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手挽着手,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庙门被烧塌了,门扇门框烈焰熊熊,像一条条毒蛇喷吐着火舌,我们无法冲出。房顶也被烧塌了,燃烧的屋梁倒下来,砸在地上,迸出飞舞四溅的火星。
火焰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滚滚的浓烟包围了我们,我们的耳边是荜拨的燃烧声,和钻进烈焰和浓烟中的叫喊声。我的身体开始感觉到了疼痛,疼痛像一把把小刀砍向我,像一根根钢针刺向我,像一面斗篷一样将我全身覆盖。
我和亮子手挽着手,一起高声唱道:“凛然正气男儿躯,刀斧加身不皱眉。悲欢生死寻常事,烈焰焚身何所惧。吃尽世间千般苦,男儿傲然立天地……”
这首歌曲是关西帮的会歌,不知道当年是谁写的,但这几百年间来,关西帮一直这样传唱,他们唱着这样的歌曲,走上了反清复明的战场;唱着这样的歌曲,走上了血流遍地的刑场;唱着这样的歌曲,走上了人生的终点,开始了另一种生命的旅程。死亡并不可怕,死亡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
火焰更逼近了,我感到头疼欲裂,意识开始模糊了。我似乎听见了庙外传来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一样;庙外传来了枪声,如同雨打浮萍一样。
突然,庙外传来了急切的叫喊声,有人在喊:“呆狗,呆狗,里面是不是呆狗?”
我一下子清醒了,拉着亮子站起身,向着庙门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就摔倒了。我看到庙门外冲进来了几个人,他们拿着树枝,扑打着熊熊火焰,将我和亮子背到了庙外。
我躺在地上,张开眼睛,看到庙门外空旷的地面上,站立着几十匹马,那些马不安分地喷着响鼻,颠着碎步,马上坐着骑手,骑手们有的拿着马刀,阳光照在刀刃上,闪闪发光;有的扛着步枪,阳光照在枪身上,发出钢蓝色的光芒。地上,是一具具穿着制服的警察的尸体,有的身首分离,有的肚腹洞开,有的浑身是血。
他们是秦岭山中的土匪,为首的是独眼。独眼带着土匪,和神行太保终于及时赶到了,我和亮子得救了,黑痣得救了,郭振海他们也得救了。
郭振海遍体鳞伤,那些伤痕都是警察殴打的。我和亮子身上也有伤痕,这些伤痕都属于烧伤。
西安我们回不去了,警察肯定会满城抓人,劫法场的消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西安城飞奔而去,我们要去西安,只会自投罗网。
我们来到了秦岭山中。
我的身上大面积烧伤,伤痕火辣辣地疼痛,我让土匪们拿来一大堆生姜,取来了几个鸡蛋,把生姜榨出汁液,用鸡蛋清搅拌,然后涂在烧伤的地方。这些粘稠的黄色汁液涂抹在伤口上,伤口立即变得清凉,疼痛也减轻了很多。过了一个时辰,再涂抹一次。
几天后,那些烧伤的地方不但没有溃烂,反而愈合了。
我和亮子的身体恢复了,然而,郭振海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他失血过多,大口大口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咳血,估计他的身体里面也受到了伤害。
对郭振海的伤情,我无能为力。
大掌柜的光头和二掌柜的独眼,曾经派人从山下抬来了一名老郎中,老郎中满头飘拂的白发,一部花白的胡须,他看到我和亮子伤情在恢复,惊异地询问谁治愈的。我说是我,老郎中连连感叹“神医啊,神医啊。”其实,我哪里是神医,神医是白头翁。白头翁满肚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民间偏方,而且这些民间偏方没有用到任何中草药,全部是随处就能找到的食物,他魔术般地把这些食物组合搭配,就变成了药物。白头翁是我见到过的最神奇的人。
我对郭振海的病情束手无策,老郎中也对郭振海的病情束手无策。我们站在河岸边,看着郭振海被死亡之水冲走,却连一援手的机会也没有。我们无能为力。
有一天,郭振海把我和亮子叫到了房间里。
