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会面临许多问题,其中一些我建议不妨化解抑或回避。我曾经遭遇不少满脸严肃、不断探求答案的旅游者,这些人大多数是男性,他们在旅程中,只知道一味地刨根问底,却不懂得轻松地享受。他去度假的时候好像是去完成公务,只是没有平时的西装。领带和助手罢了。对于那些太过随意的游玩或者没有严格安排的旅行表,他表示深深的怀疑。只要旅行计划中哪怕有一点点的疏漏,他都会坐立不安,从而对秘书的能力大加怀疑。他继承了从前那种背着大包小包五天之内骄傲地游遍欧洲的先驱者的精神遗产。于是当考虑去普罗旺斯旅游的时候,他要问的第一个问题——通常是用电话询问并且毫无疑问要由传真来确认——一定是:什么时候来最好?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无从回答的问题。而我,只能再提几个同样愚蠢的问题以做权宜之计。他想不想看春天盛开的罂粟和樱桃?想不想沐浴盛夏七八月份的阳光?对欣赏阿威格农音乐舞蹈节是否有兴趣?能不能骑着自行车登上旺图山?打算去吕贝隆游泳吗?在收获时节踩踏葡萄加工葡萄酒——当然,有些事情不可能亲力亲为——看葡萄藤开始变为金黄色?是不是还想去看古建筑和罗马遗迹,并且到古董市场和三星级饭店逛一逛?
想啊,想啊。他一叠声地说。我喜欢听到他这么说。但是我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却要把这么多东西都安排进去。那么什么时候来最好呢?
我努力地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至少一个能使他满意的答案,但是却经常而且悲惨地不能成功。我能找到的最接近的一个答案——这是我多年的研究心得——岁月的碎片不能像日记或者流水帐那样可以简单地拼凑起来。这一切,与其归咎于精确的时间和地点的安排,不如在我们的态度里找找原因。我的这种回答,肯定会令那些严肃的旅游者默然不语,甚至迷惑不解。我只好告诉他,要来看看普罗旺斯,最好是在午后。
最好是吃过了午饭,因为要尽事快乐的假日有两个最简单的要素,一是和煦澄净的阳光,一是一个随心所欲的计划,只有这样,你才能尽情享受漫长的午后时光。
付完账单,咽下了最后一口玫瑰酒,酒瓶子底朝天地扔在冰箱里,等于给侍者道个别,这时你就可以;上路了,当然,不要忘记考虑到气温、你的体力、还有你的爱好究竟是属于运动型的、智力型的还是文化型的。(为了来点灵感,考虑的空隙,再来杯葡萄酒是个不错的主意。)尽管没有主题公园、多屏影院和购物街,普罗旺斯一点也不乏其精彩之处,虽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大多因人而异,但我希望你会证明我的想法绝对不错——普罗旺斯是这个世界上不须做任何事情就可以玩得高高兴兴的最好的地方。
球场小憩
几乎普罗旺斯的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现化化体育场,规模不尽相同,而有一点是一样的,大都是一块大约二十或三十码长、上面铺满砾石和坚硬泥土的平地。如果设施良好的话,比如说,在一个已经有二百多年历史的体育场,你还可能发现另外两种精妙绝伦的东西,一是郁郁的荫凉,来自于一排井然有序的法国梧桐。这些树很可能就是拿破仑的军士当年种下的;二是从咖啡馆俯视运动场的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咖啡馆吧台后面的架子上经常会摆着一排晶光闪闪的滚球戏奖杯。)自从人类发现了把球投向一个不能弹回的目标起,滚球的各种变化就已经存在了。早期的滚球,就像木质的网球和山核桃木的高尔夫球杆一样,现在早已变成古董,它们的样子长得出奇的漂亮,是用钉子针进黄杨木的核里做成的球形,钉子的头钉得异常地紧,就像鱼身上的鳞一样。这东西虽然悦人耳目,运用自然,但亦有缺点,由于是人工制成,形状不免凸凹不平,所以一旦击地,很容易偏离正轨。而滚木球游戏中,哪怕差之毫厘,都会谬以千里,惹得人肝火上升,这就不可避免地成了很多悲伤和争吵的根源,当然,这种老式的滚球已被我们今天常见的完全机器加工、极其精致的圆溜溜的钢球所代替。
但是这不意味着悲伤和争吵由此消失了,事实上,悲伤和争吵,就如同比赛中的精确度和技巧一样,不论是对于游戏者还是观众,都至关重要。否则,这项运动就可能变得索然无味。
