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同春当下发话道:“方兄弟,留步!”
方桐止步回身,狂喜道:“大哥,是你!”随即又错愕地道:“你怎么……回复了本来面目?”
武同春苦苦一笑道:“身份已被多人揭穿,易容是多余的事了。兄弟怎会到山中来?”
方桐道:“听说襄阳一带遭瘟,此地出了活神仙,所以来看看热闹。大哥现身此间,大概也是同一原因?”
武同春颔首道:“不错,兄弟,你能解毒么?”
方桐惊声道:“解毒?”
“是的!”
“大哥你……”
“不是我,是别人。”
“什么样的人?”
“一对年轻人,被人毒害,命在须臾,兄弟,你能么?”
“没把握,毒的种类太多,不过……可以试试。”
“好,快跟我走。”
武同春带着方桐,回到原来的山洞,只见年轻书生泪流满面,变成了木头人,他怀中的伍香菱、没了声息,只是娇躯仍在抽动,看来已距死不远。
“鬼叫化”惊异地道:“你这么快就回头,他是……”
武同春含糊以应道:“他叫方桐,是小弟知交!”
说完,匆匆为方桐引介道:“兄弟,这位是丐帮首座长老,我的忘年之交,你就跟着叫老哥吧!”
方桐深深望了“鬼叫化”一眼,叫了声:“老哥!”
“鬼叫化”哈哈一笑道:“妙极了,老要饭的又多了个年轻小弟!”
武同春手指二人道:“兄弟,你试试看,能解他两人的毒么?”
“鬼叫化”更为惊诧,想不到这么巧,武同春只一转眼便找到了解毒的人,这姓方的小小年纪,有此能耐?心里想,却没问出口。
方桐蹲下身诊视了半晌,栗声道:“这是追发剧毒,寻常人是不出半时辰必死,有武功的顶多能撑持一个时辰。这毒不常见,可说是毒中之毒,非此道高手不能配制。”
武同春急切地道:“能解么?”
方桐道:“大概可以.不过……武功却保不住了。”
武同春道:“救命第一,武功不管了。”
年轻书生喜极如狂,激颤地道:“天幸得逢救星,江崇文没齿难忘!”
方桐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玉瓶,拔开塞子,倒了两位黄豆大的白色丸子,递与年轻书生道:“一人一粒,快服下,眼下之后会下行,你好生着。”
说完,向武同春和“鬼叫化”道:“我们到外面去,在此不便。”
三人抽身出洞,到了洞外,武同春把两人中毒的经过向方桐说了一遍。
方桐义愤地道:“人性泯没,这等人该杀。”
武同春本想告诉方桐,已代他查到杀父仇人,但碍于“鬼叫化”在侧所以隐忍着没说出,因为他知道“铁心太医”为人古怪,家事不愿让外人知道。
约莫两盏热茶的工夫,年轻书生扶着伍香菱走了出来。
伍香菱因为毒发得早所以人显得十分萎顿。
两人一出洞,便双双跪了下去。
年轻书生激动地道:“再造之恩,永铭肺腑!”
“鬼叫化”摆手道:“快起来,快起来,老要饭的最怕这一套。”
两人缓缓起身。
年轻书生又道:“请三位恩人见示尊灶大名……”
武同春道:“不必了,倒是你俩得赶快远走高飞,别让门中人发现。”
伍香菱虚弱地道:“是的,小女子心里已有打算。”
武同春忽地想起一件事来,上前两步道:“伍姑娘,区区想问你几句话?”
“请问,小女子知无不言。”
“关于山中的活神仙……”
“是本门中人弄的玄虚。”
“噢!目的何在?”
“一方面敛财,另方面藉此削弱‘天地会’的力量。”
“这话怎么说?”
“在饮水中下毒,故意扬言瘟疫,求药求符者必须付出庞大代价。另面,主要是在‘天地会’中扩大放毒,中毒的人会丧失功力……”
“鬼叫化”与方桐同时惊“啊”出声。
武同春圆睁双目道:“什么样的毒?”
伍香菱摇头道:“小女子也不知道,中毒者没有中毒迹象,徽候完全发瘟。”
武同春一咬牙,道:“扮活神仙的是谁?”
伍香菱道:“是本门总香主‘天绝星’贺宇。”
“鬼叫化”厉声道:“这老毒物还没死,他已经几十年没消息了,也有他才能干得出这种天诛地灭的恶毒勾当。”
武同春挑眉道:“老哥认识他?”
“鬼叫化”道:“几十年前的事了,算来他已八九十岁,想不到他活这么长,真是俗语说的好人不长寿,祸害几千年。”
武同春又道:“‘天地会’方面有反应么?”
伍香菱道:“还没有,因为这毒是无影无踪之毒,对方可能还没发觉据说那种毒即使是此中高手,也难觉察。”
武同春咬咬牙,道:“对方武功如何?”。
“鬼叫化”代答道:“稀松,所仗恃的就是毒,还有便是诡诈高人一筹!”
就在此刻,两名猎户装束的汉子,遥遥向这边走来。
伍香菱定睛一望,惊声道:“是本门密探!”
武同春心中一动,道:“你俩快从山涧那边走!”
伍香菱栗声道:“小女子武功已失,对方可能已经发现了。”
两名密探果然加速奔近。
武同春道:“快离开,区区会处理。”
年轻书生与伍香菱相扶着跟跄奔离。
密探立即转身绕道,看样子已然发觉。
武同春弹身截去,大喝一声:“站住!”
