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剑看着飞红笑那平静的双眼,心中忽然泛起一阵异样的感情。眼前这个异国的女子,突然变得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这一刻,他只想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忘记天下苍生。
他没有这么做,只是轻轻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飞红笑笑了,这不再是杀人的笑,而是温存的笑:“我们不该是敌人的,所以你想要,我就送给你。”
独孤剑默然。飞红笑的笑渐渐衰淡下去,她叹了口气,轻轻道:“但宸随云让我转告你,岳家军已奉朝廷之命,兵临洞庭。若是你不赶紧找到金牌,通知杨幺归顺,那么就将对洞庭水寨展开全面攻击。”
独孤剑大吃一惊,道:“为什么?朝廷不是要招安水寨的么?”
飞红笑道:“就是因为水寨迟迟不接受招安,而金齐联军却日益逼近,又有谣言说洞庭水匪要投靠刘齐,三面夹攻,灭掉宋廷,所以朝廷才大加恐慌,命岳飞星夜赶来,先殄灭洞庭水寨,再图剿刘齐,免了这后顾之忧。”
独孤剑心下忧急,强自宽解道:“水寨根深蒂固,杨幺大哥一定有办法抵抗官兵的。只要挡得一时,我就可以将太祖金牌送到,促使双方握手言和。”
飞红笑摇首道:“看来你还不明白岳家军战力之强。一月之前,朝廷派岳飞对抗刘齐,岳飞连下六城,若不是金国大军救援,刘齐只怕就此覆没。而此次会战洞庭,岳飞有意扬威,昨夜你入小亭之时,已有两座水寨被攻破。”
独孤剑大惊道:“战端已起么?”
飞红笑缓缓点头,道:“所以当日我军才如此急着攻下郢城,好使大军可秘密潜入洞庭,便是想赶在岳飞之前,说服洞庭水寨,联兵共抗宋廷。现在,据刘齐探马回报,钟子义已答应了联合。”
独孤剑更惊:“传功舍利在此,他怎会就答应呢?”
飞红笑道:“我也不知道,想必王嵩还有别的办法吧。”
独孤剑不再说话,他心中忧虑之极,若是洞庭真与金齐勾结,万千生灵只怕在此一战中亡覆。那是他绝对绝对不想看到的。他咬牙,拄着秋水剑,向外走去。他要赶着阻止这场战争!
飞红笑看着他,静静道:“你真的要去么?”
独孤剑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是宋人,他不能眼见着这么多宋人喋血江湖,他更不能看着祖国风雨飘摇,就此陨落。
他不能做亡国奴!
飞红笑再度笑了,她的笑容有些苍凉:“即使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你还是要去么?”
她的话是那么奇怪,独孤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惊讶地看着她。飞红笑轻轻道:“你能相信么,有的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宿命。我的宿命,就是将会死去,在我最快乐的时候。而你,则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这一瞬,洞庭洪涛涌起,仿佛天地在震怒,震怒她说出了轮回的秘密!
她的话语中有股淡定的自信,独孤剑竟然无法怀疑!
他会背叛自己的国家?这怎么可能!他正在全力拯救自己的国家,不惜一死!那么,是人言么?是他的苦心不能为世人了解么?人言岂足畏?独孤剑笑了笑,他的脚步并没有停。
飞红笑轻轻走上前来,架住他的胳膊。独孤剑惊讶地看着她,飞红笑的脸色却很沉静:“走吧,我送你去,你的伤太重了。”
独孤剑有些犹豫。毕竟飞红笑是敌人,而且是金国的统帅,她会不会暗中破坏?她会不会通敌报信?不知怎的,看到飞红笑的脸,独孤剑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信任,他眼前莫名地闪过飞红笑在亭中穿着的那一袭绯红的嫁衣。
那阴暗杀戮之夜,就是他们的洞房么?于是独孤剑信任地点了点头,任由她扶着自己,向君山行去。
飞红笑也笑了起来,这一刻,两人的心真真正正地贴在了一起,于是,命运也开始了它的运转。
降龙还在垂柳下等着,见到飞红笑与独孤剑相偎相依着走了过来,他眼中充满了惊讶。独孤剑重伤之下,不愿多解释:“金牌被黑衣人带走了,我们先回去吧!”
降龙目光复杂地看了飞红笑一眼,想要说什么,终于忍住了,默默起舟,向君山划去。这一次他没有施展疯魔杖法,小舟破开一道水线,在初露晨曦的湖面上轻柔荡开。不过也没费了多少时间,便到了君山之下。降龙一言不发,将小舟系住,不管独孤剑,大踏步上了岸。
飞红笑知道他心中对自己颇有芥蒂,也不管他,扶着独孤剑走上岸来。只听伍清薇道:“独孤大哥,降龙大哥,你们回来了?”
