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一起上了路,洪玉娇一个人走在最后,她似有什么重大心事,神情之间,显得挹郁寡欢。
田宏武直觉地感到她像是一夜之间变了另一个人,为什么?
女孩子的心,像五月的天气,变幻莫测,使人无法忖度。
田宏武当然不便问。
由于此次同路来太白山,有不短时日的相处,多多少少产生了些感情。
所以又忍不住不问,闷在心里太难受了。
于是,他故意落后了些,与洪玉娇走了个并肩,鼓是勇气道:“洪姑娘,你……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洪玉娇道:“我心里不舒服!”
这活回答得太直率,反而使田宏武大感怔愕。
窒了一阵才道:“姑娘什么事烦心?”
洪玉娇像跟谁赌气似的道:“你知道了又怎样?”
一句话使田宏武哑口无言。
朝夕相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种态度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心,海底针,的确是有其道理。
丁香身形一缓,等两人赶上,笑着道:“男才女貌.你俩真是一对!”
田宏武的脸红了,想不到丁香会当面开这玩笑。
他想起在邙山下小屋分子那次,丁香送他一个菏包,还在他胸前插了一朵山花-
个黄花闺女对男人如此表示?绝不足偶然的。
她现在说,这句话,用意何在?
洪玉娇粉腮一变,道:“丁妹子,说话留点分寸,别太使人难堪……”
下面似乎还有话,但她没说下去,紧紧抿上了口。
丁香大眼睛一眨,和声道:“洪姐姐,我说的是真心话,并没虚假,你别误会!”
洪玉娇道:“真心话吗?哈哈哈哈!”
笑声冷得有些刺耳,接下去又道:“丁妹子,我用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回赠你。”
田宏武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他似有所悟,但她俩才刚刚见面,怎会如此呢?
了香一向不是逞口舌的人,怎会对初识的人开玩笑?
定是-个“妒”字在作怪,女人心眼窄,尤其在这方面,更是分毫不让。
心念之中,下意识地把目光瞟向丁香,正好丁香也朝他望来,四目交投,丁香报之以一个嫣然。
洪五娇脚步加快,赶到前面去了。
田宏武低声道:“丁香,你不该开这玩笑的!”
丁香目芒一闪,道:“不是开玩笑,我说的是真心话。”
田宏武眉头一皱,道:“你和她现在才认识.以前从未交谈过,这真心话从何说起?”
丁香噘起小嘴道:“我看得出,她对你十分倾心,而且……你们亲近的时间已不短。”
田宏武道:“不管怎样,你不该开这玩笑!”
丁香大眼一闪,道:“看样子你对她无意?”
田宏武苦苦一笑道:“我们不谈这个好吗?”
丁香白了他一眼,道:“不谈就不谈!”
脚步一紧,五人又走在一道。
田宏武思潮起伏,说实在的,他心里仍喜欢丁香。
因为她有一双明媚的眸子,与他心深处的影子小秀子一样。
但洪玉娇在山中故示亲蜜的情景,也使他难忘。
人是感情的动物,即使心有所属,也不能对其余的丝毫无动于衷,否则的话,便成了寡情了。
经过了半个月余的长途跋涉。
这一天来到新安,距洛阳还有一天路程,五人投店住下。
第二天清早,田宏武刚起床,丁香来到房中,脸色十分难看。
田宏武惊诧地道:“丁香,有事吗?”
丁香幽凄地道:“洪姑娘走了!”
田宏武一震,道:“什么,洪姑娘走了,为什么?”
丁香摇摇头,道:“不知道!”
田宏武面色沉了下来,道:“你会不知道?为什么不留住她?”
丁香道:“她不告而别,我怎么留法?”
“不告而别?”田宏武低头想了想,沉声道:“这一路来,你俩谈得很投机,我以为你俩已取得谅解……丁香,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刺伤了地?”
丁香叹了口气,道:“我为什么要刺伤她,我什么也没说,我是有意促成你们的好事,她忽然不辞而别,我有什么办法?她又不是小孩子,她有她的思想……”
田宏武两道剑眉紧蹙在一块,成了个倒人字,激动地道:“丁香,你老说要促成我与她的好事,是什么意思?”
