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庵主是谁?我不知道。
胖瘦老头也不知道,我看到他们的眼神里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们捧起那张仕女图看了看,然后放到了床上。这是一张什么画,它到底价值多少,他们心中都没底。
天快要亮了,瘦老头提出回去睡觉,胖老头答应了,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山羊老头的家,我跟在后面。山羊老头送我们到门外,他说:“我看你们大老远从外地赶来,不愿意看你们买到赝品,才善意提醒。请别告诉别人,我今晚所说的话。”
胖老头没有说话,瘦老头说:“那当然的。”
胖瘦老头和我回到粗布老头的家中。粗布老头家一片宁静,只有一只老母鸡在半墙上的鸡窝里声音迟钝地咯咯几声,好像有什么不满意。瘦老头临出门的时候,把一把铁锨放在门口的地方,回来的时候,铁锨还放在门口的地方,显然没有人发现我们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如果有人跟踪我们,或者有人走出院门,就会一脚踩在铁锨上,铁锨摆放的位置就会有所变化。
回到住宿的房间后,我想睡觉,却总是睡不着。胖瘦老头、粗布老头、山羊老头,他们的身影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转换,他们一会儿唱红脸,一会儿唱白脸,一会儿唱黑脸,我都被他们折磨得晕头转向,谁是假的,谁是真的,我也分辨不清。四个人我都是第一次遇到,而这一天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我茫然抓不住头绪。
我听见胖瘦老头在商量,天亮后怎么去找粗布老头,怎么和粗布老头讨说法,又怎么通过粗布老头找到坎肩小伙。他们已经认定了那枚褚遂良的羊血玉印章和御赐玉佩是假的了。
我觉得刚才山羊老头说得头头是道,印章和玉佩肯定是假的。
鸡叫头遍,胖老头就爬起来,走到院子里,他看到院子里空无一人,还没有人起床,就又回到房间里。他商量说,想要堵在门口,别让粗布老头跑了。瘦老头说,这里是粗布老头的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就住在庙里,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跑了。
鸡叫二遍,胖老头又走出去,他听到一间房屋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等候在门口。房里出来了一个老太太,蓬头垢面,腰身佝偻,胖老头问粗布老头在哪里,老太太说还在睡觉。胖老头犹豫良久,好几次一脚踏进了门内,最后又收回来。
鸡叫三遍,天色大亮,鸟雀都飞出了巢穴,在树杈上叽喳鸣叫,把院子炒成了一锅黏粥。胖老头终于等到粗布老头走出了房间,他走过去阴阳怪气地说:“您老真舒服,钱拿到手了,睡得舒心,一觉睡到大天亮。”
粗布老头睁着眼屎吧唧的眼睛,不解地望着胖老头:“你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
胖老头说:“什么意思?你知道,还用我说明吗?”
粗布老头依然不解地看着他,一脸的无辜表情。
瘦老头走过来了,他一只手拿着印章,一只手拿着玉佩,他冷冷地问粗布老头:“这是怎么回事?”
粗布老头看看印章和玉佩,又看看瘦老头,他的神情依然很无辜,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胖老头神情激动地说:“人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昨天下午,你们装着在古墓里挖出一大堆东西,等着我们过来,知道我们会买,为了抬高价钱,故意说什么大东家已经买了这座古墓,引诱我们上钩。为了让这个谎言进一步让我们相信,又让骑马的人来催促你们。你们在离去的时候,又故意让坎肩小伙留下来,故意让他偷了这枚印章和玉佩,然后卖给我们。你们在回去的路上,知道我们在买了印章和玉佩后,会在后面追赶你们,担心我们迷路,留下一堆人,假装其中有一个人扭伤了脚,给我们指明你们离去的方向。在我们追上你们后,又假装答应背叛大东家,把东西全部卖给我们。我说的没有错吧。”
粗布老头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胖老头接过印章,他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羊血玉吗?为什么用刀一划,就没有了红色。”
粗布老头拿起印章,对着太阳看了看,他问:“谁告诉你这是羊血玉?这明明是羊脂玉,纯白无暇,而表皮的红色,是长期浸泡在印泥中形成的,用刀子轻轻一刮,当然会刮掉的。玉石坚硬无比,即使过了几百年,印泥也无法渗入。”
胖老头拿起印章,对着阳光看了看,有交给了瘦老头,瘦老头也对着阳光看了看,小心地收回到内衣口袋里。
胖老头将信将疑,他拿过玉佩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上面会刻有‘秦王李世民御赐’这样不伦不类的称谓?李世民当了皇帝,难道还会自称秦王?”
粗布老头接过玉佩,看了那几个字,又说:“谁告诉你这几个字是李世民凿刻的?难道就不会是褚遂良,或者褚遂良的后代凿刻的?褚遂良的后代称先皇为秦王李世民,有何不可?谁规定说先皇御赐的东西上,就不能刻字?”
胖老头望着瘦老头,瘦老头望着胖老头,两人都是一脸茫然,他们不知道该听山羊老头的,还是该听粗布老头的。
粗布老头说:“如果你们觉得这枚印章和玉佩有假,可以再还给我,你们给了坎肩小伙多少钱,我会把多少钱给你们。坎肩小伙偷走了古玩,私自出卖,我会找他的后账。”
胖瘦老头都不说话,他们实在没有话说。
粗布老头痛心疾首地说:“你们昨晚说要那一包古董,害我没有回到县城。现在,肯定全县人都知道我携带古董潜逃,说不定找我算账的人就在来村庄的路上。现在,你们又不要古董了,我急切间不能出手,你们害惨了我。”
胖瘦老头依然没有说话,他们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梆子声音,梆子声干燥短促,声声刺耳,接着,听到有人在吆喝:“収破铜烂铁,破纸烂画。”
粗布老头脸色冷淡地说:“好了,你们现在走吧,快走吧,你们现在出多少钱,哪怕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会卖给你们了,我卖给收破烂的。”
敲着梆子的人,叫喊收破烂,其实不是收破烂,他是收宝贝的。收宝贝不能明目张胆地吆喝,所以就吆喝收破烂。
粗布老头背着他的花布床单出去了,胖瘦老头互相看一眼,跟在后面也走了出去。
他们想看看,这一花布床单的玩意,到底是真古玩,还是假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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