她飞快地跑了下来,却赫然见到飞红笑。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怔怔地看着飞红笑,看着她扶着独孤剑的手,她的身子一点点变得僵硬。
独孤剑忍住疼痛,强笑道:“清薇。”但伍清薇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盯住他们。
飞红笑笑了笑,将独孤剑轻轻一推,道:“已经送到了,我该回去了。看,你的小师妹着急成这个样子!”
她劲力一退,身子飘开丈余。独孤剑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身子一晃,几乎跌倒。伍清薇有心不扶,见独孤剑痛苦的样子,心中不忍,抢上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叫道:“独孤大哥,你的伤还好吧?”
独孤剑想要转头看飞红笑一眼,但伤势牵动,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完。他怕伍清薇担心,柔声道:“我没有事。”
一个声音哈哈笑道:“他自然没有事,左拥右抱的,换我也不会有事的!”只见折扇轻摇,王嵩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他身后倏然金光闪动,君山之上多了十几条通体赤金的人影,他们怒视着独孤剑与飞红笑,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独孤剑见少林罗汉如此仇视他们,倒不由呆了呆。只听一名罗汉怒道:“妖人!你将大颠师兄弄到了何处?”
大颠?独孤剑怔了怔,大颠不是丧于黑衣人之手么?怎么会怪在他头上?只见王嵩脸上依旧挂着谦和的笑容,摇扇道:“大颠师兄去追你们,夺回金丹,一夜未归,连少林嫡传的天眼通也搜寻不到,是不是已被你们用卑鄙的手法截杀了?”
降龙怒喝道:“胡说八道!我们昨晚见都没见过大颠!”
王嵩笑道:“真的没见过么?这位独孤兄弟,你可敢说此话?”
他目注独孤剑,双目中隐然闪动着狡黠的光芒。独孤剑心中一动,他忽然明白了大颠为什么会伤于黑衣人之手!本来大颠的武功就颇为不弱,而服食金盏曼荼罗花毒之后,武功倍增,已超过了黑衣人。单凭黑衣人一人之力,绝难伤得了他。黑衣人必定另有帮手,而这帮手,只怕就是王嵩!
想到此处,他心中闪过一阵烦恶之意,双目炯炯,盯住王嵩上下打量。王嵩本胜券在握,满心将击杀大颠的罪名嫁祸于独孤剑,但见独孤剑全然不惧,反而双目森然,盯住自己,不禁心下忐忑,昨夜自己偷袭大颠得手,黑衣人再度出手将大颠重伤,但仍未能当场将之击毙。难道是大颠寻到了独孤剑,将实情告诉了他么?王嵩城府极深,心念电转,却是丝毫不露形色,心中已打定主意,给他个抵死不认。当下淡然微笑看着独孤剑,笑道:“独孤兄弟为何不作答,莫不是心中有愧?”
独孤剑冷冷道:“有愧的只怕是你!我且问你,你又没见过我跟大颠在一起,怎会这么笃定地问我?”
王嵩折扇轻摇,微笑道:“独孤兄弟此话,是已经承认了昨晚跟大颠在一起了么?如此就请惠示大颠下落。”
独孤剑摇头道:“我不知道。”
王嵩仰天大笑,道:“你当少林寺十八位罗汉,都是这么容易欺哄的么?抓了起来!”
降龙怒喝道:“谁敢抓他?”
他手持禅杖,猛地跃了过来,神威凛凛,挡在独孤剑面前。
王嵩微笑道:“你身为少林弟子,竟敢与护寺罗汉对阵么?”
降龙将禅杖往地上一顿,凛然道:“少林和尚,不会不知道国家大义!”
十八罗汉对望一眼,都是心中有愧。金牌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大颠便没告诉过他们。宋时胡汉之分极为严厉,众罗汉不知其中的隐情,来时便有些勉强。此时听降龙厉声斥骂,都觉有些汗颜。
王嵩冷笑道:“什么家国大义?宋廷无道,刘齐当兴,你逆天行事,才是不知家国大义!给我将这不生眼的小贼擒了!”
降龙大叫道:“谁敢来擒!”
王嵩仰天大笑,金光错乱,十八罗汉猛然扑了上来。降龙疯魔杖展开,狂吼一声,闪电般迎上。猛地眼前黑影闪动,一张极大的网从天而降,将他连同伍清薇、独孤剑、飞红笑一齐网在其中。洞庭湖波中湿淋淋地跃起几人,赫然是黄诚等人,一面收网,一面大笑道:“我来擒你!”
