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刚先生:
愚非迷信政治万能者;且以为政治之为物,曾造成社会上无穷之罪恶。惟人类生活,既必经此阶级,且今方在此阶级中,则政治不得不为人类生活重要部分之一。倘漠视之,必为其群进化之最大障碍。盖一群之进化,其根本因在教育、实业,而不在政治,然亦必政治进化在水平线以上,然后教育实业始有发展之余地。
例若今日之中国政象如斯,吾人有何方法从事于教育实业之发展乎?中国政治所以至此者,乃因一般国民雅不欲与闻政治,群以为政治乃从事政治生活者之事业,所以国民缺乏政治知识,政治能力,如外人所讪笑者。而今而后,国民生活倘不加以政治采色,倘不以全力解决政治问题,则必无教育实业之可言,终于昏弱削亡而已。
本志主旨,固不在批评时政,青年修养,亦不在讨论政治,然有关国命存亡之大政,安忍默不一言?政治思想学说,亦重要思想学说之一,又何故必如尊函限制之严,无一语拦人政治时事范围而后可也?德意志、俄罗斯之革新,皆其邦青年学生活动之力为多。若夫博学而不能致用,漠视实际上生活之凉血动物,乃中国旧式之书生,非二十世纪之新青年也。
独秀一九一七,七,一。
附顾克刚书
独秀先生惠鉴:
披读大志,已一年有半矣。蒙灌输新思想,亦岂浅鲜!愧无以报,故作此函。
鄙人近来细阅大志,似乎三卷之内容,不若二卷,而二卷《新青年》,犹不若一卷之《青年杂志》也。进化公例,恒后来居上,而贵杂志反之,仆诚惶恐。惟仆学识鄙浅,所言者或恐失之诬。如先生以为然,则改之,先生以为否,则教之可耳。敢布鄙意如下。
一卷之文重学说,二三卷之文重时事。述学说者,根本之图也,评时事者,逐末之举也。教诲青年,当以纯正之学说巩固其基础,不当参以时政,乱其思想也。(即以孔教问题而论,若是否可为青年修身之大本,固在学说范围;至于是否可定为国教,已入政治范围矣。若《东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异》,及《伦理的觉悟》等文,固学说之论也,至于驳康氏书,及《孔教与宪法》等文,则时事之评也。)且今之政局,形式而已,既不足责,亦不足借!亡亦无损,存亦无益。盖今日所存之形式,谓之已亡,亦不谓过。所存一线之生机,惟在后进之青年耳。
素闻先生以改造青年之思想,辅导青年之修养为天职。批评时政,非其旨也。惟冀国民思想根本之觉悟,则先生之负任,远在黎、段之上。黎、段之用心,惟在挽形式之不亡;先生之用心,当在挽精神之不衰焉。故仆非强先生以不言时事,良以先生多一句时事,必少一句学说。今先生尽力吸收西洋文明,将新道德,新学说,一一灌输于我青年,惟恐不给,岂暇他骛而道及时政哉?竭诚呈辞,以报盛德,还望先生垂教之。
爱读《新青年》吴人顾克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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