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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系列书籍

亡国篇(陈独秀)

  第一章:亡國的解說

  “亡國“,這兩個字怎樣解說,我們中國人懂得透的很少,先要懂得“國“字怎樣解說,那自然就明白亡國是怎樣解說了。這國原來是一國人所公有的國,並不是皇帝一大所私有的國。皇帝也是這國裡的一個人,這國裡無論是那個做皇帝。只要是本國的人,於國並無損壞。我們中國人,不懂得國字和朝廷的分別。歷代換了一姓做皇帝,就稱做亡國。殊不知一國裡,換了一姓做皇帝,這國還是國,并未亡了。這只可稱做“換朝",不可稱做“亡國"。必定這國讓外國人做了皇帝,或土地主權被外國一去,這才算是"亡國"。不但亡國和換朝不同,而且亡國還不必換朝。只要這國的土地、利權、主權,被外國佔奪去了,也不必要外國人來做皇帝,並且朝廷官吏依然不換,而國卻真是亡了。照這樣看起來,我們中國,還算是一個國,還是已經亡了呢?依我說現在的國勢,朝廷官吏,雖說還在,國卻算是世界上一個亡國了。諸位若不相信,讓我再將我們中國已經滅亡的現象,說給諸位聽聽罷。

  第二章:中國滅亡的現象

  上章所說的土地、利權、主權三樣,被外國佔奪去了就算是亡國。我們中國已經滅亡的現象。正是這三樣呀。

  一、土地滅亡的現象。土地是國家第一件要緊的東西。第五期報上說國家那一篇裡也曾說過,現在世界各國,神聖不可侵犯的國土,是尺寸都不肯讓人的。常言道人人有三不讓,一、祖墳不讓,二、田地不讓,三、老婆不讓。況且是一個堂堂皇皇國家,豈可隨便將上地讓給外國嗎?我中國土地雖大,也擋不住今朝割一塊,明朝又割一塊,不上几年,這全國不要一齊割完了麼?除現在各國總佔的土地不算,今將北京政府,明明的訂個條約,把中國的土地送給各國的列表於後。諸位請看呀!!請看呀!!請看呀!!!

  (图略)

  以上所列的己處地方,不是我們中國神聖不可侵犯的國土,睜著眼睛讓外洋各國佔了麼?況且香港、旅順、膠州、威海、九龍、廣州灣,是我中國五個頂好的海口,送了外國,尤其可藉。現在想在世界上算--個強國,通商行軍,都必定要有海上的權力。因為現在五州萬國,都是海上往來,若一國沒有海權,便活象人沒有手足,不能行動了。但是想攬海上的杈力,必定要大興海軍。想大興海軍,必定要本國沿岸有頂好的海口,才好做海軍的根據地。象那香港、旅順、膠州、威海、九龍、廣州灣,都是山圍水繞,天造地設?祖宗遺留的海口,怎奈己經拱手讓了他人。即使中國異日筋夠大興海軍,已設了絕好的軍港,將兵輪放在什麼地方呢?到是他們英、俄、德、法各國,在中國地界有了屯兵停船的軍港,一旦有事,不是反客為主麼!唉,我們黃帝老祖宗丟下來兒千年的好江山,到了今日子孫們無用,糊裡糊塗的讓了外人。我每回北到天津,南到廣東,路遇外國佔領我中國的旅順、威海、膠州、九龍、香港這些地方,眼見得故國山河,已不是我漢種人的世界,既悲已往,又思將來,豈不是一件可惱、可哭、可驚、可怕的事體麼!

  二、利權滅亡的現象。鐵路礦產貨物,這三樣是一國頂要緊的利權。若是這三樣利權滅亡了,那國裡就是有皇帝,有官吏,也不算是一個國度了。列位弟兄們,聽我將我們中國這三樣利權,已經滅亡的現象廠一一講來:

