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东方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又道:“小雪姑娘是在大牛的屋里养伤,在下与卓大侠回到小屋时,现场留了血迹,后来证明是贵宫弟子玉婷受伤所留的,他两个不见影子,现在大牛的下落如此,小雪姑娘的遭遇便难卜了。”
“是否与伤玉婷的是同一凶手呢?”
“应该是!”
“听玉婷说,凶手以金蝉脱壳之计遁走……”
“没错!”
“从玉婷身上披的半件破袍来看,凶手是牛员外?”
“在下是从牛府回头的,府里也有个牛员外,依时间而论,一个人不可能同一时间在两个地点出现……”
“一个是假的?”小玲立刻便想到了。
“对,不是冒充,是蓄意这么做的。”
小玲皱眉不语。
面面相觑,两人久久无言。
东方白的情绪不断地翻腾,他想:“如果自己先前的判断正确,‘魔魔夫人’和‘天雷子’的怪异作为,是乾坤教主‘阴阳秀士’李思凡安排的阴谋,事情不但复杂,而且相当可怕,要采取行动也无法着手……”
“看样子我得回去跟大伫商量对策?”小玲打破了沉默。
“也好,我们分头办事。”东方白表现了无奈之色。
小玲转身便走,走了几步,突地又回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口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深深注视了一眼之后,掉头疾奔而去。
临去回眸,使东方白的心湖下意识地泛起了涟漪,他抱过她,为了疗伤而接触过她男人不能碰的地方,隐约中,她有意无意地表示过爱意,卓永年也正面提过这问题,她实在是理想的一半,可是,虚悬的问题隔在中间有如鸿沟,无法超越的雷池,造物主的安排,谑而且虐,这正像当初与公孙彩虹的交往一样,留下的是幻灭和遗憾。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道:“东方白,英雄气短么?”
东方白猛可里一震,竟然被人欺到身边而不自觉,真的是失神了。转身一看,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不期而现的赫然是“魔魔夫人”,她怎会说出这句话来?记得她吐语粗俗,怎么突然变得文雅了?
但想到对方是不可一世的“魔魔夫人”时,心里便释然不以为怪了,人长得土,再故意配上土气,似乎更贴切。
“魔魔夫人”又道:“名花早有主,何劳梦魂牵!”
东方白又是一愕,看来她对自己方面的一切了解得相当清楚,正面说是难以想象,反面说是太以可怕,变成了兵家术语的相反词“不制人而制于人”。一时之间他无辞以对,因为对方的意向暧昧不明!
突地,他想起对方在救治小雪后临走时丢下的一句话:“你犯了桃花煞,小心些,要不麻烦便大了!”这算什么意思?用心是什么?
她现在说小玲早已名花有主,是真是假?看小玲那份保守抑制的情景是有些像。
人在情感方面,心里无意,得不到自然不必提,如果心里想,而又格于情势不能接受,一旦证实了无望,那份落空的感受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魔魔夫人”略停又道:“除却巫山不是云么?”
这种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真有说不出的怪。
她为什么紧钉住这问题?
东方白凝望着“魔魔夫人”,意念连连转换,最后毅然下了决心,这老太婆既然自行投到,是个极佳的机会,不管什么后果,非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两个牛员外之谜,卜云峰的行藏,小雪的下落,还有她的立场等等。
主意拿定,勇气陡增。
采取这行动,的确是需要无比的勇气,因为对象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上辈人物,功高难测,是否能如愿他毫无把握,但做是非做不可。
“老前辈不速光降必有指教?”东方白先转个弯子。
“凑巧路过碰上,指教倒是没有!”
“既是凑巧,晚辈很幸运能逢上这凑巧!”东方白打蛇随棍上,“有几件事就便向老前辈请教,希望能得到圆满的解答。”
“哦,有意思,说说看?”
“头一样,晚辈发现徐家集出现了两个牛员外,老前辈是牛府上宾,想必知道其中底蕴,请赐教?”
