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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白夜 2

 赵馨诚说得很详细,显然对此十分上心,关宏峰对着手机,感激地道:“ 那多谢了,要是有什么进展 …”

 赵馨诚道:“ 随时电联。 ”

 关宏峰挂断电话,沉吟了半晌,恨恨地说:“ 叶方舟,肯定是叶方舟! ”

 刘音举了下手:“ 你这么快就确定这事儿必定和周巡无关吗? ”

 关宏峰听到这儿,情不自禁地讪笑了一声:“ 周巡这种老粗,你说他把谁活活打死我信,但他绝不可能用下毒这种宵小伎俩。何况还是在自家支队大楼,楼道里有监控,他又不是不知道。你还真当他胸大无脑啊! ”

 关宏宇也赞同:“ 没错儿。这件事儿有太多疑点,尤其是,刘长永前脚被推上急救车,市局立刻就接到举报,而且指向异常明确 …”

 关宏峰想了想:“ 事关分院局支队领导的生死,市局反应迅速也算合理 … 但宏宇跟我描述了现场的情形,别的不说了,周巡正和宏宇在支队门口了解长春追查到的线索,而且据说,整个儿过程的表情、语态都非常流畅自然,不像是刚投毒害人的样子。对吧? ”

 说着,他望向关宏宇。关宏宇垂下目光,想到周巡被带走前低声说的那句 “ 别告诉你哥 ” ,点了点头。关宏峰却没留意到他的反常,继续道:“ 从遭遇两次 ‘ 意外 ’ 开始,周巡一直暗自在调查长丰支队内部有没有被犯罪分子腐蚀渗透的刑警。从现在的情况来判断,周巡调查的方向是对的。 ”

 刘音道:“ 要说你们内部有可能被渗透的刑警,嫌疑最大的不应该是那个叫赵茜的?毕竟她和 …”

 关宏峰打断她:“ 据我之前和周巡共同调查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安廷和赵茜来到北京后,并没有在一起生活,而赵茜就读警校虽然受安廷的资助,但她对安廷的所作所为知道得很有限。安廷袭击周巡反遭击毙后,赵茜隐瞒她和安廷的亲属关系,可能更多地是担心影响自己从警的仕途 … 这么说吧,看上去多年轻纯良的凶手我都见过,但赵茜不是这种人。这孩子最多耍个心眼儿,掺和掺和办公室政治。下手杀人,她做不来。 ”

 刘音也奇了:“ 那假设周巡是被冤枉的话,咱们现在又能做什么? ”

 关宏峰想了想:“ 既然市局已经查出毒源是那杯花生奶茶,而监控又显示在刘长永饮用那杯奶茶前后,除了周巡之外没有人出入,那剩下的可能性当中,最值得跟进的,就是这杯奶茶是什么时候被投的毒 …”

 刘音提醒道:“ 可市局不还查到了杯子上有周舒桐的指纹? ”

 关宏峰点点头:“ 你说到点儿上了。在支队这么多年,我从不记得刘长永是那种会自己去买杯花生奶茶喝的人。我们最好找机会问一问小周,这杯奶茶是不是她买给刘长永的。 “关宏宇扭头对崔虎说:“ 如果我们能核实这杯奶茶是从哪儿买的,你有把握调取沿途的所有监控录像么? ”

 崔虎托着下巴,表情木然地点点头:“ 那要看是交,交通监控还是安,安 … 安防 … 算了,虱子多了不,不怕咬,要,要黑一,一块儿黑吧。 ”

 关宏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崔虎说:“ 你先想办法搞定机票。 ”

 所有人都是一愣,关宏峰扭头对林嘉茵说:“ 你马上飞长春,务必要确保朴森的安全。他是我们手上最有价值的证人。 ”

 商讨结束后,众人各自忙碌。林嘉茵正往外走,关宏峰紧赶两步,叮嘱道:“ 从眼下的情况推断,叶方舟一伙儿已经丧心病狂了。你要准备好随时有可能陷入最凶险的境地。 ”

 林嘉茵笑了笑:“ 那倒无所谓,如果陷入你所说的境地,交战规则是什么? ”

 关宏峰稍微愣了一下,有些踌躇地答道:“ 你自己看着处置吧。 ”

 林嘉茵摇了摇头:“ 我当然会自己看着办,但我想知道,你能承受的底线是什么。 ”

