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暴喝一声:
“快停!”
中年汉子扬起的手没有放下,口里道:
“你怕死么?”
“贫道怕的是死得不值!”
“但阁下却死定了,值与不值,去阴曹地府对王老五说吧!”
“明友自认死得有价值?”
“那是在下的事!”
“如果贫道给你解药……”
中年汉子面色变了又变,心意似已动摇,本来贪生畏死,是人的本性。
老道紧接着道:
“朋友,两死无益,冤有头,债有主,对么?”
中年汉子咬了咬牙,道:
“在下如何覆命”
“哈哈,朋友不会远走高飞么?”
“在下焉知阁下的解药是真是假?”
“朋友是有功力的人,一试便知,目前朋友身上已有三大穴七小穴不通,不信可试行运气看……”
中年汉子撑着“轰天雷”的手放了下来,但双目仍不放松警戒,默然了片刻,点了点头道:
“不错!”
“朋友愿意接受解药?”
中年汉子又考虑了半响,才断然下了决心道:
“阁下可不能施手脚?”
老道又是一个哈哈道:
“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凭贫道的身份,岂能食言背信。”
这老道到底是何许人物,双方都未提及,东方野更无从知道,但看样子中年汉子是准备叛门了,如果双方交易谈妥,遭殃的恐怕是自己,相信那一方都不会放过自己,何不乘双方讨价还价之际,溜之大吉。
心念之间,拔步,便跑,双方都没有开口阻止他。
东方野这一跑,的确像似丧家之犬,连吃奶力气都拿出来了,他祈望着双方再多坚持一会,让自己能逃得远些。
一路跌跌撞撞,皮破血流,好不容易到了谷外,业已精疲力竭,但他知道仍未脱离危险,咬紧牙关,朝山深林密处挣扎着跑去。
约莫半里远近,他已是寸步难移了,目光顾盼之下,钻进一片藤萝之中藏身,准备养足气力,天黑再走。
也就当他隐好身形之际,一条人影,由不远处踉啮奔过,正是那中年汉子,看他那蹒跚的步伐,显然不大对劲,可能中了老道的圈套。
果然,走没多远,便停下身喘息,但他手中仍捏着那黑忽忽的圆球。
喘息了一阵,竟然虚软地向躺了下去,“轰天雷”脱出滚出数尺之外。
东方野替他抹了大大一把冷汗,天幸那东西没有爆炸。
中年汉子四肢并用,蛇行着去抓那“轰天雷”,一寸一寸的移动,看看快要摸到了,就以此刻,人影一晃,中年美妇幽灵般出现,一弓身,把“轰天雷”拣在手中。中年汉子抬头望了她一眼,又垂下。
中年美妇倏然扬起右掌……
中年汉子死劲地抬起头来,凄厉地叫道:
“大……”
仅一个“大”字出口,惨叫随出,大什么不知道,便被劈得脑碎额裂。
“别杀他!”声到人到,现身的是那老道,但已无及了。
中年美妇转头道:
“为什么别杀他?”
老道气呼呼地道:
“我要问口供!”
中年美妇一顿脚道:
“我是在气头上,竟然忘了这一招。”
老道怒声道:
“你不是故意的?”
中年美妇娇躯一颤,柳眉一竖,圆睁杏眼,大声道:
“这是什么话,我与你夫妻十几年,难道……”
老道立即改容道:
“心肝,是我气极失言,对不起!”
东方野知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一个道士,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妻子,隐居在深山之中,若非目睹,谁能相信。
中年美妇“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老道皱起眉头道:
“我想不透‘魔轿’会找上我,对方怎么知道我有‘造化金丹’呢?”
“谁知道!”
“若非我机警,早已骨化飞灰尘了……”
“你没想过也许你无意中伤害过对方手下?”
“这……这就难说了,还有……”
“还有什么?”
“对方怎知我隐居此谷?”
“我也想不透!”
“心肝,那‘轰天雷’给我罢,你拿着危险!”
“这种东西毁了算了,留着不妥……”
“不,以后或许有用!”
中年美妇执拗地道:
“我要把它毁掉,你站远些。”
“不……”
“站远些!”
老道弹身疾退,口里道:
“你不会投向别的方向……”
话声未完,中年美妇手中的“轰天雷”似已脱手掷出,掷的正是老道立身之处,这一着,使暗中的东方野大感意外。
老道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招,惊叫声中,贴地飞滚。
“轰!”然一声,四山齐应,土石草叶,涌掷如幕,十丈之内,乌黑一片。
东方野心胆俱寒。
她为什么要对道士下毒手?她不是与老道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吗?
待到土石落空,场面回复清朗,只见老道面如厉鬼,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浑身是血,衣袍零落碎挂。
他,竟然没有被炸死。
老道目眦砍裂地道:
“你好,你……好……”
中年美妇面如死灰。
老道闪电般扑到妇人身边,咬牙切齿地道:
“你竟然想毁我?”
中年美妇惊怖至极地向后退了两步,栗声道:
“我……没有!”
“你没有?”
“我只是……失手,我本预备掷向侧方的,不知……为什么竟失了手……”
“这话谁会相信”
“说真的,我伴你十多年了,为什么要害你……”
“你自己明白!”
“我……不相信?”
“我知道你跟随我感到委曲……”
“当初是有,但……后来……我死心塌地了。”
“鬼才相信!”
中年美妇花容一惨,珠泪双抛,带着哭声道:
“我如想害你,十多年来同床共枕,难道没有机会……”
老道冷酷地道:
“你不敢,因为你没有绝对把握,而我杀你不过举手之劳,是吗?”
