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荡的官道已瘫痪在炎炎烈日之下,高张的火伞真可以把人烤焦,尤其在午未两个时辰,是最使人受不了的时段。
路上行人绝迹,不管肩挑负贩,行旅骑乘,全都觅地歇凉,或是闪避这酷热的时间再上路。
现在是午正,离官道一箭之地的普渡庵门前古榕树下正有个人坐着歇凉,看样子是刚到,不断地挥动着竹笠子在扇凉。
这人二十出头,衣着蔽旧,长剑横在膝头上,褪了色的织锦袋斜在背下,象是个落魄的武士。
他,就是浪子冷一凡。
庵门徐徐开启,出来的不是尼姑,而是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少女,朴实的打扮,象是乡下女子。
当她行经冷一凡的身边时,脚步滞了滞,转面深深望了一眼。
四日交投,冷一凡心弦突然一震。
少女的脸色也微微一变,随即飘然而去。
但她的影象似乎还留在冷一凡的眼前,清丽脱俗,冷艳逼人,谁只要看了她一眼便会一辈子忘不了。
而令冷一凡心震的,是她的眸子,眸子象利刃,充满了野性,这与她的面庞极不谐调。
她是谁?冷一凡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自问。
一条人影冲出庵门,停住,四下张望,是个中年女尼,脸色十分难看,当目光扫到冷一凡时,略微停留了那么一下随即匆匆朝前奔去。
冷一凡心中一动,这尼姑定是去追那野艳少女的,至于为什么,他懒得费心思去想,因为事不干己。
他抬眼望了望荫覆不及的蓝天,炎炎赤口,光看就已经感觉到炎热,还不到上路的时辰。
没多大工夫,一声刺耳的惨叫突然从官道方向传了来。
冷一凡吃了一惊,站起身来,皱了皱眉头,弹身奔了过去,只见官道与通尼庵的小路交叉口躺了个人。
赫然是刚刚去追的中年女尼。
疾行数步,到了女尼身前一看,心头突然抽紧,一地的血,宽大的僧衣已濡湿了一半,人没死,还在抽搐。
冷一凡急急举目望去,一个苗条的身影已在十丈之处,快速地变小,看来身法相当的不赖。
毫无疑问,杀人者便是野艳少女,但现在是救人要紧,咬咬牙,蹲下身去,沉声道!“师太,伤得重么?”
中年女尼瞪着失神的眼,努力合动嘴唇,但发不出声音涌出的是血沫,根据经验,伤已深透内腑,通常已是已无法救治。
冷一凡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现在,他才发现伤口在腋下胁肋之间,似是刀剑之伤,当下再次开口道:“师太,她是谁?
为何要杀你?“
女尼眸子大张,拼命挤出了三个字:“女一杀一手!”
眸光黯淡下去,瞳孔放大,一堆血沫盖住了嘴,寂然不动,是断气了。
冷一凡触了触女尼的鼻息,再摸了下腕脉,吁口气,直起身来,心里想:“那野艳少女为何要杀一个遁人空门人?那少女是从庵门出来的,她们之间有何过节?现在只有进庵去查问明白……。”
于是,他立即掉头往尼庵回奔。
通常一个男人不是不进庵常的,但现在事出非常,也就不管这些规矩了。
冷一凡大步进入庵门。
门里是个庭院,杂栽了些花草,两丛墨竹分据院子的左右两角,竹丛边水池假山对称,水滴苍苔,令人有沁凉的感觉。
迎面是佛殿,装点得近于华丽,目光透过殿门,可见手持杨柳枝净瓶的大士塑像,善财龙女分依两侧,青灯木鱼隐现在氲氤的香雾里。
宁静,使人不期然地兴起脱俗之念。
渺无人迹,难道这庵堂只中年女尼单身住持?
