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看到红衣女人的小女孩真的死了?”二龙问。
“死了。”一阵冷风吹来,王老师有些萧索:“后来这里的住户陆陆续续都搬走了。曾经村里上报给县里,要把这些老宅子扒掉,上面也同意了。可是本村本土的没人敢干,只好雇了一批外村的。这些人只要一进去拆房子,就集体发癔症,跟中邪了似的,再后来主管领导调走了,也就没人敢碰这里。”
“那个女人为什么怨气这么大?杀了人不说,死后还冤魂不散的。”我说。
王老师带着我们向老宅子走去,离得越近周围杂草越茂盛,地面很湿,全是烂泥。二龙停下来,四下里张望,说道:“这里风水有点问题。”
“哦?”王老师看他:“怎么讲?”
二龙指着周围几道崩坏的沟渠说:“我琢磨地上怎么会这么湿,后来发现这些沟都坏了。水流不出去,全都积攒在房屋周围。水流不腐,而一旦出现死水,就麻烦了,水能聚集阴气。难怪这里会有冤魂,和这种风水也有关系。”
王老师让他说的有些害怕了:“那我们还进不进?”
“进去看看吧。”二龙说:“大白天的,应该没事。”
我们来到废宅前,透着股股阴冷的气息,吹得全身发寒。我们顺着黑不隆冬的大门走进去,里面是个天井,周围是断壁残垣,很明显焚烧过。所有的部分都有黑色灼烧痕迹,可以想象当时的大火有多猛烈。
本地的大家族,二十多个人,全部惨死在家里,血流成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继续往里走。这里虽然是露天的,但和外面是两个温度,阴冷阴冷,浑身起鸡皮疙瘩,一张嘴就吐白气。
王老师颤着声说:“要是我一个人。可不敢进。”
我追问当年发生的事情,王老师苦笑:“出去说吧,在这里我怕惊扰了亡灵。”
这时,二龙碰碰我,示意我看。穿过天井是正堂,房子烧得只剩下一个框架。大堂里生满杂草,草里有一个石质的神龛。神龛上长满青苔。颜色发暗,壁洞里放着一个深红色的木牌。
“过去看看。”二龙说。
我们三人走进大堂,越走近那神龛,我越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二龙的反应更是强烈,他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不行,这里阴气太盛,赶紧出去。”
虽然离着神龛还有段距离,可是我们都看到了木牌上面的字,写着“显故李氏双籽之神位”。原来这是个牌位,不知什么人立在这里,是为了祭奠一位叫李双籽的女人。
王老师看到这个牌位,他让我们先退出去,他对着木牌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然后走出来,严肃地说:“离开这里再说。”
我们从废宅里出来,回到车里,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可身上那股寒气居然还没有消退,情不自禁地颤抖。
“王老师,你认识牌位里供奉的李氏?”我问。
王老师颤抖着手点燃一根烟,说道:“这个李氏就是杀了老王家一家人的女人,也是后来变成传说中红衣厉鬼的那位。肯定是村里人怕她出来闹妖,就供奉了神位。死者为大,我们又闯进她的家里,我鞠了三躬,表示对死者的敬意。”
“这个李氏到底是什么来历?”我问。
王老师摇下车窗,抽着烟说:“说起来还真是一段凄惨至极的冤案。这个女人的名字你们已经见过了,叫李双籽,她是王家的二儿媳妇,有个俗称叫小丫头。虽然她是二儿媳妇,但李双籽和王家老三却早是青梅竹马。他们李家不算富裕,和王家差远了,那时候讲究门当户对嘛,李双籽和王老三情投意合,王老三对李双籽更是山盟海誓,发誓以后要娶她。后来,李家发生了变故,李双籽的父亲做买卖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扔下娘俩跑路了。王老三担心家里不会让他娶这么个家庭的女儿,所以迟迟没有和家里的长辈说。就因为这样的误会,出事了。”
我们聚精会神听着。
王老师说:“不知是什么机缘,已经查不出来,李双籽在偶然的机会被王家老二看中。王老二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瘸腿罗锅加抽风,老太太始终对这个儿子心有愧疚,为了他的婚事,没少操心。王家家大业大,要说买个媳妇也没啥,可王老二这人脾气古怪,谁都看不上,就瞅李双籽顺眼,非她不娶。当时家里谁也不知道李双籽其实和王老三已经私定终身。老太太是当时王家辈分最高的老人家,她找来媒婆到李家提亲。这里就出了误会,李双籽以为自己嫁的人是王老三,就满心欢喜地答应了。结果出嫁的当天,进了洞房,一摘盖头,她看到眼前的新郎官是一个瘸子加丑鬼,一下就傻了。”
在那个时代,确实会有这样的悲剧。
王老师叹口气说,当时堂已经拜了,洞房也进了。李家把彩礼收了,甚至做买卖欠的债,老王家都帮着还上了,这时候再退婚,显然不可能。李双籽又哭又闹,寻死上吊,但这一切已经成为了既成的事实。