这项竞赛的原则是要把自己的球尽可能击向目标球,一个应当叫做滚水球的小扣球。如果有必要,还可以把别的球撞开。游戏者把球投出去之后,就沿着场地走过去测量距离。你可能会认为,这不是很简单嘛,就像其他的运动一样,谁打得最好,谁就赢呗,但不是这么回事,一点也不是。打球的人吵吵嚷嚷地挤作一团,为了头发丝那么宽的距离挥胳膊、搭袖子地大叫大嚷,争论不休,有时候甚至都拿出了衣袋里带来的尺子,满脸的胜利或怀疑之情。在这里,同其他运动不同的是,胜利还取决于参赛的涵养和噪音,谁的脾气大,谁的嗓门高,谁就有可能获胜。
这些嘈杂可能不仅是对胜利的真诚追求引起的,更是出于某种强烈的愿望,就我所知,滚球游戏是这个世界上比较独特的一种户外竞技活动。打球的时候你可以喝酒,只要身体协调性好,手力稳定,你甚至可以不必放下手中的杯子。因此,我经常想,也许是酒精造就了这种运动中的一些随意却相当精彩的技巧。
投球时高于或低于轨道的下手投掷,这本身便是对精神高度集中、弯膝以及紧紧盯住目标的眼神的一种把握,因为投手不难越过投掷线,所以投掷手对自身动作的把握能力便相当重要,这种动作看起来像是一种现场表演的奇怪的芭蕾。投出球之后,只见球手站在那里,经常是一条腿着地,身体随投掷的方向向前、向后或向一边倾斜,而他挥动的手臂则有时候是一个加速器,驱使球使劲朝前跑,有时候又是一个闸门,期望能使快球慢下来。之后,他便一只脚着地,一条腿高高抬起,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只站在泥潭里展翅欲飞的鸳鸯。球快速滚过引起阵阵飞扬的尘土,钢球撞击铜球叮略作响(就像恐龙在磨牙),中间伴随着此起彼伏的争吵声以及咖啡馆里收音机发出的音乐噪声,所有这些会令坐在树荫里的你捧腹大笑。打球的人从球场的一头慢慢地挪到另一头,然后)折回来,如此往复。空气又热又静。时间停止了。
滚球戏的最大魅力在于,不管你打得怎么样,你都可以玩得津津有味。没有年龄的限制,心计与好眼神往往比体力更为重要,但我却发现有一点很奇怪,这项运动好像是专门为男人准备。为此我观察了很长时间,村子里的男人们从早玩到晚,却从未见过一位妇女踏进球场。好奇心促使我有一次询问一对老滚球高手,为什么他们的妻子不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呢?一个人对我耸了耸肩,另外一个却毫不迟疑地说:“有什么可奇怪的,”他说,“否则,谁做饭呢?”
花田耕耘
上帝没有赐予我成功的园丁所必须的品质——耐心,具有这种能力的人眼光渺远,能根据四季的转换调节自己的脚步,为了让嫩枝变成成熟的、可辨识的形状,可以耐心地等上数载。我身体上也有某种缺陷:我的拇指不是传统的园丁所有的那种绿色,而是一种暗淡的、相当罪过的褐色。其他人的手指触摸一下羸弱的细枝,似乎就能使它重新焕发出青春的本色,而我呢,虽说往往是好心肠,但却总是事与愿违。只要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足以把一枝茁壮成长的花蕾照顾成奄奄一息的病秧子,花儿一看到我来就早已蔫了。
我之所以觉得普罗旺斯的花园和我的花园是一类,这也是其中的部分原因。这儿的气候相当恶劣,既可以一下子跌至零度以下,又能够一下子窜到一百多度。土地如岩石般坚硬,更谈不上肥沃。雨水滂论而至,要不然就滴水皆无。密思特北风吹过来的时候,剥落花草枝蔓,揭掉表层土壤,所到之处,寸物不留。经验告诉我,能经受这样恶劣天气的植物就肯定能够承受得住我最好的照顾。
我认识一两个很好的园丁,他们沉醉于自己的园艺学术语,总是相当随便却又学究气十足地用拉丁语谈论园中的植物居民,对他们而言,毛茂和雏菊是Ra-nunculusacrlst和Lencanthemumvulgars。
小小的蒲公英被高升为Taraxacumofficinale,对于类似的技术表演,我只能报以暧昧的点头,或者极力将话题岔开,但他们并不为之所动。于是,不久以后,他们就开始打我的主意,建议我将我那块干燥的普罗旺斯土地转化成移植而来的别墅花园。