冷一凡进到殿门之外,殿里的确没人,本来是清静,但由于中年女尼的被害改变了感觉上的气氛,清静就变成了死寂,还隐隐透着阴森。
“有人么?”冷一凡放开嗓门叫唤了一声。
没任何反应。
犹豫了片刻,冷一凡跨入殿槛,目光巡视了一遍之后,从佛笼绕过,出中门,又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三方是精舍,依然不见人影。
轻轻吐口气,笔直走向居中的精舍,一明两暗,明间是个小佛堂,青罄木鱼,香花素供,中间挂着观音画像,落款是吴道子,是真迹还是赝品便不得而知了。
供桌前有三个蒲团,都有跪的痕迹。
由此看来,庵里便不止中年女尼一个,可是人呢?
呆了一阵子,步向右方的房门,里面是介于静室与卧房之间的布置,有云床,也有绣榻锦衾。
这是很少听闻的鲜事,而更使人惊诧的是房里居然散出属于女人闺阁的幽香,出家人竟不能除俗么?
转到传首房门,刚刚到了门边……
“啊!”
一声尖叫,出乎意料之外的出了情况,使冷一凡心头为之剧震,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定定神,再向前,目光扫处,全身
的筋肉都抽紧了。
房里的布设跟右首那间大同小异。
一个俗家装扮的中年妇女缩坐在房间,惊怖地望着冷一凡,脸上的表情象是突然碰见了鬼。
床边地上,一个妙龄女尼躺在血泊里,流开的血水象一条条红蛇。
“这怎么回事?”冷一凡开口问。
“……”
中年女人直发抖,似乎已瘫在那里不能动弹,瞪着的眼连眨都不眨。
“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凡再问了一声。
“你……大侠是……是……那-路?”中年女人终于挣出了声音,声音是抖出来的。
“什么一路?”
“女……杀手!”
“女杀手?”冷一凡栗叫出声:“是她的杰作。太可恶了!”
脑海里立时浮起那野艳少女的影象,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竟然会是杀人如儿戏的女魔。
如果不是亲目所见。谁能相信?杀人不是消遣。也不算享受,总是有原因的,是什么原因呢?
“她为什么杀人?”冷一凡紧迫着追问。
“不……知道!”中年妇女摇头,现在她已镇定了许多,不象刚才怕得要命的样子,吐语也顺畅了些,不再发颤打嗝。
“你竟然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庵里有些什么人?”冷一凡目芒闪了闪。
“有住持师太…刚才追凶手去了,还有两位小师父,一个被杀……,就是这位,另一位进城募化,我是打杂的,洗衣烧饶,服侍……”
她没说下去。
“哦!”
冷一凡习惯地皱起了眉头,住持师太不用说就是那被杀的中年女尼,两个年轻的一个进城募化,如果归途上碰到女杀手,会不会跟着遭殃?
想到这里,觉得这档事既被自己碰上,如果袖手不管,有悖武道精神。
当下神色一正道:“你们住持师太也在路边遭了毒手,你设法报官和请人料理善后吧,我有事得马上走。”
“住……住持也……”中年女人哭出声来。
冷一凡转身匆匆离去。
路边凉亭,本来的木栏坐椅已经朽坏,不知是那位好心的路人在亭子里摆了几块平整的大石头当作椅子用。
现在,日头已经略向西偏,但暑气不减。
一个青衣少女独个儿坐在亭子里的石头上歇凉,她,就是在普渡庵杀人的野艳女子,从她紧蹙的眉头看,似乎有极重的心事。
三骑马奔到,在此子边勒住,可能是赶路太急,加上酷然如焚,三匹马都在那吐着白沫。
马上人一个是油头滑脸的中年男子,另两个是骠犷的大汉,其中之一是胡子,绕颊的短髭象镶了一圈粗硬的猪鬃加上一对突眼,显十分狞恶。
另外一个脸上挨过刀,一条凸起的肉从额头正中央斜到眼脸下方,说多凶有多凶。
中年男子两眼直勾勾地叮着亭子里的青衣少女,脸上挂着邪笑,伸脖子在吞口水。
青衣少女仍在想心事,似乎根本不知道亭子外来了人,边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老大!”刀疤汉子开了口,声音像驴叫:“歇会吧,顶着大
日头赶路,人受不了,牲口更受不了。“
中年男子似乎已被青衣少女吸了魂,根本没听见。
“我说老大!”络腮胡的接上道:“咱们歇会吧?”