两密探神色自若,其中之一道:“朋友是要问路还是……”
为了那对情人的安全,武同春不得不狠心,如果不封住两人的口,那对情人将被迫杀,何况这帮子人不殊洪水猛兽,干的是伤天害理的勾当,杀之绝不为过,当下冰声道:“你两个偏巧在这时候撞来,只好从命了!”
两密探脸色一变,另一个开口道:“朋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同春冷酷无情地道:“不必装聋作哑,你们好事做多了,为了救人,区区只好杀人,就是这意思。”
两密探一个横起钢叉,一个亮出钢刀。原先开口的厉声道:“朋友知道咱俩的身份是吗?”
“当然,‘流宗门’的密探。”
“是……是那女叛徒泄露的?”
“你俩知道也无妨!”
“朋友有名号么?”
“无情剑客!”
两密探登时脸色惨变,齐齐惊叫了一声:“无情剑客!”
武同春闪电般戮出一指,那持钢刀的闷嚎一声,栽了下去。
另一个本能地一钢叉刺出,武同春反手捞住,那密探亡魂皆冒,一松手,掉头就跑,武同春八步赶蝉,紧跟其后,转过叉头,掷出。惨嚎再起,叉贯背胸扑了下去。
“鬼叫化”与方桐双双赶了过来。
“鬼叫化”目芒一闪,道:“尸体得予以隐藏,别使对方发现。”
武同春点点头,把两具尸体拖到密树丛中,用些枯枝败叶覆盖住。
这样,除非是碰巧,或是尸体发臭,不然不容易被发现。
方桐开口道:“武大哥,我们去看活神仙吧。”
“鬼叫化”抬手道:“且慢,有此必要么?”
方桐不知究里,脱口道:“下毒害人,使许多平民无辜遭殃,怎说没必要?”
“鬼叫化”道:“小兄弟,对方的真正目的是对付‘天地会’,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可以静待机会,此刻插手,并非上策。”
方桐不解地道:“这是为什么?”
武同春接口道:“兄弟,说来话长,简单一句话,这一门一会,都是武林之祸,我们得从大处着眼,待机而动,彻底消除祸根。”
方桐默然。
“鬼叫化”道:“我们去看看热闹可以,但只限于看,切莫债事,现在我们就分道了吧!”
这话正中武同春下怀,立即道:“好,老哥先请!”
“鬼叫化”提着打狗棒,一路歪歪斜斜,穿林而去。
待“鬼叫化”走远之后,武同春靠近方桐道:“兄弟,你追仇的结果怎样?”
方桐咬牙道:“还没有下落。”
武同春道:“我已经代你查出来了。”
星目大张,方桐一把抓住武同春的手,激动地道:“大哥,真的……在哪里?”
武同春四下一扫瞄,然后以极低的声音道:“流宗门掌令宋天培,便是你要找的‘萍踪剑客’,那次在山中蝴失的人便是他,该门的巢穴在山中。”
方桐松手后退数步,栗声道“他是‘流宗门,的掌令?”
武同春道:“不错,功力未可轻视!”
方桐激越地道:“真是皇天有眼,终于找到仇家了。大哥,小弟这就去找他,请告诉小弟该门的巢穴……”
武同春沉声道:“兄弟,冷静些,对方不是普通人物,鲁莽必偾事。该门既有意取代‘天地会’为中原江湖霸主,当然高于如云,什么人物都有,你面对的将不止姓宋的一人,你必须谋而后动,出奇制胜,等待最好的时机。
“同时,‘流宗门’与‘天地会’业已短兵相接,姓宋的不会呆在山中,好在你是初出江湖,没人知道你来路,慢慢查访罢。”
方桐聪慧过人,一点便想通了,作揖道:“多谢大哥指点,小弟会冷静从事的。”
武同春道:“这就好,兄弟,小不忍则乱大谋,弄砸了将使令堂与令祖失望!”
深深一想,方桐闪动着眸光道:“大哥,小弟会见机行事。现在我们分手,彼此装着不认识,以免节外生枝,大哥,意下如何?”
点点头,武同春道:“这样很好,行事更方便,此地耳目众多,你就走吧,我会暗中协助你。”
方桐感激地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拱拱手,疾奔而去。
武同春吐口气,暗忖:“现在该去见识一下活神仙了!”心念之中,也相继举步,朝活神仙所在的地点行去。
山道上人来人往,各人表情不同,有的求到了符药,欣然出山,有的为了自己或家人活命,惶然入山。
武同春杂在人群中,心想:“这当中可能大部份是‘天地会’的人,‘流宗门’既已派了人在‘天地会’中卧底,暗中下毒是太容易了。”
随着人群缓缓移动,顿饭工夫,来到一座古老的道观之前,只见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有如庙会。
观门口,左右分立着两名中年道土,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武道高手。求符药的雇集门外,挤作一团。
三人出、三人进,由两名道士控制,武同春眼尖,一眼便看到方桐也挤在门边,他仗着功高力大;硬挤到方桐身边。
一个商贾打扮的老者,手里拿着一张黄纸符,哭丧着脸走了出来,他身后是一男一女跟出。
三人出门之后,门外的争先恐后往前挤。
两名道士用双手撑开拦住,目光一阵打量之后,其中之一用手点着道:“你进去,你,还有你!”
头一个被点到的是方桐,第二个是个衣著不俗的半百老者,第三个是武同春,三个鱼贯进人。
方桐回头看到武同春,投以会心的一瞥。
经过院落,便是大殿,殿门口依然有两名道士守着。
三人上了殿廊,停住。
殿内神龛前设了一张长条供桌,桌上点了炉香,烟气氤氲,供桌后是黄布帐幔,紧合着,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大概活神仙就在幔子后面。
桌边,放了把椅子,一个鹰鼻鹞眼的老道端然正坐。
殿门口的道土打量了方桐几眼,道:“你先进去,注意,要虔诚!”
