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宝走进大洞,不禁一惊,武先生他们全在洞中,但均被点了穴道,僵立不能动。一石桌上,点着兽油灯,桌后坐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这老头须发全白,寿眉下垂,颧骨嶙嶙,脸颊深陷,手指扶在桌上,已和骷髅的指骨差不多。
沐莹看这情形,知道老者必是异人,自己绝逃不出他的手下,只得生死由命,大踏步走过去,对老者施礼:“老前辈在上,晚辈沐莹,误入贵洞,打搅老前辈清修,告罪了!”
老者睁开大而亮的怪眼看看沐莹,没说话。
沐莹又往前走了两步道:“老前辈,晚辈向你告罪了!”老者身子只一动,已点了他的天庭穴,又坐回桌后,他几乎没看清老者怎么起身,怎么出手,怎么坐回原处。
沐莹大怒,身子不能动,口中骂道:“老妖物,怎么如此不通情理?”
老者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沐莹耳鼓“嗡嗡”响,震得灯火摇晃,笑后恨恨道:“你说老夫不通情理?我问你,世间有通情理的人吗?你们都是大明的顺民,你们的皇帝朱元璋通情理吗?”
沐莹知道此老者避世隐居,愤世疾俗,必有原因,没说话。可是悟性却道:“朱元璋那狗皇帝,他通不通情理,关我的屁事,你个老妖怪,拿我们撒什么气?”
只见“啪”地一声响,老者打了悟性一个嘴巴,身子又坐回原处,怒望着悟性:“你还敢骂老夫?下次再骂老夫豁开你的嘴!”沐莹看悟性,方才明明白白只挨了一个嘴巴,可是却见两颊隆起,知道一定是他进洞之前已经挨他一个嘴巴了。沐莹见老者这样不通情理,大怒?但他忍了忍道:“看前辈意思,是恨朱元璋。可是,老前辈,你和朱元璋有帐,去和他算啊,为什么让我们枉受池鱼之殃呢?”
老者冷笑,翻着怪眼,看沐莹:“小子,你怎知我只恨朱元璋呢?我恨世间一切人!”
沐莹道:“老前辈,这你就更没道理了,世人又和你没仇,为何恨世人?”
老者:“我恨他们!恨他们!当朱元璋没做皇帝时,尊我教为明教,尊我为师父。世人也尊我为至圣教主。他一坐了皇帝,马上反教,称我教为魔教,杀了帮他开国的功臣,我教弟子胡大海、徐达等多人,并要灭明教,捕杀我。世人立即转舵,称我教为魔教,叫我为魔头。这不可恨可气吗?”
武先生道:“你这不是老龟煮不烂,移祸于枯桑吗?世人未见得都刻画无盐、唐突西子。比如我们就都恨朱元璋,同情被朱元璋杀戮之人,特别是那些功臣……”
老者:“哼!你们这些世人犹可恶。当我的面就捧我,一离开这里就骂我、恨我!”
悟行欲双手合什,但手不能动,只口里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这些人,实在是不赞成朱元璋。”指悟性:“我师弟就是胡大海的后人……”
沐莹指怀方道:“我这怀方姐,就是明忠臣方孝孺的后人……”
老者一怔恨稍释:“老夫隐居此山洞,与世隔绝,不知方孝孺何许人。”
武先生把靖难之变和燕王称帝后杀戮,建文帝大臣之事说了一遍,老者道:“其实方孝孺这样的人,太想不开,简直有点可气可恨。朱明的子弟狗咬狗,管他作什么!?自找全家族灭。真是活该!可是方家人无辜挨杀,倒也可怜!这个燕王狠毒残忍也如乃父,可恨!”
怀方听老者先贬议方孝孺,很有气,又听他同情方家,跟着恨燕王朱棣,不禁哭道:“朱棣比乃父还残忍。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可是……我们武功低微,我们就是被朱棣的鹰爪于追杀才避进山洞的。”
老者突然态度缓和道:“原来如此。你们既是遭明廷鹰爪子迫杀,咱就同病相怜。”给大家逐个去解穴道。
当老者给程见素解穴道时,看着程见素问:“你是丐帮弟子?”
程见素答:“是。晚辈是丐帮济南分舵主程见素。”
老者道:“丐帮有个石磊光,二十多年前曾和老夫有一面之缘。”
程见素凄然:“石磊光是我们的现任帮主,可是前几天,死于鹰爪孙和一个自称武林未来盟主的人的阴谋之下。”
老者恻然:“老夫尚在江湖之时,石磊光是个方在武林崭露头角的青年,想不到做了丐帮帮主,又惨遭杀害。据老夫所知,丐帮主派几百年,一向为正派之首,佐助朝廷,为什么鹰爪孙要暗杀他呢?”