丁香低头抚弄着衣角道:“因为我知道她爱你!”
田宏武脱口道:“你有这么好的心肠?”
丁香抬头道:“这中间毫无虚假!”
“你知道我爱她吗?”
“不知道,但她对你倾心不假,这一路来我得到了证实。”
“那她为什么要走?”
“这个……谁知道!”
“丁香,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如果你不多事,也许她不会走……”
“怪罪我吗?”
“我只是说说而已,反正……我没这存心。”
“那你心目中的人是谁?”
“我心目中没有谁,我的心早死了!”
丁香神色一变,黯然道:“莫非你伤心人别有怀抱?”
田宏武道:“我不否认!”
丁香的眼圈红了,好半晌才道:“世间多少伤心人,唉!谁能拗得过命运呢?是的,你的心随着你那小师妹上官文风死了,你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情深意远,是吗?”
提起上官文风,田宏武感到一阵锥心剧痛。
他也有无比的歉疚,他知道小师妹深深爱着自己。
但不幸有个小秀子的影子隔在中间,她什么也没得到。
甚至-句温存的话,她当是含恨而殁的。
心念之中,他忍不住颤声道:“我是爱她的,但我不能。”
丁香激声道:“那又为什么?”
“因为她不能取代另一个人!”
“谁?”两只大眼,直照在他面上。
“小……”他倏然住了口。
“小什么?”
“小秀子!”
他终于痛苦地说出了这名字,他觉得没隐瞒的必要了。
丁香脸色大变,娇躯一颤,忙扶住桌角,又道:“小秀子是谁?”
田宏武心头起了一阵痛苦的抽搐。
目注窗外的空处,凄凉地道:“儿时的玩伴,我的表妹,曾订了名份,但……她已不在这世界中了。”
丁香一对大眼珠转呀转的。
好一阵子才以颤抖的声音道:“儿时的玩伴,虽然有了名份.但彼此并不了解,因为你们不在一起长大,与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既是死了,还值得你如此……”
田宏武大声道:“你不懂!”
丁香娇躯一颤,道:“她是怎么死的?”
“你不必知道!”
“你是亲眼见她死,还是听人说的?”
“要你别管!”
“我以前曾听你小师妹透露,你在寻找未婚妻,也许她仍在世间呢?”
田宏武瞪大了眼没说话,眼角蕴了两粒泪珠。
丁香锲而不舍地又道:“我明白了,记得你以前在开封时,曾说喜欢看大眼睛,你那未婚妻定然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美丽眼睛。”
田宏武不期然地把目光移向她的面庞,幽幽地道:“可惜你不是她!”
丁香眸子倏射奇芒,以异样的声调道:“何不把我当做她?”
率直的话,代表了她的芳心。
田宏武迷惘了。
他是曾把丁香当做小秀子的影子。
然而,她毕竟不是她,画饼充饥,只有益增痛苦。
了香幽幽地道:“为什么不说话了?”
田宏武暗声道:“我没有话说!”
丁香垂眉颔首,低沉地道:“那位小秀子多么令人羡慕,她死了,但还有人想她,为她流泪,为她矢志不移,她应该是无憾的了!”
田宏武情不自禁地道:“眼前她还不能瞑目!”
丁香像突然受惊似的抬头张日道:“为什么?”
就在此刻,房门上起了剥啄之声。
田宏武心中一动,道:“什么人?”
“店里小二,公子起身了吗?”
“什么事?”
“有人捎信来,要小的面呈公子。”
“噢,进来!”
小二推门而入,扫了丁香一眼。
然后双手把一个封柬呈与田宏武。
田宏武接在手中,只见封套上写的是:“面陈——田宏武亲启,”没有署名。
田宏武眉头微微一皱,道:“送信的人呢?”
小二道:“是位年轻人,把信交在柜上便走,没说旁的。”
田宏武道:“好,你下去吧!”
小二哈了哈腰,退出房门,顺手把门带上。
田宏武迫不及待地撕开封口,取出一张柬条。
只见上面只寥寥数语,写的是:“柬致田少侠,请于即日午正拨驾十里墩,务必准时,免贻憾事。”
后面依然没有署名,等于是张白头贴子。
他怔住了,这是什么约会?
谁送的?