“魔魔夫人”的眸光立即变成了两道芒刺,直扎在东方白的脸上,久久才冷声道:“两个牛员外,我老婆子怎么没听说,你是在寻我老婆子开心不是?”一句话推个干净,还倚老卖老地倒打一把耙。
事在意料之中,东方白沉住气,没继续钉这一点,自顾自地说下去,他要把该问的全问完再走第二步预定的棋。
“第二样,有个叫卜云峰的江湖败类寄身牛府,证据确凿,但昨晚牛员外一口否认,希望老前辈明白见告?”
“你在问老婆子的口供?”
“不敢,晚辈是在请教。”
“那我老婆子告诉你,牛府没这个人。”
“第三样……”东方白继续说:“蒙老前辈救治的那位姑娘目前下落不明,晚辈判断她的失踪与牛府脱不了干系,关于这一点老前辈想必……”
“你住口,救人是老婆子一时高兴,至于保护她的安全是你们自己的事,老婆子没打包票,管不了这一段。”
“最后一样,请老前辈明示立场。”
“什么,你胆敢追究老婆子的立场?”
“只是请示。”
“你要说的全说完了?”
“是,就这么多!”
“那你可以滚了!”
东方白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他要下第二步棋了。
“晚辈不得到明确的答覆不会离开。”东方白的态度开始强硬了,他早已预料到这是必然的情况,是以他十分沉着。
“噢!的确是有意思,那你想怎么样?”
“请老前辈务必答覆刚才请教的四个问题。”
“如果我老婆子不答覆呢?”
“希望老前辈别逼晚辈冒犯。”
“你的意思是准备对老婆子动手?”
“除非万不得已!”东方白表明了态度,虽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但心中不无忐忑之感,毕竟这是相当冒险的行动,后果是难以预卜的。
“哈哈,东方白,你是那里借来的胆子,竟然敢如此狂妄,真的是不知死活,对老婆子如此说话的数你是第一人,你会后悔无及。”
“晚辈绝不后悔!”
“那你就试试看吧!”
“老前辈已决定不答覆任何问题?”东方白横定了心,任何后果在所不计,非达到目的不可。从老太婆的口气,他认定自己所料不差,这一切都是“阴阳秀士”安排的诡计,老太婆是被网罗的高手,目的是复仇和重振乾坤教,敌对势在必然。心念及此,顾忌全消。
“不错!”
“非迫晚辈冒犯不可?”
“你根本不配说这句话。”
东方白不再多言,“呛!”地一声拔出了“剑神之剑”,“秘剑宝笈”所载的至上心法迅快地在脑海里闪运一周。
剑扬起,含芒不吐,剑气神立即融为一体,湛然的神色显示了他的修为,同时也代表了他的自信。对非常之敌,自信是极端重要的,信念不坚,再高的功力也无法发挥尽致。
以剑帅气,以气御剑,这便是至上心法。
剑气所至,无坚不摧,是神剑运用的极致。
头一遭,他全力以赴!
气势,是无形的,所加诸于对方的压力大小,依功力的深浅而定,功力已达某一程度的上乘高手,有时不必实际交手,从气势便可分出高下。
现在,东方白所表现的气势,足可睥睨武林、傲视群伦。
“魔魔夫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神色平静如恒,面对如此高强的对手,似乎丝毫没感受到压力,是她的功力盖过了对方,抑或是另有所恃?
东方白保持住能夺人之志的高昂气势,准备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无视于“魔魔夫人”没有反应的反应,因为他有牢不可破的意志,坚不动摇的信心,这是一个真正的高级剑手所必须具备的条件,他现在象一尊金铁铸像。
“魔魔夫人”眸子里突发异光,上下扫动,像在鉴赏一件古董,久久,开声道:“东方白,你太不自量!”