程见素道:“丐帮一向扶佐正统,扶佐有道之君。明朝传位给建文帝,丐帮尊建文帝为正统,靖难之变时,丐帮旗帜鲜明地佐助建文,因此朱棣仇恨丐帮。但是,他们朝廷尚不敢公开取缔丐帮。此次杀石帮主倒不是朝廷的意思,是那个欲做武林盟主之人,把石帮主当做挑起丐帮仇恨沐公子的牺牲品……”
悟性合什:“阿弥陀佛,恐怕武林又要有一场灾难,我劝诸位还是避世的好。”
大家叹息。老人又给别人解穴道。当他给悟性解穴道时,对悟性道:“你祖胡大海,是老夫的徒弟,他和师兄弟多人,保朱元璋得天下,可是都让那忘恩负义的东西杀了。看样子,你是胡大海的孙子辈了,该叫我曾师祖。”
悟性道:“曾师祖是什么辈啦?比祖父辈还大吗?辈大,本领一定大,要杀朱家朝廷的人,给我祖父报仇。”看样子老者很喜欢悟性,对他道:“我把武功都传给你,自己报仇才痛快,是不是?”
悟性欢喜道:“是,是。曾祖师你把武功都传给我,我把那些狗日的狗主子、狗奴才杀个光!”
老者道:“好!像我徒儿的后代!”悟性欢喜。老者走到沐莹身前,给他解了穴,看了看地上的宝剑,对沐莹问,“这位少年,你是不是姓沐?”
沐莹惊讶道:“老前辈怎么知道?”
老者道:“因为我看了这口宝剑,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也是明朝的开国功臣,这把宝剑曾在他手里……”
沐莹追问:“那么,老前辈说的主人,一定是先祖父了。他……他是否也遭了不幸?”
老者摇头道:“这个沐英该是你的曾祖辈。他没被杀,他是明开国功臣里唯一幸存的一个人。”
沐莹问:“曾祖为什么能活下来!?是不是因为与朱元璋有瓜葛?”
老者摇头:“没有。而且有瓜葛也不是幸免于难的原因。我的二徒儿徐达和朱元璋是同乡,同学,朋友,又是儿女亲家,他把三个女儿都给朱元璋做儿媳,结果还是被朱元璋赐死了。沐英倒没有和朱元璋攀藤附葛结秦晋,他幸免的原因是,因为不是我的徒弟,没暴露明教徒的身份。”
沐莹道:“那么我爹爹为什么隐居在家,明朝廷内没有姓沐的为官?”
老者摇头道:“隐居此洞以后的事,老夫就不知了。”
武先生道:“我听沐临风说过,沐英老大人致化以后,严嘱后代勿在朝廷为官,因此,沐大哥文有经世之才,武有安邦之策,却隐居林泉,专攻剑术。”
悟行道:“怪道沐公子的令尊沐临风大号称诗、书、剑三绝。”
沐莹:“老前辈乃前世高人,连家父在内,论武功也和老前辈差得甚远。报仇之事,徒有其心,怎能如愿呢?望老前辈成全……”
老者道:“我成全你们。我行将入木,武功在我身上,已无用处,我分别传给你们几个后生,将来去济世安民。但是几十年前,我授徒非人,以致我至今,仍存遗憾。常言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今日虽非授徒,老夫也要慎重。你们凡愿学我武功者,必须立誓……”
沐莹道:“沐莹愿遵前辈要求立誓。”
怀方和慕容季英:“晚辈愿立誓学老前辈武功。”
悟性:“还立什么誓呢,我师父教我武功,可没让我立什么誓啊!”
老者道:“我不是你师父,你愿学就立誓,不愿学,就随便。”
悟性想了想道:“好吧,你们都立誓,我也立誓,为杀了那些鹰爪孙,我愿学。”
老者道:“好吧,你们发誓吧!一,学我武功,必须行侠为义,济世救民;二,学我武功。必须扶困助危,扶贫救弱;三,学我武功,不许帮助官府,不许当鹰爪孙,危害武林。”
沐莹、怀方、慕容季英、悟性愿遵老者提出的三条誓言。
宣誓完了,武先生道:“前辈,原来你们魔教宗旨?也是行侠仗义,扶危解困。这与侠义道有何区别?”
