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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老人左臂虽断,雄风不灭,突然厉啸一声,右臂一翻,向上一托,然后向上猛按。

  这是老人数十年潜力所集,威猛无俦,加之这一式又十分玄妙,惨嚎声中,三个少妇闷哼半声,塌坐下去,立即毙命。她们的头颅已被震扁。

  其余的高手骇然暴退,但“无肠道人”却立即大喝一声道:

  “盟主命令,必须杀此老贼,谁若任其逃走,株连满门!快上——”

  “株连满门”这句话,发生了作用,他们自知全力施为,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却不敢怠慢,喝叱声中,再次涌上。

  老人左臂已断,又全力施出一式绝学,已感不支,神色惨厉,却仍不服输。岳家宇瞪着血红双目,刹那间扫出九腿十八掌,两臂突张,新研的一招,再次施出。

  而老人咬紧牙关,忍着钻心奇痛,施出奇招。

  “莲蓬”数声,狂风远及五丈之外,鲜血满面,形同厉鬼,也忘了他们刚才说的话,踉跄越墙逃走。

  其余数十少妇在老人奇招之下,虽未受伤,却被震得热血沸腾,乍见“无肠道人”和“空心和尚”不敌逃走,她们自也不甘送死,立即四散逃去。

  岳家宇扶住老人,忿然道:

  “前辈您先躺下来,必须先止住流血——”

  老人坐在地上,面色惨色,全身痉攀,道:

  “老夫裴豪……落得这等下场……恐怕没有几人能谅解……其实老夫自被暗算之后……虽然终日酒肉征逐……意志消沉!但老夫一点灵智未泯……并未和那些荡女发生苟且之事……少友……你是何人门下?”

  岳家宇肃然道:

  “原来前辈就是‘一见愁’裴前辈,晚辈岳家宇,家师司马龙……”

  老人微微一震,喜极而泣,仰天悲声道:

  “老夫昔年何等威风,想不到竟变成一个求衣赖食,仰人鼻息,偷生苟活的囚犯……尚幸老天有眼,在老夫临终之前,得遇故人之后……”

  这时岳家宇已为他上了刀疮药,包扎起来,道:

  “前辈不必引咎自责,若换一般武林人物,在致暗算之下,再被酒色引诱,早已坠落沉沦,绝不会仍以个人荣誉及武林大计着想……”

  裴志豪慨然道:

  “老夫因施展绝招……用力过度……而且流血太多……已经无望……刚才见到你施出一招武功……颇似雷士亮的武学路数……”

  岳家宇肃然道:

  “是的!那正是雷前辈所传!”他立即把雷士亮被困井中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裴志豪已支持不住,躺在地上,颤声道:

  “岳贤侄……老夫这一招……名叫‘一手遮天’……你若能精研悟通……可能比雷士亮那一招……更具威力……”

  于是他断断续续说出那一招的心法与姿势,岳家宇已能记住,悲声道:

  “前辈请护住心脉,让晚辈为您输点真力……”

  裴志豪微弱地道:

  “不行了……你不必多此一举……想不到令尊昔年一句戏言……竟真实现……一语中识……”

  岳家宇肃然道:

  “不知家父说些什么话?”

  裴志豪面如金纸,喘息着道:

  “昔年那魔头分别击败令尊及我等四人……”

  岳家宇心中一震,道:

  “原来家师所说的另外三位高手,就是雷前辈,裴衣辈及‘万里飞虹’程九泉程前辈!”

  裴志豪道:

  “不错!当时我等三人……曾建议合研一套武学,对付那个狂魔,但令尊为人孤傲,力加反对……他声言若四人遭遇不测……可以用这办法……当时令师司马龙在旁……为我们见证……想不到一言中的……因此,我们所研的招式……除了深奥精奇之外……而且还顾及……另外三人的武功路数……务使几招绝学合在一起……丝丝入扣……威力倍增……因而……仅是一招……就耗费了数十年心血……”

  裴志豪奄奄一息,嘴唇已泛起紫色。生死只差一线,岳家宇偷偷擦去泪水,等了一会,裴志豪的面色突然又红润起来,睁开眼来,道:

  “这是油灯将灭之前的一度光明……老夫必须趁机告诉你两件大事……”

  他苦笑一下,喃喃地道:

  “这件事也许不该告诉你……假如令尊地下有知……他会坚决反对的……但老夫考虑再三……仍是决定说出来!”

