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腹狐疑,还是耐着性子喝了茶。喵喵师父伸个懒腰,对我说:“巴哈杜尔见过你。”
我知道来了正题,看向这个尼泊尔小个子。巴哈杜尔也在盯着我。他的眼神让我的心一动。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年岁不大,估计也就二十出头,上大学的年纪,他的眼神却超越了自身的年龄,表面古井无波,深处又似有微澜,幽深动人。别看他长得像只黑猴子,可这双眼睛却明媚的犹如情圣一般,幸亏我是男人,如果是女人,恐怕早就被他的眼神所打动了。
我心里诧异。这个尼泊尔年轻人和我认识的其他同龄人感觉上绝对不一样。说不出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文雅内敛的小伙子,这绝对和修养有关系。可我不理解的是,他一个尼泊尔人,看样子又没什么钱,穷人一个,哪来的这绅士一般的修养,很怪。
巴哈杜尔站起来,对我行个礼,紧紧盯着我,脸上漾起温和的微笑,像春风一样:“你是罗稻,我见过你。”
“可我不认识你。”我狐疑地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的?”
“三十年前。”巴哈杜尔轻轻说。
我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三十年前我才刚出生。你看到的是婴儿的我?”
满屋人没一个笑的。都像看傻逼一样看着我,我干笑几声,觉得特别尴尬。
巴哈杜尔神态平和:“我在三十年前见到的你,和现在的你一样,是成年人。”
我咂摸了一下嘴,对喵喵师父说:“我的身份这位老兄知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不是我前世的上师?”
喵喵师父舔着茶叶末,说:“他看到的就是你,罗稻,不是其他什么人。”
“怎么可能?”我干笑:“且不说我三十年前什么样,就说他吧,你今年多大?”我问巴哈杜尔。
巴哈杜尔道:“我今年二十三岁。”
“三十年前有你吗?”我冷笑:“说句不好听的,三十年前的你还是体液呢。”
喵喵师父不耐烦:“罗稻,你怎么一点没有长进,能不能耐着性子听完。这件事诡异莫名,你这种智商确实理解不了。”
巴哈杜尔道:“时间的概念是相对的。罗先生,请听我说说其中的原委。大概在一年前,我遭遇了一场车祸,当时医学上的判定是,我已经死了。”
我静静听着。喵喵师父能千里迢迢把这么个外国人带回国内,肯定是有原因的。这只猫老成谨慎,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巴哈杜尔继续说:“那次车祸非常严重,我记得当时整个人被撞飞,后来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知道。被送进医院之后,施以抢救,刚上手术台不到十分钟,我的心跳就停了,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征兆,被医生确认死亡,然后我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刚到门外,我突然就醒了。”他顿了顿说:“当时的医生护士虽然惊讶,但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对我再次抢救,我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一直活到现在。”
我耐着性子听着,还是不明白,我怎么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巴哈杜尔叙事很清楚,有条有理不紧不慢,甭管你是不是着急,他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陈述。他说道:“我被确认死亡推出手术室,到再一次醒来,整个过程不过六七分钟。”
我说道:“医学上好像有假死情况吧,不算稀奇。中国有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有福。”
巴哈杜尔微微一笑:“谢谢你。请继续听我说,就在我死亡的这六七分钟里,我见到了你。”
我根本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我“腾”一下站起来,全身不由自主战栗,我盯着他:“你说什么?!”
巴哈杜尔道:“准确的说,我是在这六七分钟里做了一个长梦,你出现在我的梦里。”
“濒死体验。”解铃突然插嘴说了一句话。
一直沉默的容敏说道:“师兄,当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时,第一反应也是濒死体验。”
“什么意思?”我问。
“有过一些报道,说要死的人,在临死前能够看到圣光,或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追溯自己一生的重要片段,还有人甚至看到了天使。”解铃说:“这种现象还无法解释,一概统称为濒死体验。当人马上要死,魂魄离身在即,非生非死之时,会经历或是看到许多用常理很难解释的场景。”
巴哈杜尔道:“我的情况就是这样,在我死亡的六分钟里,我有过一段经历,我把它叫做死亡之梦。罗稻。”他突然叫我的名字,我听得已经愣了,赶忙答应:“在。”
“罗稻,你知道我这个梦境持续了多长时间?”他问。
我苦笑摇摇头,现在的情况已经太匪夷所思了,完全超越我的想象。
巴哈杜尔道:“我的梦持续了八十年,完全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
听到这句话,我震撼地目瞪口呆,磕磕巴巴说:“你在六分钟的时间里,做了一个持续八十年的长梦?”
巴哈杜尔点点头:“这八十年不是人生碎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我经历了每一个时刻。”
“黄粱一梦。”解铃叹道。
“在这个长梦中,我五十岁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很奇怪的男人,一个像影子一样的男人。”巴哈杜尔的语气突然沉静下来,那一瞬间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不是年轻人,而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
“这个男人就是你,罗稻。”巴哈杜尔说:“我在梦里活到了八十岁,在五十岁那年遇到了你,所以我说三十年前见到过你,这不算错吧?”
我完全傻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冰凉。不光是我,就连解铃都张着嘴吃惊非小,我从来没见过他这般表情,哪怕遇到天大的事情他都玩世不恭一般,可现在的他完全被震惊了。
“怎么样,有点意思吧。”喵喵师父说。
我艰难地咽下口水:“我当时在你的梦里都做了什么。”
巴哈杜尔忽然沉寂下来,整个人像是一块温润的山石,历经岁月沧桑之后的平静。他端着茶碗,盯着窗外看,似在失神,好半天才道:“你说你是来拯救我的,让我一定要坚定活着的信心。正因为你的这句话,我才没有在梦里自杀,一直坚持到了八十岁,寿终正寝。在梦里,我自然地死去,恰恰成了我从濒死状态回转到阳世获得重生的契机。如果我在梦里自杀,恐怕我永远也回不来了。我要谢谢你罗稻,是你救了我。现在该我帮你了。”
“你要帮我?”我迟疑一下说。
“你在梦里告诉我很多事,有一些我记不清了,不过最重要的我都记录在笔记本上。”他说。
“本呢?我看看。”我说。
巴哈杜尔苦笑一下:“是梦里的笔记本。我在长梦中有个牛皮笔记本,从小到老一直随身携带。它好像没有尽头,不管我怎么写都写不完,我把那一生的大事都记录在上面。随着我在梦中死亡,那个本子也被我梦里的儿女们烧了。当我苏醒之后,梦中许多事都被淡忘,但关于你的,我还牢牢记了几个信息。你救过我,你让我坚定了活着的信心,你是我的恩人。”
我心怦怦跳,整件事太诡异了,我磕磕巴巴说:“我都告诉你什么了?”
巴哈杜尔说道:“你告诉我了一个鱼的理论。”
我和解铃面面相觑,解铃清清嗓子咳嗽一声:“什么鱼的理论。”
巴哈杜尔眼神发直,像是一个老人在回忆自己的童年:“那个场景我至今记得依然清楚,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我们在一家海鲜饭店,大厅空空荡荡,只有我们两个,甚至连服务生都没有。你带着我来到大堂前面的鱼缸前,那里有口玻璃缸,里面装满了水,一条鲤鱼在水底游动。你告诉我:巴哈杜尔,请你一定要记牢,这是我们解困的关键钥匙,那就是鱼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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