老者道:“我们魔教的魔并不是妖魔的魔,魔教只是所谓正教对我们的诬蔑叫法。原来魔教本名摩尼教,是依创教祖师摩尼之名为教名的,至宋代,教名改为‘食莱事魔’。那个号称方圣公的义军领袖更发展了食莱事魔教的教义,明确提出,它的教义是‘助贫’、‘助困’和‘平等’,因此受到农民拥护。朱元璋若不打着明教的幌子,也成不了事。”
悟行:“老衲也曾看过食莱事魔教的教义,那教义跟佛教的差不多,他们的教徒也戒荤酒、食素、行善、厌恶。”
老者道,“对,现在我们的教义仍和宋代教义差不多,只是改了戒荤酒、食素等教条。”
武先生道:“朱明要灭明教,真是不公。太史公曰‘为国为民,侠士大者’,我观明教行事,就是为国为民。不为国家为苍生,何助朱元璋一统天下?——朱元璋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不但叛明教,反而要灭明教,真是天理难容。”
沐莹:“那就莫怪明教徒都反明朝。我在遵化曾遇见一个人叫蓝少华姑娘,是明开国功臣蓝玉之后,也是全家被杀只她一人幸免。她就是一个明教徒。她反明朝。既是要报家仇,又是要报教仇。她说,她有个义姐叫唐赛儿,武功可称天下第一。她答应给那个蓝姑娘报家仇,又恨朱明朝廷灭明教。”
老者似自语:“唐赛儿?可能是我的后裔……”
沐莹问:“老前辈,能将高名示给晚辈吗?”
老者叹息道:“唉!老夫有三十年未报贱名了。贱名唐振坤,想当年也曾名震遐迩。”
沐莹道:“老前辈,你就是前任明教主乾坤一掌唐老先生吗?”
老者欢喜道:“不敢当乾坤一掌这称号,不过风火掌未曾遇上对手——沐公子,你怎么知道老夫的名和号?”
沐莹不好意思:“有一个叫潘彬彬的姑娘,从方景纯那里偷听的。”
老者怒道:“方景纯这个混蛋,他提老夫做什么?”
沐莹道:“大内鹰爪子,和方景纯密谋,说要灭明魔,灭武林,必须学会老前辈的风火掌和我家的公孙越女剑,因此到处找寻老前辈和沐莹……”
老者道:“那么你们的誓言还补上一条儿:假如将来,你们人落在鹰爪孙手里,我教你们的武功不许落在鹰爪孙和方景纯等武林败类手里。”
沐莹、怀方、慕容季英齐道:“是。”
悟性道:“如果鹰爪子真捉住我,我就死!”
武先生道:“你们若能学会老前辈的武功,真是三生有幸。你们要用心学,只要学会老前辈的绝世武功?鹰爪孙们就奈何不了你们啦!”
唐振坤道:“老夫会的这点东西,哪里敢称绝世武功?前年偶出洞入市,听说有个叫天外仙境的地方,有一个高人,叫圣手如来,身兼刀、腿、拳、掌几绝。内力又天下第一,只是无缘一见。也不知天外仙境在哪里?”
沐莹道:“这一定是夸大其辞,别有用心。对了,晚辈曾听说老前辈住罗刹魔域,这里是罗刹魔域吗?”
唐振坤摇头道:“不是。罗刹魔域是我明教主的所在地。那也是个神秘的地方,教外人难找到的。”
沐莹道:“晚生前些时尚听说,老前辈还住在那里,不知是不是真的?!是老前辈常回去,还是老前辈会使分身术呢?”
唐振坤摇头:“老夫从前住在那地方,从离开那里,就没回去过,更无分身术。至于那个唐振坤吗,就不知原因了。”
沐莹道:“老前辈能指示去罗刹魔域的路线吗?他很想见见蓝少华,自从第一次相见,他就觉得那姑娘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他想蓝少华和那个唐赛儿,唐振坤,一定都住在罗刹魔域。”
唐振坤:“罗刹魔域是北溟异人的徒弟赫连惠宣所造,选址既幽僻,构造又奇特,告诉你地址,也很难找得到的。而且里边到处是消息、机关,走错一步就有性命之虞……”
沐莹道:“老前辈是让沐莹谈虎色变吗?它比囚仙洞还幽秘,还厉害吗?”
唐振坤道:“当然,造囚仙洞的是北溟异人的二徒弟公输远,他比赫连惠宣技艺可差得很远。”
武先生道:“在下在江湖行走几十年,也没听说明教有危害武林、残害武林同道的事,为什么教主所在地,起这个令人胆寒的名字?”