降龙怒吼、冲突着,那张网也不知是什么制成的,坚韧之极,降龙全力一杖击在其上,竟然纹丝不动。到后来他的手脚也被缠住,连疯魔杖也施展不开。大笑声中,杨钦从君山上走下,他手中也提着一张网,其中赫然是龙八。龙八已然昏迷,不知是死是活。
独孤剑大叫道:“龙八大哥!”却不见回声。他心中忧急之极,就听王嵩得意洋洋地道:“先睡了吧,等些时再送你们上路!”
他后脑挨了重重一击,就此昏了过去。
他并未感受到痛苦,他的身体似乎脱略了这个世界的苦难,徜徉在春日洞庭那明媚的湖光山色中,流连忘返。或许这段时间独孤剑太累,太疲乏,他迷失在这明媚中,不想醒来。但,心中最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呼唤着他,独孤剑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仍然沉睡着。连手指都不愿动一动,只想再度这样睡去。那个声音忽然又响起:他已经被捕了,这舒适又从何而来?独孤剑猛然一惊,王嵩那故作风雅的低沉嗓音又似乎在他耳边响起,他这才切切实实地惊觉,他已经落于敌手了!
他睁开双眼,赫然看到了满空的花。
绿的是荷叶,红的是荷花,半开的花苞,满放的莲台,团团围住了他。而他,就躺在这些鲜浓而活泼的红绿中,让他错以为自己也是花的一部分。他转了转头,想要看清楚这一切,突然,一阵剧痛从他的身体升起。他的目光落下,惊骇地发现,那些荷花荷叶,都长在他身上。
荷那中通外直的茎就深深植在他的皮肤之下,他甚至能看到枝的末端在他的体内轻轻摇摆着,汩汩鲜血就随着这摇摆缓缓流出,汇聚在荷丛最顶处的花苞上。别的荷花都已盛开,只有这一朵仍含苞未放。
随着鲜血的注入,独孤剑仿佛感觉到那花苞正在极为缓慢地打开。缕缕血液在花苞的底部撕扯成极细的赤线,盘绕在花瓣之上,让未放的荷花娇艳得不像是人间之物。那份艳美又是精致的,易碎的,一碰就会化成染血的尘埃。
那荷花每放一分,他的体内就会升起一股暖意,直袭心灵深处。原来那明媚就是来自此处啊,独孤剑心中升起一阵恶心,他几乎吐了出来。他用力挣扎,想要摆脱这恐怖的一切,但却赫然发现,那些荷与叶似乎有千钧重,将他死死地钉住。他的血液每吐出一股,那些荷、叶就更深入一分,似乎不插到他的心房中,就不罢休。
他恐怖地张开嘴,想要大喊,却只有咝咝低哑的声音传出。突然,有人笑道:“太子,他已经醒过来了。”
王嵩!独孤剑奋起最后一丝力量,使劲转过头去,就见王嵩与钟子义正坐在罗汉床上,悠然笑着看向这边。王嵩脸上仍然是那副自命风雅的做作,而钟子义露出的,却是贪婪的神色。不知怎的,这神色竟让独孤剑感到心惊,那不是看到一个敌人,一个囚犯的神情,而像是猫看着耗子,狼看着羊,饕餮客看着美食。
钟子义吞了口水,道:“王先生,他真的能替代传功舍利么?”
王嵩谄媚地笑道:“太子放心,有了这七宝度劫莲,他的全身功力都会随着血液被吸入莲茎中,然后我会损耗掉一半的功力,将莲心之血逼出来,反流到太子体内,将太子的血液换掉。等鲜血完全换完,他的全部功力也就会完全转入太子体内。”
钟子义哈哈大笑道:“那时我就会成为武林高手么?”
王嵩也跟着笑道:“即使成不了高手,等下官将龙八、降龙、伍清薇的功力全都吸过来,移补到太子体内,太子就会成为天下第一等的高手的!”
钟子义听到“天下第一等高手”这几个字,肥脸上显出乐不可支的神情,紧紧抓住椅臂,一张胖脸使劲向王嵩探过去,追问道:“连杨幺都不是我的对手么?”
王嵩深深一揖,道:“少林方丈若是活着,都不会是太子的对手,何况杨幺!”
钟子义狂笑了起来,王嵩盯着他,脸上的谄媚之意更浓:“到时候,太子可不要忘了与下官的约定。”
钟子义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那都是小事。所有水军都会听我命令,官兵多次围剿,他们早就怀恨在心,我驱他们对抗官兵,再许以重诺,他们必然愿意。只是杨幺有些麻烦。”
王嵩笑道:“我们不如将杨幺也捉了来,用七宝度劫莲将他的功力转到太子身上,太子的武功一定百尺竿头更上一步,连天下第一也是囊中之物啊。”
钟子义兴奋得拳头都攥了起来:“杀杨幺?可以么?他的武功可以移到我的身上么?”