方桐应声跨入门槛,走到桌前。
桌边的老道端详了方桐几眼,冷漠得不带半丝人味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童方!”他把名姓颠倒过来,用桐字的谐音作姓。
“练过武?”
“略微会几手。”
“所求何事?”
“为家父求药。”
“何时得的病?”
“昨晚。”
“可带了敬神财物?”
“有,不多,二两黄金。”
“好,拿出来放在桌上。”
方桐果真从身边摸出金锭放在桌上。
老道收了金子,又道:“现在把右手伸入帐幔,闭上眼,不许看。”
方桐略为迟疑了一下,上前紧靠桌子,把右手从帐缝中伸入。
气氛相当诡秘。
片刻之后,帐幔里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此人情形特殊,带他到后面去。”
老道用手朝侧后的中门一指,道:“从那门进去,有人会接待你!”
方桐回头瞟了武同春一眼,向老道期期地道:“道长,这……”
老道大刺刺地道:“活神仙的指示准有道理,去吧!”
方桐犹豫了一下,举步朝中门走去……武同春想阻止,心念一转,忍住了。
老道朝老者一招手,道:“轮到你了!”
老者进去,朝帐幔恭敬地作了个揖。
老道上下打量了老者一番,道:“求什么?”
“求仙丹治儿子的病!”
“哪里人氏?”
“襄阳!”
“什么行业?”
“做……做了个小买卖。”
“不许虚假,否则神符不灵!”
“小老儿说的是实话。”
帐幔后传出那苍劲的声音道:“人可骗,神不可欺,你在襄阳城分明开的是钱庄,怎么说是小买卖,你心既不诚,行将绝后。”
那老者打了一个哆嗦,扑地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活神仙,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务求活神仙垂怜,救小儿一命。”
桌边的老道冷哼了一声,道:“活神仙并非贪财,为的是慈悲济贫,所以才酌收财物,你带了多少?”
老者嗫嚅地道:“小老儿……身上带有……带有纹银十两。”
“纹银十两?”
“是的!”
“你该献上一千两。”
“一千两?”
“你儿子的命值不值一千两,你看着办吧!”
“这……这……能不能……”
“这不是生意买卖,可以讨价还价!”
老者连连抹拭额头上的汗,颤声应道:“是……是,小老儿遵命。不过……身上只有十两……”
老道冷冷地道:“先拿一包仙丹回去,差人送银子来,再踢你一包,起来吧!”
老者站了起来,全身在发着抖,一千两纹银,着实使他心疼。
老道取了包药,递与老者,摇摆手;道:“去吧,别耽误了旁人!”抬起头,又道:
“下一个!”
老者哭丧着脸,踉跄出殿。
下一个便是武同春,心里暗愤“流宗门”竟然这种江湖下三滥的手法敛财,当下昂首入殿,直趋桌前,器宇轩昂,不同凡响。
老道一看武同春,脸上微微变色,久久才道:“你是武林人?”
“不错!”
“有名号么?”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所求为何?”
武同春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沉缓地道:“既是活神仙,当能起死回生。区区在前面山边,见一对年轻男女,惨遭毒毙,求的是起死回生之药。”
他说这话的目的,是要对方确信那年轻书生江崇文与伍香菱确已毙命。
老道神色大变,眸子里射出凶光,狞声道:“救生不救死,死了是命数!”
武同春冷冷地道:“怎不说是遭劫?”
突地,幔子里响起话声:“本真人算出你叫‘无情剑客’,三日之内有大难临头,必须解除,可到后面去,听候本真人作法。”
老道一听“无情剑客”四个字,脸上的肌肉起了抽动,但声音却变得和缓地道:“到后面去!”
武同春先是一愕,但随即就想通了,对方密探四布,对于一些稍有来头的必然事先打听清楚,所以才道得出来历。
方桐入内,不见出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故,正好藉此一探。心念之中,迳向中门走去。
刚踏入中门,便有一个黑衣汉子迎了上前,道:“随我来!”
穿过庭院,折向边门,是个小院,一明一暗两间房,明间门外,又站了个黑衣汉子,带路的比了个手势,转身退了出去。
那站门的招招手,道:“这里来。”
武同春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既来之,则安之,大步走了过去,到了门边一看,不由心头一震。
一个锦袍老者居中正坐,方桐站立在他身侧。
这老者不是别人,赫然是上次见“流宗门”主时,见过一面的左右护法之一,倒是记不清楚是左还是右,他认得对方,对方却不认得他,因为上次他是易容老穷酸贾仁。
方桐脸色微微一变,没开口。
武同春心中十分纳闷,想不透方桐何以侍立。
锦袍老者目光如炬,闪动了数下,道:“进来”
武同春从容而入。
锦袍老者开门见山地道:“朋友是近日蜚声江湖的‘无情剑客’?”
武同春略一拱手,道:“区区正是,阁下如何称呼?”
锦袍老者道:“老夫诸葛钧,流宗门左护法,我们见过面,只是面目一真一假,是吗?”
武同春心头又是一震,立时悟到毛病出在“无情剑客”这外号上,自己在未显露真面目之前,就用这外号,是天地会临时胡诌的,一定是童光武提供,当下泰然道:“不错,阁下的消息实在灵通。”
诸葛钧笑笑,道:“套言不叙。当初朋友以贾仁的身份,自称是‘冷面客’之师,如今呢?”
武同春随口道:“师字之下加一见兄字,算他的师兄吧!”