  (甲)鐵路。現在世界上,萬國交通,水有輪船,陸有鐵路,瞬息千裡,好象縮地法一般,所以現在各國,都拼命架造鐵路。況且我們中國,地方著實大得很,東西南北,相隔都有好兒千裡。行路的人,都是用那小車小船,實在耽擱時日,而且受罪得很。若是造了鐵路,平日出門行路,運送貨物,無不方便。至於和外國打起戰來,運兵運糧,都要用鐵路才好。譬如外國攻打中國北方,我們全國的精兵自然要調到北方,他若是變個方向,來攻打南方,用兵輪運兵,只要三四天就到了。我中國因為沒有鐵路,要想把兵再調到南方,至少也要十天。其間相差六七天,你看是怎麼好呢。照這樣看起來,我們中國要趕緊拼命在各省架造鐵路,是一定不可移的道理了。所以從前的李中堂,現在的張制台,也曾極力請政府多造鐵路。怎奈政府裡的大臣,和民間的紳商,都不肯辦鐵路,說是洋鬼子的事我們不學。近來外洋人看見中國人不曉得自己造鐵路的好處,便向中國政府紛紛請辦各處的鐵路。政府裡那班大臣最怕洋人,也就不顧利害,把全國的架造鐵路利權,一處一處,雙手奉送了各國。現在據最近的查考,各國人所得在中國架造鐵路的利權列表如下:

  (图略)

  照以上的表看起來,中國自造的鐵路少很。英、法、德、俄、美、日、比七國,佔得中國鐵路的利權,有二十多條,而且都是些要緊的地方。俄、德佔北方,英國佔揚子江,美、法佔南方,全國中往來要緊的大路,都讓他們各霸一方,日後我中國就是有力量來造鐵路,也只好在邊疆小路,大埠通區,已被洋人佔盡了。現在各國謀富強的法子,都是以多造鐵路,為獨一無二的法門。他們侵佔別國,也是以在別國承造鐵路,為至妙極高的毒手。他鐵路所到的地方,就是他國的勢力所到的地方。你看我們中國,不到十年,十八省的鐵路,都要造齊。熱鬧到很熱鬧,但是雞犬不驚,山河變色。舉目四看,十八省的火車,來往縱橫,都是碧眼黃須人的世界了。大權既落在他們之手,日後我們中國人,只好幫他做做修路搬貨的苦工。象那運貨搭客無窮的大利,都歸那洋人所得了。至於和他打起仗來,他更要用他的鐵路,運炮運兵,到是反客為主,十分靈便。到那時我們四萬萬人民,便是束手聽他糟踏。中華一片土,豈不拱手奉送他人了嗎?列位若不相信,東三省就是個榜樣。東三省從讓俄人造鐵路以來,東三省的土地,還算得是中國的土地嗎?東三省的人民,讓那俄國鬼子,糟踏的還了得嗎?現在內地十八省,那一省不有洋人仿熙俄國的主義,來造鐵路呢?單說我們安徽,英國造的浦信鐵路,豈不是走鳳陽、穎州兩府經過嗎?唉!我們安徽人,個個還在睡覺哩。那裡曉得我們安徽省,已經在英國人勢力之下了,我哀我中國,我更哀我安徽。

  (乙)礦產。一國裡的財產,礦業要算是一大宗。我們中國的礦產,著名的多得很。金銀銅鐵,遍於全國。若是開挖起來,豈不是大大的一個富國麼。但是這些礦產,現在大半都落在外洋人的手裡。我看不到十年,中國的金銀財寶,都要讓他們搬空了。到那時候中國人都成了窮鬼,就是做礦工的人,也不過弄几個工錢糊口而已,大宗銀錢,已被洋人弄去了。列位如若不相信,待我將中國歷年讓紿外人的礦權,一一說明於後:

  (图略)

