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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心理师(下册 )

第十四章 没有任何一块木头是脏的(4/6)

  大芳说:“我不跟着你说。我就说你。”

  贺顿知道大芳接受不了,自己的进展太快了,赶紧校正,说:“让你如此恼火的来龙去脉究竟怎么回事?”

  像用炸药把防洪堤坝给炸开了,不得了,大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起她丈夫的斑斑劣迹。

  “我和我丈夫是在乡下认识的。你猜我多大年纪了?”大芳甚至飞了一个妩媚眼神,看起来对自己的年龄很有信心。

  贺顿不知道如何说。她实在是不年轻了,尽管有精心修饰的眉眼和瘦弱的身材来帮衬,辅以高档服装托举,使她没有显出一般中年女人的臃肿邋遢,但神色的黯淡和发质的枯萎,都毫不留情地昭示她早已青春不在。

  贺顿不能说假话,贺顿也不能如实说出感受。贺顿于是说:“你比你的年龄要显得年轻。”

  大芳撇撇嘴说:“你知道我多大年纪了?”

  贺顿说:“你既然说了是那个时代的人,能大致估计出来。”

  大芳说:“我做过拉皮,吸过脂,文过眉后来又给洗了,还作过隆胸隆臀削骨隆鼻……”

  贺顿看着大芳,心想没有做过手术之前的她,是更好看还是更难看呢?

  大芳此刻猜透了贺顿的心思,就说:“我那时候,虽说是个孤儿,却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美人,要不然城里娃能看上我吗?你没听那歌词里唱的……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大芳说着,十分神往地向着远方。

  当然了,她目所能及的地方,看到的是一架挂钟。挂钟有一个滴滴答答不断摇摆着的钟摆,在提醒时间。不仅仅要她注意到时间是收费的,也要让她意识到生命无时无刻不在流逝。

  在钟摆的旁边,是一幅心理学历史中的著名图谱。那是一个双面头像,你这样看是曼妙少女,那样看就是一个陰沉老妇。

  “现在我得给我男人起一个名字了。我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你,咱们就叫他小松好了。”

  贺顿心想这个小松大概也鬓发苍苍了,是头上顶着白雪的老头松了。

  “小松看上我了,就勾引我。你别觉得我用了一个下作的词,真的是勾引。他给我从城里带来大白兔奶糖。我说,我不吃。他说,你不吃,我就扔了。我说你扔吧,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说的是实话,我一点也没有高攀他的意思,他们是从城里来的,将来总会回城里去。城里的人觉得他们那里好得很,但是对从来没有到过城里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知道好在哪里,也并不像现在的人这样削尖了脑袋要进城。我说不要他的糖,他说我就真扔了。说这话的时候,我们站在水塘边上,他一扬手,就把一块雪白糖纸的奶糖扔到池塘里了。那块糖打出了一个很大的水花,水浪一圈一圈地散了很远很远……”

  大芳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露出很享受的样子。

  “后来他就向你求爱了吗?”贺顿决定加快进度。

  “哪有这么快呵!后来他就把糖一颗一颗地扔进池塘里。刚开始扔的时候,我心想,哼,耍什么阔绰啊,扔上几颗你就得手软。没想到,他一颗颗地扔下去,衣兜的扔完了,就扔裤兜的,裤兜的扔完了,又扔屁股兜的……他的手没软,我的心先软了。我说,别扔了,再扔,整个池塘都是甜的了,鱼都得齁死。

  “小松说,这都是你的罪过。我不服,说你这个人怎么能瞎赖人呢?糖不是我的,扔糖的手也不是我的……小松说,可这些糖是给你买的,你不要,这些糖也是你的。既然是你的,我也不能再要了,只能扔了。下次我从城里回来,我还要给你带肉,你不吃,我也扔进池塘里。再下次,我会给你带毛衣,你不要,我也扔进池塘里……