诸葛钧神色一正,道:“可还记得当初对本门常令所作的诺言?”
武同春略一沉吟,道:“当时区区答应考虑,并没定规,不能算是诺言!”
“嗯……考虑好了没有?”
“还没找到敝师弟‘冷面客’,不能决定。”
“敝门主希望贵师兄弟能双双协力本门,如何?”
“这得与敝师弟商量才能决定。”
“听说贵师兄弟是‘天地会’的死敌,有这事么?”
“区区不否认!”说完,目注方桐又道:“这位好像是刚才在外面求药的童方朋友,怎么……”
方桐立即应声道:“在下已答应为‘流宗门’效力!”
一点即透,武同春立刻领悟到方桐的用心,乘机挤身“流宗门”,好伺机向宋天培索仇,这不失是个好办法,当下“唔”了一声,不表示意见。
诸葛钧又道:“朋友的意思是……现在不能作决定?’”
点点头,武同春道:“是的,待见到敝师弟相商之后,必予回报。”
诸葛钧默然了片刻之后,道:“很好,朋友可以离开,老夫静候佳音就是。”
这样平和的结局,倒是大出武同春意料之外,拱拱手,道:“如此区区告辞了!”
说完,目光转向方桐道:“这位童朋友人才一表,手底下定然也不凡,‘流宗门’行将领袖武林,愿朋友好自为之。”
这好自为之,是有所指的。
方桐当然能体会,笑笑道:“在下会的,希望不久能与兄台共事!”
武同春微微一笑,转身出门。
身后传来诸葛钧的声音道:“此间事请朋友守口!”
武同春回头道:“这不消说!”
到了观外,只见日头业已歇山,但聚集的人还相当不少。
武同春游目四顾,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鬼叫化”正远远地向自己招手,当下忙走了过去。
“鬼叫化”拔步疾走,他只好跟着,仍保持一段距离。
不久,来到一处极为隐僻的地方,“鬼叫化”止步,俟武同春走近开口道:“你那朋友不见出来,怎么了?”
武同春深深一想,方桐将来还须助力,“鬼叫化”古道热肠,而且又与他母亲方大娘相识,不如把话说明,相信“鬼叫化”会守口的,瞒下去弊多于利,于是,把方桐的一切,原本他说了出来。
“鬼叫化”聪慧道:好哇!想不到你一再地欺骗我老叫化……”
武同春赶紧作揖道:“老哥,情非得已,请海涵!”
咧嘴一笑,“鬼叫化”道:“跟你说着玩的,人难免有不能为外为道的苦衷,老哥我也一样,所谓披肝沥胆,仍然有其限度!”
武同春深然其说,自己对老叫化可以说百分之百的信赖,但华锦芳父女这档子事,自己就不曾吐露过,不是存心欺骗,而是难言之隐。
“鬼叫化”又道:“照你刚才的说法,‘流宗门’有意笼络你?”
“是的!”
“你打算怎么办?”
“小弟不愿受制于人,要保持自在身。”
“嗯!这样也好!”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幽然欺近,是个衣衫褴楼的乡下老人,武同春大之一震,老人走近时,“鬼叫化”迫不及待地道:“有消息么?”
老人点头道:“有,这下子可热闹了。”
武同春立刻省悟来的是丐帮长老之一的“千面丐”,忙见了礼。
这老化子见一次面,改一次容,真不愧千面之称。
“鬼叫化”笑向武同春道:“小兄弟,老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以后见到陌生人,先看看腰带,不管是什么形式的腰带,带子上有五个小结,这便是尤长老。”
武同春转目细望,果见“千面丐”尤五常的腰带子上有五个小结,不说破是看不出来,当下颔首道:“小弟记下了!”
“鬼叫化”这才向“千面丐”道:“什么消息?”
“千面丐沉声道:“此次瘟疫,‘天地会’有近两百人病倒,死的约五六十,求回去的仙丹服下之后,武功全废,对该会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武同春脱口道:“‘流宗门’这一着够狠。”
“鬼叫化”道:“‘天地会’方面有何对策?”
“千面丐”道:“已经准备报复!”
“鬼叫化”道:“如何报复?”
“千面丐”道:“不知道,消息只这么说,但时间只在这早晚。”
武同春脱口道:“报复不会成功!”
“鬼叫化”道:“你怎么知道?”
话已出口,无法更改,武同春只好照实道:“‘流宗门’派有卧底的在‘天地会’。”
两个老化子同时睁大了眼,“鬼叫化”惊声道:“有这等事?你那里得来的消息。”
“这……是小弟无意中听到的。”
“知道是谁么?”
“巡监童光武!”
“是他?位份不低,可以发生作用……”顿了顿,又道:“照这样看来‘流宗门’处心积虑已久!”
“千面丐”突地惊声道:“有人窃听!”
武同春与“鬼叫化”大吃一惊,武同春闪动着目芒道:“在哪里?”
“千面丐”手指不远处的一株巨树,道:“就在那树后,行动如风,一闪即逝。”
武同春弹身追去,追了一程,到了山路边,求符药的仍断续来往,不见有扎眼的人物,只好又折回原处。心里在想:“这下可糟了,如果窃听者是‘天地会’的人,自己泄了他的秘密,不知将遭到什么惨酷的下场。”
回到原处,一看,不由愕然,“鬼叫化”与“千面丐”业已失了踪影。
心里想:“照‘千面丐’的说法,‘天地会’这早晚要对‘流宗门’施以报复,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段?目的指向此地,抑或‘流宗门’的新设总坛?自己有没有呆下去的必要?”