丁香开口道:“我能知道信里说些什么吗?”
田宏武把柬条往桌上一放,道:“你自己看!”
丁香看了一遍,栗声道:“这算什么约会?”
田宏武吐了口气,道:“看来不会是好事,十里墩在什么地方?”
丁香道:“由此西行十里,是一个荒墟,地点十分荒凉,据说那里本来是个镇集,惨遭兵祸,庐舍为墟,大白天都会鬼打人,怎么,你准备赴约?”
田宏武沉声道:“当然!”
丁香蹙额道:“这可能是个阴谋,要不……我们大家商量一下?”
田宏武想了想,道:“不,对方指名约我,是我个人的事,不必惊动别人。”
丁香道:“对方投柬不具名,显然不是正大光明之辈,你一个人去赴约,未免太冒险,能有个接应,以免事出意外时孤掌难鸣!”
田宏武固执地道:“身为武士,这种情况是免不了的,我自己去应付。”
丁香秀眉一挑,道:“我跟你去?”
田宏武断然道:“不必!”
房门外响起了“天不偷”的声音:“什么不必,我们该上路了!”
边说,边推开了房门。
田宏武立即把柬条和封套捏成一团,朝角落里一扔,口里道:“前辈早,晚辈在此地有点私事要办,就此分手了吧!”
“天不偷”目注丁香道:“怎么说?”
丁香道:“看来是该分手了,那位秦老前辈呢?”
“天不偷”道:“追洪姑娘去了!”
田宏武心里想:“洪玉娇与‘仙猿公’是一路的人,他去追她,定有路子,而‘天不偷’与丁香又是一伙,同时也正合式。”
自己倒是独来独往的干净,使人不耐的是“复仇者”自始自终不肯现身相见,也罢,各行其事。
反正现在已经证明“武林至尊”与血案无关,自己尽可找四大堡算帐,对姨父母一家尽自己的心意……
心念之中,道:“很好,我们就此分手!”
丁香点头含笑道:“如此珍重了,店帐我去结,少侠随时可动身。”
“天不偷”也跟着道了声珍重,与丁香出房离去。
田宏武坐了下来,想着午间的约会。
但始终想不出个头绪来。
用过了早膳,休息了一阵,盘算着还有十里路要走,时间已差不多了。
于是命小二备了马匹,离店缓缓向南驰去。
差不多傍午时分,来到了地头。
果然如丁香所说的,地点相当荒凉,是一大片废墟,野草高与人齐,残垣断壁,散布在蔓草野树之间。
约会的人是谁?
约会的目的是什么?
以一个高手的特殊锐敏感觉,他觉得这片广阔的废墟中,埋伏了不少人。
他拴好了马匹,然后静待情况的发展。
事情经历多了,他已经学会了镇定。
心如止水,他甚至不去猜想可能的情况。
午正,约会的时辰。
废墟中央的一堵断壁上,冒起了一条人影,朝这边招了招手,田宏武心头一紧,弹身飞掠过去。
这是个石砌的平台,蔓草已被斩除过,露出了石面,宽广三丈余。
四下里颓壁林立,错综散布,这种地方,隐伏上百把人也不易发觉。
对方兀立而候,是个花甲左右的青衫老者。
人老了,但还透着一股子剽悍之气。
田宏武打量了老者一眼,道:“阁下怎么称呼?”
老者灰眉一扬,道:“老夫岳大川,现任‘云堡’执法。”
田宏武登时热血沸腾,想不到约会的竟是四大堡的人。
看来今天免不了一场血战。
当下剑眉一挑,圆睁星目道:“原来是岳大执法,失敬了,邀约在下来此,有何指教吗?”
岳大川沉声道:“田少侠,明人不说暗话,咱们敞明了说,传柬约会,是敝堡主,也可以说是四大堡主的共同行动,老夫只是代言人。”
田宏武暗暗一咬牙,道:“贵堡主因何不出面?”
岳大川道:“必要时会的,现在由老夫全权代表。”
田宏武寒着脸道:“很好,阁下就请发言吧!”
岳大川干咳了一声道:“请‘复仇者’出面解决这桩久悬未决的公案。”
田宏武已料定必是这么一回事。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当下心意一转,道:“在下便是‘复仇者’,划出道来吧!”