嗓门提得很高,象是在吼。
“哦尸中年男子回过神来:”什么?歇脚!不成,要是一歇就不能在时限内赶到地头,这么着好了,你俩再赶一程,另外找合适的地方歇凉。“
“那老大你呢?”落腮胡子浓眉翘了翘。
“我?嘿嘿”中年男子下了马背:“我先在此地喘口气会赶上你们,走吧!”
“老大!”刀疤汉子耸耸肩。目光朝青衣少女一扫,披着嘴:“是毛病犯了么?这种天气,这种地方,你还提得起兴致?”
“快走,说废话耽搁时间。”中年男子用力一挥手。
“老大,包您汤泡鸡,哈哈!”
落腮胡边说边拨转马头。
“走!”
刀疤汉子提缰,双腿一夹。
两骑马拨开四蹄,向前冲身。
中年男子目送两名手下离去,然后把马缰朝凉亭桩子上一绕,搓搓手,靠在桩子边,自顾笑贼秃嘻嘻一笑。
“小妹子,你一个人上面,不怕碰到坏人么”
青衣少女没答理他,充耳不闻的样子。
“小妹子!”中年男子又开口:“我们好象在那儿见过,让我想想,哦,对了,在酒店里,我进去,你出来,照了半个面,小妹子,你教人一见难忘,嘻嘻,我昨晚做梦都梦见你,你叫什么名子?”
青衣少女缓缓地站起身来,举步……
中年男子横身抬手一拦,小妹子,别忙着走,听我说,我是真的想保护你,这一带很不平静,你一个孤身女子太危险了!“
全身上下打量了青衣女子一番,笑笑又道:“你送别身材容貌真的会迷死人,要是能够跟你……嘿嘿,做鬼也会甘心。
吞了一泡口水。“跟我做什么?青衣少女拚眼望着对方,脸色很平静,没有生气的表示。
“嗨尸中年男子猛吞口水,一副馋涎欲滴的丑相,扭动着手指头道:”小妹子,你这么大了,难道不懂,干脆一句话吧就是,男人跟女人玩的那种妙不可言的游戏,这你懂了吧?“
“还是不大懂!”青衣女居然笑了笑,这一笑,使中年男子全身酥酥地搔不着养处。“小妹子,我一教你就懂了,对,你叫什么名字?”
“这用不着告诉你!”声音脆得发腻。
“好,不告诉也没关系,反正……是没什么关系,你是做那一行的?”中年男子向前迫近了——步,双方的距离伸手可及。
“哦?”
青衣少女用手指了指鼻子,很平淡地道:“我是做没本生意的。”
“什么没本生意?”中年男子似乎大感意外,瞪着眼,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女人,干没本生意,我懂,小妹子,你干这一行该懂得行规,到襄阳来拜过码头没有?”
“这……得拜码头么?”小妹子,别装迷糊了,你当然是懂得的,告诉你……“用手一拍胸脯,昂了昂头:”襄阳城百里之内,全属谷大公子的地盘,而我胡有才,是谷大公子手下第一红人,只要我胡的交代一句话,没人敢碰你半根毛。“一副活气活现的样子。
“这么说……碰到你胡老大是我的福气?”
“当然:可不是,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哟!胡老大,看不出你还出口成章呢!”
“这……嘿嘿,套用说书的常挂在嘴皮子上的一句现成话罢
了,事实上我没进过学堂,仅仅认得自己的名字。
眼珠子-溜,装得一本正经的叹道:“我说大妹子,你是-枝花,你是仙女下凡,不合作那没本钱的生意,我吗……嘿嘿,三十郎当还是光棍一条,不如你就跟了我吧,包你不愁吃穿……”
“你是说……要我嫁给你?”青衣少女挑了挑眉。
“照啊!就是这句话,我们有缘么!”