突地,他想到了企图毒死自己的妻子华锦芳,就像一根毒刺插在心上,如果不拔除,将永无安宁的时刻,太痛苦了。
于是,他毅然决定去找华锦芳。
这是一个相当痛苦的决定,但事实不容改变,这场家庭大悲剧,是华锦芳父女一手造成的。
恨又抬头,像烈火在心内燃烧,他有迫不及待之感,立即离林上路,一阵喧噪之声震耳传来。
武同春大为惊异,到了山道旁一看。只见那些求符药的男女,粉粉夺路仓惶奔窜。
武同春心念疾转:“看来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莫非‘天地会’已经采取了行动?”一念好奇,他反奔向道内。
因为方桐已被“流宗门”罗致,如果发生意外变故,方桐也是一份。
到了观前,只见场面一片冷清,人已走得罄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目光转处,不由心头剧震,头皮发了炸。
观门外的广场边,整整齐齐地排列了一十六具尸体。
武同春迫近前去,辨视之下,发现其中有两具是“天地会”的堂主级高手,他明白过来了,“天地会”的报复行动,业已彻底失败,其原因当然是由于卧底的内好童光武洞悉这次行动,死者是执行行动的人,被“流宗门”悉数解决。
至于行动的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怔立了片刻,进入观中,只见人去观空,连活神仙遮身的帐幔都撤去了。夜幕已垂,死寂的空观显得无比的阴森。
突地,外面传来了脚步与人语之声,武同春一看,只见七八名男女,进入观门,武同春急隐身形,凝目望去。
来的,赫然是“天地会”会主夫人符琼花,后随两名侍女,三老者,一中年,符琼花被簇拥着朝大殿走来。
武同春认出随行高手中那瘦长中年人正是“天地会”武士统领“地煞”杜一清,其余三老却很陌生。
一行人到了廊下殿停住。
符琼花沉声:“杜统领,附近都清理过了?”
杜一清躬身道:“是的,对方确已全部撤离,卑座已在观院外围布了岗哨。”
符琼花咬牙切齿地道:“这实在是想不到的事,很好……我会索回代价!”
三老者之一激动地道:“天幸此时发觉,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符琼花抬手道:“各位切记,万不可稍露行迹,如果失败,‘天地会’就将除名江湖了。”
一条人影,疾奔而至,武同春在暗中一眼看出来的是童光武,不禁替他捏一把冷汗。童光武直趋近前,施礼道:“参见会主夫人!”
符琼花点点头道:“童巡监少礼,追查的结果怎样?”
童光武恭谨地道:“对方已远走高飞!”
武同春暗忖:“在林子里,自己向两位老叫化揭穿了童光武的秘密,曾发现有人窃听,如果窃听者是‘天地会’的高手,情况并不如此平静……”
符琼花沉重地道:“鉴于最近发生的变故,证明“流宗门’对本会是不择手段,志在必得,如果本会不速谋对策,后果堪虞.辛苦创建的基业,岂能毁于一旦,本夫人已经与会主连络过,明晚三更,在襄阳第一秘舵,召集堂主以上弟子共研对策,由会主亲自主持,各位必须漏夜赶回,并通知所属。”
各高手恭应了一声。
符琼花抬手道:“各位请自便!”
童光武、杜一清与三老者,齐齐躬身抱拳,转身离去。
五人走后,符琼花冷笑了一声,率二侍女离开。
武同春心念疾转:“这是找天地会主讨债的机会,不能放过,可是对方高手精英群集,恐怕无法得手……”
转念一想,忽然觉得此中大有蹊跷,寻出了理路来分析首先,会主夫人符琼花等刚入观时,所说的话似乎暗指着某件事,她曾要求在场的守口不动声色,而在言词间,似已知道此次行动失败的原因。
其次,童光武来到,而符琼花一反常情,在观中宣布高手集会的命令。
最后,符琼花的冷笑,其中定有含义。
也许,这是一个亡羊补牢的阴谋,因为符琼花说要对方付出代价,想到这里,立即现身出来…….甫一现身,“鬼叫化”亦同时自一旁出现。
武同春迎上前道:“老哥也在这里?”
“鬼叫化”道:“刚才你看出什么蹊跷没有?”
“情况十分可疑,老哥呢?”
“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
“正反两方面,一真一假。”
“怎么说?”
“问题在于姓童的那小子的身份,如果他的身份尚未被发觉,那‘天地会’的行动便是真的,是正的方面。
“如果‘天地会’已然知道童小子是卧底,那就是故意制造‘流宗门’以一网打尽的机会,准备以牙还牙,这便是反的一方面。”
“噢!但如何证实呢?”
“到地头看情况便知道!”
“老哥是说‘天地会’的第一秘舵?”
“不错,如果‘流宗门’采取行动,表示童光武已把这消息传了回去,至于‘天地会’如何安排,便不得而知了。”
“第一秘舵座落何处?”
“我们明晚起更,天襄阳城外江神庙会合,那时便知道了。”武同春想了想,道:
“好,到时见面!”他心里希望能有机会找上天地会主,同时也可以知道这件事的结束。
“鬼叫化”摆手道:“我们就分别上路。”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住户人家,座落在襄阳城外距官道一箭之地,土垣围着四合院的砖瓦平房,四面没有人家,屋后是一大片荫郁的林木,直连到江不滩。
月色苍茫,在江湖高手的眼中,展望已相当清晰。
这户看来是平凡的人家,正是“天地会”第一秘舵。
围墙门敞开着,一条大黄狗在门边躺着,内望可见堆放着农具和稻草粱稻,十足味的农人家。
隔着官道,正对面的树丛里,隐伏着两个人,正是武同春与“鬼叫化”。
时近三更,万籁俱寂。
武同春忍不住开口道:“老哥,会不会是弄错了?”