一想到他可以像杨幺那么威风,钟子义简直觉得王嵩太可爱了。他手一扬,大叫道:“乾坤浩瀚功!”忍不住狂笑起来。
王嵩陪着笑了几声,道:“太子所想所愿,便是下官所力所求。这七宝莲台也快开了,就请太子准备。”
钟子义大喜,忍不住站起身来。王嵩走到独孤剑身前,小心翼翼地将荷丛最顶处的莲花捧了下来。莲花已经盛开,鲜红的花蕊仿佛滴滴热血,护着正中间的莲房。那莲房就宛如是一颗心,正在缓缓跳动。
王嵩脸上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浓,因为他知道,只要独孤剑全身功力化成的鲜血滴到了钟子义的心头,他的使命就会达成,齐皇帝刘豫亲口答应的护国公,也将成为他王嵩的名号。
莲花才离了枝头,莲房里满盈的鲜血便在断蒂之处凝成了一滴巨大的血滴,颤悠悠地在风中摇晃着。王嵩知道,这正是独孤剑功力精华中的精华,他不敢怠慢,手指上真气凝注,护住了这滴鲜血,慢慢向钟子义移了过去。
满室都被血腥气充满,但这血腥气并不难闻,中间夹杂了莲花淡淡的清香,让人有些熏然陶然之感。钟子义更是大为兴奋,紧张地凝视着王嵩的一举一动。
他自小体弱多病,虽被洞庭群豪奉为宗主,但一无建树,完全依赖杨幺的维护,才得以有如此富贵。他感激杨幺,又不免忌妒杨幺。因为他知道,洞庭真正的主人,其实并不是他。所以,他很想拥有绝世的武功,让洞庭群豪真心诚意地拜服在他的脚下。
而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为此他不惜与刘齐勾结。他并不是不知道家国大义,但他不在乎,宋与齐孰正孰邪,重要么?反正都是欺压老百姓而已。
王嵩手捧着这朵血莲,离开了独孤剑的胸膛。血气氤氲至最浓最重,王嵩心中忽然闪过一阵不妥之感,他的手不知为何,轻轻一晃,那滴赤血巍巍坠下,落回独孤剑的眉心。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就在手指碰到血滴的瞬间,王嵩忽然发觉整个世界变了,变成了一片血红。
那滴血仿佛忽然扩大到无穷无尽,将他整个包在了其中。亭台,楼阁,莲花,桌椅,全都变成了血红,所有的血在融合,在奔走,争相向王嵩涌了过来。就在这充斥一切的血色中,王嵩忽然发现独孤剑缓缓坐了起来。
周围的血色忽然暗了暗,因为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到了独孤剑的身上。那光芒在他周围凝成了冠冕,龙袍,更凝成万条金线,纵横闪烁在他身后。独孤剑的双眼忽然变得极为深沉,深深凝注在王嵩的脸上。
王嵩的心不禁深深震动——因为他对这双眼睛极为熟悉。那是宠幸他的齐皇帝刘豫带着他入上京朝拜时所见到的金皇帝的眼睛。
独孤剑竟然会是金国皇帝?王嵩心中升起了极大的恐惧,他惊惶地盯着独孤剑,独孤剑嘴角牵动,慢慢升起了一个笑容。那是高傲的,残刻的笑容,一举动之间,足以毁名城,屠万夫,王嵩再无怀疑,急忙叩首下去。
耳边响起一声怒喝:“你……你在做什么!”
这声怒喝如同雷霆般响进了王嵩的耳中,王嵩矍然抬头,就见钟子义愤怒的胖脸靠在他眼前。充斥一切的赤血随着这一声怒喝潮水般涌起,真实与虚幻的切换太快,让王嵩兴起了一阵强烈的烦恶感。他定了定神,血光消退,四周一切如初,而他一时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钟子义气急败坏地攥着拳头,怒道:“你为什么要将莲血滴回独孤剑的心头?”
王嵩身子一震,他急忙低头,就见手中的空空如也,血莲、独孤剑都已经不见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嵩惊恐地四下张望着,钟子义眼见自己的侠客梦化为泡影,又急又怒,大声道:“你快些滚吧,从今而后,洞庭再无可能与齐国联盟!”
王嵩慌道:“太子暂且息怒,独孤剑走了,还有龙八,还有降龙,下官一定会助太子功行圆满的!”
钟子义气咻咻地跌坐到椅上,他恶狠狠地盯着王嵩,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杨幺操办此事,那必定不会出如此的差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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