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修敏
毛澤東和陳獨秀的師生、同志、朋友關係，已有學者作了詳細論述。（1）但是，毛澤東與陳獨秀的關係，除了上述各種關係之外，毛澤東還把陳獨秀視為敵人。這主要體現在新中國成立之後，毛澤東對陳獨秀的評價。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到1976年，在長達27年的時間裡，在其著作、起草的文件、報告及講話中，曾多次提到陳獨秀，並作出與新中國成立前截然不同的評價，不但再也不提陳獨秀的功勞，反而把中共主要創始人、曾為中國革命做出貢獻的陳獨秀，看成是中國人民的敵人，看成是中國共產黨內的「著名的大叛徒」。陳獨秀的歷史功績被抹煞了。長期以來，史學界是把陳獨秀作為一個反面人物對待的，不能對他給予公正的評價，顯然和毛澤東對陳獨秀的評價是有關係的。
新中國成立後，毛澤東是如何評價陳獨秀的呢？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毛澤東把陳獨秀看作是黨內「著名的大叛徒」，是階級敵人在黨內的代理人。
1955年1月毛澤東在《關於高崗、饒漱石反黨聯盟問題的報告》上加寫了一段話，其中寫道：「我們黨內曾經出過陳獨秀、張國燾等著名的大叛徒，他們都是階級敵人在我們黨內的代理人。」（2）這裡，毛澤東對陳獨秀的看法是很不合適的。從中共歷史上看，陳和張確有許多相同的地方，如都是中共的創始人，一個較長時期都是中共的主要領導人，都犯過嚴重錯誤，陳獨秀雖然犯過右傾投降主義錯誤，但從未向敵人屈服過，更沒有向敵人投降。即使在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後，也未向敵人屈服。這樣的人怎麼能說是大叛徒呢？怎麼能說是階級敵人在黨內的代理人呢？
第二，毛澤東把陳獨秀看作和蔣介石一樣的反面教員。
1956年8月30日毛澤東在中共八大預備會議上講話，在講到壞事也有教育、借鑒作用時說：壞事也算一種經驗，「我們就有陳獨秀、李立三、王明、張國燾、高崗、饒漱石這些人，他們是我們的教員。此外，我們還有別的教員。在國內來說，最好的教員是蔣介石。」（3）我們認為，可以把陳獨秀看作是犯嚴重錯誤的「反面教員」，但他決不是和蔣介石一樣的反面教員。我們黨和陳獨秀的分歧，應視為革命陣營內部的不同意見的分歧，情況較為複雜，各自都有正確的地方。在反帝反封建、反對以蔣介石為代表的國民黨反動派等方面，陳獨秀和中共的主張還是一致的，在有些具體問題上是有不同意見分歧的。這樣的人和蔣介石是有本質區別的。陳獨秀不能和蔣介石相提並論，也不能劃等號，更不能把陳看作和蔣一樣的反面教員。毛澤東把陳獨秀看作和蔣介石一樣的反面教員，也就是把陳獨秀當作階級敵人看待。這顯然是錯誤的，不符合歷史實際的。
第三，毛澤東把陳獨秀看作不可救藥，只能打倒的反動派。
毛澤東雖然把王明、李立三和陳獨秀、張國燾都當作是反面教員，但還是把王明、李立三同陳獨秀、張國燾區別開來，而把陳獨秀、張國燾看作和蔣介石、希特勒一樣的反動派。毛澤東認為王、李是屬於犯思想錯誤的人。有時也把王、李看成和陳、張一樣。1956年8月毛澤東在中共八大預備會議第一次會議上講話時曾解釋說：「……我們對待這種犯思想錯誤的人，跟對待反革命份子和分裂派（像陳獨秀、張國燾、高崗、饒漱石那些人）有區別。」（4）「對待犯錯誤的同志，第一要鬥爭，第二還要幫助。對待另一種人就不同了。像托洛茨基那種人，像中國的陳獨秀、張國燾、高崗那種人，對他們無法採取幫助態度，因為他們不可救藥。還有像希特勒、蔣介石、沙皇，也是無可救藥，只能打倒」。（5）毛澤東把陳獨秀看作和一切反動派一樣，是不能幫助的，是不可救藥的，只能打倒。這顯然是不正確的。陳獨秀和蔣介石是不一樣的。正如廖蓋隆先生在《陳獨秀的評價問題》一文中所說的那樣：「他（指陳獨秀——引者）犯了錯誤，而拒絕改正，進而犯了更大錯誤，但仍然是堅持反蔣革命者立場的一個典型。」（6）