 关宏峰咬着牙想了想:“ 你知道我的底线。 ”

 林嘉茵道:“ 也许吧。但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

 关宏峰脸色沉下来:“ 为了保护目标,你应当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 ”

 林嘉茵冷笑:“ 主动攻击也好,为了保护目标进行防卫也罢,遇到危机情况,都得下得去手,我看不出来这二者有什么分别。 ”

 关宏峰垂下目光:“ 到了正面交锋的阶段,容不得咱们手软。 ”

 林嘉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道:“ 就算是为了对抗他们,你最好也不要变得和他们一样丧心病狂。 ”

 关宏峰琢磨着她的话,阴沉着脸,低头不语。在他身后不远处,关宏宇显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他看着关宏峰的背影,若有所思。关宏宇顺着楼道正往太平间的方向走,赵馨诚和两名海港支队的刑警迎面拐了过来,双方走了个照面。关宏宇低声问:“ 她 … 怎么样了? ”

 赵馨诚叹了口气:“ 这孩子还挺坚强的,脑子也清楚,一遍就说明白了 —— 她是在支队南侧的 85°C 面包店买了两个面包和两杯饮料。两杯饮料一杯是咖啡,一杯是花生奶茶,然后她直接开车回了支队,上楼把面包和花生奶茶给刘长永,自己回办公室收十了一下,在食堂喝了半碗粥,就去配楼的宿舍休息了。 ”

 关宏宇听完问:“ 确定老刘喝的那杯花生奶茶里确实被投毒了? ”

 赵馨诚点点头:“ 技术队那边初步验出来好像是种砷汞混合物,和刘队中毒是不是对症还得等验尸结果 …”

  她看了下楼道口拐角的方向,补充道, “ 我们法医队的正在征询她和刘队家属的意见。 ”

 关宏宇听完,嘬着牙花子:“ 就是说 … 那杯花生奶茶自从小周买来之后,直到送给刘长永,中间就没易过手,是么? ”

 赵馨诚点点头:“ 我把整个监控筛了一遍,从周舒桐送完奶茶离开,到刘队中毒昏迷,只有老周曾两次出入他的办公室。这可对他不怎么有利。 ”

 关宏宇思索了片刻后:“ 小周那杯咖啡呢? ”

 赵馨诚挑了挑眉毛:“ 她说她喝了,外卖杯扔在食堂门口的垃圾桶 …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把那个杯子翻出来验一验 …”

 关宏宇摇头:“ 那杯咖啡肯定是安全的,凶手只在花生奶茶里下了毒。否则像砷汞混合物这样的剧毒,小周根本不可能还能接受你的询问。 ”

 赵馨诚皱眉:“ 难道凶手就认定刘队一定会喝花生奶茶? ”

 关宏宇扶着赵馨诚肩膀的那只手用力拍了两下,说:“ 或者说,凶手很确定,小周不会喝那杯花生奶茶。 ”

 说完,他撂下一句 “ 保持联系 ” ,便往楼道拐角处走去。音素酒吧里,崔虎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忙碌着,身旁站着关宏峰和刘音。刘音在一旁不停地催促:“ 离了你那个狗窝,效率怎么变得这么差啊?! ”

 崔虎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申辩:“ 怎么不,不说你这儿的破,破,破网速 …”

  他随口抱怨了几句,很快就调出了 85 ℃ 面包店门口的监控录像。往回倒了一段之后,终于看到了周舒桐进面包店里买完面包和饮料后离开的画面。她的车停在了监控视角外面没有拍到,但她自己买奶茶的过程很清晰,看上去没有任何可疑。关宏峰思忖着:“ 花生奶茶这类热饮,我记得面包店都是现调现卖 …”

 崔虎接道:“ 对,对啊 … 难不成你怀疑是面,面包店的店员投,投毒? ”

 关宏峰没再说话,继续盯着屏幕上的监控视频,微微皱眉。崔虎也回过头,只见监控画面上,周舒桐手里没有拿着饮料和面包,只身急匆匆地跑进了面包店。过了几分钟,她又从面包店里出来了,手上拿着移动电话,摁了两下,收进兜里,走开了。崔虎有些诧异地看着屏幕:“ 她怎么又回去一趟?手机落了 ? ”

 关宏峰咬着牙:“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回面包店的时候手里可没拿着饮料 … 能找到别的角度的监控吗?咱们得想办法看到她的车。 ”