  他叹了口气,道:

  “令尊人品生得太俊……昔年确曾招来无穷的困扰……有人说他生了一身仙骨……任何高傲女子见了他……都无法不动心……某年他认识了武林中一个怪人的两个女儿……人品之美……武功之高……自不待言……而这两个少女个性之傲……也是老夫平生仅见……她们明是看上了令尊……却想尽办法……要令尊去找她们……”

  岳家宇道:

  “不知家父有没有去找他们?”

  裴志豪道:

  “她们姊妹二人极孝,对那怪人言听计从,乃邀令尊前往比武……他们父女双方暗暗商定……若令尊能接下她们二人联手百招……那怪人就答应她们接近令尊……反之……从此断绝来往……因为那怪人自诩为天下第一高手……不愿绝学流传他派……”

  岳家宇沉声道:

  “难道他能留着女儿永远不嫁?”

  裴志豪忿然道:

  “正是如此,令尊应邀前往,比试之下……令尊在第一百招上故意略占下风……”

  岳家宇不解地道:

  “家父为何要故意输招?”

  裴志豪慨然道:

  “因为令尊发现那怪人隐在暗处,想偷袭他……同时令尊发现那怪人是师门的仇人……但令尊乃是极重感情之人……那两个少女中意于他……也正是知遇之情……令尊自知难于结合……而且有意成全他们父女间的感情……乃暗中让步……”

  裴志豪续道:

  “令尊本是一份善意……却未想到非但未能达到成全别人的目的……反而使他们父女反目……而目两女迄今仍是小姑居处……矢志不渝……”

  岳家宇大为感动,道:

  “不知那二位前辈现在何处?她们的名字如何称呼?”

  裴志豪道:

  “据说她们隐于泰山之中,大姊名叫石珊,老二名叫石瑚……可能她们还不知道令尊的恶耗……”

  岳家宇道:

  “事隔十余年,她们不会不知道家父遇害之事!”

  裴志豪道:

  “如果她们知道……我深信她们不会袖手不管……”

  岳家宇肃然道:

  “前辈刚才曾说,共有两件大事,要告诉晚辈……”

  裴志豪突然呼吸急迫,喃喃地道:

  “吴明的……女婴……没有死……”

  岳家宇心头大震,因为这是他唯一感觉对不起恩人之事,立即大声道:

  “前辈!她在哪里?”

  裴志豪脸色逐渐苍白,呐呐地道:

  “她……在……”

  象熄灭的灯一样,咽下最后一口气,与世长辞。

  岳家宇泪下如雨,就在这巨宅后面安葬了裴志豪。天才三更,深知此刻回士极为不便,心道:

  “白琬可能会着急,但她曾当众侮辱我,把我说得一文不值,就叫她焦急一夜也是罪有应得……”

  于是他就在这大宅之中苦思裴志豪所传的一招绝学。想得差不多就练,练了再想。

  他有坚强无比的意志,而且对研究武功有极浓厚的兴趣,有时竟能废寝忘食。

  尤其裴志豪乃是一代侠土,如此下场,更激励他那百折不挠的向上之心。

  五更不到,已经豁然而通,不由大为兴奋,尤其想起裴志豪曾说吴明的女婴未死,虽不知她在何处,却感觉心灵上的负担轻了许多。

  突然,后宅之中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岳家宇掠到廷廊上,自窗纸孔中向内望去。

  室内景物使他大为惊骇,原来是三十余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男女,正在搜索室内值钱之物。

  那些少年男女,都是衣衫褴褛,但看他们搬动沉重箱笼的神态和动作,武功似都有些根基。

  “这养老院中几乎全是女人,一切用品衣物,也都是女人所有。这些年轻人在找什么?”

  只闻其中一个少女道:

  “这条裙子颜色深些,西街上张大嫂穿起来很合适……”

  另一个女孩子道:

  “柳树巷中的马寡妇,怪可怜的!守寡三十多年没儿没女,这次要多送她一点……”

  只闻一个年龄较大的少年冷冷地道:

  “你们先别高兴!老哥哥这些日子愁眉不展,可能有重大心事!我问过他几次,他老实摇头叹息说:假如我死了,你们要承继我的遗志……”

  另一个少年道:

  “老大哥乃是当今有名人物,昔年和武林盟主同来同往,谁敢动他的念头?”