唐振坤道:“对我们日月神教,就是要让教外人土觉着神秘、可怖。叫罗刹魔域,是要让教外人士望而却步之意。”
武先生:“哦,我知道了。”
唐振坤道:“我估计,这时已是戊时,你们大概饿了,我这里有柴、有米,你们煮些饭吃?”
怀方道:“英哥,咱去做!”二人向唐振坤问了柴米锅灶在哪里,就去煮饭。沐莹也跟去。
武先生、悟行、唐振坤、程见素仍坐着说话。唐振坤问了一些这二十多年世道的沧桑变化,武先生问了一些二十多年前武林名宿的情况。
沐莹、怀方、慕容季英三人,提水、烧火、煮饭。沐莹和慕容季英去提水,边走边与慕容季英谈话。
沐莹道:“慕容大哥,小弟问你一件事,你能坦诚相告吗?”
慕容季英想:“他一定还是问我对怀方的贞洁信任不信任,我何不和他开个玩笑。”笑着对沐莹:“你还要问我,对你与怀方的清白信得过,信不过吗?其实你倒是不问的好。俗话眼不见为净嘛,我既没看见,你何须总问……”
沐莹本来想问的是另一件事,一听他对怀方姐与自己的清白,竟是这种看法,不由大吃一惊,急忙道:“慕容大哥,原来你对怀方姐和我是这样看!这可真冤枉了怀方姐……我们虽犯男女之大防,独处一室,是圣洁自在人心,我敬姐姐,我视姐姐为同胞,姐姐更守自重……想不到你……”,竟急得红了脸,哭了。
慕容季英暗笑。但又道:“沐兄弟,青年男女日夜同处一室,干柴烈火?能清白吗?你就别说丁,说也是越描越黑!”
沐莹更急:“我不说了!不说了!我知道你怀疑我们的清白。怀方姐白玉无瑕,假若没有我,他就不会被你怀疑,被世人怀疑。慕容大哥,我不恨你怀疑我。我要用死给怀方姐洗刷清白,望你好好对待怀方姐……”说罢,抽宝剑,就要自刎。慕容季英拉住了他的手,笑道:“莹弟,我是和你开玩笑,对你们的清白,我从来就没怀疑过。”
沐莹惑然望着慕容季英:“不。你是在骗我。我和怀方姐……不怪人怀疑,更不怪你怀疑。”
慕容季英道,“莹弟,我不骗你,对怀方和你的清白,我真的从来不怀疑。”
沐莹摇头道:“不,你不会相信的,世人不会相信的。我和怀方姐的清白,只有天知、地知,她知、我知……”
慕容季英道:“还有我知。”
沐茸叹息道:“你不会知道……”
慕容季英道:“你非我,你怎会知我不会知道?近一个月来,我不是和怀方同处一室吗?怀方爱我如哥哥,我们既定了夫妻名分,仍然是清白的,我有什么理由怀疑你呢?休傻了,快收起剑吧!”
沐莹愕然:“你真这样信任怀方姐姐?那我就谢天谢地!”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收起剑。
慕容季英:“莹弟,你方才说有一件事要问我,是要问我这事吗?”
沐莹道:“不,我要问你,你的上代慕容之鹰,是不是和我沐家有过节。”
慕容季英道:“莹弟,你既问,我就告诉你,我的上代和沐家并无过节。只是他们曾到过燕南一带和燕南三杰比过武,败在燕南三杰的手下。我此次离家,叔父对我谈及此事,说沐家剑法天下第一,倘有机会,让我学习。”
沐莹:“你到燕南后,曾和一个叫李文谦的决斗过吗?是否伤过他?”
慕容季英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找过李文谦,并未和他决斗过。”
沐莹点头喃喃道:“原未是李文谦在骗我。”
慕容季英问:“你说什么?”
沐莹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慕容大哥,你想学沐家剑法吗?我将来演给你看。”
慕容季英很喜爱沐莹的慷慨无私,对他道:“谢谢,谢谢。”
二人说着话,提回了水,和怀方做熟了饭,大家吃了。武先生对沐莹道:“沐贤侄的毒也疗了,伯父要回石洞练习一种功夫,你就在此跟唐老前辈学武吧!”