“这,我得好好想上一想。”
“嗨!大妹子,有什么好想的,有缘的碰在一起,天雷也打脱,嘻嘻!”伸手去扭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往后一缩身。“你要做什么?大妹子,我……厄!
我们先亲热一番。“手又想伸出,绽出一脸邪意的笑。
“什么,亲热?胡老大,你以为这凉亭风水好?”
“这……”
胡有才怔了怔,又回复色迷迷的样子:“大妹子,做好事还得看风水?当然,大路边怎么成,你看那边有棵小树,树底下草长得好旺……”
嗯!那里风水还不错。“
青衣少女一副满无所谓的样子,大方得出奇。
“那么走吧,我……真有些等不及。”
脚步-挪,伸手便抓,练家子的动作,习惯成自然,他这-抓快捷伦,但青衣少女轻轻一扭便避过去了。
胡有才立即警觉,目芒一闪,道:“你还是会家子?”
“练过那么几天,花拳绣腿而已!”
“啊!那更好,练过功夫的女人,味道……厄,大妹于快去吧,我还赶着去办另一件大事,没时间磨菇。”
我看另-件事不用去办了!“
青衣少女边说边转身出亭,朝不远处的小树走去。
胡有才急急跟上,野草齐腰,人走在里面只露出上半身到了树下,停住。“胡老大,这地方好么?”
“好!好!再好不过了,大妹子。先让我抱一抱,摸-摸。
嘻嘻!“胡有才双臂一张,饿虎般扑上。
青衣少女眸子里煞芒一闪。伸手刁住胡有才的左腕,反手一扭“……
“啊!……”胡有才惊叫一声。
猛力一挣,没挣脱,手臂上扭,腰已弯了下去。
他已意识到情况不妙:“大妹子,你这是做什么,要考验我的功力……”
“姓胡的,听着!”青衣少女的声音突然冷得象冰:地点是你选的,人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你只不过是襄阳城一个小混混而已,象你这等角色,在谷公子后下还排不上名,杀你污了姑奶奶的手……“
“你……到底是什么路道?”
“你不配问。”
“难道你真敢……”
“杀你等于捻死一只蚂蚁,有什么不敢?”
“告诉你,你要是真的敢,天下之大没你容身之地,谷大公子对手下爱护……备……啊!”-
声刺耳的惨叫,胡有才趴了下去,很利落的手法,卧下去便不再动了。
青衣少女在胡有才死身上呸了-‘口,喃喃自语道:“杀你这种小混混还真的窝囊。”
草浪波动中,有一条人影出现身前,是…个衣着破旧的落魄武土,神情冷漠得怕人。
“女杀手!”冷电似的目芒一闪而隐。
“什么,女杀手?”青衣少女野性的眸子-亮:“是你替我取的外号?女杀手。还真不赖,我接受了。”
“是普渡庵的尼姑替你取的。”目的扫了一下胡有才尸体,面
皮子微微动了动。
“噢!那也好,尼姑们地下有知,知道了我已经接受她所封的外号,一定很高兴!”挪动了下身形,淡淡地道:“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
“哼!臭美,打量我真的不知道?告诉你,姑娘我早就知道了,你叫浪子冷一凡,对不对?”
冷一凡先是一愕,继而眼泛杀机,他出道以来,自称浪子,从来没提名道姓,这野艳少女是怎么知道的?
“哼!”青衣少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偏起头道:“你想知道就无妨告诉你,数天之前,你在南阳道上宰了恶名昭彰的天狗”毕鹏“,你曾经向死者报过名,死人是不会再开口,但却进了活人的耳朵。”
冷一凡心头一震,的确是这么回事。
当时认为对方必死,一时大意,道出了姓名,俗语说的隔墙有耳这句话真的不错,如果自己的来路泄出江湖,会误大事,这可怎么办?“
他呆住了。
青衣少女似乎瞧料了冷一凡的心事。
“浪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被人知道了真名实姓,有意思杀人灭口,对不对?”