这悲剧一样的婚姻,刺激最大的是王老三。王老三直到他哥哥成亲后,才知道原来嫂子就是自己青梅竹马发誓要生活在一起的女孩。此时木已成舟,李双籽成为了二嫂,嫁给了丑陋不堪的二哥。王老三当时的心理肯定极度扭曲。后来发生的事,也是顺理成章。
没错,王老三和李双籽私下通奸了。这是整个灭门惨案的火药线。
说到这里,王老师一再强调,这些家族秘事都是他从第三方听来的,至于是不是事实就不清楚了。据说王老二是性无能,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生理的残疾所致,他在炕头上满足不了妻子,不但如此,他还是个变态的人。晚上关灯之后,他不停地折磨李双籽,用扦子捅她的手指头,滚烫的旱烟烟锅烫李双籽的肩膀。裤裆里那玩意不好使,就用嘴咬用手掐。李双籽白天只能穿高领衣服,不敢露脖子,因为里面全是伤痕。
王老三和李双籽勾搭上,具体情形不为外人道哉,但细想想也很正常。这么一个苦闷的女人,寻求一个所爱的男人的安慰,也在情理之中。
事情发生在两年之后,李双籽怀孕了,王老二心里明镜一样,知道孩子不是他的,这话偏偏还没办法说出来,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全家人兴高采烈,最苦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做了王八的王老二,一个是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不能认的王老三。
孩子生下来的当天,王老二看着眉目清秀的孩子,一股邪火上来,当时就控制不住了,把无辜的小孩子扔进了火盆里。
李双籽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被炭火活活烧死,孩子临死前凄厉的哭声彻底把她折磨疯了。
通奸的事情随即也暴露出来。还在坐月子呢,李双籽就从暖和的被窝里赶出来,在王家祠堂面壁忏悔,一跪就是一宿。天寒地冻,她下身涓涓流血,根本没人理她,谁让她不守妇道呢。
不但如此,王家的老大媳妇最是刻薄,当着面骂她臭婊子,勾引小叔子之类的话,老太太也骂,说孩子死了活该,生下来也没屁眼。丈夫王老二更是拿她不当人,呼来喝去,抬手就打,张嘴就骂。
自始至终,李双籽都没说这个跟自己通奸的男人是谁。她还在保护心爱的男人王老三。
而害李双籽到这般地步的王老三,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也不敢再和李双籽接触。他看到李双籽就躲着走,再不和她接触,生怕李双籽把他咬出来。还用非常恶毒的话,警告李双籽,不要再来勾引他。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吧。就在那天,李双籽勾引了一个乡下雇工,和他上床,使出浑身解数,让这个雇工神迷颠倒。她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让雇工出去到镇上的药铺,代买一种药。
这种药叫做红砒。无色无味,剧毒,食者肠穿肚烂,神仙难救。
李双籽拿出所有的私房钱,串通雇工和厨房里的小工,偷偷把药下在饭菜里。等到药效发作,她从柴房拿出一柄锋利的柴刀,把王家大宅的门锁好,顺着院子往里走,看见人就杀,一刀下去,血溅五步。
这个案子发生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末期,当时还是国民政府主政,县长拿到卷宗以后,他就提出一个最大的疑点,李双籽是弱女子,怎么可能有力气杀了一家二十多口呢。
据曾经到过现场的侦缉队长说,当时他们包围王宅,进去之后血流成河,血都淹到了鞋帮。他们是在老太太的内宅发现了凶手李双籽。这娘们一身血,坐在台阶上,衣服是大红的,不知是鲜血染的,还是原色就是如此。她的脚边放着两颗头颅,一颗是老太太的,一颗是王老三的。都是硬生生用柴刀割下来。
至于李双籽怎么有力气杀人,这个无从考证,铁一般事实就摆在眼前:灭门案,就是她干的。或许,怀有强烈怨念的女人,能爆发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吧。
李双籽在出嫁前并不是五体不勤的弱小姐,有时候也帮助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再说,她还串通了雇工……种种猜测随着当事人的死去,随着日后的一场大火,都淹没在时间的尘沙里。
就在那天,李双籽当着侦缉队警察的面,用柴刀捅进了自己的心窝,插得极深,一身鲜红,躺在血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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