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手下那些装逼装拽的小年轻,一看到大排的表情,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了在三十多岁的大排面前表现自己,争先恐后地站起身来,带倒了凳子。一片木头相撞的声音中,他们看着大排,跃跃欲试,只要大排一声令下,他们就准备扑向我们。
三师叔也站了起来,他大声喊着:“店家,店家。”声音惊慌。所有人都认为三师叔害怕。店家自从看到大排他们,就吓得躲在楼下不敢再上楼了,此刻他听到三师叔在喊叫,也不敢吭声。
三师叔大声喊道:“店家,你的酒里面掺了蒙汗药。”三师叔一把抓起一只粗瓷老碗,站在阳台上,高高地抛向空中,就在粗瓷老碗下落的时候,三师叔抽弓搭箭,引弓发射,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那支利箭带着呼啸之声,从碗底穿过,将那只粗瓷老碗击成了碎片。
所以人都看到了三师叔这一手,他们惊讶地伸长了舌头,伸出的舌头再也收不回来。
三师叔继续大声叫喊:“店家,你的酒里掺了蒙汗药,我现在头昏脑涨,要是一个失手射死了别人,你要赔人家命价的。”
三师叔拉开弓箭,脚步踉跄,眼神迷离,似乎是胡乱发射,他一共射出了三箭,然而每一箭都贴着大排手下那些装逼犯的头顶飞过,割断了他们一片头发。
那三个被射落了一片头发的装逼犯,面面相觑,惊魂未定,他们都想着,这箭头要是再下落一丁点,现在哪里有他们的命在。
大排看到他们一走上楼来,就连连受挫,但是她仗着手下人多,挥手让其余的装逼装拽犯一起上,要把我们砍为肉泥。那些装逼装拽犯从衣袖里抽出短刀和铁棍,准备一哄而上。
熊哥赶紧制止说:“千万别,千万别,我平生最害怕打架了,也最不会打架了。你们这么多人,要是一起上来,我们三个人怎么抵挡得住……啊呀,几天没洗澡了,虱子在背上咬我。”熊哥在自己背上挠着挠着,手臂从衣服下抽出来,手中多了一把鼻烟壶。鼻烟壶非常精致,上面还刻着一个丰腴的裸体女人。
熊哥大惊小怪地说:“奇怪了,虱子怎么变成了鼻烟壶。”他把鼻烟壶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喊道:“这鼻烟壶是谁的,刚才用过了,怎么会跑到我的背上去?”
对面站在大排身边的一个不良少年伸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他叫道:“我的鼻烟壶呢?我的鼻烟壶呢?”他看着熊哥喊道:“我的鼻烟壶怎么会跑到你身上?”
熊哥说:“是你的吗?我还想问你呢?既然是你的,就拿去吧。”
熊哥一扬手,鼻烟壶就翻着跟头飞过去,不良少年接在手中,左看右看,确定那就是他的,然后装在身上,脸上的惊讶之色经久不息。
熊哥的手臂又在身上抓来抓去,他叫道:“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可我身上的虱子都跑出来了,多丢人啊。”手臂离开背脊后,这次手中多了一张照片。
熊哥故意拿着照片,让所有人看,他说:“这是谁呀,好像在哪里见过?”所有人看到那张照片,都认出来是谁了。大排的脸上怒形于色,站在他身边的一名男子脸色赤红。
照片上的那个人,是大排。
熊哥翻过照片,装着自己看不清后面的字迹,他把照片举在阳光下,故意大声念道:“赠李强:春宵一夜值千金,愿君常驻我的心。大排。大排是谁啊,是不是照片上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可真骚,我看八成是和这个名叫李强的有奸情,她和这个男人睡了一晚,送了一张照片给他。”
大排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想要发作,又不敢发作,三师叔斜靠在桌子上,一只脚蹬在弓背上,一只手拉着弓弦,箭镞摇摇晃晃地对着大排。三师叔的另一只手端着粗瓷老碗,自斟自酌,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漠不关心,大排担心三师叔突然一个失手,箭镞就会奔她而来。事实上随时都会失手的,箭镞随时都会奔她而来的。
三十多岁的大排看着那个名叫李强的少年,李强犹豫了一下,上前两步,想要找熊哥拼命。熊哥不看李强,他看着照片,自说自话,他说:“我来给这个大排看个相。这个大排眉如远黛,眼带桃花,是个彻头彻尾的骚货,专门勾引无知少年。这个李强呢,我看一点也不聪明,被人家大排玩了,还替人家大排拼命,天下哪里有这么傻的人!”