沐莹依依,知道此地难留住武先生,含泪道:“伯父年迈,不要去石洞吃苦,请暂到我家建庐居住,等莹儿报了亲仇,再回家找你,让你颐养天年。”
武先生道:“你沭家剑法,天下武林觊觎,在你家居住,很不安定。我还回那山,在山坡结庐,你若有事,就到那里去找我。你任重途远广好自为之吧!”
沐莹洒泪:“伯父保重!”
程见素道:“我要到丐帮总舵,把那家伙的阴谋公布于众,和你同行。”
悟行对唐振坤道:“师弟现托庇唐老施主,也算有了归宿。我本看破红尘之人,不耐在此寂寞,愿去云游四海,也和他们同行。”
唐振坤不挽留,悟性见悟行要走,憨头憨脑地道:“师兄,你要走,我跟你走,我从小就跟你,不能和你分开!”
悟行拍着悟性的肩:“师弟,你有大仇要报,要留在这儿,好好跟唐老施主学武。唐老施主是你的曾师祖,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悟性依依道:“可是你……我还看得到你吗?你对我那么好,我想你了怎么办?”
悟行也依依不舍悟性离开,但是这里岂是久住之地?他对悟性道:“你唐曾师祖也会对你好的,你要好好留在这儿,我以后再来看你。”
悟性道:“你以后看我?!说了可算数?那我就留下。”
武先生、程见素、悟行三人出洞,越过沉洞,顺山缝走,见原来的山缝中填了不少石块,知道是夏三乱和鹰爪子等所为,心里暗恨。三人寻到怪柏,绳子还在树上,他们一个一个缒绳而下。悟行在前,到瑞祥寺一看,原来偌大一座寺院,变成了灰烬,院中一片瓦砾,满目凄凉。悟行掉首不顾,带三人向山下走去。
沐莹、怀方、慕容季英、悟性留在山洞里。唐振坤先教他们练风火掌的内功心法。唐振坤坐定,让四人盘腿坐下,屏息凝神,教了一句口诀,然后做了个样子,对他们讲道:“练功要意念呼吸形体合一,只有这样,才能气凝丹田,神聚灵台,筋骨生力——你们跟我做。”沐莹、怀方、慕容季英心领神会,跟着唐振坤,练得不差上下。悟性用心不专,练得不像。
唐振坤道:“每个动作,练时必须孔隼悉合,丝毫不差。练时如此精确,用时才能得心应手,衍生变化。”沐莹帮助悟性记口诀,矫动作,悟性也都学会了。
只用了十几天,他们就学会了风火掌。唐振坤道:“练武是为了实战,实战要想效高,必须活用巧用。常言熟能生巧,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几天你们要自己练,练到熟,练到巧,有变化。”沐莹、怀方、慕容季英自己练,练得很认真。悟性见别人认真练,自己一个人在洞中没处去玩,也跟着练。
练了四天,别人都练熟了,司性勉强能会动作,比别人差得很远。唐振坤看了,摇摇头,对沐莹等道:“我见洞中储米,已快用完,季英、莹儿、方儿,你们出洞去买些米,买些日用东西……”
三人答应:“是。”往外走去。悟性道:“我也去。”欲往外走。
唐振坤身子一晃,就把他拽住:“悟性,要听话!买东西的事,有他们三个。你要在此好好练功,你别去!”
悟性道:“不,我早嫌这里闷的慌,我要跟着他们出去逛逛。”
沐莹怕他出去惹祸,不愿带他,对他道:“你要听唐老前辈的话,在洞里好好练功,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悟性仍是嚷着要出去。沐莹道:“悟性,只要你好好练功,我打一个野物回来,让你这个三不戒和尚开开荤。”
悟性一听让他开荤,这才道:“沐莹,你不打野物回来,我可不饶你。”
三人出去,沐莹道:“慕容大哥,怀方姐,你们去买米,我买些日用杂品,回去顺便打只猎物。”
慕容季英道:“很好。”掏了掏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给了沐莹。
沐莹和慕容季英、怀方在泰山脚下一市镇边分手,沐莹走了几个杂货店买齐了油盐、盆、碗之类,买了个筐,将这些东西装在一个筐里,提了筐往回走。走到市镇边上,见一群人围着,不知看什么热闹。沐莹年轻好奇,走上去看,见一个黄脸汉子,带着几个灰衣汉子拉着一个姑娘往前走。这个姑娘挣扎着,耍闹着,但说不出话,显然哑穴被点。沐莹走到跟前一看,这个黄脸汉子和姑娘,全认得,黄脸汉子是他偷探方景纯家见过的高管家,女的就是潘彬彬。
沐莹看见潘彬彬被这群人押着走,立刻想到潘彬彬对他的好处。他想:“彬彬是为我才跑出官府的,他若不跑出官府,这群人不会掳住她,现在她被这般人掳去,不定是福是祸,看这群人对她的态度,肯定凶多吉少。我要去救她。”想到此放下筐,分开众人,走进去,对黄脸汉子:“高管家请了!”黄脸汉子打量沐莹一下,见他一身庄稼汉打扮,衣服也很脏,甚是蔑视,也不还礼道:“你有什么事?”