 崔虎指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一幅规划图:“ 我仔细查,查过了,这这,这周围无论是交通监控还是安防监控,没有哪个能拍到她的车。 ”

 崔虎在电脑上打开了多张监控画面的截图:“ 我,我查过这周围的交,交通监控和安防,防监控,包括老关在她车上的时候,你看,就,就是面包店门口路旁有盲区,能,能,能怎么办? ”

 关宏峰凑近电脑屏幕,看着上面九宫格一样分布的监控截图,指着其中几张截图问道:“ 这辆本田车,好像在机场高速的时候,就跟在我们后面。 ”

 崔虎听罢,又打开了几个监控画面,都调出了叶方舟那辆本田车的截图。关宏峰轻轻敲了下桌子:“ 查车牌! ”

 崔虎得令,也来了精神头儿,很快开始了动作。海港支队法医队的两名法医站在太平间门口。周舒桐坐在一侧楼道的凳子上低头出神,关宏宇走上前,一名身高体阔、五官端正、戴着眼镜的法医见到关宏宇,忙低声打招呼:“ 关队,好久不见 …”

 关宏宇一愣,惊觉这一定是某个关宏峰很熟络、但自己却并不认识的法医人员,索性也做出一副很熟识的样子低声说:“ 你怎么还在这儿? ”

 海港队的何法医低声说:“ 刘队的爱人现在还在里面。 ”

 说着,他指了一下太平间:“ 能否做尸检我们得征得家属同意。周警官这边倒是没有问题 … 但是授权书上还需要刘队的配偶签字。 ”

 关宏宇会意,拍了下何法医的肩膀,随后走到周舒桐身旁坐下。周舒桐意识到身边有人,扭过头。关宏宇看到她虽然双眼红肿,但眉宇间却透着坚强,便微微朝她点了下头,两人并肩坐着,好一阵沉默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周舒桐才轻轻开了口:“ 记得和关老师一起办过的一个案子里,被害人叫齐卫东,我当时在法医队办公室见到了他女儿 … 跟关老师学习这一年来,我已经知道了人在面临巨大噩耗时,会经历否定、抵触、悲痛和接受这几个不同的阶段。那个女孩没比我小几岁,但现在想起来,她似乎不处于任何一个阶段,或是更像每个阶段的状态都有一点儿。她很多年来一直盼着能和父亲团聚,最后盼到的,却是阴阳两世永隔的一个结果。而我呢,父亲每天就在身边,我却从不把他当爸爸看。 ”

 关宏宇安慰她:“ 你不是给他买了吃的和饮料么?我想你俩关系肯定已经比原来要好很多了 …”

 周舒桐苦笑:“ 对啊,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还给了人下毒的机会。 ”

 关宏宇微微一惊,周舒桐看着他:“ 我在支队也呆了快一年了。负责抢救的医生说,是中毒导致的器官衰竭。刚才海港支队的来问我去面包店买东西前后的情况,再加上现在何法医他们还在等着尸检的许可文件 … 我还是能想明白的。 ”

 关宏宇想了想:“ 现在还不能确定 … 何况如果真有人故意投毒,总会找到机会的。这类情况,有很大的偶然性。 ”

 周舒桐叹了口气,一翻手腕,抚摸着自己手腕上自杀留下的伤疤:“ 当初他俩离婚,他又重新组建家庭,妈妈病重,没多久就走了,接着方舟被他开除出支队,继而和我分手 … 我一直认定都是他的错,所有的一切。当时我以为自己最后能做的,就是 … 拿自己的命换他后悔一辈子。 ”

 关宏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笨拙地道:“ 他其实一直很牵挂你。 ”

 周舒桐叹了口气:“ 对啊,长大一点儿,就能想明白,其实不过都是简单的因果。在我小时候,他俩就总在不停地争吵,他不愿意继续不幸福的婚姻,重新做了一次选择,开除方舟也 是因为他违反纪律甚至触犯法律 … 我原来根本就不去探究事情的原因是什么,只在乎自己对结果的感受,这很幼稚、很自私,或者说,很蠢。 ”

 关宏宇点点头:“ 那,看来我不用太担心你了,对吧? ”

 周舒桐长出了口气:“ 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是个好警察,不过我想,做警察和做人一样,都是有长有短。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个好父亲,但我现在能理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是我爸爸 …”