  以上所列各處,都是著名的大礦,不已經落在洋人手裡了麼!山西的礦頂大,是山西商務局送給英人的。河南的礦也不在少處,是河南巡撫送給英人的。雲南的礦,是雲貴總督送給英、法兩國人的,洋人每年還送二萬兩銀子給雲南的官吏哩。四川的礦,是四川保福公司的總辦嚴麴昌,送給英人的。貴州平遠縣的礦,是天益公司得十萬銀於賣把大羅洋行的。印江的礦,是寶奐公司總辦曹允斌,送給法人的。廣西的礦,是天盛礦務公司總辦馬惟驥,送給法人的。福建的礦,是福建全省礦務官局,賣給法人的。浙江的礦,是本省不要臉的紳士高爾伊,每年得銀十萬兩,便將四府的精華,賣把意大利國了。安徽的礦,是前任好撫台聶緝檠送給外國的。列位呀!我中國的礦產,實在是富足得很,若是自家開採起來,真是萬世子孫使用不盡的財產。象這樣的奇貨,自家拘了風水的邪說!不肯開採,也難怪洋人都來垂涎。卻好又遇了中國有這班好總督,好撫台,好總辦,好紳士們替洋人出力,黑看良心,將本國四千年來祖傳的金銀財寶,你一處,我一家,私下裡送了外人。這一班忘八羔子,在外國到算是些忠呂孝於,在牛國豈不是個大大賣國的漢姦麼!我中國礦產雖多,也擋不住這班漢姦們送掉起來,實在是快得很。大家這樣紛紛亂送,也不用洋人帶兵來瓜分,好一片錦繡江山,便自然自在的到了他的荷包裡了。你看凡是一個國要富強起來,象那各處的鐵路,各處的槍砲廠、制造廠、都是樣樣要興辦的。但是要辦這些事,非有金,銀、煤、鐵各樣礦產不可。我們中國的礦產既然落在外人手裡,要想辦那鐵路、槍砲廠、兵輪廠、制造廠,拿什麼採辦呢?難道用紙做不成嗎?一國沒有鐵路,運貨運兵,都不方便了。一國沒有槍砲廠、兵輪廠,怎能夠敵擋外國呢!一國沒有制造廠,工藝怎的能興,國家怎的能富呢!所以一國的礦產若落在外國手裡,那一國"杓死命,便也握在外人掌中。大利既去,大權既失,那時全國的人,只有供他奔走,仰他鼻息"了。萬世子孫,那有翻身的日子呢]我所以說中國矢了礦產的利權,便是一種已經滅亡的現象,列位以為如何?

  (丙)貨物。世上無論一件什麼東西,一好一醜,兩下裡比較起來,人人都要那好的,不要那醜的,這是一定的人情。人人歡喜那好的月「好的便一天一天興旺起來,人人不要那醜的,那醜的便一天一天衰敗下去,久而久之,便煙銷灰滅,不能生存在世上了。這是凡百東西好勝醜敗一定的道理。照這樣看起來,我們中國所出的百樣貨物,比較西洋各國的東西,那個好那個醜,列位都是知道的了。在下本來也想動用的東西,都用中國的貨物,D/免我們中國人的銀錢,被外國人弄去了。但是中國的貨物,實在是不中用,非是在下無愛國心專門崇拜西洋人的話。實在是西洋貨物,比中國的合用多了。譬妯洋布、洋火、洋肥皂、洋蠟燭、洋針、洋釘、洋紙,各項東西,列位有一個人不歡喜用的嗎?我們中國自從道光二十二年,開五口通商以來,至今六十三年,洋貨進口,一年多似一年。人人都知道我中國賠洋款的銀錢,被洋人拿去不少,不知道這六十三年中間,那各國的商人,搬去我們中國的銀錢,真是不計其數哩!我們中國人,雖有在外國做生意的,但是兩下比較起來,歷年總是外國進口貨多,中國出口貨少。據前兒年洋關總稅務司查進出口貨的價值,列表如下:

  (图略)

  據以上所查的表看起來,每年都要少好几千萬兩銀子,五年共少二萬二千三百七十九萬五千九百七十兩。由此類推,通商六十三年,我中國的銀錢,漏到外洋去的,這筆帳還算得清麼!不說賠款和洋債的利息了,就是商務一項,年年這樣吃虧,我中國人還有不一天窮似一天的道理嗎!你道是什麼緣故呢?無非是西洋貨制造得好,人家願買,中國貨制造得不合用,人家不願意要的緣故罷了。好的日漸興旺,不好的日漸滅亡,這是天地間一定不移的道理。貨物銷不錯,也逃不出這個道理。日本國未曾變法維新的時候,也是不知道考究工藝的學問,各種貨物,都制造得不好,進口貨一天一天多起來。隨後日本商人,懂得這個道理,便大開工廠,仿造西洋各樣貨物。不到几年,國裡動用的貨物,一概是本國制造的,外洋進口貨,一年少似一年,外國商人,想弄他們的錢頗不容易。到了近几年,不但日本本國人用的貨物,是他自己造的,並且還能仿,造各種西洋貨,賣給中國、高麗、南洋各處,所以他能夠國富兵強,不怕西洋人欺負。只有我中國,通商兒十年,洋貨日入,銀錢日出,弄得國癆民貧,還不設法抵制。有錢的大紳大商,只知道買田、儆屋、開店、捐官,不肯拿錢開辦工廠。讀書的人,只知道教書謀館、做文章、考功名,也不肯講求工藝制造的學問。舉國昏昏,一天窮似一天。我看再邊几十年,中國人所有吃用的東西,一概是外國進口貨,那時中國人更不知要窮到什麼鬼像。可憐呀,中國人的國滅了,連衝國的貨物都絕了種。你想這時候中國的人,還是快活不快活呢?列位仔細想想看,我也不忍說了。列位如若不相信,你就看現在的中國情形,各城各鎮,都有兒家專賣洋貨的店。各人聽用的東西,總有一大半是外國進口的貨。近兒年上海、通州、湖北、四川各處,雖設了几個制造洋紗、洋火、洋肥皂的工廠,然也出貨很少,還不及灃貨百分之一,怎能夠挽回權利呢!至於做衣用的針和鐵釘,人人都是用洋貨。列位想想看,現在還有人用中國針和中軍釘的麼,這兩群中國貨已經是絕了種了嗎?