他们略带不满地环顾了一下,说:有点颜色会更好。这会化腐朽为神奇。还要有块草坪,没有什么东西比草坪更令人赏心悦目(遗憾的是,草坪似乎没有一个拉丁语名字),这想象中的草坪才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后面还有攀架的水果树,玫瑰凉亭,长满花的篱笆以及那些对英国人来说感觉亲切的生活必须装饰物——绿草带。有那么一天,他们还会建议说,要有一个花圃。我现在已经能感到快有这么一天了。
他们走后我觉得一下子轻松许多。不妨考虑一下自己喜欢什么花:薰衣草、檀香文、柏、撒尔维亚。迷迭香、月挂、夹竹桃、黄杨和百里香。从几乎是纯蓝色到近白色,从亮晶晶的暗绿色到淡淡的浅绿色,夏季的亮紫色,所有适合这片风景的颜色和形状,能克服这儿的气候并能容忍我服伺的植物我都想到了。这是一些生命力旺盛的植物,几乎不需要什么东西就可以维持生存,而唯一要我做的,只是在七月要给薰衣草剪剪枝。
剪枝最好趋自己全身湿渌渌时去做。在拿起镰刀或者修校剪叶开始干活之前,你要先把自己泡在水池里。花枝很干,几乎很脆,剪起来很干净。收拾了几堆之后,你的手就带上薰衣草的清香味了,这是一种很强烈的味道,五分钟后,太阳把你皮肤上的最后一滴水蒸干了;十分钟后,你开始出开了;半小时之后,你必须再回游泳池里泡一泡,扑通一声跳下去,简直就像走进天堂。
一个下午的功夫,你就能得到一堆剪下来的薰衣草,可以有多种方法处理它们,香味可以保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抽屉里或者亚麻衣柜里放上一个小香袋,可以持续到十二月甚至更长远,届时,其味道虽然淡了,但却依旧很明显是那种淡淡的、熟检的清香。在橄榄油或者醋瓶子里放上一两校,可以使暖暖的春意终年长驻。还有其精华,叫作普罗旺斯万金油,包治百病。擦伤或被蚊虫叮咬,可以滴上几滴消消炎;嗓子疼可以当作漱口液;放入一碗热水中可以提神醒脑;清洗厨房时放上一点,可以驱虫除蟑,最后,省下几枝干的,在冬天来临时烧上一烧,那真是满屋生香,有如数月前刚剪下来的鲜技一般。搞一块绿草带,什么都有了。
约见工匠
门和窗户才初步加工、方便厨房以及许多其他的现代组合式建筑还没来得及给人带来含糊的喜悦之前就建好的老房子,既给人带来欢笑,同时又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道经常的障碍。个性上的极度张扬必然导致建筑的某种不完美。地板会不知不觉形成斜坡,冬季还会神秘地鼓出几块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墙向一边倾斜,门廊则向另一边。楼梯各个台阶间的整齐排列不见了,并且该有的拐角也不知道失落到哪里去了。所以,当栏杆歪到一边,门让虫给咬了,百叶窗打不开了,要更换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就忘记准备替代品。这时,你就必须准备经受几次与可亲、聪明、行踪不定的普罗旺斯工匠的会面,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他都会给你打做出来。
在整个沃克吕兹,你可以找到好几打工匠,每个人都是不同工种的能工巧匠。但不管他们是用木头、陶、石头、大理石、毛铁还是钢铁创造他们的艺术,有些是不变的,这些不变的特点在制造的过程中变得更为明显,并且会根据你造访的次数来显现。在普罗旺斯夏日午后,饱餐一顿会使人宽厚无比,能量无穷,这时候去拜访你要找的工匠是再好不过的时候了。
第一次,工匠肯定会带着你参观一下他的工作室,在那儿你会发现许多他为别的顾客承接的活计,令人咂舌的半成品胡乱地摆放在工作室的地板上,让你觉得他能精确而万无一失地做出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在这样一位艺术家面前,真是诚惶诚恐。还不仅仅是这些。他恨不得立即接下你的活计,恨不得马上扔下手中的一切,马上就赶到你家里把要做的东西量一下,你要提防某个深夜突然响起的敲门声。
到你家里后,他翻出一本饱经风霜的练习本,把每个细节都仔细地记在皱巴巴的纸片上。当然,那上面所记的东西都有一些深造的含义,像你这样单纯无知的人,不经过几次简短的讲座是不可能懂得的,困难和麻烦给你-一指出来,锈迹和腐烂所造成的破坏向你阐明,时不时难过地摇摇头,当然,此时他还会细心并且同情地轻轻拍打你一下。不过,你自己要坚信你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点也没错。出了价,两个人都同意,然后,你就开始茫然无所知地问他什么时候可以交货,他则会反问你想什么时候要。