岳大川怔了怔,冷冷一笑道:“可惜你田少侠不是,如果是,事情早就解决了!”
田宏武冷哼了一声道:“阁下凭什么断言在下不是?”
岳大川毫不思索地道:“少侠心里很明白的,是吗?”
田宏武道:“是否要证明一下?”
岳大川道:“如何证明?”
田宏武目中陡射煞芒,横眉道:“先拿阁下开刀,然后贵堡主便会出面。”
岳大川毫不为意地笑了笑道:“也许老夫真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却不敢杀人!”
田宏武手中剑一横,道:“阁下准备保命!”
岳大川身形一侧,手指断壁道:“那堵墙上有个窟窿,田少侠无妨先看看,再谈动手也不迟。不过,你看过之后,老夫判断你会改变主意。”
说完,冷冷一笑。
田宏武愕然,看样子对方是有所恃而不恐。
那墙后面是什么东西?
举目望去,断壁离地四尺高处,果然有个径尺的孔洞。
踌躇了片刻,他横剑走了过去,弯下腰,朝孔穴外望,目光所及,不由头皮发了炸。
只见孔外是个野草滋生的空场。
三方都有颓垣围绕。
正面,五丈外的壁脚,并排摆了三口白木大棺材。
棺盖横在一边,棺材里各露出一个人头。
看来是坐在棺材里,人是活的。
这到底是什么鬼花样?
岳大川仍站在原地,冷冷地道:“田少侠,你先看看清楚,棺材里的人都是谁?”
田宏武的心开始跳荡。
凝足目力望去,逐一辨认。
他终于认出来了。
登时惊魂出窍,杀机也随之炽烈起来!
棺材里的,赫然是“影子人”、童梓楠与丁香的叔父“卖命老人”。
以三人的能耐,怎会落人四堡之手?
更令人不解的是“卖命老人”何以也在其中?
如果“卖命老人”也是“复仇者”的手下,那丁香也是了。
看来是不错的了,自己早该想到的。
丁香化身为婢,藏身风堡,一连串的血案之后,她突然离开。
此次太白山之行,“天不偷”说是奉“卖命老人”之命去办事。
而丁香也到了山中,不用说,全是为了“武林至尊”的事。
搞了半天,只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连“复仇者”的影子都摸不到。
心念之中,只见棺材后面现出三名执剑武土,各把剑横在三人头后。
岳大川又道:“你看清楚了?”
田宏武霍地回身,咬着牙道:“现在先拿阁下开刀!”
说着,横剑前欺。
岳大川淡淡地道:“田少侠稍安毋躁,里面是三个人,你在外面杀一个人,里面便拿一人开刀,这买卖不太合算吧?”
田宏武止了步,目中的杀芒,几乎凝聚成了有形之物。
他想:“先宰了岳大川这爪牙,凭自己的身法,定可解救童梓楠他们三人。”
心念未已,忽见远近不等的断垣上,出现了不少人影。
不由暗自震惊,目光游扫之下,认出其中一个是“云堡”总管吕文焕,其余的都很陌生。
他不得不做考虑了,要杀岳大川容易,要救三人却很难,三人中任何一人遭害,都将是无可弥补的遗憾。
现在,他有些后悔不让丁香等同来。
真是被丁香言中了,孤掌难鸣。
如何救三个人呢?
无疑地,三人不是穴道受制,便是被药物所迷。
功力通了玄,也无法在强敌环伺之下,同时救三个人。
岳大川见田宏武犹豫之状,又发了话:“田少侠,凭武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心平气和地谈谈吧。老实告诉你,别打主意救人,火雷二堡,以善用火器闻名江湖,在三位贵同道的周围五丈,都预置了炸药,误踏一步,无人能保全尸。”
这话田宏武相信,绝不是虚声恫吓。
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独力救人,已属无望,他感到束手无策,即使屈辱答应对方的条件也不成,因为他根本就找不到“复仇者”。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复仇者”知道手下被质而主动现身。
可是对方志在得“复仇者”而甘心,必然有极毒辣的布置,后果如何,仍是无法预料。
刚刚在断垣-上现身的,又悄然隐去。
岳大川再次开口道:“田少侠,怎么说?”
