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升越高,羊舍愈来愈亮,从羊舍门望出去,我看到羊群挨挨擦擦地挤在羊圈的墙角,眼睛中露出了觳觫的神情,几头被砍断脖子的绵羊,躺在地上,脖子上还在汩汩淌着热血。一只老鹰站在墙头上,眼望着羊圈里的羊尸,跃跃欲试,阳光将它弯钩形的黄色嘴巴,染成了红色。
羊舍门朝向西边,我们在里面能够看到他们,他们在外面看不到我们。
门外的几个人又头对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没有耳朵的大个子和额头上被拍了一羊铲的小个子,走出了羊圈门。现在,羊圈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他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两个人对两个人,我们应该会有胜算。
我对燕子说:“冲出去,先把羊圈里的这两个解决了,等到那两个受伤的回来了,就好解决了。”
燕子说:“好。”
就在我提着木棍,准备冲出去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外那两个人进来了,他们手上拿着马鞍,小个子拿着两个,大个子拿着一个。
金属声音手持两个马鞍,一手一个,向着羊舍走来,他的后面跟着小个子;小个子左手挽着马鞍,右手拿着长刀。大个子和另外一个人,一人拿着一把长刀。
金属声音走到了羊舍门口,我抡起棍子砸过去,他用马鞍挡住了;我又用棍子捅他的胸部,他又用马鞍挡住了。趁着这个机会,后面的小个子从金属声音的身边钻进来,矮着身子,捅过来一刀,我无法阻拦,大腿上热辣辣地一痛,几乎摔倒了。
燕子蹲下身子,拦羊铲递过去,铲在了小个子的小腿上。小个子缩回去了,但是金属声音冲进来了,他挥舞着马鞍,砸向燕子手中的拦羊铲。咣当一声响,拦羊铲掉在了地上。
情况异常危机,依靠我一根木棍,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几把长刀,我当时没有多想,就扑上去,将金属声音压倒在羊舍门口,堵住了他们冲进羊舍的脚步。只要他们走不进羊舍,燕子就是安全的。
金属声音比我要高半头,我将他扑倒的时候,嘴对着他的肩膀,我张嘴就咬住了一口肉,嘴巴里有一股腥咸的味道,我听到金属声音在我的身下发出了长声哀嚎,声音一点也不金属。
接着,我的背上就感到一阵一阵疼痛,其余的三个人抡起长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在我的后背上。我还听见了金属相撞的声音,那是燕子捡起了拦羊铲,和那几把长刀在死拼。
我感觉不到疼痛,我只感到全身火热一般滚烫。我的知觉还很清醒。我听见羊舍外传来了狗叫声,声音杂乱,好像不是一只狗。
那几个人放开了我,和狗在羊圈里缠斗。燕子抱起我,我的头枕在她的腿上,我看到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脸上,她哭着说:“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努力向燕子挤出一个微笑。
燕子泪流满面,她说:“我以前对你不好,总是看不上你。都是我的错,你千万不能死啊,我今天才知道我离不开你。”
我今天才听到燕子这样说,今天才知道我在燕子心中地位很重要。我感到很满足。我看着天空中的云朵,感觉自己也像一片云一样,飘在空中,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座蒙古包里。我看到燕子满脸泪痕坐在一边,想起身,燕子按住了我。
燕子看到我醒过来了,脸上笑容绽放。她说:“你可醒过来了,整整这一天来,我好想在地狱里走了一遭。现在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我问:“这是哪里?”
燕子说:“这是额吉家。”我们在草原上生活了一段时间,知道额吉是蒙语母亲的意思。蒙语中,对受人尊敬的老妈妈,都称呼额吉。
额吉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皮肤粗糙而赤红,她看到我醒了,就露出没牙的嘴巴笑了。他端来了一碗黄油,递给我。我听不懂她的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动作的含义,也知道黄油是草原上最珍贵的东西。
黄油是草原人招待最尊贵客人的食品。刚刚挤出的新鲜的牛奶,倒进奶缸中,让其自然发酵,制成酸奶。酸奶放置一段时间后,撇取漂在上面的油层,放在锅里文火慢熬,不断搅拌,最后就会变成两层,上面是黄色的,下面是白色的。黄色的就是黄油,白色的就是酸油。据说,50斤酸奶,还熬不出两斤黄油。黄油,可谓是珍贵至极,自己都舍不得食用,只招待客人。
燕子说,昨天早晨,就在那些人快要冲进羊舍的时候,放羊人带着两只蒙古牧羊犬赶来了。牧羊犬将其中的两个人咬伤了,剩下的两个骑着马跑了。跑的是金属声音和大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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