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份酒菜瞬即送上。
美艳妇人旁若无人自斟自饮。
东方野临座两位酒客在低声论着:
“这女的是谁?”
“听说是堡主的胞妹叫什么田慕兰……”
“啊!十多年前的女煞星‘玉观音田慕兰’?”
“对了,轻声点!”
“怎么回事?”
“谁知道?”
“看神态像是发了疯……”喝酒罢,别惹麻烦。
话声到此中止。
东方野经酒客这么一提,恍悟这中年美艳妇人果然是发疯的模样,怪不得眼神失常,举止乖呆。
“玉观音田慕兰”,十多年前是女煞星,这倒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名号,自己出道也晚,对许多江湖佚间事故,根本不知道。
她怎会疯了呢?
怎会离开巫山幽谷来此呢?
那老道如何了?
他的意念,又回到年前所发生的那件公案上,假“魔轿”暗算老道,这妇人杀人灭口,又曾捡取“轰天雷”企图炸死老道……越想越令人不解,“总教头黑鹰黄西川”是炸药能手,“轰天雷”是他的独门绝物,看来冒充“魔轿”的必是“无双堡”的人,这就越发的离奇了。
“玉观音田慕兰”酒量惊人,刹那间便尽了一壶,连连以手击桌道:
“酒来!酒来!”
一旁侍立的小二,呆站着不敢动弹。
“玉观音田慕兰”铁手一指,道:
“小二,你过来!”
小二先扫了“铁罗汉”一眼,然后战战兢兢地挨了过去。
“玉观音”也斜着杏眼道:“你没听见?”
小二哈腰道:“听见了!”
“你怕我喝了酒不给钱?”
“小人……岂敢!”
“你该死!”
“姑奶奶,小人……小人……”
“玉观音”一抬手,小二仰面栽了下去,手脚一阵抽动,便告寂然。这一幕,看得所有在座的惊魂出了窍。
东方野毛骨悚然,心里暗道了一声:“毒!”
总管“铁罗汉岳岱”变色而起,栗声朝另一个赫得面无人色的小二道:
“添酒,大壶只管送上!”
那小二失魂落魄的自去添酒,“铁罗汉岳岱”朝四武士一偏头,道:
“你们去两个把尸首抬下去!”
两名武士立即起身接过,捧到“玉观音”桌上,先替他斟了一杯,强陪着笑脸,温声柔气地道:
“兰姑,敬你三杯!”
“玉观音”一拍双掌道:“妙啊!不过……有一样……”
“铁罗汉”在她对面坐下,像哄小孩似的道:
“什么事兰姑尽管吩咐?”
“玉观音”格格一笑,搔首弄姿地道:
“晚上你得陪我睡觉!”
“铁罗汉”登时变成了“醉罗汉”一张刺猬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讷讷不能出声,那付狼狈相简直无法言语形容,偏偏“玉观音”不放过他,紧迫着大声道:
“你不愿意?”
“铁罗汉”哭丧着脸,乱似梦语道:
“兰姑,我们喝了回去……”
“玉观音”柳眉倒竖,厉声道:
“你敢说回去,我毙了你?”
“铁罗汉”尴尬地连应:“是!是!”
“玉观音”倒没再说下去,举杯一饮而尽,“铁罗观”赶紧替她再斟一杯,一仰粉颈,又干了,这样不停地连干十余杯之多,“玉观音”粉面现出了驼红,她显得更美更动人了,可惜,她是个疯女人。
“铁罗汉”招了招手,命小二再添了一大壶来,移过自己的杯筷,与“玉观音”相对饮,看样子,他是有心更把她灌醉,然后将弄她回去。
东方野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隔了一会,“玉观音”突地朝东方野一指,道:
“叫那黑小子过来与姑奶奶喝三杯!”
东方野瞟了她一眼,微微--笑,没有作声。
“铁罗汉”忙道:“兰姑……这……这不好!”
“玉观音”翻起赤红的杏眼,大声道:
“这有什么不好,他年轻精壮,我最喜欢。”
“铁罗汉”啼笑皆非,转头向抬小二尸体刚刚回的两名武士道:
“请楼上的朋友们移座楼下!”