 她说着站起身:“ 当初齐卫东的女儿恳求我,让我找到杀死她父亲的凶手。我跟她不一样,我是刑警,我要自己把凶手找出来。 ”

 关宏宇能看出她绝不是说说就算了,微微皱眉:“ 按照规定 …”

 周舒桐打断他:“ 我知道作为家属需要回避,不单是我,既然一直是海港支队在做调查,肯定是咱们整个支队都要回避。这个我想找周队商量 …”

 关宏宇皱起眉头:“ 周巡现在帮不了你。 ”

 周舒桐不解地眨眨眼:“ 什么意思? ”

 关宏宇叹了口气:“ 不光是周巡,我的顾问身份也被解除了。不管是谁搞的鬼,但现在整个支队确实已经瘫痪。 ”

 此刻的周巡,正坐在海港刑侦支队审讯室里,预审员上前拿钥匙去解他的手铐。周巡伸手一拦:“ 按规定这会儿不能解除戒具,心领了。该问就问吧。 ”

 正说着,审讯室的门开了,赵馨诚直愣愣闯了进来,旁若无人地冲周巡打了个招呼说:“ 哎老周。 ”

 他走到办公桌旁,一把拿过笔录看了看,预审员有些无措地站起来说:“ 赵队,我们这儿正 …”

 赵馨诚一边翻看笔录,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我问他,你自己看着整理笔录就是了。 ”

 他大刺刺坐到桌子上,回头一看周巡,发现周巡还戴着手铐,扭头问预审员:“ 铐子都不给摘,有点没面儿吧? ”

 预审员正要开口分辩,周巡冲他一摆手:“ 你这么搞,我可能就更摘不干净了。 ”

 赵馨诚想了想,语气略显正式地问道:“ 你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 ”

 周巡想了想,道:“ 昨晚老刘出差回来,直接到队里替我带夜里的值班探组,我头六点前去找他商量了点事儿,六点前后出了支队,在门口碰上了老关,我俩边走边聊了几句。大概说了一下希望他回支队继续担任顾问的事儿,再然后,你们就开车过来直接把我抓了。我当时甚至都不知道老刘出事儿了。就这些。 ”

 赵馨诚点点头,扭头瞟了眼书记员,继续问:“ 你和刘长永见面的时候,说什么了? ”

 周巡道:“ 就是商量他去长春调查到的线索该怎么汇报。 ”

 赵馨诚道:“ 你们队当时在楼里的其他人都听到你和刘长永有争吵,是因为对工作汇报的意见不合么? ”

 周巡一撇嘴:“ 我也忘了是因为什么了,反正我俩一向合不来。 ”

 赵馨诚听得直愣,忙扭头对书记员说:“ 这句不用记! ”

 周巡反倒笑了笑:“ 该怎么记怎么记,全队上下都知道我跟老刘不和,但他好歹是我们队的人。我周巡向来枪口朝外,不会冲自己人来。 ”

 赵馨诚道:“ 那你和刘长永见面的时候,注意到他屋子里有杯奶茶么? ”

 周巡道:“ 当时没注意,我是后来第二次去办公室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桌上有杯喝的。我折腾了一天,困得要死,还以为是咖啡,打开一闻发现是奶兮兮的东西,就扣上盖儿放那了。 ”

 预审员在一旁道:“ 就是说你承认在和刘长永发生口角后,又在刘长永不在的情况下,单独进过他的办公室,对么? ”

 周巡摊了摊手:“ 监控里你们也能看得到,我去的时候又不知道他不在办公室。 ”

 赵馨诚道:“ 你俩刚吵完,你又回去找他,为什么? ”

 周巡道:“ 还能为啥,事儿没说完呗。 ”

 预审员:“ 然后 你就离开支队了? ”

 周巡道:“ 是。 ”

 赵馨诚挑了挑眉毛,扭头对预审员和书记员说:“ 你们俩出去一下,我跟老周单聊几句。 ”

 预审员有些不满:“ 赵队,这可 …”

 赵馨诚转身双手一撑桌子,身子向前探,一字一顿地说:“ 出去! ”

 预审员、书记员两人对视一眼,明显都不大敢撩虎须,乖乖出了审讯室。赵馨诚拎起一把椅子,走到周巡面前,和他促膝而坐,表情严肃地问道:“ 这么多年兄弟,我就不绕弯子了。刘长永的死跟你有关么? ”