田宏武冷厉地道:“三个人质之中,只要有一个损了根汗毛,在下发誓血洗四大堡,鸡犬不留。”
充满了血腥的话,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岳大川嘿嘿一笑,道:“田少侠用不着发狠,那于事无补,主要的还是由‘复仇者’出面,从根本上解决这问题。”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田宏武不想让步也不成。
照这情形,只有去找丁香,她家住邙山脚下,她与“天不偷”两个人定奔这条路无疑,运气好,中途便可追上。
主意打定,他强捺住怒火,道:“好,在下答应去找‘复仇者’本人!”
岳大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才是正道,不过,田少侠请注意到一个问题,三位贵同道要穴被制,时间久了,经脉受损,敝方可不负责任!”
田宏武怒声道:“别得寸进尺,在下声明过了,任何一人受到损伤,在下百倍报复。”
话出自“追魂剑”田宏武之口,仍然有其份量的。
岳大川脸色微微一变,道:“三日为限,过了限期,悉听尊便,请了!”
田宏武弹身奔回拴马的地方,正待解下马匹上路。
忽然发现不远的树下,坐着一个黑衣妇人。
不由心中一动,不自禁地欺了过去。
一看,登时震惊莫名,这名黑衣妇人,赫然正是在“凤凰庄”后土丘上哭夫的“天外姹女”。
她怎会在此地现身?
看来绝非偶然……
“天外姹女”抬起头,幽幽地道:“一郎,你准备去哪里!”
一郎是田宏武的乳名,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人叫了。
这妇人不但知道他与“凤凰庄”的种种关系,而且直呼其乳名,实在令人震惊。
田宏武呼吸为之一窒。
“天外姹女”又道:“你还记得我吗?”
田宏武嗫嚅地道:“记得!”
“天外姹女”道:“你准备去哪里?”
田宏武略一踌躇,道:“去找人!”
“找什么人?”
“这个……”
“别这个那个,不必去了!”
“不必去了?”
田宏武惊诧地道:“芳驾知道小可找的是谁?”
“天外姹女”淡淡地道:“复仇者!”
语气是绝对肯定的。
田宏武目瞪口呆,愣愣地望着这神秘的妇人。
最令他不安的,是不知道她的意图,因为照情况推断,她是有为而来,而且与这桩公案有关。
蓦在此刻,只见总管吕文焕带着四名武士,朝这边奔来,田庞武俊面一变,手中剑不自觉地横了起来。
“天外姹女”道:“别紧张,好好站着别动!”
吕文焕一行五人,接近,从旁边驰过。
似乎有目如盲,连瞟都不朝这边瞟一眼,像是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人。
田宏武困惑至极,期期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天外姹女”手指身旁一块大青石道:“坐下来休息!”
吕文焕一行人去远了。
田宏武不肯贸然就坐,狐疑地四下扫瞄。
“天外姹女”似已窥出他的心意,又道:“你先坐下,没有人能发现我们,我们是在一座奇门阵势之中,你来时,我放开了阵门,否则你一样看不到我!”
田宏武算是明白了。
但脸上却不由一热,他对奇门术数,是半窍不通。
于是他依言坐到大青石上,忍不住又道:“芳驾……不是偶然来此的吧?”
“天外姹女”淡淡一笑道:“记得在开封城外那晚,你称呼我作大娘,怎么又改变了呢?”
田宏武红着脸,道:“是的,如果……您喜欢大娘这称呼,小可就照旧吧!”
“天外姹女”略一颔首,道:“我们在此地静心等候,日落前就有分晓。”
田宏武茫然不解地道:“什么分晓?”
“天外姹女”道:“到时你就知道!”
田宏武吁了口气,道:“可是……小可是要赶着去找‘复仇者’来救人!”
“天外姹女”还是一付漠然的神情道:“我知道,我们现在就只等着救人,再说,你也找不到‘复仇者’!”
田宏武震惊得近于昏乱。
听口气,“天外姹女”似乎又是“复仇者”一路的人。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看来她对一切情况,比自己还明白。
但照四大堡的部署,“复仇者”如何救人?
他的目光又发了直。
他在想:“今天大概可以看到‘复仇者’的庐山真面目!”