  年龄较大的少年冷哼一声,道:

  “树大招风,名高遭嫉!老大哥在金陵混出一点名头,难免掠他之美……”

  三十少个少年男女,把值钱的细软之物,包了三十多个大包,扛起来自后面掠出墙外。

  岳家宇心道:

  “不知他们的老哥哥是谁?这分明是宵小盗窃行为,莫非他们的老哥哥是个贼头儿?但昔年和庞起同进同出的高手,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

  岳家宇也掠出后墙,暗暗跟着,不久进入一个杂院之中。

  岳家宇又是一怔,只见院中地上放着数百堆银两,每一堆的重量都不一样,有的约三五两,有的只有一二两。每一堆上都有一块布条,上面写着名字。

  三十余个年轻男女,又打开三十余个大包,把其中的衣物分配开来。

  这大杂院中住了十来家,都是家徒四壁的赤贫,所有的老人、妇女和小孩子都围在四周观看。

  岳家宇伏在屋顶上,隐隐猜出他们要分配这银钱财物,不知是何用意?很可能是坐地分赃。

  就在这工夫,门外一阵拍门之声,年纪较大的少年微微一震,掠到门边.厉声道:

  “外面是哪一位?”

  只闻门外有人呻吟,颤声道:

  “漆七在家么?”说话之人若非有病,必定受了重伤!那少年沉声道:

  “你到底是哪一位!”

  门外之人似乎十分不耐,厉声道:

  “小子你话够了?快去通知漆七!就是‘无肠道人’和‘空心和尚’来了……”

  这工夫正面破屋中走出一个干瘦情悍的小老头,对少年沉声道:

  “开门!”

  少年立即开了大门,只见“无肠道人”和“空心和尚”满身血迹,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岳家宇暗自哼了一声,心道:

  “真是冤家路窄,这两个空门败类本已漏网,如今送上门来,至于这‘穷神’漆七,昔年也曾参加屠杀岳家及残害吴明的女婴……”

  只见“穷柳”漆七迎上前去,肃然道:

  “二位身手了得!不知何人能使二位伤得如此之重?”

  “无肠道人”冷冷地道:

  “别提了……我两昨夜在明孝陵附近,遭遇二十七个高手群殴,苦战一夜,伤了他们二十一个他们自知不敌……只得退走……我两也身负重伤……”

  “穷神”面色一冷,道:

  “吹牛皮反正不犯死罪,据在下所知,二位昨夜曾在养老院中与人动手……”

  “无肠道人”老脸一红,狞笑道:

  “漆七,你的寿限,已握在我们手中,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等此来金陵,共有两大任务,第一是提早了结‘一见愁’裴志豪,第二是……”

  “穷神”漆L冷冷一哂,道:

  “二位现在仍要杀死漆某么?”

  “空心和尚”厉声道:

  “你若是识趣,就赶快为我们疗伤,老纳知道你还有个老母,我们网开一面,留他的活口……”

  “穷神”漆七切齿道:

  “为了灭口,我得先宰了你们——”

  “无肠道人”面色大变,道:

  “漆七……你敢!”

  漆七面色一变,道:

  “连庞起我都没放在眼里,何况你们这两个败类——”

  欺身逾电,两掌横劈,两个空门败类伤势极重,闪不能闪,还击乏力,只得抡臂一格。

  “蓬蓬”两声,发出肉碎骨折之声,两个空门败类登时了帐。

  岳家宇心道:

  “原来是窝里反!想不到漆七,敢向武林盟主作对……”

  突闻一个苍老的声音沉声道:

  “漆七……你又杀人了!”

  漆七慌忙转过身来,抢上几步,跪上肃然道:

  “母亲请息怒……孩儿为了灭门……不得不杀他们……”

  只见破屋门口,站着一位老妇,持着拐杖,沉声道:

  “为娘不是对你说过,不许杀人么?”

  漆七连连叩头,颤声道:

  “母亲有所不知,这两个空门败类,无恶不作,他们此番来此,就是为了杀死孩儿!孩儿死不足惜,母亲何人奉养?……”

  岳家宇心头一震,暗自哼了一声,忖道:

  “想不到这个仇人还是一个孝子呢……”

  老妇人沉声道:

  “他们作恶多端,自有报应!他们既是奉命前来杀你,你也必有取死之由!”

  漆七悲声道:

  “庞起以为孩儿在金陵广做善事,是故意收买人心,与他作对!所以要杀死孩儿……”

  老夫人似感无话可说,一顿龙头拐,就要转身。岳家宇飘身落下,抱拳沉声道:

  “老前辈慢走!”

  漆七一跃而起,以为来人想伤害他的母亲,立即沉声道:

  “少侠,有话自管对我说,别惊坏了我母亲!”