沐莹道:“你们押着的那个姑娘,是在下的亲戚,能给在下一个面子吗?”
黄脸汉子冷笑:“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沐莹为难,他想,要说出自己和杨春阳的叔侄关系,肯定暴露身份。若不报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人家萍水相逢,凭什么为一个女子求情呢?!高管家既曾是方景纯的座上客,身分是不能暴露的。不暴露身份而截下彬彬,只有动武一途了。他对黄脸汉子:“凭我要管这个闲事。”
黄脸汉子审视他,然后轻蔑地:“你?你配吗?”
沐莹道:“你是否太湖杨家人?杨家人是不做此自毁清誉之事的。”。
黄脸汉子一愣,旋即冷笑:“这女子是我家逃婢,这是我家之事,不用你这后生小子说黄道黑!”
彬彬想说话,但被点了哑穴,说不出。从她的眼神看,并未认出沐莹,只是像解释自己不是杨家逃婢。沐莹被高管家的态度激怒,斥道:“高管家,你在当面扯谎,这女子不是杨家逃婢,你不给我面子,得罪了。”
黄脸汉子也大怒,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总之,这是我们的事,你若活得不耐烦,就管。”
沐莹想:“杨叔叔金盆洗手后,一定学陶渊明,选个世外桃源,过恬淡生活,怎么他的管家到处活动,又如此豪横,如此行事?”对高管家:“如果高管家真不给我面子,就得罪了!”说着就去抢彬彬。他的动作是那么快,身子甫动,就到了彬彬跟前。但是黄脸汉子更快,后发先至,挡在他的前面,准备迎击他,同时对两个押彬彬的人道:“你们走,到那地点去等我们!”对其余杨家人道:“上!打发这小子上西天!”
众杨家人纷纷扯兵刃上来,身法也是那么快,一转眼,就将沐莹围住。同时两个押彬彬的人,已经拥彬彬走出两丈多远。
沐莹着急,欲纵过去抢人,几个杨家人齐伸刀,把他拦住,他出掌便了个钱塘怒潮式,想用掌风逼退众杨家人,可是高管家出刀甚快,刀尖直奔他的右肩井穴。高管家这是个很高明的招数。两人距离很近,他如不撤掌后退,刀尖就会直刺他的右肩井穴,出掌的手马上就要废掉。他只得撤掌,不敢小瞧高管家,马上把高管家当做主攻目标,全力对付高管家,又使了一招直捣黄龙。这是一招拳的变式,先拳后掌,先直捣对方前胸,等到对方退让时,再进身化掌为刀,斜斩对方左臂。这是很厉害的招数。可是高管家使了个雪拥蓝关,横刀前推,又把沐莹迫退,沐莹身子向后退着,右边的刀又砍至,他只得旋身,使了个劈空掌,把身后的对手迫退,纵起身一个天龙大击,左手掌,右手抓,击向高管家。高管家用了一个举火燎天式刀法,化解了这招儿。
沐莹大急,他把批虚、捣亢诸式都使了,也仍然奈何不了高管家和杨家人,为了脱身去救彬彬,不得不使风火掌了。原来这风火掌,是最厉害的掌法,分为引拳、正路两种套数。对付一般的对手,只用引拳,只有对付最厉害的对手,才使用正路。方才沐莹顾念杨叔叔的情面,未敢使正路掌法,现在形势逼人,眼看不使出正路掌法,非但救不了彬彬,自己的性命也难保,也就顾不得杨叔叔的情面了。立即默念口诀,双掌运力,迅猛发功,双掌甫出,立刻身前狂飙骤生,一个旋身,就把围着他的杨家人迫退。但是高管家,使了个定身法,把身子定位,然后单掌还击沐莹。沐莹右掌和高管家的掌接实。“砰”的一声,两人的身子都后退三四步。但是沐莹站住浑若无事,高管家却觉得手掌火辣辣疼,举手看掌,掌心通红,不禁大声惊叫道:“风火掌,你到底是谁?!”
