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教者,教以人伦,后世记诵词章之习起,而先王之教亡。
先生这儿句话的意思,是说古时候教人的道理,是要教人去实行那忠、孝、节、义,才算是尽了人伦,才算是一个人。后来教人的法子,是专门教人抱着儿本古书,闭了眼睛乱念,并不知道讲究书里所说的道理,教学生照样去做。照这个样子,就是书念的极多,又记的极熟,到底有什么用处呢!或者专门教学生做文章,就是文章做的刮刮叫,还是不能够实实在在做忠、孝、节。义的事,这也算得是丁个人么!先生深根后世教育的主义,专重在熟读古书、做好文章去应考,混那功名富贵,把古圣贤教人实行忠、孝、节、义的大道理,反丢在九霄云外。所以起首就提出这儿句话,是说破后世教育的病根哩!
今教童子,惟当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
这几句话,是先生教人的大主义,和后世专门教人念书做文章的,大不相同。孝是孝敬父母,弟是爱敬弟兄,忠是尽忠报国,信是心口如一不肯欺人,礼是遇事有礼不侵害他人。义是待人公道自守本分,廉是不取非义之财,耻是真心学好不做不如人的事。做童子的时候,便专门把这些道理教训他。根基培稳,长大成人,自然是有用的国民了。
其栽培涵养之方。则宜诱之歌诗,以发其志,导之习礼以肃其威仪;讽之读书以开其知觉。今人往往以歌诗、习礼为不切时务,此皆末俗庸鄙之见,乌足以知古人主教之意哉?
这儿句话,是先生教育的方法。歌诗是最容易感动人的,礼仪也是很可以训练人的,读书听诗也可以开火的知识。所以先生用这三样法子,教育童子。俗人不以歌诗、习礼为重,便失了古人立教的本意。这也是先生痛根当时的人,不知道培养童子的德性,开发童子的知觉,专门记书做文的弊病。现在各国小学堂的功课,都有音乐、体操两项,正合先生歌诗、习礼两项,用意相同。我中国学堂里的教习,都把音乐、体操当作无关紧要的学问,这才正是先生所骂的末俗庸鄙之见哩。
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趣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譬之时而春风,沾被卉木,莫不萌动发越,自然日长月化。若冰霜剥落,则生意萧索,日就枯槁矣!
先生这几句话,是管理童子的法子。小孩子性情活泼,没受惯拘束,活象初生的草木一般。别要压制他,顺着他的性子,他自然会生长发达起来,若是压制拘束很了,他便不能够生长。所以教育小孩子,也要象栽培草木一样,不可压制拘苦了他,要叫他心中时常快乐。自己自然晓得学好。这便和草木得了春风时而一般,自然生机日发;和那秋天迫害草木的霜雪,效验真是大不相同了。先生这样管理童子的方法,世上迂腐老先生,多半不以为然。不知天地间无论何事,都是能自由才能发达,勉强压制,才是有害无益。自由发达,才是他自己真发达。勉强压制,就是他能够照你的话去做,也合机器一般,不过是听人调动罢了。西洋大教育家,有一个名叫斐司塔尔基的,他尝说道,“教育童子,总要顺着他的性情才好,设种种方法,惹起他的欢悦心,使他乐于受教。然后施以合宜之教育,才能够开发他固有的智能。"他这儿句话,便合阳明先生的意见,正是一个鼻子孔出气。可见无论古今中外,道理总是一样。只是酉洋、日本各国,都遵守斐司塔尔基的方法。幼儿园和小学堂里,都重在游戏教育法,设出种种的法子一面和他游戏,一面就是教他学问。叫小孩子个个欢天喜地,情愿受教,没有一个肯逃学的。所以他们国里育大兴,人才日出。我中国几百年前,就有了阳明先生这等教育好法子,只是埋没了几百年,无人去理他的话。所以弄得教育童子的方法,就象冰霜剥落草木一般,一毫生意也没有。人才如何能发达呢?!