  老妇人慢腾腾地转过身来,怔了一下,道:

  “这位少友是和老身说话么?”

  岳家宇敬她教子有方,躬身道:

  “正是!晚辈与漆七有仇,今天必须杀死他,特向老人家说明……”

  老妇人面色一变,对漆七厉声道:

  “一天之中有两拨人来杀你,足见你在外面不做好事……”

  岳家宇肃然道:

  “晚辈郑重声明,刚才被杀的一僧一道,确实不是好人,若非漆七杀了他们,晚辈也不会放过他们……”

  老妇人又是一怔,茫然地道:

  “少友和漆七有何仇恨?”

  岳家宇切齿道:

  “因为他昔年曾参与杀死岳家四十一口,也曾参与害死岳家的婴儿,晚辈与岳家是亲戚,岳家人已死绝,晚辈只是代岳家复仇!”

  老妇人皱褶的脸上,抽搐了一阵,颤声道:

  “少友,你确定他参与过那两件事么?”

  岳家宇沉声道:

  “前辈可以问问漆七!”

  老妇人厉喝一声“跪下!”声色俱厉,冷峻地道:

  “这位少友没有冤枉你吧?”

  漆七急忙跪下,伏地肃然道:

  “母亲千万别生气,以免伤了身体,孩儿不孝,百身莫赎……”

  他悲声继道:

  “昔年之事,孩儿已禀告过母亲,也就是整个武林中人,暗订默契,任何人不准学那魔头武功之事,但据‘无肠道人’等人传说,岳家骥已经背盟偷学了那魔头的武学,乃纠结数十高手,按照当初盟誓,杀死岳家四十一口,以及斩草除根,杀了岳家的男婴,孩儿当时只是遵照诺言行事,不能独树一帜……”

  老妇人厉声道:

  “你认为岳家四十一口该不该杀?岳家的男婴该不该死?”

  漆七叩头如同捣蒜,悲声道:

  “在当时孩儿认为岳家骥出卖整个武林,罪有应得,但不久就知道错了……”

  “那好!”老妇人转过头来,对岳家宇肃然道:

  “少友,他既已认罪,你可以动手了,不知你是不是他的敌手?”

  岳家宇冷冷地道:

  “晚辈有必胜信心!晚辈今天杀死一个仇人,而前辈却将失去独子,前辈高风亮节,大义灭亲,令人由衷感佩,晚辈除了向前辈表示无限敬意之外,实在无法两全!”

  老妇人终于淌下两行清泪,悲声道:

  “老身教子无方,罪有应得!少友……你快点动手吧……”

  “谢谢前辈——”岳家宇抱拳转身,三十余个年轻男女,已经猛扑而上。

  岳家宇力扫三掌,阻止狂攻之势,厉声道:

  “在下志在漆七,与各位无怨无仇,实不忍向各位下手,还不退下去——”

  那些少年人视死如归,有进无退。因为漆七在他们的心目中象个活菩萨,他们为漆七而死,毫无怨言。

  岳家宇冷哼一声,在拳风掌劲中,转折腾挪,换了几个不同方位,出手逾电,疾抓力抖,摔出五个,两脚疾点,又发出数声尖叫,其中六个,迎面骨被踢中,立即蹲在地上。

  但另外二十多个仍是攻多守少,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岳家宇大喝一声,力贯双掌,狂风暴雨似地拍出。

  “拍拍拍!”又倒下六七个,身子急挫疾旋,扫倒四个,然后闪电捣出十多拳。

  惨呼连连,人影向外飞落,岳家宇收势卸了劲,三十来个少年男女,全都挂了彩。前后也不过七八招。

  有一些红了眼,仍要舍命再拚,倏闻漆七沉喝一声:道:

  “各位住手!冤有头债有主!还是由老哥哥自己了断吧……”

  他明知自己绝非对手,但却毫无惧意,相反地,觉得岳家宇的雄风,正代表武林正义的抬头。

  但他身为武林知名人物,昔年既然做错了事,自应面对现实,沉声道:

  “在下近来风闻,武林中出现一个年轻高手,名叫仇继宗,大概就是尊驾了?”