  三、主權滅亡的現象。一國有一國的主權,現在世界上,沒有個沒主權的國度。主權是什麼呢?就是在國內辦理各項政事,都有自己做主的權柄,決不受別國的幹涉。就是在萬國的交際上,按照萬國公法,一國有一國的主權,那一國也不能夠吃虧的。若被別國損害了一國的主權就是辱了全國,恐怕立刻便要翻臉。若是本國官吏,不知道保守本國的主權,讓別國損害了,他的官兒立刻就做不妥。你道一國的主權,為何要這樣貴重呢?原來一家都有一家的主權,若是自己家的事被別家侵害了,不由自家作主,尚且不能,何況是堂堂一個國度呢。若說起我們中國的主權來,在下真是含著眼淚不忍說了。為什麼呢?我中國的主權,已經被東西各國奪盡了。到了今日,我中國那裡還算得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呢!不過和女人孩子一股,聽人家指揮播弄罷了。列位如果不相信,聽我將中國一國的主權已經滅亡的現象,一一講來,有心肝有血氣的中國,人聽者。

  (一)審判權。照萬國國際公法上說,凡是自主國,在本國國內有完全審判的主權。無論是那一國的人,都要遵守他國的法律,犯了法都要歸他國的官審判,按他國法律治罪(惟公使是代表一國主權的人不在此例)。若是外國人,歸各本國領事管,不聽所居留國的官審判,這叫做"治外怯權",意思是法權行到本國治外去了。所居留的那一國,讓外國人有了這樣的治外法權,那國便叫做"被領事審判國",老實說就是半自主國便了。列位你看我們中國,和各國所立的條約,不都是外國人歸他本國領管嗎!現在世界各國之中,象這樣的"被領事審判國",只有土耳其和我中華兩國。我中國更有可恥的,不但是在中國的外國人歸他領事管,而且上海、天津這几處租界上的中國人,犯了罪還要歸外國領事審判哩。你說我中國審判的主權,到是滅亡了沒有呢!

  (二)國防權。一國無論平時戰時,都要設法防備故國。譬如整頓海陸軍,嚴守要隘,設這等種種的國防,以備不測。這是國家自衛上應有的權利,別國也不能夠侵犯的。所以現在東西各國,國內也都防備森嚴。除非打敗了戰的時候,平日外國兵隊,不能進他國境一步。若是有人在他緊要的海口,測量形勢,或是窺探他的砲台,拿住都要重重的辦罪。至於別國的兵輪,要想開到他內江內河裡去,更是萬萬不行的。就是停在他海口裡,也要說明來歷,並約定停泊兒天。他允許進去,才能夠進去,到了期限,就要開出,絲毫都不能含糊的。若是不依從他的規矩,便是侵犯了他國防的主權,他便以敵人相待,開砲轟打了。你看我們中國的國防,漫說沿海,就是內地的要隘,也聽外人隨便測量。漫說海口聽外國兵輪隨便停泊,就是長江裡,也是任他出入上下,如入無人之境。長江一帶各國的兵輪,你來我往,跑得比中國人還熟些。現在得一步進一步,還要跑進洞庭湖、鄱陽湖裡去操水操,漸漸的有反客為主的勢子,中國人那敢攔阻他,直同娘子院一股,聽大老官們隨意進來玩耍罷了。中國的文武大官,每逢外國兵輪過境,只忙看應酬接風,乘便還要討討好,想教外國人在政府裡說他几句好話,便可以升官發財,那裡管什麼國防不國防呢!