李强站住了脚步,他想着熊哥能够从他身上取照片,就能够随时从他身上取性命。他丢了照片不知道,那么他丢了性命也不会知道。
我在一边看得心花怒放,在场的人中,只有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刚才三师叔射碎粗瓷老碗,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只飞在空中的粗瓷老碗吸引,而熊哥贴近他们,从他们每个人身上取走了一样东西。
熊哥这才是妙手空空儿,他的身法极快。当今老荣行当里,能有这样身法的,肯定没有几个人。
熊哥举起那张照片,问道:“这是谁的?谁的?”李强想上前领取,又不敢领取。他一领取,就表示他承认了他与大牌之间的丑事。李强犹豫着,大排也在犹豫着,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熊哥已经点燃照片,点着了一根香烟,他说:“既然没有主人,那我就点烟抽了。”
大排的那张脸气得抽搐不已,在那个时代,点燃照片被认为会带来灾祸。
熊哥在身上继续挠着,他每挠一次,手中就会多一件东西,有时候是钥匙串,有时候是香烟盒。那时候的香烟还属于奢侈品,就连豹子这样的江湖豪客,也抽的是旱烟袋。这些都是刚才熊哥从那些少年身上取到的。十多岁,正是装逼的大好年华。
三十多岁的大排,依靠的是这些少年床友,而三师叔和熊哥都是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大排依靠这些人,只能自取其辱。
熊哥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在另一张桌子上,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的身上怎么突然长出了这些东西,恐怖啊,太恐怖了。”
那些装逼少年看到熊哥的身上出现了他们的东西,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们面面相觑,莫衷一是。
大排的眼睛看着坐在窗口的一个人。那个人受到蛊惑,像刚刚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他站起身来,大声叫喊道:“独自喝酒有什么意思?有胆量的,就和我对喝。”
那个人走到我们跟前,我看到他上嘴唇上长出了密密的胡须,突然,我认出他来了,他就是那天骑着马拖着我奔跑的那个人。那天,他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我一见他,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他站在我们桌子前,自己端起了一碗酒,粗声大气地喊道:“谁敢和我对喝?”
熊哥对他看也没看,三师叔也对他看也没看,这种愣头青,根本就没有在他们眼中拾掇,他们连看他一眼都不屑。
他也感觉受到屈辱,就指着我喊道:“小子,我们喝一碗。”
我问:“你是什么东西?”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地喊道:“在老子的地盘上,老子岂能让你横行?”
我端起一碗酒,笑着说:“原来是你的地盘,那好啊,客随主便,我敬你一碗。”就在碰碗的时候,我把一口唾沫准确地吐在他的酒碗里。
他端着粗瓷酒碗,勃然大怒,可是,很快地,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尴尬了。因为有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把抓在我的手中。就在刚才碰碗的时候,我从他的衣袖里抽出了一把短刀。
他神情难堪,就像是把一泡稀屎当众拉在了裤裆里。我手臂上加劲,刀刃深入肉中,一缕血丝像蚯蚓一样流了下来。他赶紧喝了碗里的酒。
他转身离去,我照他的屁股踢了一脚,骂道:“丢你妈的人,就这臭水平也敢出来混江湖!”
他一句话都不敢反驳,甚至连头也不敢回。
大排看到这一切,她再也忍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喊道:“打信号,叫人。”
一名少年站在窗口,从怀里掏出一个二脚踢,一声爆响,二脚踢带着尖利的啸声飞上了天空,然后炸出了漫天纸花。
大排洋洋得意地指着我们说:“你们完了,你们等着瞧,你们完了。”
熊哥和三师叔对大排看也不看,他们举着酒碗,一碗接着一碗喝,然后唱起了酒歌: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
这是《古诗十九首》中的歌词,歌声苍凉悲壮,让人心生无限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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