  岳家宇冷冷地道:

  “不错!看掌——”

  掌风呼啸,地上沙石暴卷而起,漆七尽力出手,“莲蓬”两声,立被震退两步。

  但因他视死如归,心无旁鹜,虽然略居下风,尚可力拚数十招,况且他近年来痛悟前非,决定为人群作点善事,对武功方面,非但未松懈,而且更下了苦功。

  岳家宇由于对那老妇人产生敬意之故,对这漆七,也有“爱屋及鸟”之感,无形中分散了功力。

  所以二十余招下来,漆七仅被迫退三四步。

  但他一想起全家遭难时的悲惨景象,以及吴明的女婴被掷下绝崖,竟无一人说句公道话,就怒从心起,招式一变,有如一头大鹏,两臂倏张,向漆七当头扑到。

  漆七乍见这等怪招,无力化解,骇然暴退,就在这时,十多个年轻人闷声不响,四面八方扑上。

  岳家宇象一尊八面威风天神,两臂交泻,十五叠掌影闪电拍出,惨嗥之声迭起,十多个年轻人的身子,象败叶一般摔出一丈之外。

  但岳家宇志在漆七,右臂左腿,向后一抹,象大鹏剔翅一般,斜掠而下,扣住了漆七的左臂。

  院中传来一片惊呼之声,接着是一片死寂。

  岳家宇不敢再看那老妇人,轻轻一抖,“咯崩”一声,漆七的左臂已经折断。

  岳家宇冷峻地道:

  “若叫你痛快死去,于心不甘!我要——”

  一个年轻人“卜”地向岳家宇跪下,悲声道:

  “仇大侠,你不能杀死老哥哥……他近来广行善事,附近贫穷孤寡之人,几乎全是漆大哥一手供养……你杀了他……等于杀了那些可怜的人一样……”

  “卜卜卜”又跪下十余个年轻人,悲声道:

  “漆大哥是金陵有名的孝子……仇大侠看在老夫人面上……也不能杀死漆大哥……”

  于是所有之人,都向岳家宇跪下,悲泣之声,动人心弦。老妇人倚在门上,垂首黯然伤怀。

  岳家宇回头看看漆七,已痛得满头大汗,却不发一言,只是望着老母,眼中含着一泡泪水。

  “人谁无母,唯我独无!”岳家宇被勾起自己悲惨的身世,觉得眼眶有点湿润,他沉声道:

  “漆七,这些银子和衣物,准备如何处理。”

  漆七沉声道:

  “金陵虽是首善之地,莺歌妙舞,日夜不休,乍看起来,似乎人民都是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其实这仅是表面的看法!有些贫困孤寡之人,却在终年为衣食悉苦,啼饥号寒!在下有签于此,只得尽一已之力,设法帮助他们……”

  岳家宇暗暗一叹,续道:

  “你怎知庞起要杀死你?”

  漆七狠声道:

  “在下有位好友,现在庞起身边,暗中着人相告,漆某并不怕死,只是想到家母和那些贫困之人,就……”

  岳家宇厉声道:

  “姑念你是个孝子,暂饶一命,活罪难免……”

  漆七沉声道:

  “仇少侠若要杀死漆某,只管下手!若要残我肢体,也请为我留下一腿一臂,以便奉养家母天年……”

  只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使四周跪着的人,悲不成声,也使岳家宇感动得淌下泪水。

  “只留一腿一臂,以便奉养家母”!这是何等伟大的孝心!何等慷慨的牺牲!岳家宇就是铁石心肠,也无法下手了。

  他松了漆七的手,向老妇人抱拳道:

  “老夫人种下善因,必得善果!在下郑重声明,岳漆两家之仇一笔勾销!”

  啊………四周跪着的人,感激涕零,“咚咚”叩着响头,老妇人以颤巍巍地跪下,连连作揖,道:

  “菩萨保佑仇少侠,长寿百岁,福禄绵长……”

  岳家宇扶起老妇人,漆七却跪了下去,肃然道:

  “恩公受我一拜!”说着,泪如雨下,连叩三个响头,道:

  “恩公饶我一命,等于救了家母及那些贫困孤寡之人!恩深似海,义比天高,从今以后,漆某甘为公子之奴,永不离开公子……”

  岳家宇把他扶起,正色道:

  “漆兄不必介意!你今日之果,乃为孝心所致,在下有事在身。必须立刻离去!甘愿为奴之说,在下实不敢当!”

  老妇人正色道:

  “漆七能为少侠之奴,也是祖上之光,老身知道少侠为了老身,不愿使漆七远离老身,既然如此,待老身死后,再追随少侠……”

  岳家宇抱拳道:

  “言重了!不过小弟有一言奉劝,庞起既已动了杀你之心,迟早终是危险,你可要小心了——”

  说毕,两臂一张,象一头大鹤,掠出大杂院之外。

  今夜做的两件事,使他的心情大为舒畅,这些日来的烦闷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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