  (三)收稅權。目下萬國交通,斷不能閉關自守。各國通商。彼此都有益處,原不必禁止。但是設關收稅,各"國都有自己做主的權柄。無論抽收若幹,別國都不骷幹涉的。我們中國江海各關進口稅。自從立約通商以來,定為值百抽五,至今不能更改。無論中國外國,沒有這樣輕的稅則,至少也值百抽十。甚至有值百抽百的。中國關稅這樣輕,國家這樣窮,要想把關稅加重一點,外國都不答應。關是中國的關,加收關稅,是中國主權分內所能夠做的事。只因外國不準,使不能夠加,這還算有收稅的主權麼!再者各省的房捐舖捐,全中國人沒有--家不出的。獨那些不明白國家大義的教民。倚仗著外人勢力,不肯出捐,官也就不能奈何他。這不是中國失了收稅權的憑據麼!

  (四)航路權。一國的內河,雖不能禁止外國的商船來做生意,但是本國人的航路杈,外人是斷乎不能幹涉的。譬如英國、H本國,他們國的輪船公司,隨便怎麼做生意,別國人能幹涉他麼。都是我中國長江的招商局輪船,必定要和外國的太古、怡和洋行,約定一樣的船只,不能夠獨自加添。長江是我中國的長江,招商是我中國的輪船公司,只有中國可以限制外國航路杈,那有外國公司,能限制中國航路權的道理呢。至於內河的航路,也是各國一概通行。中國人小火輪,多半還要掛洋旗,才不受洋關和地方官的挑剔。列位你想本國的主人,不能禁止外客的航路杈,這還罷了。反來本地主人,還要仗著外客的勢力,才能夠有航路杈,這不是反客為主了麼!

  (五)設官權。設官理政,也是各國主權分內應行的事,無論怎麼升降調轉,都由各國政府自己做主。別國不能絲毫幹涉的。只有我們中國,無論文武大小官員,只要不如外國人的意,外國人就可以叫中國政府,馬上革職或是調到別處去。駐外國的公使,是代表一國主權的人,外人不能侵犯的。中國簡放各國的公使,往往要和各國政府相商。他答應了,才敢放去。戊戌年中國駐德國的公使,披了黃公度,德入不答應,中國只得換別的人。至於說起稅關的稅務司來,稅關是中國國家所設的,稅務司是中國政府所派的,中國政府無論派什麼人,都不與別國相幹。偏偏中國全國江海關盱法稅務司。被英國人把持了兒十年。全國的財政、郵政,都歸他一手包攬,政府不能夠改換他人。列位你想這不是一樁希奇可怕的事麼!

  (六)貨幣權。貨幣乃是全國財政的機關,各國都是通用本國所做的貨幣。別國的錢,斷不能在本國使用的。只有我們中國,外國的英洋、本洋。一概通行。本國所鑄的龍洋,繳納錢糧國稅,還不能用。至於天津、上海二處,外國的鈔票,市面都能通行。這樣事關係一國貨幣的主權,也非同小可哩。列位呀照以上所說的看起來,我們中國土地、利權、主權。那一項不是已經滅亡的現象呢!現在雖說是有因萬萬人,上面的政府官長何等威風,下面的士、農、工、商何等快樂。殊不知大家都落在外國人勢力之下,還有什麼威風快樂呢?事到如今,若說還沒有火種,還沒有亡國,真是不害羞的話了。

  第三章:亡國的原因

  照上一章所說的中國各種滅亡的現象,我中國是一個已經亡了的國,列位是知道的了。但是堂堂一個中華大國,怎麼就弄得這步田地呢?凡百事必有原因,方有結果。若說起中國所以亡國原因來,這話卻長得很。列位如不嫌煩,待在下一樁一樁講出來。大家若以為然,便痛改前非,或者可以起死回生,也未可知哩。你道是那兒樁原因呢?也不是皇帝不好,也不是做官的不好,也不是兵不強,也不是財不足,也不是外國欺負中國,也不是土匪作亂。依我看起來,凡是一國的興亡,都是隨著國民性質的好歹轉移。我們中國人,天生的有兒科不好的性質,便是亡國的原因了。