东方白紧抿着嘴没答腔。
“魔魔夫人”目芒闪了闪又道:“我老婆子被人称作魔魔夫人可不是虚晃子,魔魔者,魔中之魔也,你能有机会见识,应该是一种难得的机会!”
话说完,却不见有任何动静,仍是悠闲地兀立在原位置分毫未移。
这是不作势的气势么?
一阵风过,拂动了枝叶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东方白意念一动,正待……
“魔魔夫人”忽然笑了笑。
就在“魔魔夫人”发笑的瞬间,东方白充盈欲爆的真气倏地消泄,就像是一个鼓涨待飞的汽球突然被扎了一锥,行将振起的神剑垂了下来。
“你……用毒?”东方白脱口栗叫。
“不错!”微笑还残留在脸上。
“你完全不顾身份地位?”东方白直接叫对方为“你”,而不再称老前辈。
“身份地位?哈哈哈哈!我老婆子从来不以正派人物自居,蒜就是蒜,不会变水仙。告诉你,只要是能用来对付敌人的手段我全会用,一点毒算得了什么,比毒厉害百倍的门道我老婆子照用不误。”
东方白的脸孔起了扭曲。
他想不通,自己得“三恨先生”的青睐,本身已具有辟毒之能,而且屡试不爽,何以抗不了“魔魔夫人”之毒?难道她所用的毒超越了一般毒道?
“东方白,把剑收起来,我老婆子无意伤你。”顿了顿又道:“你的剑无坚不摧,而你身上的宝衣却是无坚能摧,不过在我老婆子眼里全算不了什么!”
东方白瞠目结舌,内心所受的震撼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她对他的一切竟然比看自己的手掌还清楚,他现在的感受就像一个人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别人眼前,没有任何遮掩,这委实太可怕了。
“魔魔夫人”,比想象中更为恐布,看来自己一方已完全变成了缸中之鱼,失去了隐秘,对方可以为所欲为,一无忌惮。
真气不能提聚,等于失去了功力,对方自可予取予求,如果她要自己的剑,剥自己的宝衣,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东方白想到这一点,不由不寒而栗。
在这种情况之下收剑,是一种极大的屈辱,事态已经形成,何必出卖仅有的骨气,他不言不动,仿佛僵了。
“东方白,要你收剑!”
“本人一向不任人呼喝!”
“表示你有骨气?”
“本来就有。”
“你搞清楚,你的生死在我老太婆手中。”
“可以拿去!”
“你不后悔?”
“绝不!”东方白横定了心,事实上他无所选择。
“哈哈哈哈!”暴笑声中,“魔魔夫人”扬起手来。
东方白真气不聚,但仍本能地举剑,明知不能有所为,可是不得不做,死也得象个剑手,这便是武士的精神。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道:“老婆婆,你这么做,结果后悔的是你!”人随声现,来的赫然是“天雪子”丘望,独目闪闪发光,须发虬结的毛脸,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天雷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站在什么立场?
“老厌物,你搅和什么?”
“给你一个忠告。”
“用不着!”
“我们走!”
“走?”老太婆横起了眼。
“嗯!咱俩的事必须作一个了断。”
“我老婆子没兴趣!”
“老虔婆,你非提起兴致不可,把你的臭脾气暂时收起来,万事莫如此事急,时机不能错过,否则就会后悔莫及,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谁会后悔?”
“你和我,也许还有别人。”
这段话很古怪,似乎话中有话,东方白听不懂。
“魔魔夫人”翻动了一会眼珠子,点头道:“走就走嘛!”
说着转身便走,对东方白中毒失功这一节没半个字交代,仿佛根本就没这回事。
“天雷子”也跟着离开。
东方白木立着,眼巴巴望着两个老怪物离去,他硬起心肠不屑于开口向对方求解药。
久久之后,他收起了剑,颓然向林外走去,脑海里一片麻木。
小雪生死下落不明,自己真气涣散,他经历过不少凶险挫折,但以这一次最严重,要是功力不能恢复,便一切免谈了,太大的挫折,心里连恨和怒都升不起来,本能地挪动踉跄的脚步。
走了一程,突然感觉到身体上似乎有些异样,试了试,真气源源而生,功力竟然自动恢复了,太古怪?