  “我一听,吓坏了。这不是罪过吗!乡下人把浪费看得比什么罪过都大。我那时真的太傻了,他说是我的罪过,我就真相信了,觉得我要是不答应他,我就是个坏姑娘了。再说,我们那里很穷,牛奶糖、肉、毛衣这些东西,都是做梦也搞不到的,有人要给你这些东西,我以为这就是爱了。后来,我就跟了他。

  “小松挺能干的,脑子也很机灵。结婚以后我才知道,他往池塘里丢的那些糖,都是假的。是他跟人讨了一些糖纸,包皮上了小石子。一颗一颗扔到水里的时候,水花特别大。我说,你就不怕我一下子答应了,剥开一颗就吃,还不得把我的门牙硌下来?

  “小松说,我猜定你不会。你那会儿挺傲的,哪能一下子就范呢?再说啦,就算你应承了要吃糖,我有一个兜里装的是真糖,我赶紧拿出来换下就是,保准让你甜得张不开嘴。

  “就凭着他的这个鬼精灵劲,后来又被推荐上大学,就是工农兵学员。毕业以后被当成青年干部,选拔进了领导班子。人家都说他一回了城就得把我甩了,没想到正巧那会儿我病了,他也面临着进步的一道坎,组织上正在考察他。他就对我特别好。传出去说他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后来,我的病也好了,他也顺利地上了一个台阶。我们之间的故事被传为佳话。后来,他进步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我就不断地充实自己,学各种知识,当然了,正式的文凭我是拿不上了,可我能上各种长训班短训班,包皮子有肉不在褶上,只要肚子里有学问,腹有诗书气自华,你说对不对?”

  贺顿说:“对。”除了说“对”,也不能再说其他。

  大芳接着说:“听过这句话吧——男人有钱就变坏。其实,男人就是牛奶,什么也不用往里搁,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基本上就都馊了。”

  这句话当然是不全面的,但是,经典。贺顿说:“你根据什么做这种判断?”

  大芳巴不得贺顿这样问,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往外倾倒。大芳说:“小松老了,我就叫他老松。有一天,老松领回家一个小姑娘,说是在茶艺馆喝茶的时候认识的,小姑娘在这个城市里无亲无故,他看她孤苦伶仃很可怜,就想帮她。我把这茶姑娘安顿在客房住下了,就和老松说,一个人不是一条狗,你不能说领回家就领回家,那是一条命。老松说,是啊,我就是看着她可怜,才打算救她。我说,你如何救她?老松说,先让她在咱家帮你干点零活。我看你身体不好,早就想给你找个保姆了,就怕没合适的。今天和几个朋友在茶艺馆喝茶,看到这个姑娘又麻利又有眼力见儿,性格也很温柔,善解人意,我就自作主张把她给领回来了。你先试着用用看,要是好用呢,咱就把她留下,日后也是你的帮手。如果不合适呢,就让她再回茶艺馆,也不费什么事。

  “这话说得很在理,我只有感谢他的份儿,答应先用用看。姑娘的名字我也不提了,就叫她小茶,谁让她是从茶艺馆来的呢。从第二天开始,我就开始训练小茶,教她如何干活。她少言寡语的,你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但是从不主动张罗,并没有老松说的那些优秀品质。不过,这么多年,我自从进了城,就一边工作一边操持家务,我是个好强的女人,每天擦啊扫的,工作量也挺大的,现在有了个帮手,能指挥个人,也觉得不错,就对老松说,留下吧。几天以后,我半夜起来上厕所,一摸身边没了人。我心想这能到哪去呢?一股不祥的预感控制了我,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小茶的房门口。果不其然,里面的动静大得很,想不到白日里那么腼腆的一个瘦小丫头,叫得是呼天抢地。我在门口簌簌发抖,不知道是进去还是扭头就走。我是个烈性女子,要是按我以前的脾气,哪能容得下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可这一次,我不敢轻易推门。我知道这个门只要一推开,就没法关上了。我和老松,距离是越来越大。撕破脸吵闹开了,只有离婚一条路。除非我是打定主意不跟他过了,否则,我不能轻易推开这扇门。我这样想着,在客房门口,像听交响乐一样听着他们神魂颠倒的声音。我特别想一走了之,可是,我不能就这样白白地走了。我要留下一点纪念物,我要让他们至少是让老松知道,我来过了,我看到了,我知道了。当我全身冷得像一片雪花的时候,我离开了我家客房。我是赤着一只脚走的,把一只蓝色拖鞋留在了小茶的门口。”