你想了个日子,再加上月份,告诉了他。
这是工匠典型的作法,我已经听到很多很多次了,以致于我认为有必要把这一点传授给每个刚出道的学徒,在你提出你的交货日期之后,会有一段短暂的沉默,然后是紧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有可能。”他会说。你注意到他实际上并没有说可以,只是说,你所提的期限并没有超越实际的可能性,你会发十现.这是一个很细微却又相当重要的区别,但这一会儿,你觉得你们两人已经达成了一项条理清晰的贸易协定。
因为不希望让人以为你是个没有耐心、不安分的外行,你大方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打电话去检查工作做得怎么样了。但谈话却将是一次令人非常不满意的谈话——如果你以为这还算一次交谈的话。因为工匠的电话总是装在工作室里最吵闹的角落里,那儿的钉钻声最大。我敢肯定,这是故意安排的,因为这样可以让某种特定性质的不受欢迎的问题在噪声中溜过去,或者说这很可能是能自动切人的一段录音,不管怎么说,这很管用。面对着嗡嗡的电锯、发疯的石头切割机和电焊机,没人有本事说上很长一段时间。几句半半拉拉的话可能与工作室里的叮哨声、呼拉声相混,但是什么意思也没办法表达出来,所以,寻求真理者就不得不再亲自拜访一次。
工作室里没有多大变化。那些曾经令你惊羡的作品还在那儿摆着,依旧没有完成,如果幸运的话,你会看到另外一件——你所要的东西——也加入了它们的行列,而工匠会像一位父亲介绍他心爱的女儿一样把这件作品展示给你。作品很漂亮,正如你所想象的。
你问,有没有可能下星期交货。
他又深深地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能吧。”
当然,到时还不会完工。但是管它呢,反正房子不会因此而倒塌的。
经历购物
不知道有没有人研究过人们娇生惯养的胃同几杯葡萄酒以及愈来愈膨胀的欲望之间有没有关系,从本质上来讲,我不是个喜欢购物的人。
逛来逛去地看那些我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除非我刚刚饱餐了一顿。只有酒足饭饱,精神焕发,兴致勃勃,才会变成一个心甘情愿、易受影响的数钞机,一个大手大脚花钱的消费者。在城市里,这已经偶尔地导致昂贵的尴尬以及快讯的严厉批评,但这一切在普罗旺斯是安全的,因为这儿对钞票有一种不息的眷恋之情。
我们有很多邻居都是小供应商的热情悼念者和支持者,这些小供应商自产自销,用不着什么连锁店或者超市,直接向公众兜售他们的产品,他们规模小,犯不着做广告,他们的总部经常躲在乡村旮旯,或者深街小巷里,既简朴又不显眼,没有人领路是很难找得到的,房子既有白鲢鱼的特点,也有家做的布面平底凉鞋的个性,简直包罗万象。但无论如何,如果你不额外加点好处,什么也不会卖给你的。首先要给你讲堂课,其费用包含在价格里面。授课内容包括简要的历史回顾、三两句对建造过程的评点、对自身地位的慷慨估价,偶尔也会聪明地讥讽一下时下的竞争,换句话说,顾客千万不能着急。这就是我喜欢的购物方式,用掉一个慢腾腾、冒着热气的夏日下午。有人曾经提供给我们一个下威龙的地址,推荐说那儿的西瓜非常诱人。而同时,你要付出的是,同性格古怪孤病的卖主打交道的勇气和信念。真是个有趣的结合。经过长途跋涉,我们终于走到了镇子边的一个死胡同里,知道离我们要找的地方不远了。
小巷久无人烟,寂静如洗,似乎可以听得见苍蝇的嗡嗡声,这群苍蝇聚集在一个猪圈模样的门廊前,空气中弥漫着熟透水果的腐烂香味,一辆白色的奔驰小汽车停在门对面的树荫里,一定是哪个阔绰的顾客的,也许他正在里面和那个古怪的老瓜王——一个满脸皱纹和尘土的法国农民讨价还价。我们奋力穿过苍蝇群,来到一块阴暗的空地前,厚厚的柴草之上堆满了黄绿色的西瓜,一个人正盘踞在门口一张满目疮瘦的金属桌上,对着话筒大喊大叫。他又黑又瘦,几缕黑头发搭拉在褐色的脑袋上。
小胡子整洁服贴,一副太阳镜挂在尖大的鼻梁上。穿着一件条格的开领衬衫和一条暗蓝色的裤子,乌黑的皮鞋上装饰着流行的铜饰扣。难道这个打扮入时的人物就是西瓜王?他嘟嚷了一声,挂上电话,伸手取了支烟,才转过头看着我们。
“我们要买些西瓜,”我说道,“听说你这儿的瓜最好。”