第四，毛澤東把陳獨秀問題定性為敵我矛盾。
1959年8月，毛澤東在《機關槍和迫擊炮的來歷及其他》一文中說：「現在的彭、黃、張、周的問題，就有許多人感覺驚奇。……他們有兩面性。一面，革命性，另一面，反動性。直到現在，他們與叛徒陳獨秀、羅章龍、張國燾、高崗是有區別的，一是人民內部矛盾，一是敵我矛盾。」（7）毛澤東把陳獨秀的問題，很明確地定了性，是屬於敵我矛盾。有了這種結論，就使陳獨秀將「永遠不得翻身。」毛澤東給陳獨秀問題這樣定性，對史學界研究陳獨秀產生了很大不良影響。毛澤東在對陳獨秀的評價上，有些絕對化了，不是實事求是的。陳獨秀在被開除黨籍之後，並沒有向敵人投降。他和中共的分歧，也不能定性為敵我矛盾。
以上四點是新中國成立之後，毛澤東對陳獨秀的評價。由於筆者接觸的資料有限，毛對陳是否還有他的評價，就不知道了。我們如何看待毛澤東的這種評價呢？我們認為，毛澤東把陳獨秀當成敵人看待，對陳的這種評價是不正確的。這不僅違背了實事求是的原則，也否定了他自己在抗日戰爭時期對陳獨秀的評價。毛澤東對陳獨秀的這種錯誤的評價，產生了不良的後果，它不僅直接影響著中共對陳作出的評價，同時也影響著史學界對陳的研究。
眾所周知，陳獨秀是中共黨史、中國近代史上一位著名人物。史學家們從各個方面去研究他，甚至有人提出要建立一門獨立的學科——「陳學」。近十多年來，陳獨秀研究有了新的進展，成立了全國和地方的專門學術團體，定期召開陳獨秀研討會，出版了《陳獨秀傳》並受到史學界的好評。筆者認為，在新中國成立前，毛澤東對陳獨秀的評價是比較客觀，是實事求是的，是符合歷史實際的。這仍是我們今後評價陳獨秀的重要依據。當然，隨著對陳獨秀研究的深入，史學界會全面客觀地評價這位著名的歷史人物。
筆者認為，廖蓋隆先生在1990年2月撰寫的《陳獨秀的評價問題》一文是有代表性的。此文是為一位青年學者撰寫的《陳獨秀與中國共產黨》一書寫的序言，全文長達2萬多字。序言寫道：「總看陳獨秀的一生，從20世紀初開始……直到1926年底止，他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作為共產黨的主要創建人之一和黨的早期領袖，是站在時代潮流的前列引導時代前進的，他的歷史功績是十分光輝的。他的戰鬥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的論著，是他留給中國人民的一份珍貴的精神財富。」「總觀陳獨秀的一生，他的歷史功績是主要的，他的錯誤是第二位的。……我們應當宣傳陳獨秀的歷史功績，確認他是中國革命歷史上傑出人物，永遠紀念他。」（8）
註釋
（1）徐光壽《毛澤東與陳獨秀》，見《中共黨史研究》1992年第6期。
（2）《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五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1年2月第1版，第43頁。
（3）（4）《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第327、477、330頁，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
（5）《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六冊，第641頁。
（6）（8）王學勤《陳獨秀與中國共產黨》，東南大學出版社，1991年第1版，第26頁，26-27頁。
（7）《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八冊，第4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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