两名武士尚未采取行动,剩下的十来个酒客纷纷自动离座下楼,只东方野还坐着不动,两武士走了过去道:“朋友,请自便!”
东方野冷傲地道:“我喝够了自会走!”
两武士勃然色变,其人沉声道:“朋友,请自重!”
“什么意思?”
“自动离开比较好些!”
“否则呢?”
“便自讨没趣。”
“嘿嘿嘿嘿……”
那武士恶狠狠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伸手抓东方野的持杯的右腕,出手倒也干净俐落,东方野恍若不知,让他扣个正着,那武士用力一拉,想把东方野拉离座位,但却像蜻蜓撼石柱,东方野纹风不动,那武士登时面目失色,知道碰上了高手。
另一武士见状,怒哼一声,拔出长剑,朝东方野当胸刺去,东方野顺手抓起筷子一挑,惊呼声中,那武士被长筷荡开,连退了四五步,撞翻了一付座位。这一手,的确有些惊世骇俗,那抓住东方野手腕的武士,亡魄皆冒,自动放手后退。
“铁罗汉”站起身来,沉声道:“朋友不含糊,如何称呼?”
东方野冷冷地道:“黑书生东方本仁!”
“铁罗汉”这时注意到东方野竟然佩着剑,一瞪眼道:
“朋友竟然违规带剑……”
东方野淡淡地道:
“这已获得本城执法武士统令宋一苇的默许。”
“铁罗汉”困惑地“噢!”了一声,显然,东方野见宋一苇的那挡子事他还不知道,窒了一窒之后,道:
“朋友知道老夫身份么?”
东方野故作不识,道:“尚未请教?”
“老夫‘无双堡’总管‘铁罗汉岳岱’。”
“哦!失敬了!”说吧,起身遥遥一揖。
“铁罗汉岳岱”不予还礼,冷声道:
“现在请朋友离开。”
东方野心念疾转,自己正要设法打入“无双堡”,却不能在这批高级爪牙前失了身份,不然必影响身价。当下坐回了原位,态度一变,傲然道:
“黑书生从未被人如此招待过!”
“铁罗汉岳岱”自觉失了颜面,堂堂“无双堡”总管,一向言出如山,没有谁敢打折扣,登时横眉竖目,板起面孔道:
“朋友自以为功力高强么?”
东方野好整以暇啜了一口酒,道,
“这倒不敢!”
那两名出手的武士楞在当场,进退两难,狼狈不堪。
“玉观音”尖声叫道:
“过来,与姑奶奶干三杯?”
东方野重新起身,口里道:“不敢不应命!”举杯便朝对方座前走去。
“铁罗汉”眸中冒出了火花,但似有所顾忌,不敢发作,只把赤红的眼,狠盯着东方野,那神情即骇人又可笑。
东方野直趋座前,双手一拱,道:
“田堡主想是令兄了!”
“玉观音”格格一笑道:
“这还用问,来,干此一杯!”说着,把酒杯朝前一推。
“铁罗汉”转过身来,苦寒着脸道:
“兰姑,别让人笑话!”
“玉观音”杏眼一偏,道:
“要不你喝了,早见阎王?”
“铁罗汉”不敢接腔。
东方野笑了笑,伸手去拿酒杯,“玉观音”伸手一拦道:
“别喝了!”
“为什么?”
“我忽然不想要你的命了!”
“什么意思?”
“这酒里已下剧毒,穿肠裂肚!”
东方野心里发了毛,倒底是喝还是不喝呢?一个失心疯的人,行为是没有准则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刚才的小二便是一例,她说有毒,必然可信,记得巫山谷中,老道所栽时花草,无一不毒,她与老道是夫妻,当然也是此中能手。
“铁罗汉”冷阴阴地道:
“怕死就快走吧!”
“玉观音”缩回了手,道:
“黑小子,你敢喝下么?”
东方野骑虎难下,“毒”这东西可是开不得玩笑的,平白送了命划不来,如果不喝,当然只有走路。
“铁罗汉”鄙夷地道:
“朋友,还贪恋什么,要本座送客?”