“鬼叫化”满具信心地道:“不会错,千真万确。”
武同春怀疑未释地道:“怎不见动静?”
“鬼叫化”道:“耐心等着吧!”
这时,有个汉子走出围墙门,左右张望了一眼,唤进那只大黄狗,把门关上,空气显得更沉寂了。
武同春始终不相信,这间农户住宅会是“天地会”的秘舵,死不设防,又没桩卡,何密之有?眼看已是三更,仍无丝毫动静。
武同春已相当不耐……突然,附近响起了沙沙之声,似不止一人穿枝拂叶而来。
“鬼叫化”用手肘碰了一下武同春,两人缩得更紧。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童护卫,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记住,地下室的暗门在正屋的供桌下,停会你只紧守住暗门,见人出来就杀,那暗门是向上开的,杀人不会费事。”
武同春心中一动,原来这屋子只是幌子,秘舵是设在地下。
接着,一个熟稔的声音应道:“殿主,我们何时进去?”
苍劲的声音道:“等信号!”
武同春听出应声的是方桐,他为了报父仇,化名童方加入“流宗门”,听称呼,他已做了护卫。
目光透过叶隙,果见方桐与一名老者站在两丈之外的阴影里,稍远处,还有五六条人影,不用说全是“流宗门”的高手。
照“鬼叫化”的判断,情况显示童光武果然暗通了消息,现在的问题是童光武的身份是否被“天地会”方面识破积了。
如果被识破,这便是个可怕的陷阱,方桐插足其中,弄不好便是遭劫,如何设法通知他呢?过了片刻,那被称作殿主的老者道:“童护卫,你见信号就照原定计划行动,本座去巡视一番!”
说完穿林而去,远处的几条人影也跟着老者离开。
机会来了,武同春摇动了一下枝叶。
方桐警觉,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武同春轻唤道:“方兄弟,你过来,是我武同春。”
方桐快步走了过来。
武同春低声道:“兄弟,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方桐道:“‘流宗门’高手尽出,准备把秘密集会的一网打尽。”
“噢!如何行动?”
“主力集中在屋后方向,那里是秘舵进口。”
“兄弟,这当中可能有诈,也许‘天地会’在张网以待,你不能冒险。”
“真的吗?”
“这是据理判断!”
“可是……小弟刚入门,如果抗命不前的话……”
一道流星火箭,从屋后林子里冲天而起。
方桐急声道:“这是信号,小弟得进屋了。”
“鬼叫化”道:“稍待片刻,立即可见分晓!”
十几条人影,飞越土围墙而入,看身手都是一流的。
方桐紧张地道:“我不能再等了!”
武同春道:“你们预定如何行动?”
方桐道:“照计划是待对方进入地下秘室之后,控制住林子里的进口,熏人毒烟,然后在两端进出口等着杀人……”
话声未落,“轰隆!”之声震空而起,令人动魄惊心。
武同春与“鬼叫化”双双自树丛里现身出来。
“鬼叫化”激声道:“被老要饭的料中了,这是以牙还牙的陷阱,“流宗门’将元气大丧了。”
墙倒屋塌,夹着惨号之声,林子里也冒起浓烟。
“鬼叫化”道:“小兄弟,现在你可以去做样子应卯了!”
方桐已经惊呆了,闻言之下,“啊”了一声,弹身奔去。
远远只见人影奔窜,还夹杂着搏击与呼喝之声。
“鬼叫化”沉声道:“兄弟,我们可以去混水摸鱼,不管那一方的人,见功力高的就把他废掉。”
话说完,人已一溜烟地越官道扑去。
武同春心念一转,取出汗巾蒙上脸,然后跟着扑去。
屋后林子里,一片凌乱,残尸断体,触月可见,只有零星的拚斗,看来“流宗门”方面能跑的全跑了,剩下被缠住的只好拚命。
武同春转动着目光,找不到值得出手的对象。
也只片刻工夫,强存弱死,零星的拚斗也结束了,死的躺下,活的奔离。
武同春缓缓走了过去,尸体狼藉中,发现一个大洞,已被炸坍,仅露出一段石阶,看来就是秘舵的进口。
到底是“天地会”安排的陷阱,还是“流宗门”的杰作,仍无法证实,只有一点可以认定,被害的一方定然牺牲惨重。
往前看,四合院正屋全倒,东西耳房半倒,南房还屹立无恙。
“这里来!’”坍倒的木石堆上,“鬼叫化”在招手。
武同春奔了过去。
“鬼叫化”手指半坍的东耳房承梁道:“你看那是什么?”
武同春顺手指望去,只见一条人影头下脚上倒吊着,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弹身迫近去一看,惊“啊”出了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倒吊着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衣衫零撕碎挂,变成了些破布絮状,惨不忍睹,仔细辨认,脱口栗呼道:“是童光武!”
一望而知,童光武生前曾受惨无人道的酷刑。
“鬼叫化”点头道:“不错,情况已经明朗了,”天地会’方面,已经发觉了死者的身份,将计就计,利用死者传出假消息,引诱‘流宗门’上钩,而在地下室中预置火药,等对方进入圈套之后,予以引发。”
武同春深深吐了口气,道:“方桐险些遭了殃,能有机会阻止他,实在是侥天之幸。”
“鬼叫化”闪动着目芒道:“不知这一役‘流宗门’方面损失了多少高手……”
武同春扫瞄着现场道:“‘流宗门’主会不会在内?”“嗯”了一会,“鬼叫化”道:
“可能不会,照江湖上的惯例,帮之主是极少亲自出动的。”
武同春将头微点,道:“经此一役,双方的争斗将更激烈。”
“鬼叫化”道:“这是势所必然的,虎狼互残,是武林之福,我们可以拭目以待,等两败俱伤之际,就是完成‘无我大师’的遗愿之时。”
豪气冲胸而起,武同春扬眉道:“大概为时不会太远!”