故凡诱之歌诗者,非但发其志意而已,亦所以泄其跳号呼啸于咏歌,宣其豳抑结滞于音节也。
这儿句话是说,教学生唱歌的道理。不但歌星的辞话,可以鼓动学生的志气,而且儿童的活泼性子,可以藉此善成。儿童忧闷呆滞的光景,也可以藉此解悦。先生这样的意思,正合西人引诱儿童快乐主义,是一鼻孔出气了。你看中国现在教书的先生,待学生如同阎王待小鬼一般,百方压制,百方威吓,终日拘在学屋里咿咿唔唔,不许丝毫活动,弄得那柔弱的儿童,便合八十岁的老寡妇一般,刚强的一出学堂门,便合野马一般。那里还有一点优美活泼的少年气象呢。
导之习礼者,非但肃其威仪而已,亦所以周旋揖让,而动荡其血脉,拜起屈伸,而固束其筋骸也。
这几句话,是说教儿童习礼的缘故。不但礼的仪节,可以令儿童整齐严肃,而且可以运动身体,调和血脉,坚强筋骨。照这样说起来,又合现在的体操正对了。你看那兵式体操的起坐进退,无论多少人,都是遵从一样的号令,节奏井然,丝毫不乱。那般整齐严肃,正合古人习礼的精神,一股一样。至于那柔软体操和器械体操,正是运动身体,调和血脉,坚强筋骨,更是不消说的了。现在西洋的教育,分德育、体育、智育三项。德国、日本的教育,格外看重在体操。我中国的教育,自古以来,专门讲德育,智育也还稍稍讲究,惟有体育一门,从来没入提倡(射御虽是体育,但也没入说明),以至全国人斯文委弱,奄奄无生气,这也是国促种弱的一个原因。阳明先生教育主义,却这样注重操练身体,真算是中国古代教育家的特色了。
讽之读书者,非但开其知觉而已,亦所以沉潜反复,而存其心。抑扬讽诵,以宣其志也。
这几句话,是说教儿童念书的道理。不但是要开他的智能,并要培养他的心地,扶植他的志气。这也是先生生平重德行轻才智的宗旨。后世的人,往往有读书万卷,所行所为,还是天良丧尽。文词才华,可以取功名富贵,而气节品行,一毫也不讲究。甚至于天天读理学书,挂道学招牌却是间起他的心地来,还是一个卑鄙龌龊的小人。这都是只知道读诗书开知觉,不知道存良心重志气的缘故哩。
凡此皆所以顺导其志意,调理其性情,潜消其鄙吝,默化其粗顽,日使之渐于礼义而不苦其难,大于中和而不知其故,是盖先王立教之微意也。
按志意性情,是教育儿童顶要紧的事。先生说顺导说调理,都是说要顺着儿童原来的性情志意,渐渐的培养他的长处,警戒他的短处。鄙吝粗顽,都是顶坏的性质。先生教育主义,却不是雷厉风行,责备儿童不许有这种性质,乃说潜消说默化。可见先生的教法,全用顺性开导的主义,合后世压制拘禁的手段不同。原来儿童的性质,也合水性一股。大禹治水的法子,只是顺着水性疏通下去。丹朱治水,乃是逆着水性,专门用那防遏禁压手段,所以洪水越发放滥不止。训练儿童的性情志意,也是如此。
若近世之训蒙稚者,日惟习以句读课仿,责其检束,而不知导之以礼;求其聪明而不知养之以善;鞭挞绳缚,若待拘囚。彼视学舍如囹狱而不肯入,视师长如寇仇而不欲见,窥避掩覆以遂其嬉游,设诈饰诡以肆其顽鄙,偷薄庸劣,日趋下流,是盖驱之于恶,而求其为善也,何可得乎!
这几句话,是说只知道教儿童念书做文章,不训练他的品行,还有捆打辱骂种种野蛮的法子,以至儿童看学堂合监牢一般,看先生合仇人一般。象这样不但学生万不能得益,而且廉耻丧尽,养成一种诡诈庸劣的下流性质哩!
凡吾所以教,其意实在于此。恐时俗不察,视以为迂。且吾亦将去,故特叮咛以告尔诸教读。其务体吾意,永以为训,毌辄四时俗之言,改废其绳墨,庶成蒙以养正之功矣。念之念之。
这几句话是先生劝人莫随俗见,要改良教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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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安徽俗话报》第14,16期
(October23andNovember21,1904)
署名,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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