 周巡琢磨了一下,沉声答道:“ 有。 ”

 听到周巡的回答,赵馨诚愣住了。只听周巡又低声道:“ 确切地说,从一开始,从 2 月 13 号那天开始 … 所有与那件事有关的人,都和刘长永的死有关。 ”

 2013 年 2 月 12 日 23 点 45 分。周巡 “ 哗啦 ” 一声把车队的门拉下。由于已经临近大年夜的午夜,冰天雪地里到处都是嘈杂的鞭炮和烟火声。他那会儿还不是队长,和队员共享一个办公室,值班就光忙着接各种各样的报案电话 … 纵火的、把猪腿当人腿报凶杀的,花样不断。好不容易又处理掉一通,他转身正要出门,在门口和小汪碰上了。小汪手里拿着几页纸说:“ 哎,周哥,市局刚发过来通告 … 哦对,还有刚才 110 中心转过来一个报案 …”

 正说着,屋里一张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周巡伸手一摁小汪的肩膀,说:“ 先帮我接个电话,剩下的待会儿再说,我得下楼去收个案子。 ”

 周巡正要往外走,一侧头,看见小汪的腰上别着步话机,顺手摘下来,说:“ 台子我用一下。 ”

 不等小汪有反应,他就跑出了办公室,顺着楼梯一边跑一边对着话台说:“ 二探组,二探组回话!远洋山水小区对面的洗浴中心刚接到纵火报案。派出所已经过去了,你们去现场勘查一下,看看到底又是哪个缺心眼的把二踢脚崩到人房顶上了。到现场之后跟我说一声,辛苦了哥儿几个。 ”

 说完,他把话台别在腰后,跑出楼。这时,一辆警车刚好驶入院内,车子停在院内之后,车门开了,几名干警押着么鸡和另外两人从车里出来,周巡迎上前,看了眼么鸡,么鸡明显喝多了,下车的时候跟身旁的干警不断地挣扎、谩骂,一见着周巡,却又立刻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小声说:“ 哟,周,周哥 …”

 周巡从干警手里接过交接单,一边签着字,一边看了眼手表,对么鸡一乐:“ 这十二点还没过,你小子好样的。今年三进宫,破了去年纪录啦。 ”

 么鸡忙道:“ 周哥,您听我说,这是误会。他放那儿的手表,我以为是没主的,就顺手捡走 …”

  旁边的干警一掐他脖子:“ 那事后殴打事主又算怎么回事儿?! ”

 周巡则压根没理么鸡在说什么,扯着嗓子冲门口喊:“ 值班室!把传真送到楼上去! ”

 说完,他又看了眼正在震动的手机,转身往支队大楼里走,在门口和刘长永打了个照面。只见刘长永手里拿着个塑料袋,满腹心思地正往外走,周巡把刚接听的手机搭到肩膀上,对刘长永说:“ 哎,刘队,小汪正找你,说市局刚下来通告 …”

 刘长永瞥了眼周巡,摆摆手说:“ 待会儿回来再说。 ”

 周巡皱着眉,看着他一路往院门口走去,摇摇头,又接起电话:“ 是我,你急什么?我还没看到传真呢!就算看见,我也不可能马上给你结果啊,技术队当值的都撤出去了 … 放心,踏实等我电话吧! ”

 说着,他已经来到三楼,小汪正从办公室里出来,周巡摘下腰里的步话机,迎面扔还给他:“ 刘队刚出去,一会儿回来,你把通告给我吧,我转交他。过会儿要是二探组在台子里说到了一个纵火报案的现场,你就通知 我一声。 ”

 说完不等小汪答话,他就从小汪手上接过那一沓资料,翻了翻停在最后一页,问:“ 这是什么? ”

 小汪凑过去看了一眼说:“ 哦,这就我刚跟你说 110 中心转过来的那个报案,说是曙光四号院发生了入室暴力犯罪案件。 ”

 周巡看着接警记录:“ 匿名报案?靠谱么? ”

 小汪摇摇头,没答话。周巡琢磨了一秒钟,说:“ 没事儿,我打电话问一下关队吧。你下楼的时候帮我跟暂看那边喊一声,把刚送来那仨人分别单独关押,过几分钟我下去问口供。 ”