他停下来,再试,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就像平常一样,随之而来的是困惑,“魔魔夫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她认识神剑,也知道宝衣,这两样都是无价之宝,她要是有意,自己绝护持不了,如果她是“阴阳秀士”的同路人,就不会放过这机会。
如果她不是,那她是什么立场?不可能是友,又不像是敌,那算什么呢?
她说小玲已经名花有主,又问自己是否除却巫山不是云,用意何在?
以她的身份年龄而言,似乎不应该也没任何理由说这种话,而她的行为更是不可思议,只有“诡异”两个字可以形容,令人根本无法索解。
她暗中施毒使自己暂时失去功力,目的当然是阻止自己出剑,她能出手而不出手,证明她没有恶意。真是怪人异行,不管如何,功力没失便是大幸,谜底总有揭开的时候,不管是好是坏,妄测是多余。
心念之间,他再次挪步准备离开……
蓦地一个声音道:“无肠公子,请留步!”
东方白一怔收回跨出的脚步,经验上很少有人这样称呼他,不速而至的又会是何许人物?回过身,只见约莫两丈距离的横垂树枝下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连头包在黑巾里只露出灼灼双眼,既是蒙面,当然无法分辨是熟人还是生人,但在此时此地现身,显然地大有蹊跷。依目前状况而论,在徐家集活动的除了自己一方,便是乾坤教的余孽,不可能有第三方面的人,如果有,那便是属于立场暖昧的“魔魔夫人”一方。
“朋友是谁?”东方白冷沉发问。
“区区是谁并不重要……”
“在下认为非常重要。”东方白断然切住话头。
“区区‘流离人’!”
“流离人?”东方白又是一怔,流离人这三个字从来没听说过,是名号还是身份?心念之中脱口道:“这是朋友的大号么?”
“暂时代表!”
“那应该是朋友的身份了?”
“也可以这么说!”
东方白气往上冒,脸色寒了下来。
“在下不喜欢打哑谜。”
“这不是哑谜,实际上区区只能这么说。”
“开门见山一句话,目前在徐家集,在下除了朋友便是敌人,而在下对敌人绝不宽容,朋友到底是什么立场?”
“算是第三者吧!”
“非友非敌?”东方白迫问了一句。
“暂时可以这么说!”流离人点头。
模棱两可的说法,东方白有些牙痒痒,但他尽量沉住气,对方不速而至唤住了自己,必然是有目的的,且看他怎么说。
“好,朋友有何指教?”
“指教是不敢,有大事相商是真的。”目芒闪了闪才又接着道:“不过……在没谈到正题之前,想了解一下公子的真正身份。”
“噢,什么真正身份?”东方白反问一句。
流离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先着盘算。
“公子是‘至尊门’弟子?”
“唔!”东方白含糊以应,实际上根本没这回事,桐柏山中铲除“乾坤教”的根,是打“至尊门”的旗号,对方提出这个问题,显见与“乾坤教”有干连,虽然他自承是第三者,由这一点证明他的话未可尽信。
“是安长老的贴身护卫?”
流离人进一步问。
“不错!”东方白硬起头皮回答,所谓安长老是卓永年的假托化身,在牛府已经公开抖明过,自是无法否认。
本来是水宝无意中胡诌的一句话,想不到形成了一种唬人的假象,这假象对自己一方造成了极大的优势,使敌人的行动在迷雾中受到了钳制。
“贵门大举对付乾坤教的目的是什么?”
“无可奉告!”
“公子应该表明,因为这与区区要谈的正事有关。”
“真的有关?”
“绝对不假。”
“要是朋友你耍了花招,知道后果么?”