心念之中,期期地问道:“大娘可知道‘影子人’他们三位,是如何落入对方手中的吗?”
“天外姹女”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的错误,常由小的疏漏造成,他们三人聚在一起商量事情,疏于防范,结果被对方所乘,一网成擒!”
田宏武显得有些激动地道:“以他们三位的身手,竟被对方所乘?”
“天外姹女”笑笑道:“江湖道上,斗智为先,斗力次之,事情坏在‘千面翁路遥’好酒贪杯上,对方在酒里掺了一种无色臭之毒……”
田宏武惊奇地道:“千面翁是谁?”
“天外姹女”目芒一闪道:“噢,原来你不知道,他就是化名‘卖命老人’的那酒鬼,易容之术,独步天下。一并告诉你吧,他们三人是同门师兄弟,‘影子人’最小。”
田宏武兴奋不已,这是他意想不到的秘密,现在却由“天外姹女”一口揭穿了。
紧跟着追问道:“大娘,那‘复仇者’又是谁?”
“天外姹女”一口回绝道:“这暂时不能告诉你!”
田宏武心中一惊,暗忖:“莫非自己面对的便是‘复仇者’?这实在大有可能,她在‘凤凰庄’废墟之后的上丘上夜哭亡夫。很可能,她的丈夫是血案受害者之-,而且与姨父母有所渊源,所以她才出头清理血债。”
这一想,很合情理,他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到对方脸上。
“天外姹女”道:“你想些什么?”
田宏武鼓足勇气,期期地道:“小可在想……大娘的来历!”
“天外姹女”道:“不要胡想,我知道你怀疑我是‘复仇者’,但我告诉你,不是!”
最后不是两个字拉得很长,
田宏武目光仍直照在对方脸上,想测度一下她这话有几份可信。
“天外姹女”摇摇头,道:“信不信由你!”
说完,双足一收,做出调息养神的样子。
田宏武收回目光,长长吐了-口气。
胸中思潮澎湃,他想得很多,但却无法理出头绪来,情况太复杂了,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时间在焦躁与难耐中慢慢滑过,日头也已偏西。
突地,他发现远远地一个怪异的行列,缓缓朝这边移动。
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天外姹女”睁眼道:“什么事?”
田宏武伸手遥遥一指道:“大娘,您看!”
“天外姹女”转头一望,面露喜色道:“果然如时而至!”
田宏武顿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瞬地望着。
近了,是三口棺材。
由人抬着,一字长蛇式向这边来。
又是三口棺材。
田宏武心中一动,忍不住道:“大娘,我们等的就是这个?”
“天外姹女”很平静地道:“不错,我们等的就是这个。”
田宏武眼睛睁得更大了。
抬棺的行列更近了,可以看出抬棺材的是一般苦力,不是江湖人。
田宏武激动非凡,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玄虚。
“天外姹女”喃喃地道:“这出戏定然演的有声有色,希望对方的主角能现身!”
说着,目注田宏武道:“你只管看,等需要你上台时,我会告诉你。”
棺材终于到达了现场,在八丈排列。
抬棺材的苦力收拾了杠杖绳索,一窝蜂地离开了。
只剩下一个没走,静静地兀立在棺材后面。
田宏武的情绪不断地沸腾,暗忖:“这留下来的是‘复仇者’吗?”
那留下来的人戴着阔边草帽,帽沿压得很低,遮去了大半个脸,一袭布袍掖在腰间,乍看像是短打扮。
空气诡秘而紧张。
两条人影,从废墟断垣中出现,朝棺木这边奔来。
一个是“云堡”执法岳大川。
另外一个却是一个少女。
等对方在棺材前三丈之外停了身,田宏武即认出那少女赫然是“火堡”千金简莹。岳大川双手一拱,声道:“阁下想是‘复仇者’了?”
那人没抬头,嘿嘿一笑道:“非也,老夫只是生意掮客,代人做买卖,从中赚点利润而已。”
简莹冷哼一声道:“少装模作样,姑娘我不欣赏这一套!”
那人道:“简大小姐,说话客气些,老夫是局外人,生意如果不成,老夫至多是白跑一趟,没什么大不了!”
简莹大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道:“表明过了,是掮客!”