沐莹道:“无可奉告。”提起放在旁边的筐,去追押彬彬的人。
高管家和杨家人,知道沐莹厉害,谁也不敢去追他。
沐莹往彬彬的去路追下,可是追了约里许远,不见两个杨家人和彬彬的影子,无可奈何地立了一会儿,知道押彬彬去的地点隐秘,自己仓促难寻,只得算了。想到回去晚了,唐老前辈会怪罪,看看四下无人,快步走进山间密林。他在山间密林中走着,思绪万千。他想到彬彬的今后,彬彬对他有恩、有义,他没能救得了她,心里很痛苦。他想,等自己武功学好,去访杨叔叔,看看彬彬。从彬彬想到碧莲。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妹子曾舍命救他,也为了他背离父母,去寄居别家。他怀念她,不知她的生活好不好。另外,他也担心,那个小丫头有点儿鬼,她会听我的话,到定州外婆家去吗?他想,我学完唐老前辈的武功,出了泰山洞,立即去看她。他又从碧莲想到少华,那个有点泼辣,身带侠气的少女,也在她心里留下深刻印迹。她就是明教的使者。佛语曰:从一粒米,能看大千世界。少华,那么好,大概整个明教也不会坏。她住的地方是罗刹魔域,那里还有唐赛儿,虽未见过面,但是也对他有一股引力。他决定有朝一日,去访罗刹魔域。
沐莹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边想边走,不觉到了林边,忽抬头,见林边有个狐狸。这是送到他手上的猎物。他一心要捕这个猎物,心中的一切思绪全扫清了。他放下挎着的筐;向狐狸走去。狐狸这种动物,性格有点狡猾,它好像不怕人,当它发现人的时候,并不跑,坐在地上睁着两只红眼睛看着人,看到人向它走近时,它才跑一块路,边跑边回头,见人不追,又停下,坐在地下,睁着眼睛看着人,似有意戏弄。沐莹向那只狐狸走去。狐狸看着他,不动身,眼看越来越近,狐狸这才立起来,准备向前跑,可是,晚了,沐莹一跃已经到了狐狸跟前,它刚跑了几步,要回头向后望时,沐莹已经蹿上去,一下把狐狸的头击碎。狐狸一动没动,就死在地上,这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赞道:“掌法不错!”
沐莹一惊,抬头看,石后闪出一个老者,正是唐振坤。他伺唐振坤叫道:“唐老前辈,你老是怎么出洞来的?”
唐振坤道:“你们出洞这么久,都没回洞,我出来看看。”
沐莹惊道:“唐老前辈,我怀方姐他们也没回来吗?”
唐振坤摇摇头。沐莹更惊道:“我们到市镇就分开了。我遇到杨春阳叔叔的管家抢了方景纯的外甥女,管了管闲事,耽搁了时间。怀方姐他们为什么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呢?”
唐振坤:“鹰爪子们已撤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沐莹:“唐老前辈,我很不放心,我到市镇上去看看……”
唐振坤:“处事要镇定。他们若出什么事,他们对付不了,你去也无用了,若没什么事,自己定会回来。”
沐莹想了想,觉得也对,只得跟唐振坤回石洞,然而到了洞中,仍然为怀方姐悬心,无心练功,无心吃饭,等了两三天,怀方和容季英仍没回来,沐莹知道,他们一定出什么事了,更加惦念。对唐振坤道:“唐老前辈,我想出去打听打听怀方姐的消息。”
唐振坤不语,半晌道:“我去吧,连买米——非是我不愿你去,我估计,魔爪孙若是你们的敌人,一定还在周围环伺,方儿和季英的失踪,或者与他们相关,你为学我武功,还是避着他们些为好。”
沐莹不语,含泪道:“是。”
唐振坤拿了米袋,向洞外走去。
沐莹和悟性留在洞中。沐莹心里恨恨,心想:“我非学好武功,非杀这些鹰爪子和我们的仇人不可。”对悟性道:“悟性!来,咱练武功。”
悟性道:“曾祖师又没在,练什么功。我在这里闷死了,咱出去逛逛!”
沐莹道:“唐老前辈回来前,你哪里也不能去,必须陪我练功。”
悟性道:“你要练,自己练,我可不陪你,我要出去逛逛。”说着往外就走,沐莹很着急,起身追去。可是悟性步法很快,一出洞,顺山缝行走甚速。沐莹追到他跟前,他已到了怪桕跟前,抓住绳索,飞身就下。沐莹没办法,对下喊道:“悟性,听我劝,玩一会儿就回来!”