“当然,公子说过贵门向不宽容敌人。”
“很好,那朋友听着,非常简单,天无二日,江湖无二主,除了本门门主,不许再有人称尊,乾坤教妄自尊大,故而自取灭亡。”东方白说得煞有介事。
流离人又沉默了片刻,然后悠悠地道:“乾坤教表面上是土崩瓦解,实际上还保留了元气,必可东山再起。”
东方白心中一动,猜不透对方说这话的居心何在,意念一转,试探着道:“朋友的意思是乾坤教还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可以这么说。”
“什么本钱?”东方白是明知故问。
“阴阳秀士”夫妇以大化门叛徒副门主吕大器和另一个无名女子化装成他夫妇模样作为替死鬼使金蝉脱壳之计遁走,自以为得计,其实已被“三恨先生”揭穿,但自己一方密而不宣,这自称“流离人”的诡异人物难道知道这秘密?他特意找上自己泄“阴阳秀士”的底目的何在?
“不止一笔!”流离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这四个字大有文章,东方白耸然动容。
“噢,朋友说说看?”
“还不到时候。”
“那朋友找在下的目的是什么?”
“这就谈到正题。”流离人故意卖关子似的沉吟了一阵才徐缓地道:“公子是安长老的贴身护卫,希望能代区区传一句话。”
“传话?”
“是的,区区想跟安长老作一次交谈。”
言下之意,东方白马上就领略过来,自己目前的地位只是长老的护卫,谈问题还不够份量,这当然无所谓,由卓永年出面跟对方打交道反而更好,以卓永年的阅历机智更能应付裕如,可以减少对方耍花招的顾虑。
东方白正准备回答,突有声音自侧方传来:“本座在此,用不着传话了!”
瘦长的身影从树丛后转了出来,与两人站成了鼎足之势。
流离人立即抱拳:“长老惠然光降,太好了!”
望着卓永年,东方白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改变声音容貌不足为奇,改变体型却从没听说过,卓永年到底是用什么方法使矮小的身躯变成瘦长?
上次问起,他说是本门秘术,难道他真的会江湖传说中的所谓“法术”?
卓永年定睛望着流离人。
“朋友要跟本座谈话?”
“是的!”
“请朋友先表明身份?”
“长老,区区之所以遮头罩脸,表示本身有不便之处,身份无关宏旨,主要是区区所要奉告的对贵门是否有价值,因为这不是交易,区区并无所求。”
“噢!那就说说看!”
“此地稳当么?”
“本座保证不会另有耳朵。”
基于江湖人本能上的警觉,流离人徐徐转动身形,朝左后右三个方向扫瞄了一阵,然后回过来面对卓永年,又思索了片刻,然后冷沉开口。
“乾坤教表面上已经土崩瓦解,但实际上还有极大的潜势力存在,这点长老相信么?”
“相信!”卓永年不假思索。
“目前他们正积极展开报复的行动……”
“这是意料中事。”卓永年沉稳得就像真的是“至尊门”的长老。“朋友要见本座,为的就是要说这句话?”
“不,还有下文!”
“请说下去?”
“目前徐家集首屈一指的大户是牛府,而牛府原先是‘太王帮’的产业,由牛员外重金买下,实际上是‘乾坤教’安设的秘舵。”
这一点东方白并不惊奇,他早已知道内情。“噢!”卓永年表示出注意听的样子。
“所以并没有牛员外其人,只是个对外的晃子。”流离人继续说:“晃子有两个,一个是真正的操纵者,另一个是被迫塑造的形象,一实一虚,淆人耳目。”
东方白听到这里立即凝神,看来谜底快揭穿了。
卓永年又“噢!”了一声,显得十分震惊地道:“两个牛员外分别是谁?”
“一个是企图东山再起的领导人物……”
“他是谁?”