也许是奉承话起了作用,他变得可亲一点,或者他还沉浸在午饭的回忆中。他礼貌地站起来,用手里的烟卷指着身后的一大堆西瓜,说,这些西瓜是百里挑一的,当年大仲马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一种。他拿起水管,对着堆在墙边的西瓜喷了一阵,西瓜的香味更加浓烈、湿润。他挑了一个出来,用大拇指握了握瓜蒂,又嗅了嗅顶部,将瓜递给了我们,就扭过头去,不再理睬我们,只盯着身后桌子的一角。
这个西瓜个头不大,但是特别地重,瓜皮还带着点点滴滴的水珠。
茎部稍微有点软,我们闻了一下,啧啧称叹。瓜王微笑着,表情同他身后那把十英寸长的大砍刀极不相称。“现在得让你看看瓜肉怎么样。”他说着,把瓜拿了过去,用刀轻轻一划,西瓜就裂成了两半,瓜瓤鲜美,汁水四溢,“吃这样的西瓜,生津利咽,清热消暑。”(后来我发现,这句话是他从一位西瓜行家那儿借来的。这位行家碰巧也是位诗人,不过在当时我听到这句话还是不觉心中一动。)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们。“要一百斤可以打点折,”他说,“超过一吨还可以再打折。但是不负责搬运。”他的眉毛高挑着,好像要从眼镜上边跳出来,高高在上地等着我们订货。
怎么会是这样子呢?朋友可没告诉我们他是个批发商,每年夏天都要运上成千上万吨的西瓜到巴黎。为了我们,他不顾自己的名声,破例让我们买了一打,然后不耐烦地扔过几根湿草绳,要我们自己将那些装满西瓜的浅水箱子绑好,运走。
返回汽车之前,我们到一家咖啡店小坐,意外地发现招呼我们的侍者也是个西瓜专家,他告诉我们,先把西瓜的顶部切开,把籽都挖出去,倒进一瓶伏特加酒,然后把西瓜放在冰箱里二十四小时;伏特加被瓜瓤吸收之后,其清香甜美,无以言表。
生津利咽,清热消暑?
“对,”他说,“就是这么回事。”
开塞器博物馆
世界上有哪个国家举办过青蛙博览会或蜗牛节?正式的香肠庆祝会?专门的大蒜日?除了法国你还能在哪儿看到为庆祝奶酪、海胆、牡蛎、栗子、李子和煎蛋饼的五颜六色焰火?在其他的国家,这样的盛会只能是为获胜的足球队或彩票中奖者举办的。
当我听说有一家专门收集身价不凡的开塞器的博物馆时,我一点也不感到吃惊。毕竟,在这样一个把制造和饮用葡萄酒视为一种较为文明和神圣的国家里,给予开塞器以适当的生存空间是不足为奇的。但是我想,博物馆一定小得不能再小,一个袖珍博物馆,里面放着几打从哪个老祖宗的阁楼里发现的稀奇古怪的开塞器。我可没指望会看到一个微型的卢浮宫。
实际上,这个博物馆只是门内博斯的D188号故事变迁的一部分,这儿曾经是一条路,就像山谷中的其他地方一样。路边是一个隐没在葡萄园里的破旧的农舍,另一边是帕蒂冈先生的车库,门口有两只鹅把守。金色的土地完全被丰收的葡萄掩埋了,和风拂面,但没有什么东西会使你放慢脚步,更不要说停下来了。
如今车库和鹅都没有了,老农舍也向外扩张出一间间新厢房。建筑师别有用心地让新旧房舍间看不出明显的界限。葡萄藤也被梳理过了,每一排的前面都种上玫瑰丛。街道两侧栽满葱葱郁郁的橄榄树,直道通向大路。举目之处,一切都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可见当初花费的慷慨。
彻底改变乡村面貌的人就是现任的门内博斯市的市长依斯-罗塞一卢阿德先生。他对葡萄酒尤为青睐,一天,他来到巴黎的德卢奥特拍卖行,发现拍卖的物品中有一堆品种繁多、历史悠久的开塞器,便欣然买下。之后,他渐渐地闻名于其他的收藏者和交易商之间了,他不停地购买,现在也未停止。如今他的收藏品已达数百个之多,各不相同。假如你没有一个葡萄园,一个地窖和一所漂亮的楼房可以支撑你的爱好,这简直就是个噩梦。
走进品味室,你才会明白你看到了什么。一张木质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巨型的开塞器,足有三尺多长,需要用两只手才能拿起来,只有那种装几加仑的瓶子才能对得起它,并且还有一个浑身是肌肉、力大无穷的助手才可以用它来开瓶子。它实在是太大了,以致于陈列橱窗里都容纳不下,只能摆在品味室里头的一个阴暗高贵的空间里,屋里像教堂一样阴沉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嵌在墙内的几盏灯。