妇人呜咽着道:
“你……你没良心!”
“良心何价?有良心的话我活不到今天了。”
“你……呜!呜……”
老道用手一比划血迹淋漓的身体,厉声道:
“若非我贴地滚逃,早已纷骨碎身!”
中年美妇以手掩面,凄声道:
“谢天谢地,你没有死,凭你医术,极快便可复原!”
“别猫哭老鼠假慈悲了,我不死换你!”
中年美妇放手仰面,凄厉地道:
“你仅可下手!”
老道狞视了女人半晌,嘿嘿一笑道:
“如花似玉,杀人岂不暴殄残天物”
中年美妇垂头不语。
老道大声喝道:
“走,随我回谷!”
两人离去之后,东方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语道:
“命算是保住了!”
五天后,东方野到了“白市城”。
之后,才去了易容。
手摇摺扇,安步当车,倏然翩翩混世公子。
半个时辰光景,他来到本王庙前。
只见这庙年久失修,业已呈败落现象,但看香纸残迹,香火还没有断。
入庙之后,迳奔大殿,只见一个昏昏欲睡的半百老者,靠在廊柱上晒太阳。
东方野本待要问,怕犯了要找人的忌讳,好在要找的是独臂老人,极易辨认,装作闲游似的到处乱走。
庙中香火不盛,此刻又是清晨,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
转到后院侧厢,耳畔突传入嘈杂之声,走近厢房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十多个乞儿,或座或卧,有的在坐着破衣找蚤子,有的三两相依,大声喧嚷一片乌烟障气。
他皱了皱眉头,正待离开,只听一个化子道:
“哥儿,这不是赏心悦目的所在,请便吧!”
虽是意存轻侮,但吐语不俗。
东方野笑了笑,没接他的腔。
突地,他一眼瞥见房角落里一张门板搭成的床上,高居着一个白发老者,身上的穿着,与这些化子相差无几,所不同的是脸颈没有污垢。
那白发老者,赫只有一只独臂。
东方野心头一震,暗忖:“是他了!”
一个武林奇人,竟在这等场合,着实令人骇异,那原先发话的化子,大声又道:
“哥哥,你不是来施舍行好的吧?”
吵嚷骤歇,所有的眼睛骨碌碌的全投在东方野身上。
东方野被这句话触动了灵机。立即笑笑道:
“正是!正是!不知此地头儿是谁?”
那乞儿起身道:
“就是我要饭的!”
“好极了,就请头儿照人数分派吧!”
说着,把身边带的散碎银子,全掏了出来,递与乞丐头子。乞丐头儿接在手中,朝东方野拥了一躬,道:
“愿公子多福多寿,娶个好媳妇!”
东方野不禁莞尔。
突地,那高居房角板床上的独臂老者冷哼了一声道:
“李头儿,且慢!”
那头儿回过身道:
“您老有何指示?”
“这小子来路不明!”
“化儿吃四方,还问什么来路。”
“这小子来此必有目的,不信问问看?”
东方野知道开口的时机已经来临,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当下先轻松的笑了笑,然后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这位老人家也是贵帮前辈?”
姓李的丐头一摇头道:
“不是!”
“啊!那这位老人家想是儿孙不孝……”
独臂老者大声道:
“我老人家孤寡一个,你小子是挖底的不是?”
“不敢,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小可……”
“谁要你怜悯?”
打蛇随棍上,东方野顾不得刺鼻臭气,举步入房,向床前走去。
“站住!”
东方野在老者怒喝之下,停了脚步,距床约丈许远近,拱手一揖道:
“老人家如何称呼?”
独臂老人狂声道:
“去休!去休,别打扰我老人家!”
东方野反而前移两步,道:
“您老火气不小?”
“好小子,你缠上我这穷老头目的何在?”
“问问而已!”
“滚你的吧!”
东方野想起了张铁嘴交待的话,这老儿生性古怪,吃硬不吃软,当然,话虽如此,是不能过份的,当下俊面一沉,道:
“老丈如此不客气……”
“老夫与你小子客气个什么劲?”
那些化子可能习惯了这老儿的怪脾气,谁也不吭声,只微笑着旁观。姓李的丐头手里拿着那些散银子,不知如何是好。
照江湖惯例,光棍不挡财路,这老儿岂能迫化子不接受飞来之财,但化子们却毫无愠色,看来对此老十分尊敬。
东方野心中雪亮,故意深深地注视了老人一会,若有所悟地道:
“老丈是小可要找的人!”
独臂老人白眉一掀,大声道:
“你找老夫?”
“是的!”
“你知道老夫是谁?”
“老丈是谁?”
“好小子,你不是要找老夫吗?”
“老丈是位风尘奇人!”
“放狗屁。”
“老丈心里是明白的,是吗?”
独臂老人双目一瞪,像是要发火,突地又改容纵声狂笑,久久才敛住笑声道:
“要饭的哥儿们,老夫成是风尘异人,听到吗?哈哈哈哈……”
东方野待到老人笑够了,才不慢不火地道:
“小可直话直说,此来对老丈有所求?”
独臂老人偏头看了东方野两眼,正色道:
“对老夫有所求?”
“是的!”
“求老夫教你孤家寡人之道?”
“老丈说笑了!”
老人瞪眼道:
“老夫那有工夫与你小子说笑,快滚吧,别惹老夫生气!”
“老丈如生了气呢?”
“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可不会就走的!”
“你泡完了?”
“还没求完了!”
“哼!”
老人重重哼了一声,闭目垂帘,寂然不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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