话锋一顿,又道:“贵帮邱长老被杀害的公案,准备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深深一想,“鬼叫化”道:“当然要天地会主还出公道,照本帮祖师爷立下的规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迫主谋,不计从凶!”
武同春又想到了华锦芳,这件事必须先行解决,然后全力对付天地会主,暗忖:“华锦芳与自己已经恩断义绝,她会再待在家里么?自己公开露面,等于告诉天地会主毒谋未遂,图报复是必然的事,对方当然有计及此不知天地会主如何安顿他的女儿?”
“鬼叫化”见武同春目爆恨芒,久久不语,沉声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武同春一挫牙,道:“小弟要立刻去办一件事。”
“鬼叫化”张目道:“办什么事?”
武同春道:“一件非了断不可的私事,老哥,容再相见!”
拱手一揖,弹身掠去。
无双堡,更形荒凉。
它曾有过辉煌的过去,曾名噪一时,然而现在是一片废墟,连前堡仅剩的几栋屋子,因为没人居住,也成了蛇鼠之窝。
武同春兀立在废墟中.面对发妻吴凝碧的墓,欲哭无泪,他已不再伤心,因为心灵已麻木了。
他不再缅怀过去,只想着眼前,他在想:“华锦芳去了哪里?如何才能找到她?”惨被毒杀的一幕,又浮现脑海,以往对她的矜怜,已被恨所取代,他不再认为她无辜,父女之情再浓,竟能完全否定夫妻?想不透。
恨,在他的世界里,似乎除了恨之外,什么也没有。
一条人影,缓缓移近。
武同春抬眼一望,不由大感激动,来的竟然是拜弟许中和,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内疚,使他愧对这异姓手足。
伤心往事,电映心头,当初中了奸人之计,误会拜弟与发妻凝碧有染,结果凝碧纵火自焚而死,异姓手足几演流血惨剧之后,误会冰释,奸人授首,但事实已无法挽回,空遗终生之恨。
许中和立定,面罩寒霜,目蕴杀机。
这神情,使武同春大吃一惊,期期地道:“贤弟,久违了,今天……”
许中和冷哼了一声道:“武同春,我要杀你!”
平地一个乍雷,武同春心神皆震,连退三个大步,粟声道:“贤弟,这是为什么?”
许中和咬牙切齿地道:“因为你没有人性!”
窒了窒,武同春惨笑一声道:“贤弟,我是对不起你,要杀尽可下手,我不还手。”
许中和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大声道:“不是我的问题,我的事早已不放在心上。”
意外地一震,武同春惊声道:“那是什么问题?”
许中和气呼呼地道:“我问你,凝碧的事尚不足以引为殷鉴么?你竟然覆辙重蹈,毁了别人,你自己很快意……”
武同春错愕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拔剑!”
“我不会对你拔剑!”
“你以为你不拔剑我就下不了手?”
“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非要我说出来?”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好!我问你,为什么休了华锦芳?”
武同春脸色大变,再退了一个大步,不知该从何说起。
许中和手按剑柄,激烈地道:“你无言回答,是吗?”
武同春激越地道:“我不但休她,还要杀她。”
“呛!”地一声,许中和亮出剑来,向前一欺身,冷厉地道:“说,为什么?”
猛一咬牙,武同春颤声道:“贤弟,她……”
“她怎么样?”
“你见到了她?”
“不错!”
“她告诉了你些什么?”
“她说你丧失人性,无故休她!”
武同春突地仰天哈哈狂笑起来……许中和暴吼一声道:“没什么好笑的!”
敛了笑声,武同春凄厉无比地道:“贤弟,你知道……我险些被她毒杀么?”
许中和神色立变,栗声道:“你说什么?”
“她企图毒杀我,若非遇救,我早已不在人间了。”
“有……这种事?”
“你可以问她。”
“那是为什么?”
“为了上一代的仇,她受父命毒杀我。”许中和激颤地道:“我听不懂?”
深深吐了口气,武同春激颤地把一切经过,和盘托出。
许中和垂下了剑,脸上的肌肉连连抽动,久久才迸出声音道:“她父亲就是天地会主?……他没死?……”
武同春怨毒地道:“若非在先父灵座之下得到遗柬,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仇人之女。”
“这……这实在想不到,太可怕了!”
“命运的安排。”
“她……真的要毒杀你?”
“贤弟,我能骗你么?”
“可是……”
“什么?”
“照情形看,她相当痛苦……应该不会……”
“为什么不会,难道是我信口胡诌?”
许中和回剑入鞘,紧皱着眉头道:“大哥,你知道她现在怎样?”
武同春道:“怎样?”
许中和道:“我是无意中碰上她的,所以才违誓出山找你,她已经削发为尼。”
这是想不到的意外,武同春双目暴睁,厉叫道:她已出家为尼?”
“是的!”
“嗯!她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
“不,如果她以为你已经死了,就不会向我哭诉你无情意。”
“你没想到她是在做戏?”
许中和瞠目无语。
武同春咬着牙道:“她在哪里,带我去找她。”
许中和点点头,目光移向凝碧的墓碑,睑上的神色转为凄苦。
武同春当然明白许中和心里的感受,但他能说什么?这悲剧是他造成的,半响之后,才期期地道:“贤弟,愚兄我……罪孽深重,实在无颜对你和你大嫂,我……将来会作交代的,现在我们走吧!”