郭振海躺在床上,我和亮子站在床边。我看到郭振海面如金纸,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短短的几个月没见,他的头发全白了,显得苍老了很多。
亮子叫声“大当家的”,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我看着大当家的,心痛如绞。
郭振海努力地咳嗽着,他的喉咙像拉响了风箱一样。我轻轻地拍打着郭振海的胸口,郭振海无奈地摇摇头,说:“没用了。”
郭振海清了清喉咙,说:“我们关西帮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全都是警察局长在从中作祟,警察局长是日本特务的后台,也是警备旅长的死对头。”
我点点头,亮子也点点头。
郭振海严肃地说:“我明白自己活不长了,我倒下去,但是关西帮不能倒。我现在正式任命,呆狗为关西帮第22代帮主。”
我突然听到郭振海这样说,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是帮主呢?我怎么能当帮主呢?我拒绝说:“大当家的,我不合适。”
郭振海说:“只有你最合适,这么长时间里,我一直在明里暗里考察你,只有你才是帮主的人选。”
我摆摆手说:“我资历这么浅,能力有限,难以服众,帮中天字辈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胜过我很多。”
郭振海轻轻摇摇头,他看着我,说:“天字辈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资历老,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胜任帮主这个职位。”
我指着亮子说:“让二当家的当帮主吧。”
郭振海笑着说:“这是我和二当家的商量的结果,你当就当,不当也要当,为了几百年的关西帮大业,你一定要接任这个帮主的职位。”
我惊讶地看着亮子,看到亮子向我点头示意,他确实事先已经和大当家的商量好了,让我接任22任帮主的职位。可是,这个消息来得实在太突然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当这个帮主,又怎么能够服众?
郭振海说了一大堆话,躺在床上气喘吁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对我说:“大当家的,帮中大事就全靠你了,郭某不才,让我帮遭受如此灾祸……”
郭振海没有说完,就大声咳嗽,吐出一口一口鲜血,我和亮子都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白头翁没有教给我怎么治愈吐血,也可能民间没有治愈咳血的偏方,在那个医疗还很不发达的时代,只要咳血,就预告了死亡。郭振海吐完血后,脖子歪在床边,没有了声息。
我扶起郭振海,叫着:“大当家的,大当家的……”郭振海的手臂慢慢变得冰凉。
我和亮子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门外,黑痣他们听到我惊慌失措的叫声,一齐跑进了房门,看到这种场景,跪在地上齐声痛哭。
我咬牙切齿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光头说,警察局长姓张,人们都叫他张扒皮,他贪得无厌,雁过拔毛,每个人被他抓进了警察局,都要被扒层皮,才会被放出来。张扒皮在西安城里开设妓院、赌场、烟馆,他一边高调打击黄赌毒,一边自己大肆经营黄赌毒。
张扒皮曾经多次带人围剿光头和独眼占据的这座山头,他不但是关西帮的冤家对头,也是光头和独眼的冤家对头。
张扒皮的赌馆,剜掉了神行太保的一只眼睛。神行太保发誓,一定要报此血海深仇。张扒皮剿灭了关西帮,关西帮发誓,一定要报此血海深仇。
我和亮子商量,要报此仇,就先从赌馆开始。
几天后,我和亮子、神行太保下山了,我的身上藏着枪。神行太保向我们指认那座被剜了眼睛的赌馆,然后,他悄然离开了。
赌场里寂然无声,只有麻将相互碰撞的清脆的声响,但是,我能够感觉到这里剑拔弩张的杀气。我大喇喇地坐在了大厅一张太师椅上,看着屋顶,高声喊道:“叫掌柜的出来。”
推荐小说:捉蛊记、官场小说大全(60部)、在线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