,匕首刺进了周靖的膝弯,鲜血涔涔而冒,痛得周靖全身一顿,但,他仍没有哼出声音。
“黑箱奇书”若非由“水府洞天”之中的黄小芳替代保管,此刻必落“通天教”之手无疑。
“红须客”邱金阴恻恻地道:“周靖,放明白些,老夫只一挑,你的脚筋便断,终生残废,你纵保有‘黑箱奇书’,又有何用,如果你说出奇书藏处,老夫保证你不伤不死,你将来仍有翻本的机会,怎么样?”
周靖怒吼一声:“办不到!”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在此刻——
废园之外,突地传来一声冷笑,笑声刺耳己极。
所有的人,全被这笑声惊得一怔。
“枯竹客”张之武朝那些壮汉一挥手道:“搜!”
众壮汉轰应一声,纷纷亮出兵刃,弹身越墙而去……
栗人惨号声——
一声,二声,三声……
“枯竹客”张之武老脸大变,大声向“红须客”道:“你看住这小子,我去看看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话落人杳,身法之奇快,今人咋舌。
“红须客”邱金面带惊容,怔怔地望着天空……
周靖暗忖,莫非是“血女”甘小梅追踪而至,但,她也不是这两个老匹夫的敌手呀,一对一,成为平手,以一对二,必败无疑
一条纤纤人影,电泻入园。
“红须客”暴喝一声:“谁?”
“邱护法,是我!”
“哦,莫姑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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