 说完,周巡进了屋,用手机拨通关宏峰的电话。电话拨通了,却一直无人接听。周巡看了看手机屏幕,挂断又拨了一遍,一边听着手机里的等待音,一边靠在窗台旁,翻看着手里的几页资料,同时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正要点烟,他突然停住了,原来是从窗户的位置,可以看到在刑侦支队院门口,刘长永正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条围巾递给一个女孩,而那个女孩似乎并不领情,根本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态度强硬地对刘长永在说什么。周巡放下手机,从嘴里拿下烟,仔细盯着那个女孩看,发现那个女孩身上穿着警校学生的制服。那女孩对刘长永说了几句后之后,转身愤愤离去,把刘长永一个人扔在了门口。女孩转身的瞬间,周巡看到了她的面孔,很年轻,面生。他重新又把烟叼在嘴里,点上火,若有所思地眯着眼。 2013 年 2 月 13 日 0 点 30 分,曙光四号院 4 号楼 1301 室。周巡表情沉重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客厅里两名正在检查工具箱的技术队刑警偷偷议论。技术队一个刑警低声道:“ 凶器不会是这里的东西,不用翻了。 ”

 另一个刑警道:“ 哎?这少了的一件是什么? ”

 之前那个刑警看了一眼:“ 哦,好像是手电之类的东西吧。 ”

 这时,一名跑进跑出的技术队刑警问周巡:“ 周哥,还没联系到关队? ”

 周巡有些出神地走到吴征的尸体旁,两眼发直,没答话。技术队刑警看到他的表情,好奇地问:“ 怎么?认识的? ”

 周巡咬着牙,悲愤地微微摇头:“ 不,不认识。 ”

 2013 年 2 月 13 日 2 点 35 分,曙光四号院 4 号楼 1301 室。关宏峰正在现场有条不紊地指挥现场勘查。周巡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嘿,老关!你这神出鬼没的 …”

 关宏峰镇静地瞟了他一眼,从容答道:“ 放鞭炮的声音太吵了,没听见手机响。你怎么不留在现场盯着? ”

 周巡挠了挠脑袋:“ 一直联系不上你,我看现场勘查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队里找刘长永了。 ”

 关宏峰冷哼一声:“ 连凶器都漏了,怎么就勘查得差不多了? ”

 周巡一惊:“ 找到凶器了? ”

 关宏峰点点头:“ 刚才小高在楼道垃圾桶里找到的。运气不错,上面有一枚血渍指纹。 ”

 周巡想了想:“ 刚才技术队说,现场还找到了带有毛囊的头发。如果是凶手的, DNA 证据再加上指纹,应该是铁证。只要能找到人,他抵赖也没用。 ”

 关宏峰吸了口气:“ 如果运气能更好一些,嫌疑人有前科的话,通过指纹比对,就能筛选出 …”

 话没说完,一名技术队刑警拿着笔记本电脑走过来,吞吞吐吐地说:“ 关队,比对结果 … 呃 … 比对结果出来了。 ”

 周巡眼睛一亮,抢着问道:“ 是谁? ”

 技术队刑警舔了下嘴唇,偷瞄着关宏峰,又看着周巡,没吭声。周巡不耐烦地一把抢过笔记本电脑:“ 怎么那么费劲 …”

 看到电脑显示信息的一瞬间,周巡满脸震惊,也不说话了。关宏峰似乎显得很是疑惑,不解地问道:“ 怎么了?是谁啊? ”

 周巡和技术队刑警面面相觑,最后他眉头紧锁, 表情沉重地抬头看着关宏峰。音素酒吧内,崔虎的追踪已经初有成果,电脑屏幕上显示出那辆银色本田的画面截图,崔虎在一旁解释道:“ 这辆车用,用的是套,套牌,牌照号属于一辆 0…09 年雪佛兰。角度和光线都不理想,看 … 看不到司机的样子。 ”

 关宏峰低声道:“ 但已经可以基本确认,这辆车当时一直在跟踪我和小周。 ”

 关宏宇靠在吧台旁,若有所思地说:“ 哥,你有没有想过,不管是谁在这杯奶茶里下毒,他想害的不一定是刘长永。 ”

 关宏峰扭头看着他:“ 当然。凶手看到小周买了两杯饮料后,他只对其中一杯投毒,应该是排除过几种可能性的。譬如小周一个人喝两杯,或是小周自己会选花生奶茶喝。 ”