  第一樁,只知道有家,不知道有國。我們中國,家族的制度,在各國之中頂算完備的了。所以中國人最重的是家,每家有家譜,有族長,有戶尊,有房長,有祠堂。有錢的還要設個義莊義學,在家族上的念頭,總算是極其要好了。個個人一生的希望,不外成家立業,討老婆,生兒子,發財,做官這几件事。做官原來是辦國家的事體,但是現在中國的官,無非是想弄几文錢,回家去闊氣。至於國家怎樣才能夠興旺,怎樣才可以比世界各國還要強盛。怎樣才可以為民除害,怎樣才可以為國興利,這些事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一生所籌畫的,不外得好缺弄錢回家,買田做屋,討小老婆,生兒子,兒子念書發達,女兒許配財主婆家。這些事都無非為著一家,怎算是為官報國的本分呢!至於士、農、工、商各項平民。更是各保身家,便是俗話所說的“各大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若和他說起國家的事,他總說國事有皇帝官府作主,和我等小百姓何幹呢!越是有錢的世家,越發只知道保守家產,越發不關心國事。列位呀,列位呀,要知道國亡家破,四字相連。國苦大亂,家何能保呢?一個國度,是無數家族聚成的。一國好比一個人的全身,一家好比全身上的一塊肉,譬如一塊肉有了病,只要全身不死,這一塊肉的病總可以治得好。若全身都死了,就是你拼命單保這一塊肉,也是保不住的了。我所以說一國大亂,一家不能獨保,便是這個道理。你若定要說國事不與一身一家相幹,我還要說一件事給大家聽聽。你不看庚子年拳匪鬧事的時候,北方的人說這是國家的事,有皇帝作主,和我們百姓何幹;南方的人說這是北方的事,與我們南方人何幹。殊不知聯軍破了北京,被洋兵糟踏的,還是百姓,還是皇帝呢?被搶被劫破家蕩產的,還是皇帝,還是百姓呢?議和之後,賠款四萬萬兩銀子,還是皇帝自己家裡拿出來的,還是百姓出的捐呢?亂事雖在北方,籌議賠款,南方兒省到底攤了沒有呢?象這等家國相關的道理,大家仔細想想便明白了。從前有一個古國,叫做猶太國,在亞細亞洲西方。只因猶太的百姓,但知有家,不知有國,把國裡的事,都丟在腦背後,弄得國勢漸漸的衰弱下來,隨後被土耳其國滅了。一直到如今,猶太人東飄西蕩,無國可歸,到處被別國人欺侮。只因沒有國家保護,只得忍氣吞聲,任人凌辱。即如去年,在俄國的猶太人,被俄國殺死的貧富老幼,也不知有多少。猶太人沒有國家出頭和俄人爭論,真是埡子吃黃蓮,說不出來苦哩。我們中國人,只知有家,不知有國的毛病,正合猶太人一樣。只知有家,所以全國四萬萬人,各保身家。一國的土地、利權、主權,被別國佔去了,一毫都不知道著急。不知有國,所以看著保國救國的事,不是為非作事,就是越分辦事。不知道家國相關的道理,所以道國家的興亡治亂,與我身家無關。還有一班目無國法。喪盡天良的人,甘心替外國人當走狗,或是做漢姦,打探中國軍情,告訴外國;或是替洋兵當引導,打中國人;或是替外國人出力,來佔中國土地;或是貪洋人的財利,私賣礦山鐵路的利權;或是倚仗洋勢,抵抗官府,欺壓平民。象做這等種種黑心的事,不都是因為不懂得愛國的大義嗎?我所以說只知有家;不知有因,是中國人亡國的原因哩。

