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寿仪式结束后,是节目表演。
表演节目的队伍中,除了马戏团、戏班子,居然还有一支京韵大鼓。表演的人就是昨天我看到的那一家人,他们和我们住在一排只供下人居住的房屋里。京韵大鼓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名字,那时候只觉得他们唱得颤颤悠悠,像用细绳绑着一只麻雀,让麻雀在天空中飞,稍有不慎,就会细绳断裂,麻雀飞走。
那一家人中,母亲先登场演唱,母亲唱完女孩唱,女孩唱完又是母亲唱,其余的人在后面大鼓敲锣,简直乏味透顶。
我的心思不在京韵大鼓上,而在那颗钻石上。我看到有一个壮实的黑汉子,指挥着几个人,把满桌子的贺礼,装在大小不同的盒子里,又把这些盒子放在竹筐里,用扁担抬走了。我想,这一筐子宝贝,要是买烧饼,估计能装一火车皮。
那些人抬着竹筐走出了偏门,我想也跟着他们走偏门,又担心他们会怀疑我的意图,就慢悠悠地向正门走去。我知道走出正门,沿着墙角走,就能够走到他们刚才走出的那扇偏门。
我想跟着他们,看他们把那筐子宝贝,放在什么地方。
可是,我刚刚走到第一个岔路口,就被一名家丁拦住了,他问:“你干什么?”
我捂着肚子,装着肚子疼,我说:“我找茅房。”
家丁说:“广场西北角就是茅房。”
我看到那些抬着框子的人拐了一道弯,消失在高大的砖墙后,走在最后的黑汉子也快要转过弯了,就说:“前面有茅房,我知道的,我去前面上。”
家丁说:“前面不准走。回去!”
我还想纠缠,家丁抖动着手中的枪说:“再不走,一枪崩了你。”
我吓坏了,赶紧退了回去。
常家大院有房子三百间,广场位于大院中央,每边各有一百五十间。我只知道钻石被抬到了哪个方向,但是要在这一百五十间房屋里,找出钻石,还要不被人发现,是根本不可能的。
怎么办?
京韵大鼓表演结束是戏班子,戏班子结束是马戏团,马戏团的最后一个节目是我的走绳索。
当我走在绳索上的时候,天快要黑了。我在绳索上走来又走去,走去又走来,然后再翻一个跟头,绳索下的人欢声雷动。我想当然地以为站在绳索上,就能够望到钻石的藏身之所。可是,我四面望去,只看到赭黑色的屋瓦,和屋瓦上的苍青色苔藓。巷道上,有家丁背着枪走来去去,除此以外,再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黑汉子找不到了,那些抬筐子的人也看不到了。钻石在这一片高低错落的房屋中神秘消失了。
夜晚,睡在房间里,我想,存放那筐宝贝的房间周围,一定布置有岗哨,只要站在城墙上,看到哪里家丁稠密,哪里肯定就藏有钻石。
我偷偷地爬起身来,走出了房间。这天晚上月色撩人,月亮边有一片片白色的浮云,像轻纱一样。我看到常家大院的城墙上,每隔二三十米,就点着一盏大红灯笼,大红灯笼下,游走着肩跨长枪的家丁,他们无声无息,就像一位位游走在黑暗之海的鱼儿。
除此之外,还不够,还有家丁在巷道里巡逻,他们像游魂一样,蓦地就会从黑暗中冒出来。
我看到他们,彻底打消了登上院墙的想法。他们不但不会让我登上院墙,还会将我视为可疑人员而严加看管。
算了,我还是另想办法吧。
我悄然回到房间里。房间里,一片鼾声如雷。
我努力想让自己睡着,可是心里有事,睡不着。虎爪师父对我如此器重,燕子好像也对我动心了,如果这件事情办成功了,那么我以后一帆风顺;如果这个事情搞砸了,我可能在晋北帮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盗取钻石,虎爪显然很重视,他不但派出锁子带着一帮人在所有视线开阔的地方,故意留下京津帮的印记,嫁祸于人,而且还派人来和我接头。如果前来和我接头的人到了,而我踩点还没有成功,事情就会变得不堪收拾。
前来和我接头的人,也许明天就到,也许后天就到,我急需以最快的速度,将钻石藏身之地搞清楚。
可是,我又怎么才能搞清楚?
躺在土炕上,我翻来覆去,耿耿难眠,浑身像爬满了蚂蚁一样。后来,我索性起身,站在窗口,望着黯淡月色下的常家大院,望着前方那一排房屋边的一棵大树。
突然,我看到有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穿着黑色紧身夜行衣,像一道闪电一样从眼前一晃而过,消失在了一大片房屋中。这绝对是一名窃贼中的高手。我晃出门外,想要追上他,突然抬头看到院墙上的家丁转过身来,眼光落在我我们这排房屋前的地面上。
我赶紧闪身,躲在房檐下的印影里。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规律,院墙上的家丁每次向前走三十步,然后转过身来,再向回走三十步,又转过身去。那么也就是说,在院墙上那个持枪的像机器人一样古板的家丁,刚刚转过身去的时候,我只要在他走这三十步的时间里,顺利通过房屋前几十米的空地上,躲到前方那棵大树的阴影下,就不会被他发觉。
在院墙上的家丁刚刚转过身去的时候,我就飞一般地跑向前方的大树。当我跑到那棵大树的阴影下时,院墙上的家丁还没有转过身来。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正在为自己的聪明暗自得意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的巷口又走来了两个家丁,一个持着枪,一个打着火把。现在,我进退维谷,向前走,会碰见打着火把的他们;向后退,会被院墙上的家丁发现。
怎么办?我看着身边的大树,一蹬一窜,就上到了树杈上。
打着火把的两个家丁慢慢走到了大树下,我担心他们会看到我,就继续向前攀爬。突然,我摸到了一只柔软的脚,下意识抬起头来,嘴巴却被捂住了。
捂住我嘴巴的人是谁?我看不清他的脸。月光透过细碎的树叶,斑斑点点地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显得神秘而恐怖。我闻到一股幽香扑鼻而入,让我如痴如醉,而我的肩膀靠着他的胸部,他的胸部软绵绵的,像一堆棉花。
啊,这个人居然是女的。
她是谁?
家丁走远了后,她放开了捂在我嘴巴上的手掌,我转过头看着她,看到她一双眼睛明亮闪烁。我猜不出她的来头,她是不是我刚才在窗口看到的那个人?应该不是的。那个人身躯高大,应该是男人,不是女人。
她悄声问:“你哪一趟子?”
我问:“你什么路数?”
她看到我不愿意回答她的话,又说的是江湖黑话,就说:“招子放亮点,口条子透半个字,出去条子扫,片子咬。”
我不服气地说:“樱桃子干净点,合子上的朋友,不稀罕。”
她问我是哪个派的,我反问她是哪个派的,她警告我说,眼睛放亮点,敢把她的秘密吐露半个字,我出去后就要被银枪扎,被刀片砍。我不服气地说,你嘴巴放干净点,都是道上的朋友,不稀罕出卖你。
女人看到我不会对她构成威胁,就放走了我。
我不稀罕和这个女人呆在一起,她对我疑心重重,就一个人溜到了树下。如果再去巷子里面,那么我的一切行踪都在她的视线之内,偷窃行业对这种行为很忌讳,所以,我干脆避过院墙上家丁的视线,又回到了房间里。
那个藏在树上的夜行女人是谁?那个从我眼前一晃而过的男人又是谁?
我都不知道。看来,常家大院热闹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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