淡淡一笑,很迷人的笑,但目光却锐厉如刃:“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姓名不会再由我的嘴里传到第三者的耳里。”
要是由你自己泄漏,或是被你以前交往过的熟人认出,那又另当别论,我这保证不是怕你杀人灭口,因为你还杀不了我。“
冷一凡哑口无言。
他觉得这青衣少女的慧黠超过常人,言辞和目光一样犀利,是狠人中的狠人,自己昂长七尺,难道真的要我出杀人灭口的邪行么?“
可是她连续杀人,这种行为不可怨……
“你是想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叫音音,声音的音。”
她坦然地说了出来。
当然,说了跟没说差不了多少,没有姓,只是个普通女子的名字,也代表不了她的来路。
“音音!”冷一凡重复了一遍。
“对!不过我们约定一下,你以后就叫我女杀手,我很喜欢这外号,而我就称你浪子,如何?”
“很好,不过,以后很难说。”
“什么意思?唔!我明白,你不愿放弃杀人灭口的想法你还是想杀人,对不对?”
“不对!”冷一凡用断然的口吻回答,稍顿,目芒一闪道:“我问你。为何要杀人。”
“很简单一句话,他们该杀。”
“好,那你说,眼前的这人为何该杀?”
“他对我轻薄,要讨我的便宜,狗改不了吃屎,这种事也一定做得不少,杀他是替江湖除害。”
音音振振有词,但事实的确如此。
“嗯,就算如此,他该杀,可是普渡庵里的尼姑,她们是出家人,已经脱出尘俗之外,你杀人又是什么理由?
冷一凡声色俱厉。
“你在问口供么?”
音音眉毛挑了起来,眸子里射出怕人的光焰,披了披嘴道:“我最讨厌被人逼迫,尤其是男人,你打算用这点作为杀人灭口的藉口么?哼!我偏不告诉你,你看着办!”
…现在她所表露的是狠、野和任性,艳光已敛,象一头发了野的母狮。
“这并非藉口,你冷血杀人,被我碰上,我不能不伸手因为
我是武士!“
“武士?嗤!”音音鄙夷地斜了冷一凡一眼,以轻蔑的声道:“我就是不访问,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要你永远不能再滥杀无辜。”
冷一凡的眼中充满了杀意。
“呀哈!浪子,你有这份能耐么?”
“你可以试试的!”向前一欺身,长剑随之出鞘,出手便可要命的距离,但冷一凡并没立即出剑。
“我当然要试!”
音音疾抬手,一样黑亮的东西在手头一现?随即倒向肘后,她也没出手。
冷一凡心中一动,他没看清对方手中持的是什么利器,从尺度判断,应该是匕首或短剑一类的东西。
以短刃对长剑,先天上便占了下风,但依一般经验若是使这类短刃的,都有过人的造诣,绝不能等闲视之。
“浪子,动手吧,别光说不练?”
看样子她似乎极有自信,完全不把这种要命的事情当回事。
“看剑!”
冷一凡沉喝一声,长剑刺出,快得象电光石火,本来就是伸手可及的距离,即发即到,连让人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当”!地一声,冷一凡的剑尖被挡得偏了开去,音音的娇驱旋向相反的侧方,冷一凡以惊人的反应动作回剑横扫音音的娇驱象设有重量的幽灵,反旋飘开,草叶纷飞。
冷一凡的剑落了空。
飘开的娇驱毫不迟滞,回旋侧击。
冷一凡就收剑之势疾扑,阳光下只见一片银芒横闪音音这一个侧击的动作是虚的,中途变势,象水中的大鱼一大回旋滑到另一侧后,几个动作等于是一个动作,而是狠的动作。
冷一凡心念才动,感觉侧背靠近胁肋的部位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接着是一声冷喝:“别动!”