“乾坤教主。”这四个字说得很有力。
“啊!”卓永年瞪大眼,接着打了个哈哈道:“朋友,这不可能,乾坤教主夫妇在桐柏山乾坤教总坛已经……”
他故意不说下文,注意观察对方眼里的神色。
“事实如此,信不信在于长老。”
“嗯!”卓永年故作沉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略顿之后道:“另一个呢?”
“被强迫来作的替身,小角色,不值一提。”
东方白心里十分明白,这另一个可不是小角色,准是集奸狡邪恶之大成的卜云峰,流离人可能不知道。
“一个是假中之真,一个是假中之假!”流离人接下去说:“不过,很容易分辨,那假中之假的头上的员外巾缝合处脱了线有个缺口,假中之真的却没有。”
“朋友观察得如此细微?”卓永年反问一句。
“非找出特征无以分辨。”
“看来朋友的话还没说完?”
“是的,乾坤教主对抗贵门手里握有两张王牌……”
“哦!那两张?”
“一张是‘魔魔夫人’,那老太婆是他重酬礼聘的,目前正在结网准备捕捉大鱼。另一张是一个人质……”
“人质?”
“对,一个曾经震撼江湖的人物。”
东方白听到“人质”两字时,敏感地想到了小雪,但一听下文便不是了,小雪不是震撼江湖的人物,而且她的恩怨只限于卜云峰,与乾坤教无涉,如果一定要说牵连,那便是因为卜云峰是乾坤教一份子,那该是谁?
“是谁?”卓永年问了出来。
流离人沉默了片刻,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大化门主!”
四个字有如两柄巨锤,重重地敲击在东方白和卓永年的心头,虽然这一点在桐柏山时就已经判断到,但判断是一回事,得到证实又是一回事。
的确,这是一个惊人的揭露,尤其是东方白,这是他出江湖的大愿。
“人质现在何处?”东方白忘了现在的身份,语音带激地插了口。
“除了乾坤教主夫妇恐怕没人知道!”
“朋友又是如何知道这大秘密的?”东方白追问。
“窃听到的,不过……”
“不过什么?”
“区区正在全力追查。”
卓永年抬头望了望林空,用手搔了搔癞痢头,这是一般人在运用机智时惯有的自然动作。
“朋友还有别的要说么?”
“没有了,眼前就这么多。”
“朋友的意思是彼此还要联系?”
“有必要就会。”
“那本座请教一句,朋友专门找了来提供这线索,应该有条件的,对不对?”卓永年定睛注视对方。
“没有条件!”流离人毫不踌躇地回答。
没条件,这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没条件……必然有目的?”卓永年毫不放松。
“是的。”
“什么目的?”
“报仇!”两个字,利落明快。
“朋友如此做的目的是为了个人仇怨?”
“不错!”顿了顿又补充着道:“坦白一句话,区区本身要达到目的,力有不逮,所以才借重贵门,照说这种做法有悻武士精神,会为同道所不齿,但事逼至此,不得不然,言止于此,区区告辞!”抱了抱拳,倏焉而奋,身法相当惊人。
东方白目注流离人消失的方向,脸色凝重。
“老哥,听说过这一号人物么?”
“从没听说过,对方既然蒙面,表示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名号当然可以随便捏造一个,这是不难想象的。”
“会不会是实者虚之的阴谋?”
“应该不会!”
“他的话可信?”
“听来是可信,不过……我们存疑一点总是不错。照对方的线索分析,假中之真的牛员外应该就是‘阴阳秀士’本人,员外夫人当然也就是他的真正妻子,而假中之假的牛员外应该是卜云峰,制造一个替身是故技重施,大化门主在他的手中是我们早先的判断,这点错不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平安地救出人质,彻底了结这一桩曾经震撼武林的公案。”
东方白收回目光,望着卓永年。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算有了确切的行动目标。”
“对!”