  第二樁,只知道聽天命,不知道盡人力。俗語常說什麼"靠天吃飯","萬事自有天作主","窮通禍福,都是天定","萬般由命不由人",“聽天由命","拗得過人,拗不過天"。象這般糊塗的俗話,也不知有多少,一時那裡說得盡。總之以為世上無論什麼事情,都有個人命作主,人不用費一毫心,用一絲力的。若無天命,就是費盡心力,也是枉然。哈哈!這樣話真是不通得很。譬如靠天吃飯這句話,人若是不出去做事弄錢尋飯吃,坐在家裡,難道天上吊下飯得來吃不成嗎?就是有柴有米放在家裡,若是不用人力去煮,但靠著有命的不死,那來能夠自然熟著跑到嘴裡來嗎?照這樣看起來,無論什麼事體,但知靠天命。不去盡人力,是斷乎不能的了。偏偏我們中國人,無論何事,都是聽天由命,不知道萬事全靠人力做成的。因此國度衰弱到這步田地,還是懵懵懂懂的說夢話,說什麼天命如此,氣數當然,人力不能挽回。我想說這些話的人,並未嘗出過人力挽回,何以曉得人力不能挽回呢?最可笑的,是有一班人說道,我中國現在雖是衰弱,不過一時氣運不好,終有興盛的日子。洋人不過一時橫強,好比日中的露水,不能夠長久的。唉,中國人也是人,洋人也?是人,他何以該氣運好要興,我何以氣運不好該敗呢!我看斷無此理。天地間無論什麼事。能盡人力振作自強的。就要興旺,不盡人力振作自強的,就要衰敗。大而一國。小而一家,都逃不過這個道理。若是國家的事,人人都靠著天命,束手待斃,不去盡人力振作自強,便合那不出去弄錢做事,專等著天上吊下飯來吃的人差不多。這樣國度,那裡還有能夠興盛的日子呢。我中國人都是聽天由命,不肯盡人力振作自強,所以一國的土地、利權、主權,被洋人佔奪去了,也不知設法挽回哩。我看日後洋人來滅中國。中國人做洋奴,扯順民族的,少不得又是這班聽天由命的人了。何以見得呢?因為他們不信服存人力勝天的道理,專門聽天由命。日後洋人若是得了中國,他們也就不會用人力來抵抗,只是抱定聽天由命的主義,扯起順民旗,做洋人的奴隸罷了。不但日後洋人來是如此。你看我們中國自古以來換朝的時候,那新朝的皇帝要出來收伏人心,也都是用天命來壓服人。所以皇帝叫做天子,上諭開首就是什麼"奉天承運"。建國的年號,也是常用天字,象那天啟、天命、天聰等類。試把中國二十四史細細的翻來一看,那一朝開創的皇帝,起兵要奪朝代的時候,不是用什麼"天命有歸","順天者存,逆天者亡"這等話頭來籠絡人呢。那班愚民,也就信他是有天命,還附會道他是什麼紫微星下凡,又說是什麼十八羅漢轉動,所以眾人才不敢不服從他哩。他們信服天命有兩種,一種是邪說,一種是勢力。邪說是造些極荒唐的謠言,象那漢高祖赤帝於斬蛇,漢光武龍氣的話一樣。愚民便信服他是真命天子去做他的百姓。勢力是什麼話呢?那天本是無聲無臭的,那班聽天由命的人,究竟不知道怎樣是得了天命的憑據,便把何人勢力的大小,定天心的向背。那個勢力大些的,就以為他是天命所歸,就服從他,做他的順民。現在洋人在中國的勢力,一天大似一天。有些人此刻所以不肯去做洋奴順民,還以為是盛衰循環的道理,只望中國終有重興的日子。倘若後來見中國終久不能興盛起來。他卻不怪中國人,不能盡人力振作自強,還要疑心到天命歸了外國。便抱定聽天由命的主義,自然死心踏地的去做洋奴順民。不以為奇了。唉!照這樣看起來,我中華兒千年文明的大國,竟要被聽天由命四個字。遺誤大事了。列位要知道天是一股氣,並沒什麼私心作主,專要洋人興旺中國衰敗的道理。命是格外荒唐的話了,俗話說得好。“禍福無門,為人自招"。那有什麼命定的話呢,不過是算命的胡亂湊兒個天幹地支叫做命,騙騙飯吃罷了,我中國人到了這樣時勢。還要聽天由命。不肯盡人力來挽回利權,振作自強,那土地、利權、主權,自然都要被洋人佔盡。我們丟下不要的東西,旁人自然要拿去,這是一定的道理。那裡能怪得天怪得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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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載《安徽俗話報》第8,9,10,13,15,17,19期

  (1904年七月二十七至1905年十月三日)

  署各: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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