剑停在中途,他真的不能动了,心里那份感受,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深悔低估了对方。
但这已成定局了,栽在一个年轻女子的手下,说多窝囊有多窝囊。
“浪子,怎么样?”声音带椰榆的味道。
“你可以刺进去!”
冷一凡的剑垂下,他没有怕的感觉,作为一个浪子,在心里上随时都有认命的准备,生与死是一物的两面,但相隔只有
一线。
“当然,刺进去太容易了。”
“那为什么不行动?”
“我得好好想想!”
“你要是不下手就会后悔。”
“哈哈,有意思,浪子,,太有意思了!我从产没碰到过象你这种人,命是别人的,你乐得大方是吗?”
说完,带上一串娇笑。
当然,这笑并不可爱,因为她手中利器正抵在要命的部位上,只消轻轻一送,便是送终的笑。
“女杀手,江湖人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并不可笑,也不值得为奇。”
“你好象真的是条汉子?”
“我本来就不是女人。”
“你真的一点也不怕死?”
“怕死不一定能活得了!”
嗯!这句话有点道理,不过,我不相信你对这世间就真的一无留恋,一无牵挂,甘心闭上眼睛?“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要看人而论,有的人很珍惜生命,
有的人却不在乎。“
“你是属于不在乎的那一类?”
“对!”
冷一凡毫不考虑回答。
他是真的不在乎么?当然不,即使专门要狠玩命之徒,对于死也不会完全不在乎,只是看得比较淡罢了。
而况他并非真正的亡命之徒,说不在乎是基于武士的气概,实际上他仍然在乎的,因为他出江湖不在为了浪荡,而是有所为的。
就在此刻,凉亭方向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然后是马蹄踏地和马的嘶喘声,显然人已停在凉亭位置,接着传来了说话声。
“咦!这不是胡有才的坐骑么,人到那儿去了?”
这家伙办事不牢,那么紧急的事,他居然不当回事,还耽在半路,我非狠狠训他一顿不可。“
“也许他是内急……”
“我们等下。”
冷一凡感觉到胁肋上的利物突然解除,但他仍僵立着不动,他在等音音的下一步反应。
“我们走吧!”音音开了口。
“走?”
冷一凡回转身,只见音音已退到五尺之外,双手虚着,眸子里杀气已消,徐徐舒了口气,道:“你说我们,不杀我了?”
“要杀你以后不会没机会,不必急在一时,现在我们就离开这里。”音音边说边遥望了一眼。
“为什么要离开?”
“亭子边来人是胡有才一路的,当然也是谷大公子手下,谷家在襄阳势大如天,我现在还不想与他们正面为敌,所以暂时趋避,而你,也不必背这黑锅,对不对?”
“你怕了?”
“怕?笑话,我只是不想再杀……”
一句话没说完,亭边传来一个声音道:“那边有人,是女的,还有……”
另一个声音道:“去瞧瞧!”
凉亭与这棵小树相隔不过四五丈,眨眼工夫,人已扑到现场,是两个劲装疾服的汉子。
冷一凡和音音只好原地站着没动,冷一凡的兵刃还垂在脚前。
“呀!呀!”两声惊呼同时发出。
两名汉子已发现了胡有才的尸体,惊呼过后,长剑出鞘四双眼凶光烨烨,扫过音音,然后双双迫向冷一凡。
其中面孔黝黑的一个大声道:“人是你杀的?”
冷一凡没吭声。
另一个白净面皮的跟着喝道:“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公然敢在这里杀人,这叫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报上来路?”
冷一凡冷冰冰地道:“你们不配!”
两名劲装汉子登时瞪眼龀牙,象两头被激发了兽性的恶犬,那情状既可憎又可怕。
音音冷冷冒出一句话道:“人是姑娘我杀的!”
两名劲装汉子立即半侧身对着音音,黝黑面孔的横眉竖目地道:“臭娘们,你想代这小子顶?”