许中和抬眼道:“遗珠呢?”
又是一阵推心痛楚,武同春两眼一红,道:“我在路上慢慢告诉你,说起来话长。”
许中和颔首道:“那我们就走吧!”
古木幽深,隐藏着一座尼庵。
紧闭的庵门前,来了一对儒装武士,他俩,正是武同春与许中和。
梵呗声声,悠然回荡在空气里,令人有说不出的感受。
武同春心里充满了恨,丝毫没有平静的感觉,祥和的梵呗声,入了耳但不能进入心,他此来,是要流血。
杀妻,这当是世间最惨酷的行为,可是,他别无选择,因为华锦芳下毒手于先,乖灭了伦常。
两人在门外止了步。
武同春把心一横,上前叩动门环。
脚步声里,庵门“呀”地开启,应门的是一个中年女尼。
中年女尼惊异地望了两人一眼,合什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光临,有何贵事?”
“此地是尼庵,不接待……”
“在下知道。”
“噢!对不住,落发之尼,便已断绝俗尘……”
“在下一定要见她!”
“这……”
“佛门重因果,不了因便无法证果,师太当很清楚。”
“贫尼不能作主。”
“那主不请陈达当家住待。”
“施主是……”
“在下姓武名同春,是她的丈夫。”
女尼脸色一变,瞠目结舌,窒了片刻,一言不发,向里奔去。
武同春心乱如麻,面色成了铁青,他不愿想即将发生的是什么,许中和显得怕然不安,手指不断地捏放。
梵呗之声顿歇,盏茶工会之后,一个灰衣女尼,低着头蹒跚而出。武同春一眼便已认出是华锦芳,全身不由发起抖来。
华锦芳步出庵门,立定、抬头,粉腮是苍白的。
四目交投、这瞬间,武同春连血行都停止了,脑海里“嗡嗡”作响,但很快就平静了,因为恨太深,杀机否定了一切。
他首先开了口:“华锦芳,想不到你……”
华锦芳合什道:“小尼法号元真!”
武同春猛挫牙,冷厉地道:“半句废话也不必说,我问你,为什么要毒害我?”
华锦芳陡地一震,圆睁双目,栗声道:“毒害你,这……从何说起?”
武同春激越地道:“你不承认也不行,你出了家我一样要你付出代价”
华锦芳粉腮一变再变,久久才颤声道:“你是捏造杀我的藉口?也罢,你下手好了!”
“我问你,那玉匣是谁交代你的?”
“说过是一个陌生的老年乞丐。”
“哼!恐怕不是吧?”
“什么意思?”
“匣内藏了剧毒,若非巧被人救,我早已死了。”
华锦芳打了一个踉跄,狂声道:“剧毒,这从何说起?”
“你心里明白!”
“我指佛为誓,不明白。”
“我不相信你的假誓。”
华锦芳面孔起了抽搐,好半晌才冷厉地道:“我已出了家,与你再无瓜葛,你既不肯放过我,用不着任何藉口……”
泪光滚动,咬牙又道:“我曾经有很、有怨,想过报复,但现在皈依佛门,什么都涤净了,当着许施主,你照你的意思行吧!”
武同春狂激地道:“你为什么不承认?”
“承认什么?”
“你受命杀我。”
“受命?……受谁之命?”
“天地会主!”
“天地会主?”
“不错,诡称二十年前客死南荒的父亲,以卑鄙手段谋害我父亲的凶手。”
说着,全身发起抖来。
华锦芳像遭了雷须,退靠门墙,口唇翁动了半天,才迸出话声道:“天地会主……我父亲……你的杀父仇人?……”
牙齿咬了又咬,武同春目瞪如铃地道:“你还是不承认?”
华锦芳抬头望天,歇斯底里地喃喃道:“这会是真的么?我佛慈悲,这……不是真的……”
合上眼,泪珠从眼缝滚出,久久,睁泪眼正视着武同春,面上变得毫无表情,一字一句地道:“我没有父亲,自幼便是孤女,但名份不可灭,你动手好了,只一句话,我完全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我愿承受这因果。”
许中和开口期期地道:“武大嫂,你……”
“小尼元真!”
“啊!你……真的不知情?”
“出家人戒妄!”
“那玉匣的事……”
“是实情,只有一个可能,别人利用小尼达到目的。”
看情形,华锦芳真的是不知情,武同春呆住了。
许中和激动地道:“大哥,你要三思,前车可鉴啊!”
连打了两个冷额,武同春凝视着华锦芳,心想:“她已经削发为尼,悲惨的结局,但比夹在父亲与丈夫之间好,算了,自己只有一个对象,天地会主华容,从此而后,再没葛藤牵缠了!”
心念之中,痛苦地道:“兄弟,我们……走吧!”
华锦芳变成了雕像,石化在门墙上,只有泪水还在下滴。
许中和深深叹息了一声,悠悠地道:“小弟早已绝意江湖,为此而破誓出山一次,大哥……请从此别,今后,可能不复相见了。人生……本来就是虚幻,生死恩怨,到头来什么也没有!”
说完,缓缓转身,螨跚离去。
武同春实感意冷心灰,脑海顿成空白,似乎什么都已不复存在,连他自己本身在内。”
幻灭!一切成空。他没有思想,他没有话说,木木地车转身,挪动脚步。一声佛号,自庵门里传出。武同春没回顾,空茫地搬动脚步。幽森的林荫道,像是通向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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