岳大川接话道:“为什么‘复仇者’不现身,怕吗?”
那人又是一阵嘿嘿冷笑,道:“怕不怕老夫不得而知!”
岳大川道:“朋友,如果‘复仇者’本人不出面,一切免谈!”
说着,不安地扫了那三口棺材…眼,又道:“这是做什么?如果是收尸,我们已备了现成的棺材,用不着了!”
那人道:“做主意谈买卖,要紧的是讲究信用,岂能空口说白话,这是货品!”
岳大川栗声道:“货品?”
那人道:“一点不错,是货品。”
简莹插口道:“什么样的货品?”
那人嘻嘻一笑道:“相当贵重,价值不菲,足可抵得上三条人命。”
岳大川打了个哈哈道:“朋友,亮亮相,别的话慢慢再谈!”
“有这个必要吗?”
“非常必要!”
田宏武一直在心里问:“他是谁?他是谁?”
岳大川森森地道:“朋友,最好不要说不,来容易,离开可难,如果把你搁下,老夫相信‘复仇者’定会出面,是吗?”
那人若无其事地道:“他目前不拟出面,除非有必要,但他一出面,稳见血腥。”
简莹似乎早已不耐,厉声喝道:“你不是找死吧,识相些,摘下你的帽子?”
“呵!呵!”那人把帽子摘下,掷得远远地。
口里道:“简大小姐,别没大没小,姑娘家应该学学文静,以免吓了婆家!”
田宏武不由脱口惊了声:“天不偷!”
岳大川怪笑了一声,道:“好哇!老偷兄,想不到你也是‘复仇者’的同路人,公然还装疯卖傻,现在废话少说,言归正传,这三口棺材是什么意思?”
“天不偷”咧嘴,道:“我说过里面是货物,准备与贵方交易的!”
岳大川道:“什么货物?”
“天不偷”道:“话说在前头,你岳大执法做得了主吗?”
岳大川道:“别绕弯子,痛快点!”
“天不偷”道:“听清楚,我老偷儿受人之托,以这三口棺材,换那三口棺材,物物交易,两不吃亏,至于别的,不在老夫受托之列……”
岳大川微微哼出声,再次扫了棺材一眼,道:“换哪三口棺材?”
“天不偷”挑眉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就是摆在那边破墙圈子里的那三口!”
岳大川道:“有这么便宜的事,老偷儿,你说,你这三口棺材里到底是什么?”
“天不偷”摇头道:“不知道,是‘复仇者’亲自装的,他只说四大堡见了货,包管来不及的更换,阁下真能做得了主,便可看货。”
岳大川惊疑地望着简莹,他已被弄得没了主意。
简莹一咬牙,道:“先看看再说!”
岳大川略一踌躇,像突然下了决心似的大声道:“好,看货!”
“天不偷”向后弹退丈许,一抬手道:“棺材没上钉封,自己看吧!”
岳大川向简莹低语了一阵。
然后缓缓举步,朝棺材走去。
简莹却电疾弹身,欺到“天不偷”身侧,丈外之处。
掏出一物在手,冷冷地道:“如果棺材里有什么花样,我先炸死你!”
“天不偷”满不在乎地道:“小意思,反正我老偷儿不会白死!”
简莹冷哼一声,眸中隐射杀光。
日头已沉得很低,余晕斜照,给这片废墟涂上了一层血色。
岳大川已经走到棺材前,但他没立刻动手开棺。
在奇阵中旁观的田宏武,一颗心跟着悬了起来。
他低声向“天外姹女”道:“大娘,棺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天外姹女”道:“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田宏武吐了口闷气,不再言语。
岳大川兀立在第一口棺材之前,突地一抬手,道:“老偷儿,你来开!”
“天不偷”嘻嘻一笑道:“怕吗?尽可放心,绝无凶险。”
岳大川沉着脸道:“要你来开,少废话!”
“天不偷”摇摇头,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走到棺材边,用手扳动棺盖,错开了一条缝,道:“请看!”
岳大川上前一步,简莹也弹了过来。
两人低头一看,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
双双退了一步,怒视着“天不偷”。
岳大川悚声道:“怎么回事?”
“天不偷”道:“谁知道,‘复仇者’安排的,就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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