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夜晚,突然看到有老荣出现,我的烦恼像风吹流云一样,一扫而光,我精神抖数,双目炯炯地望着那个月光下的黑影,像一只老鹰望着一只突然出现的兔子一样。
我身体后仰,顺势倒在了屋脊上,这样,老荣就不会发现有人盯梢。
我看到老荣走在了屋脊尽头的飞檐旁,俯下身子,向院子里张望。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绳索,搭在飞檐上,顺着绳索溜到了院子里。我知道这种绳索,是老荣的专用工具,行话叫做软杆。老荣翻墙爬壁的工具有三种,分别叫硬杆、软杆、缩杆。上面介绍过,硬竿就是竹竿,软竿就是一端绑着铁锚的绳索,缩杆就是可以随意拉伸的拐杖。
我想看看这个老荣在干什么,就悄悄沿着屋脊走过去,走到头后,就提一口气,轻轻地踏在瓦片上,然后溜到了墙头上。沿着墙头行走,又攀上了几座屋顶,爬上了一棵树,攀着树枝,荡上一座房顶,就来到了刚才老荣站立的屋脊上。
老荣下去了,但是软竿还挂在房顶上,我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了铁锚,铁锚是那时候的人用来捞桶的工具,捞桶是一门古老的职业,捞桶人在乡间的地位很高,有人绞水的时候不小心把木桶掉到了水井里,就要找捞桶人,因为捞桶是一种专业性很强的职业。这种职业现在已经消失了。
我趴着飞檐向下张望,看到月光下的院子一片洁白,只有树影婆娑,望不见人影。这个老荣用软杆爬墙,又把软杆留在屋顶上,肯定是这户人家的院门在里面挂着铁锁,他无法从院门出去,要不然,也不会这样舍易求难。
我看清了贼路,就又沿着屋脊走回到了大树上,等候这个老荣出来,既然老荣要顺着软杆爬上屋顶,他肯定只会偷窃值钱的金银财宝。
可是,我在大树上等候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还没有看到老荣的身影出现。院子里早就没有了人声,这么长时间,老荣如果动手,肯定早就得手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没有出现?
这个老荣肯定不是单单偷窃,他肯定还办了别的事情。一个老荣偷偷摸摸溜到人家的院子里,除了偷窃,还会干什么事情?我想起了三师叔,三师叔如果在这种场合,他不但要偷财,他还要偷色。
我决定下去看看。
我顺着软杆溜到了院子里,先爬在月光找不到的墙角,静静地观察四周,看不到任何动静后,我才起身,顺着墙角,溜到了第一间房屋的窗前。
第一间房屋里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一个男人在梦中咯吱咯吱磨牙,一个女人在说着含糊不清的呓语。接着,不知道谁放了一个曲里拐弯的屁,宛转悠扬,不绝如缕,然后,又响起了不知谁的鼾声。浸泡在浓痰中的鼾声忽而雄壮有力,忽而奄奄一息,让我的心一阵阵哆嗦。
在这样的房间里,是不可能有老荣的。因为这么大的鼾声和磨牙声,随时会惊醒别人,有经验的老荣是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的。我悄悄走到了房门后,轻轻一推,房门果然在里面闩着。
我沿着墙角继续前行,我警觉地竖起耳朵,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老荣肯定也不在房间里。只要老荣在房间,他就一定会有轻轻的响声发出,别人听不见,但是,作为老荣中高买的呆狗,肯定是能够听见的。
我穿过了月亮门,来到了后院,后院里有一排房屋,在一间房屋的窗外,我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咳嗽声,是一个女人清脆的咳嗽声,我赶紧把身体贴在墙壁上,像一张纸一样贴在了墙壁上。咳嗽声过后,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房间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在呢喃私语,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声音很轻,断断续续,中间还夹杂着湿漉漉的亲吻声。我断定,这个男人就是老荣,而那个女人,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女儿,或者小老婆。
他们说着说着,突然就开始干那种事情,女人的呻吟声刚开始很小,后来就渐渐大了起来。男人说轻点声,女人说我忍不住;男人说那我拔出来,女人说宁肯让我死了也不让你拔出来。接着,女人又开始叫了起来,声音像波浪一样激荡着我的耳膜,我不想听,却又忍不住不听。
前院突然传来了开门声,接着是布鞋摩擦地面的拖拉声,我知道前院的男人起夜了,他只要走出房门,肯定就能够听到满院子汹涌澎湃的叫床声;他听到了叫床声,肯定就会来到后院的。我看到后院墙角有一堆柴草,就顺着墙角溜到了柴草边。
那个男人果然听见了叫床声,他像个影子一样轻手轻脚走过来,穿过了月亮门,来到了后院。西斜的月亮把他披着棉衣的身影拖得好长好长,看起来异常鬼魅。
那个男人来到了房子门外,女人的叫床声还在继续,我看到那个鬼魅一样的男人不动声色地退出去,退到了前院。
过了一会儿,叫床声还在继续,声音比刚才更为强烈。那个男人又回到了后院,他手中多了一把锁子,走到那座房屋门前,咔嚓一声,把房门锁上了。
随着咔嚓一声,房间里的叫床声也停止了。女人怯生生地问:“谁?”
男人站在门外,没有搭话。
女人又问:“是谁?”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他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当他再回来的时候,肩膀上扛着耙,他把耙放在了窗台下,密密麻麻的耙齿朝向上方,如果有人贸然从窗口跳出,就会落在耙齿上,锋利的耙齿会刺穿他的脚背。
我藏在柴禾边,深深佩服这个男人的工于心计和老谋深算。看到这里,我有点明白了,这个叫床的女人,肯定不是这户人家的女儿,一个黄花闺女不会发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叫床声,而发出惊天动地叫床声的只会是少妇。一个男人不会这样冷酷无情地对待自己的女儿和相好的,而冷酷无情对待的只会是小老婆和奸夫。
现在,我觉得这户人家有热闹看了。
那个男人布置好这一切后,就离开了,他打开院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我猜想他是出去喊人了。这是家中的丑事,家丑不可外扬,他要叫人,只会叫本家的叔伯弟兄。
我知道男人很快就会回来的,所以我赶快跑到了房檐下,抓着老荣留下的软杆,爬上了房顶,沿着屋脊走上了树梢。
我坐在树梢上,等着看这一家人的西洋镜。
工夫不大,院门外出现了几个人影,这些人都像影子一样一言不发,他们走进了院门,穿过了月亮门,在后院那间锁着一男一女的房门前停住了脚步。那个披着棉衣的男人打开了房门,这几个男人一哄而上,房间里传出了拳头落在肉体上的迟钝的声响。但是,我没有听见有人叫喊。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不光彩,他们都没有叫喊。
接着,房间里亮起了灯光,我看到几个人押着两个人走出来了,那一男一女都被五花大绑,被带到了院子中间的一棵大树下。
那是一棵大槐树,大槐树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树杈浓密。几个男人拿出一条绳索,穿过了树杈,把绳索的一端绑在了那个老荣的身上,吊了起来。老荣的身子在空中徒劳无益的挣扎着。
然后,我看到有一个人拿出了一把尖刀,要对那个男人开膛破肚。
突然,那个女人大叫一声,她叫出的,居然是我熟悉的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