不知悟性听见没听见,没答话,他大踏步走了。
沐莹叹了一口气,回到洞中,自己练功。洞内清静,半天时间他把风火掌练得提高了一重。他练功练得入迷,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唐振坤进了洞,他也不知晓。唐振坤看了一会儿,赞道:“莹儿,你的功力进步好快,你的风火掌已进了一重,练得很有火候!”
沐莹收功,立起来急问:“老前辈回来了?可有我怀方姐的消息?”
唐振坤摇头。放下身上背的米又道:“消息总算打听到了一点儿。听说他们到一个茶馆喝茶,着了敌人的道儿,用药将他们迷倒,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沐莹问:“老前辈,知道擒去怀方姐他们的是什么人吗?”
唐振坤道:“不知道。他们很神秘,不知擒了方儿、季英带到哪里去了。不过,他们既擒了方儿他们去,眼下就不会有性命之虞,我想吉人自有天相,你不用惦他们。”
沐莹哭道:“我怀方姐命真苦,现在不知在哪里受罪呢?”
唐振坤道:“莹儿,你别哭了,我喜欢你这义气劲儿,我要把武功倾箱倒夹全教你!你学好压倒敌人的武功,好去给你亲人报仇,给你怀方姐报仇,给我明教报仇?悟性在哪里呢?你们去做饭吧!”
沐莹歉然道:“悟性他……他不听我劝,我拦挡不及,他出洞玩儿去了,至今未回来!”
唐振坤大怒,“竖子不可教!让他去吧!”
沐莹去做了饭,二人吃了。沐莹知道,悬念怀方姐无益,就是知道她们在哪里,以自己现在的武功,也救不出他们。他专心练功,进步很快,不几天,就将风火掌练到第九重。沐莹向来就主张武功应打破门派,莫囿于门户,防碍武术的发展。对唐振坤更没保守家传剑法秘密的必要,他把《公孙越女剑法探赜》和《龙威掌谱》拿出来给唐振坤看。在唐振坤的帮助与指导下,他又精练了公孙越女剑,和龙威神功、龙威掌。唐振坤教他暗渡金针的玄妙暗器,和飞燕惊龙轻功,最后教他风火掌和化功大法。
唐振坤说:“这化功大法,创于我明教第二代祖师。为壮大明教,克制强敌,他用二十年的工夫,钻研此法。成功后,他把此法传给教主继承人和教内武功造诣高者。学成化功大法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化解对方武功,来归己用;二是可以驱化体内之毒。”
沐莹想了想,道:“那么我学。”
唐振坤道:“可是,学此武功,有个很大的弊病,体内吸了各派人物的内力,容易造成身体的气血不调,致使亏损寿命!”
沐莹道:“那么有没有办法避免此弊病呢?”
唐振坤道:“一是自己节制,不滥用此法;二是研练一种舒气泄力的武功,将吸来的外人内力全部输出。”
沐莹想了想:“看来是没有克服这弊病的方法了,同时这种武功也太残忍,我就不学它了。”
唐振坤:“好吧,你以后觉得有用,就学。此口诀的抄本,就放在此洞里,将来我不在,你也可自己采取。”
沐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心中惨然,一时无话说。许久才道:“我武伯整理阐释的家传公孙越女剑谱,和武伯的龙威神功口诀,龙威神掌掌谱,我携带不便,都留在老前辈暇时消遣。”
唐振坤答应。赠送沐莹两颗珠宝做路上盘缠。
至此,沐莹进洞,已三月有余,沐莹惦着怀方姐,惦着碧莲妹,惦着潘彬彬,再也在洞中住不下去了,对唐振坤说明此意。唐振坤道:“好。你留此学武功,就是为了报仇,现在武功学成了,走吧!这洞穴虽安全,但不是你久留之地。你应到江湖去闯。”
沐莹道:“沐莹蒙老前辈垂怜,临别依依,老前辈有何教导吗?”
唐振坤,告诉了沐莹明教各长老的姓名,嘱咐道:“他们都是我的属下,也是我的朋友,你将来如去明教,有事就去找他们。”
沐莹给唐振坤储备了很多干柴、米盐,然后洒泪跪别:“唐老前辈,沐莹报了仇后,再来山洞接你出去。”
唐振坤道:“我已过惯了此野人穴居的生活,你报仇去吧。若念我之情,就帮助明教。”
沐莹再拜,含泪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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