东方野的确是下不了台,刚才表现得那么狂傲,现在如果乖乖下楼,这杯酒本是她自己要喝的,所谓下了剧毒,可能是临时说的一句话。
于是,他把心一横,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种赌命,赌输了便送命,赢了,不过是逞匹夫之勇。
“铁罗汉”与四武士紧张地瞪着东方野,以观其变。
过了一会,毫无动静。
“玉观音”偏起头道:
“你不怕毒!”
由这句话,证明酒中的确有毒。
东方野大是困惑,自己何以不受毒侵,忽然他想起了从“白帝城”回头,误踏“白骨教”禁地,对方也曾施毒,但竟夷然无损,苦苦思索之下,他想只有一个可能,“白帝城”本主庙那怪老人,曾为自己解了“法幡”之毒,必是那老人的解药有长效,不然便是那药有“辟毒”之能,服后永不受毒侵,除此,再无其他可能了。
心念之间,故作不以为意地道:
“区区之毒,算得了什么?”
“铁罗汉”与四武士之骇然变色,这“黑书生”名不见经传,但却有些不可思议,身手既高,不怕剧毒。
就在此刻——
一名武士在楼梯口出现,远远躬身道;
“参见总管!”
“什么事?”
“弟子奉请这位‘黑书生’!”
“奉何人之命?”
“宋统领!”
“铁罗汉”愣然瞄了东方野一眼,露出不解的神色。
东方野不愿再在此纠缠下去,乘机道:
“岳总管,再见了!”
“玉观音”一扬手道:“慢着!”
东方野眉毛一轩,道:“尊驾还指教?”
“你还欠两杯酒!”
“毒酒?”
“不,这一次不下毒了!”
东方野自己拿起酒壶,连尽了三杯道:“这可以了!”
“玉观音”口里哩喃地不知念些什么,散乱的眼神,望着屋顶梁木,根本忘了回答东方野的话,忽地猛一击桌道:
“不行,我要杀人!”
“铁罗汉”惊悸地连退三步,栗声道:
“又犯了……这……”
东方野心中一动,从这句话中,可以约略猜出“玉观音”在发疯之后,可能嗜杀,她的身手不说,单说毒,不知要使多少无辜丧命,“无双堡主”为什么不加以约束,任她出来丢人现眼……
心念未及,兄见“玉观音”霍地离座而起,双眸泛出可怕的光焰,像毒蛇的目光,这使东方野不期联想到巫山谷中那老道也是同样的目光。
“玉观音”的目光在四下一扫瞄之后,落在东方野身上。
“铁罗汉”厉声道:
“黑书生,请你做件事……”
“什么?”
“你不怕毒,把她点倒!”
话声甫落,“玉观音”挥袖拂向东方野,一缕异香,散飘出来,东方野并未确知自己是不是真的百毒不侵,不由感到心惊胆颤,极快地伸指虚空点出。
“嗳!”的一声闷哼,“玉观音”虚地栽了下去。
“铁罗汉”回头向一名武士道:
“立即准备轿子!”
“遵命!”
那武士如飞下楼而去,“铁罗汉”尴尬地朝东方野一抱拳道:
“本座十分感激!”
东方野淡淡地道:
“这倒不必!”
“朋友的手法如何解?”
“这个……属于门户武技之秘,歉难奉告!”
“那……”
“在下见过宋统领之后,再为效劳,不过,在下深感不解;堂堂‘天下第一高手’的胞妹,何以会失了神智?”
“铁罗汉”十分为难地道:
“这……这个……天有不测风云罢!”
东方野没追问下去,换了语题道:
“何不把她拘禁?”
“是以特别房屋安顿的,她毒死了送坂食的婢女,破禁而出……”
“哦!如废了她的武功呢?”
“敝堡主希望有一日能得治愈,废功于心不忍。”
“在下告辞了!”
双手一拱,随那名传讯的武士下楼而去,不久,到了执法武士所住的巨宅,宋一苇在厅外相迎,态度与上午大不相同。
入厅,分宾主坐定。
东方野先开口道:
“有什么见教?”
宋一苇先笑了笑,道:
“堡主要亲自筵宴款待见阁下!”
东方野故作沉吟道:
“有此必要么?”
“敝堡主礼贤下士,最着重造诣高深的朋友!”
“噢!这倒是在下的荣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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