在这里,你会发现一千多只开塞器,每一个都附有一份有关起源及地位的简介。这排成长阵的开塞器是人与瓶子之间感情的见证,也充分证明了人将一种实用的工具转化成另一种幽默、滑稽、甚而怪异的具有装饰性的物品的才能。有的竟然是男性生殖器模样,有用一对阴腿操作的,有的可以充作枪或者猎刀的一个零件,有的藏在手杖里,有的附着在一个指节似的铜套上面。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只要你能想象得到的,都可以在这个珠宝般的展室里发现。一支巴尔干的启子也出神入化地出现在展品中,启子的柄用牛角、橄榄木、酚、塑、鹿脚制成;有沃尔斯德参议员、禁酒之父的肖像样的;有折叠的、袖珍的、最早期老祖宗辈开塞器的一个样品(据说现存只有三个),以及更为精致的二十世纪的小字辈们。如果这些东西还不够吸引你的话,你还可以在这里求得一醉,因为这里是唯-一个我所知道的可以饮酒的博物馆,并且博物馆的主人们也鼓励你来一杯。
返回品味室,太阳已经西斜,午后的阳光依然眩目,花上半个小时品尝一下博物馆自制的葡萄酒会令你神情凛然一爽,也许还会使你着迷。如果你余兴未尽的话,你甚至在这儿可以买下一只开塞器,这就不足为奇了。
策划庄园
唐突地走进陌生人的阁楼,逛逛从盘盘罐罐到老太太的衣橱几乎无所不包的杂货市场,我们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整个普罗旺斯买卖兴隆,况且闲逛集市也并无风险可言。在里面挑来检去,久而久之,会让人上瘾,严重的还会导致一位美国朋友宣称的古董兴奋症:什么便宜货都想买,到最后,要开一辆大卡车来才能将一大堆选中的东西拉走。如果你已经买下一所房子,或者其中的大部分,干嘛要满足于其内部设施呢?建筑学中有一个术语叫作建筑救助,在艾普特的郊区就有这样的一个仓库,在那儿你可以高兴地花上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建造你魂牵梦绕的梦中花园。
夏伯德兄弟、亨利和让,就拥有好几亩看上去更像是古域废墟的田园,每次我去那里,都只是为了找到点小东西,比如,一个破旧的铁烟囱、残缺不全的石盆、几块手工烧制的砖。但去了之后,这些最初的想法就会被抛到九霄云外,想要买的东西也一定会大大超出钱包的承受力。
这一次,高贵的错觉刚一进门就开始袭上心头,在那儿放着一只斜靠着的两耳细颈椭圆士罐。罐子有七英尺长,罐口比我的肩膀还宽,足可以放得进一个大个子。如果放在花园里柏树小径的尽头,肯定气势磅确。但里面放什么呢?三吨泥土再种上天竺葵?给不愿离开的客人开几个房间?这个问题还是留给想象中的园丁吧,我继续前行。
远远地,我看到另外一种可以给家居环境增添点个人特色的:一条完整的门道,石柱,石拱,外带华丽的铁门,走近仔细端详,才发现原来门牌都早已镶进石拱里:拉歌兹恩庄园。用的是特大号的字体。
你想要的东西这儿都有了,但即使把这些东西组装起来也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屋顶上用的瓦,地板用的石板,巨大的切割石壁炉,橡树梁,三角墙,帕拉弟奥式柱子,通向各处的搂梯,先是直的,然后向左拐或向右拐,几乎每样东西都是特大号的,似乎更适合于篮球运动员,而不是十七八世纪的那些原来的主人,那时候的人身材没有这么高大。在这样的屋子里住着,似乎显得更为渺小,他们喜欢吗?习惯吗?穿庭过院是不是也要凭借地图呢?会不会在迷宫般的院子里不知不觉地把仆人丢了?
阳光很刺眼,我坐在一尊奇怪的女人雕像旁边的阴凉里。这个雕像胸部丰满,腰部以下却幻化成狮子的模样,在她身后,我看到一对中年夫妇,一个年轻人陪着他们,我想那是他们的设计师。他刚刚测量完一个老式、典雅的壁炉。
“太大了,屋里放不下,”他说。
“胡说,”顾客说,“砍掉一块不就行了吗?”
设计师皱了皱眉,满脸的不悦。这是个很漂亮、很协调的石制像俱,经历了二百多年的劫掠和破坏,甚至在法国大革命和二次世界大战都能幸免于难,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而惨遭涂炭了。
壁炉的后面有一道楼梯,有一间房子那么宽,十五英尺高,在天空中的那一头,一只猫正在打盹。目光所及,是令人晕眩的壮丽。我不禁要想象这个庄园的生活该是什么景象,在如此奢侈的石洞里的人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妮?