“关于小雪……”
“我联络过坤宁宫,小雪下落不明!”卓永年掩不住内心的忧惶,声音微颤。“她跟大牛应该是同时遭遇事故,古怪的是大牛心智丧失,无法从他口里问出事实的真相,大牛现在由坤宁宫负责收容保护……”
“这点小弟已经知道,刚才不久公主小玲来过。”
“老弟不待在大牛屋里,是否有什么……”
东方白把前后所有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魔魔夫人’到底是在弄什么玄虚?”
“她的行为令人无法思忖。简直的是诡异莫测,似敌又似友,如果照流离人的说法,是相当可怕的阴谋,我们除了静以观变,以不变应万变别无他法。”东方白摇了摇头,又道:“依她刚不久前所表现的能耐,还真难以应付。”
“老弟,事在人为!”
“是不错……对了,老哥,公主小玲知会过小弟,暂时不要对牛府采取行动,这是什么意思?”东方白皱起了眉头。
“因为目前情况不明,如果公开采取行动,一方面是打草惊蛇,另方面可能给对方以可乘之机,所以采取以静制动的策略,当然,暗中的行动是丝毫也不松懈的。”
东方白默然了片刻。
“对方不要大牛的命而使他丧失心智,这一点太过蹊跷,大牛是名符其实的无名小卒,下手的人居心何在?”
“老哥我也想不通这一点。”
“能使大牛回复心智么?”
“坤宁宫方面正在尽力设法。”
“如果能找到‘三恨先生’也许……”
“她们已经传出快讯要水二娘设法。”
“哦!”东方白点点头,看来只有这条路,而且可以行得通,水二娘的宝贝女儿水宝意外地被“三恨先生”收为义女,凭这层关系,那怪物不会拒绝所求。心念及此,眼前便浮现出水宝天真任性的俏模样,同时也勾起水宝对自己的那一份痴情,不由暗叹了口气,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就在此刻,一阵狂笑之声破空传来。
东方白与卓永年俱是一怔。
“老哥,会不会是‘天雷子’跟……”
“我们去瞧瞧!”
两人弹起身形,循笑声所传方向奔去。
奔了一程,笑声突然中断了,两人停住身形,眼见林木稀疏,视线不怎样受阻,目光扫瞄之下,却一无所见。
“怪事!”卓永年边瞄边说:“照刚才听到的笑声判断,应该就在这附近,为什么……”
“也许已经离开了!”
东方白一句话刚完,笑声又起,方向不变,但听起来跟刚才的距离一样。
两人互望了一眼,又循声奔去,卓永年的身法本就玄奇,东一方白也属上乘,这一全力而驰,速度相当惊人,但那笑声始终是不变的距离,没有拉近的感觉,这可就透着邪门了。
“老哥,这像是千里传声的功夫?”
“唔!而且是上乘。”
“这该是‘天雷子’的绝活?”
“我不信他真在千里之外。”
两人的身法更紧,在林中简直如脱兔飞狐,笑声其远依旧,林木又开始茂密起来,但已接近尽头,从林隙可以窥见山石草地,笑声突在此际中断。
“停!”卓永年一扬手刹住身形。
东方白应声收势,两人停在林缘。
林外是一片草地,一边依山,两边连接着远林。
“看!”东方白用手指了指,“是‘魔魔夫人’,另一个不是‘天雷子’……”
近山脚方向,隆起一个石包,像一座巨冢,石包前端两人对立,一个是“魔魔夫人”,另一个却是个手执拂尘的黄袍老道,顶上的道髻映着日光其白如银,看来年事已高,从态势判断,双方是对上了,敢与“魔魔夫人”放对,当然不会是寻常人物。
“老哥,刚才的笑声是老道所发,能传出数里而清晰得像在近处,这一份内力修为江湖上不会有多少个,他是何方神圣?”东方白抑低了嗓门问。
“一时想之不出!”
“我们绕到那边去。”
“好!”