白净面皮的紧接着道:“小子的剑还没回鞘,你竟然说人是你杀的,你能空手杀人?哼!”
音音若无所事的道:“很难说!”
黝黑面孔的歪起头道:“臭娘们,你长得真象个女人一样,你那双小手只会替男人玩那东西,等宰了这小子,就有你的乐子。
白净面皮的侧回身又面对冷一凡。
黝黑汉子的那句下流话勾起了冷一凡的杀机,眸子里进射出两道惊人的煞芒,握剑的手指紧了紧,正准备……
音音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可怕,尤其那对本来就带着野性的眸子,变成了可怖的狼眼,任谁接触到这对眸子,都会打心眼里冒出寒气,仿佛那不是人的眼睛,尤其是象她这种美艳的女人。
这种眼神,应该出现在野兽身上。
黝黑汉子还想说什么,但只是嘴皮子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被那眼神震住了。
音音从牙缝里进出声音道:“是你自己找死!”
举步便向前欺……
黝黑汉子脸上泛起了狠劲,手中剑一扬,迅厉无伦地朝音音劈去,刮起了数道精芒,一望而知身手不赖。
音音毫不迟滞,不知用的是什么身法,闪过了剑锋,直逼对方身前,象是对方故意对她留的空门。
“哇!”地一声惨叫,音音的手停在对方的心窝位置。
同一时间,白净面皮的发剑攻向冷-凡,金铁夜鸣的声中,白净面皮的倒跄了两步,正好退到黝黑汉子的身边。
“啊!”地半声闷嗥。
音音的手改附在白净面皮的背心上,紧接着黝黑汉子栽了下去。
白净面皮的两眼瞪得老大,脸孔扭曲,胸部上挺,-阵痉挛,歪了下去。
音音的手还没收回。
“呀!”发出惊叫的是冷一凡。
他发现音音手中的杀人利器,既非短剑,也不是匕首,而是一把八寸长短裁衣用的剪刀。
用剪刀。
用剪刀作兵刃,武林中前未之闻,剪刀并没列入武器之林,的确是邪门。
音音好整以暇地在尸身上擦去了剪刀上的血迹。
然后藏在衣袖里,吐口气,眸子里的凶芒暗了下去,望着冷一凡道:“浪子,你不在怪我杀人了吧?”
冷一凡无言以对。
这两名汉子的行径的确是可杀‘,他自己不久前才说过,江湖人不杀人便是被人杀,如果他责备她手段太残忍,便等于打自己的嘴巴。
因为这两名汉子已经起意杀人,所以她之杀人变成了自卫。
他徐徐回剑入鞘。
“浪子,我们该走了!”
“我看你还是请便吧!”冷一凡冷漠地回答。
“你不屑随我一路?”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
音音深深望了冷一凡一眼,再不开口,转身离去。
冷一凡望着她矫健中带着婀娜的背影,心里在想:“可爱的女人,可怖的杀手,她到底是什么来路?看她的身法手法,功力己可列入一流之中的上流,为什么会选剪刀作为兵刃呢?”
呆了一阵,冷-凡步离现场。
到了凉亭边,三匹坐骑仍在原地,不安地踏着蹄子,有马在,死者定然会被他们自己发觉,不愁没人善后。
于是,他坦然上路。
日头已经偏西,余威仍在,但已不若午间的逼人。
他没什么急着要办的事,所以不必赶路,缓缓徐行,不过他的内心是沉重的,他毫无把握能完成所负的使命。
但这使命却又非完成不可。
路上的行人已多了起来。
突地:一声惨叫从不远的林子里传了过来,声音不大,而且极短暂,非练武的人不易察觉。
但冷一凡却听得极是真切,他心中一动,转头朝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他不想管,但又忍不住那好奇之心。
尤其他敏感地想到了分手不久的杀人者,莫非……
心念之中,他离开大路朝林子奔去。
刚刚踏进林子,一瞄,登时双目尽赤,杀机上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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