拥有足球场那么大的一间餐厅给人的颤栗的感觉一旦消失,就需面对现实了:没有中央空调,潮气上升,斯巴达式的卫生设施,照明不足,从厨房到餐桌上的长途旅行使食物变得冰冷了——这一幕好像与英国一家最昂贵的寄宿学校的情景很相似。
我不要这个庄园,更不要这个昏昏沉沉的午后。这样的庄园只能存在于永远的夏日想象中。对我而言,就让它沉润于想象中吧。
选房之行
在普罗旺斯住上一两个星期之后,晒够了阳光浴,也逛够了市场,看过了葡萄园,参观了教堂,也到一家罗马剧院里回顾了一小段历史。换句话说,每个积极的有好奇心的游客应该看的你都看过了。现在你也许要看点其他的东西,也许是想看一下当地人住得如何。
事实上,你真应该好好看一看他们的房舍。
别人家的房子一向对我们有着巨大的诱惑力,如果这个人和他的房子都在国外的话,那么这种诱惑力似乎就更大了。假如你被邀请进人这个充满诱惑力的房子,那么任何琐碎的细节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书名的书写方向与我们的不一样;从肥皂到冰箱所有东西都是很陌生的品牌;窗户向里开而不是向外开;百叶窗都褪得快没有了颜色;石头的壁炉;拱形的房间。连房子的气味都不一样,陌生而奇特。你自己会想如果除了自己的家,在普罗旺斯再有个家该多好啊。面对这么多吸引人的东西,有没有个办法自由自在地度过这个下午呢?
那就去找家房产代理商吧。
吕贝隆有多少房产代理商,我没有确切的数字,但似乎和这儿的面包师一样多得不可胜数。每个拥有自己的节日和正式停车场的村庄似乎都至少有一间小时装店大小的办公室。办公室的窗户上挂满了闪闪发亮、引人注目的照片:有待开发的荒地,带樱桃园以及二十里开阔地的农庄,豪华住宅,牧场,整个小庄园——都在阳光下等待着新主人来爱抚。你就来挑罢。
房产商非常高兴地迎接你。在他看来,你撇开他的同行直接来找他真是太明智了。尽管你从窗户上的照片中看不出什么,他却会告诉你,吕贝隆吸引人的房产并不多,而他却非常幸运地搜集到了其中的精华,而且非常愿意亲自陪你去看看。
这时你就会遇到一点小麻烦,你很体贴他说你想先看三四处较理想的房产的位置,然后再去看房子里面的情况如何,而且你自己有车有地图,如果他能告诉你怎么去,就不必占用他的时间,也没有必要打搅房主了。
很不幸,那不太可能。这正是你要学会的第一课。他会用种种借口拒绝你用心良苦的建议,而你早已心知肚明,吕贝隆缺乏迷人的房产,但却从来也不缺房产代理商,而且多得无以数计。因而导致竞争非常激烈。一处房产由三四个房产代理商共同经营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最终将房产卖出的代理商理所当然就会获得佣金(佣金的数目相当可观:通常是房价的百分之五,甚至更多)。捷足先登是商场的金科玉律。陪顾客去观看的必要性就可想而知了。代理商借此就可以先下手为强。
第二课。代理商会极力回避你最简单、最无心的问题,使其真情隐而不现,吊你的胃口。比如说,你在南方的著名杂志《海岸》上看到一则房产广告。你很喜欢房子的样子。于是你就按广告上的地址给代理商打电话:——
能不能给我讲一讲你们的F2637号房子的情况?——
啊,那座房子漂亮极了!——
是的,看起来的确不错。它在什么地方?——
那就到我的办公室来吧,所有的照片我都有——
那当然好啦。但房子在那儿呢?——
位于圣莱米和阿维翁之间,离机场只有45分钟的路程……——
具体在哪儿?(他提到的地区足可以使一支军队深藏不露,更别说是一栋房子了。)——
……从楼上的窗户可以欣赏到阿尔卑斯山令人陶醉的风景……——
靠近村庄?——
座北朝南,阳光充足,环境幽静,但并不偏僻——
靠着哪个村子?——
如果你能来一下,明天我就可以带你去看一看。
谈话会这样继续下去,代理商极尽赞美之辞,向你介绍房子的罗马式屋顶瓦、小院、有二百年历史的梧桐树和葡萄酒窖,他还会告诉你那里的小气候,冬天能避开凛冽的寒风,而夏天又可以享受宜人的微风,可谓冬暖夏凉。他会告诉你房子的所有细节,而偏偏避而不说房子在哪儿。最后,如果还不能使你相信在他的办公室里与他见面是你通向天堂的第一步,他会绝望地答应送你一份书面介绍,里面附有很多这座房子的照片以及所有的溢美之辞。
第三课。在这些介绍中他们用了一些密码式的词汇,对于这些词汇,只有经过几次,你才能学会“解密”。
一般来说,房价不会太具体,但无非也就是以下三类:
1.吸引人的价格。几乎可以肯定价钱不会像你从他的描述中得出的价钱那么低。然而,只要你决定要买个带顶的东西,这已是最好的价了。
2.名正言顺的价格。咯,这可就是个大数目了。但里面的确配有大理石洗澡间和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十二世纪的地牢,而且地牢里还有那时的手铐。想一想在这里开个晚会会是个什么样子。