两人退到林木深处,然后借枝叶掩护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靠向山脚,这一来跟对方的距离拉近到三丈左右。
“牛鼻子,历数古今,能登上百岁遐龄的并不多,你是急着羽化升仙么?”
“是你老虔婆寿数当终,所以才被本道爷找上。”
“当年你牛鼻子不是我老婆子的价钱,四十年后的今天,你的道行增高了多少?”
“超渡你足足有馀!”
东方白心弦为之一颤,四十年前结的怨,竟然不被岁月磨化,江湖上的恩怨牵缠委实太可怕了。对!他突然想起牛府五人伏尸,据化身的牛员外说,是“魔魔夫人”的仇家找上门,那在牛府杀人的便是这老道了。
“牛鼻子,你是人越老脸皮越厚,穷吹大气居然不会脸红。”
“老虔婆,先让你见识一下!”话声中,手中拂尘一扬,扫向身边的石包。
东方白一看,几乎脱口惊叫出声,匪夷所思的功力,他竟连听都没听说过,简直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会是事实。
拂尘本是轻柔之物,修为至高的拔尖者经由内力的贯注而使尘尾成钢当利器使用,但这一类的高手武林中并不多见。
现在黄袍老道所表现的简直就不像是武功而是一种幻术,他这一拂,竟然使浑圆的石包现出一个斗大的切角,石屑不见飞扬,仿佛泻沙似的聚成一堆。
卓永年用手肘碰了东方白一下,显示他内心的震惊。
“魔魔夫人”竟然面不改色。
黄袍老道收回了拂尘。
“老虔婆,如何?”
“顽童的游戏罢了!”
“嘿嘿嘿嘿,老虔婆,你这把老骨头经得起一拂?”
“你拂上十拂也不过等于替老太婆我搔痒。”
“魔魔夫人”的修为竟有多高,居然说出这等大话来?
东方白与卓永年互望了一眼,会心地点点头,两人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
东方白忽发奇想:“自己这柄剑神之剑是上古仙兵,自己的御剑之术借着‘秘剑宝笈’已达到了意动伤人随心所欲之境,能抗御得了老道的拂尘么?”这么一想,下意识中便有一种跃跃欲试的行动,当然,这只是他内心的反应,别人是无由知道的。
“牛鼻子!”魔魔夫人又开口:“四十年的岁月不算短,你在这柄挥苍蝇赶蚊子掸灰尘的捞什子拂尘上的确是下了功夫,比之当年是像样了些,不过,你不要弄错了,别人可不是吃饭睡大觉,一样地在下功夫。”
“听口气你老虔婆也有所上进?”
“要不要也先见识一下?”
“无妨抖抖看,你箱底压的是什么。”
照“流离人”的说法,“魔魔夫人”是“阴阳秀士”的王牌之一,东方白是真正地亟想见识一下她的武功,她那无形之毒他已经领教过,至于她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这是绝佳的机会,因为双方有一天避免不了要对垒,知己知彼是非常重要的。
“那你就睁大眼睛看!”
黄袍老道神情没变,冷沉如故,而暗中的卓永年和东方白倒是真的睁大了眼睛,他俩同一心思,要见识一下“魔魔夫人”的道行究竞有多深。
“魔魔夫人”很随便地抬起左手,骈五指立掌如刀。
东方白与卓永年目不稍瞬。
“魔魔夫人”的左掌慢慢变黑,最后,变成了一只仿佛乌木雕刻的黑手,看起来相当可怕,这是什么功力?
黄袍老道依然没动容。
东方白与卓永年几乎停止了呼吸,目光全凝住了。
乌木般的手掌伸向石包,慢慢插入,看她既不作劳也不用力,就像是切入沙堆一样,手掌尽没,直齐腕部。
手掌是血肉之体,并非精钢宝铁,竟然能插石如穿腐,而且不见作势用力,只是随便的一插,这种功力较之黄袍老道的拂尘削石更加骇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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