  贺顿听得屏气息声,这个故事太可怕了。怕的不是通奸,也不是背叛,而是这女人的缜密心计。如果按照贺顿的本意,她会忍不住问:“后来呢?”但是,此刻她是心理师,她不能问。

  贺顿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不得了,两个治疗时了。作为心理师,她有掌控时间的责任。而且,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故事,绝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解决。趁大芳的情绪还基本稳定,不是在号啕痛哭或一言不发的困境中,治疗需告一段落。

  贺顿说:“当时,你一定是很震怒,并且要思谋对策。从今以后,你和老松的关系就起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芳说:“正是这样的。我被人宣战了,我要还击。起码是家庭保卫战。”

  贺顿说:“战斗旷日持久。”

  大芳说:“没错。当我留下那只拖鞋的时候,我就知道序幕拉开了。”

  贺顿说:“那么,好不好我们今天就暂时进行到这里,把幕布暂时合上,下一次我们继续谈。”

  大芳吃惊地问:“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吗?”

  贺顿说:“是的。”

  大芳说:“我还想继续说下去。这些心里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向人倾诉。”

  贺顿说:“已经两个治疗时了。”

  大芳不悦,说:“你是怕我付不起钱吗?放心好了,我带来了足够的钱。”

  贺顿说:“不是那个意思。心理治疗也是一个科学的过程,一个人在一定的时间内,只能承受一定的心理负荷。就像你锻炼,不能无限制地跑下去,要有一个最合适的量。这不是为我着想,是为了你的利益。”

  轮到交钱的时候,情况有一些尴尬。大芳把钱放在桌上,说:“请您点一点。”

  贺顿不想触动那堆零散的票子,不是她故作清高,而是觉得刚刚还在精神的领域游弋,突然就变得如此物质和世俗,叫人有分裂之感。

  “不用了。我相信你。”贺顿只好这样说。

  “不成。您还是点一点。这是我的习惯了。要不然,我心里不踏实。”大芳坚持。

  贺顿只好很不情愿地把钱点了一下。

  “您好。请稍等。一会儿,我引领你到心理室。”柏万福迎上前去。

  下次,大芳又来了。

  “你是谁?上回来没见过你啊?”大芳不喜欢有旁人。她觉得上次那种空空荡荡孤家寡人的状况很好。

  “我在诊所负责接待工作。”柏万福自我介绍。

  “新来的吧?今天还有别人吗?”大芳一副熟门熟路的架势。

  柏万福不知是何用意,脑子也转不过其他的弯,就照直说:“没有了。”

  “看来你们这里还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啊。好了,既然也没旁人了,你就走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了。”大芳颐指气使。

  柏万福也没好气,说:“这房子的隔音板是我亲自选的,放心吧,说什么也听不到。我要是走了,电话预约接不上,你负责啊?”

  大芳这才不做声了。进了心理室,两人依上次的位置落座。大芳说:“咱们这就开始?”

  贺顿说:“你上次回家之后感觉如何?”

  大芳说:“快别提了。当时在这里说了一些话,感觉轻松点了。回家以后倒头便睡,那一觉像死过去一样。后来几宿就不行了,在水床上烙饼。水床你知道吧?”大芳露出很希望给贺顿谈谈这种奢侈品的样子。

  贺顿点头,表示自己对此谙熟于胸。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睡在水床上的滋味,只觉得不必在此耽误工夫。

  大芳略感失落,只好继续:“不说还好,这一说,几十年的陈谷子烂芝麻都搅和起来了,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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