3.最终的价格。最终的数目会很离谱,连他们都不愿写在纸上。而你一旦到他的办公室坐下来,他们就会轻声告诉你一个天价,使你大吃一惊,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啦,在底价里还要加上把房屋改造成适合你个人使用的费用,而这些费用又要取决于修补与装饰的整体状况,这也有三种情况:
1.居住型:理论上你可以提着行李箱直接住进去,虽然抽水马桶和电线已面目全非,而且屋脊也出现了令人忧心的倾斜。但不论怎样,你一定可以进去,现在的房主就在里面住着嘛。
2.原貌型:古老的石板,暴露在外的横梁,惊人的裂缝,常常还有诸多迷宫似的阴暗的小角落——这一切都反映了十八世纪农民的生活方式。想要些更敞亮的房间吗?那可得先准备好雇一名凿墙匠和五六名砖瓦匠。
3.情趣型:情趣总是很难定义的。你对垂花饰和壁式烛台还有壁画的口味不可能跟现在的房主一模一样。但对代理商来说,所有的情趣都是一样的,因为反正都有利于提高房价。
逐渐地你还会遇到其他诸如此类的词汇,但这些应该足够你用来度过你的第一个下午了。鼓起勇气!(对了,千万别忘记带上你的支票本。)
寤寐读书
如果说普罗旺斯有个习俗,每个旅游者至少都应经历一次的话,那就是午睡,室外的午睡。
但奇怪的是,我们发现很难让我们的客人相信午睡是度过炎热午后的一种健康、神圣、提神的方式。他们人虽到了普罗旺斯,但旧的观念丝毫未损,盎格鲁撒克逊人不信任个人消遣的观念根深蒂固,对地中海这种随意并略显有点沉沦的习惯持一种抵制的态度。
无所事事的忧虑时时浮上心头,他们说,我们大老远的跑来,不是来躺着什么都不干的。
我尽力给他们指出无所事事对神经和肠胃的好处,但总是遭人怀疑,午饭后打打网球一类的疯狂念头却大受欢迎。别问我这是为什么。我只能设想在一百度的高温下追赶一只小球所造成的体力和潜在的心脏劳损对他们有种反常的吸引力。当有理有据的劝说不能使选手们清楚他们所处的危险之后,我只好给当地的“南丁格尔”——佛劳伦斯-耐提尼先生打电话,让他把救护车开过来停在球场边上,并且别熄火,这样几乎每一次都可以使网球赛结束。到目前为止我们一个选手也没有损伤,为此我们自豪不已。但如何给他们一个体面的借口,使他们不会产生负疚感,并且免于看到他们在餐桌上拉长的脸,还是个问题。
我们发现,要解决这个问题,得给他们一个文学的理由,给他们一个丰富知识、开阔眼界的读书机会。
书的选择是重中之重,恐怖、探险、言情类小说都不行。这类的小说不论从内容还是体积上来讲都很不够级别。这儿需要的是本大部头的书。就是你觉得应该读也一直想读,但却一直没有时间读的那种书。有几百个书名和作者符合条件,我们选了一小部分,称作吊床图书馆,其中包括特罗洛普、勃朗特、奥斯汀、哈代、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和陀思妥也夫斯基的作品。但是有一部书在这项指定的任务上却从来没有失过手,它就是爱德华-吉本的三卷盒装的《罗马帝国衰亡史》。
胳膊底下夹上一卷,穿过小树林,在花园里找一处可以俯视山谷的阴凉角落。轻轻地滚进吊床,把枕头放好,先把书本放在肚子上歇一会儿。听听周围的声音:树丛中蝉正叫得起劲,刺耳却又奇怪地令人慰藉的知了声在午后温暖的空气中此起彼伏,好像永不疲倦。远处一只狗在叫,那热得不得不叫的吠声到最后就成了们呜呜声。吊床下面的干草丛中,一只蜥蜴抓住了一只小虫,发出一阵急促的索索声。
在吊床里倒一侧身,摆好姿势准备读书。好沉重的书本哟。越过打开的书,你看到了自己的脚趾,吊床的吊索,矮橡树的一动不动的叶子。蓝蓝的吕贝隆在眼下一览无遗。一只小虫在空中懒散地飞来飞去,翅膀好像不动似的,手中的书本好像变重了。书,从你的手中滑脱了,又回到了肚子上他刚才休息的地方。你于是像很多在同一环境下的人一样,决定先让自己打个盹,也就是五分钟吧,醒后再读罗马帝国。
你醒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山上的光亮开始变了,天边的蓝色正变成紫兰色,书本懒散地躺在吊床下,书页都散了,你把它捡起来,掸了掸书上的尘土,为了面子你把书翻到135页,在那儿放了张书签,然后带著书穿过树林,回到了游泳池边。一条鱼跳进水里,你觉得出奇地惬意,这时你才意识到午睡并非是个坏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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