 关宏宇点头:“ 他知道周舒桐无论如何都不会喝那杯花生奶茶 … 因为她对花生过敏。所以说,凶手是个很了解她生活习惯、甚至是忌口特质的人。 ”

 关宏峰下了结论:“ 从动机上来看,用这杯奶茶不是想毒死我,就是想毒死刘长永或者周巡。 ”

 崔虎有些不解:“ 为 … 为什么? ”

 关宏宇道:“ 因为小周的办公室有很多同事,在队里呆一段日子你就会明白,一屋子人要买就每人都买一份,要么干脆别买。她只多买了一杯,恐怕是给某个领导。从隶属关系上推断,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 ‘ 关宏峰 ’—— 他只是也不在意毒死其他人罢了。 ”

 刘音琢磨着关宏宇的话,问道:“ 周舒桐回到面包店去取手机,一来一回也就一分钟,凶手是趁这个时机下的毒么? ”

 关宏峰琢磨道:“ 应该是,开警车外出,不锁或忘锁车是常事儿。因为开的是警车嘛 … 总觉得一般不会有人敢去碰,再加上武器和话台都是随身携带,车里确实没什么可偷的。 ”

 关宏宇恨恨地咬着牙:“ 姓叶的这小子,还真是见缝插针不落空啊。 ”

 崔虎来回看着兄弟二人的脸色,支吾道:“ 咱 … 咱们可还,还没看到开本,本田的就,就,就是他 …”

 关宏峰低声道:“ 可就这段时间咱们追寻到的线索,基本都和他有关 … 他在伍玲玲死的那晚捡到了枪,交给李鹏程,然后指使他袭击支队夺取卷宗。安廷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他,他还是宏宇那个案子的目击证人。金山那个案子,他明显是跟着我们,朴森最后写出的名字,也是他 —— 这些不可能全是巧合。 ”

 刘音低声问:“ 他策划了这么多事情,目的是什么呢? ”

 关宏峰沉声道:“ 这些事儿不是他策划的,他只是个执行者。 ”

 正在这时,关宏宇身上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咱俩都在的时候,我就不再演戏了。你接吧。 ”

 关宏峰走开几步,接通了电话。随后,关宏宇接着向刘音低声解释道:“ 这些事儿的规模牵扯到非常复杂的情报来源、人员调度还有对各类司法机构运作机制的渗透。叶方舟只是个小崽子,光凭他做不到这个程度。说起来,朴森 …”

 崔虎扭头看了眼电脑上的显示时间:“ 林嘉茵的飞机已经起飞了。 ”

 关宏峰挂断电话,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犹疑不定,其他人都探询地望着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市局指派施广陵降级调任长丰支队,他现在是主事儿的。 ”

 关宏宇眨眨眼:“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他原来就是长丰出去的。现在局面这么难看,派个老手来坐镇,也说得通。 ”

 关宏峰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 他刚直接打电话给我, ‘ 关宏峰 ’ 的顾问身份已经恢复了。 ”

 施广陵坐在办公桌后,脸部表情并不怎么严肃,他望着对面站着的关宏峰、周舒桐和赵茜,神色相对比较温和。安抚了周舒桐一番后,他郑重地道:“ 于情、于理、于规定,你现在都应该暂停工作 。可话里话外我也听出来了,虽说是海港支队一直在查,但你肯定不想置身事外。这样吧,这些日子,你时间自己安排。听说那边正在验尸,你想干什么我不管,也管不了,小关、小赵,你们尽量陪着她。 ”

 说着,他伸手指了下赵茜:“ 我看档案上说,你俩好像是同期,我不想这段日子小周出什么事儿。 ”

 说完,他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三人打过招呼后,也先后走出办公室。走到门口,关宏峰特意停下脚步,道:“ 施局,您特意召我回来,就是为了确保小周不会出什么事儿? ”

 施广陵白了他一眼:“ 我刚才都说了,那是小赵的事儿。你的任务跟她差不多,中间加个 ‘ 搞 ’ 字就行了。 ”

 关宏峰一挑眉毛,转身离开。周舒桐出了支队,直接朝车队的方向走去。关宏峰从后面追上去,叫住她俩:“ 我准备回家休息了,我建议你最好也这样做。刚才施局的话 …”

 周舒桐眨眨眼,罕见地打断他:“ 关老师回吧,早点休息。放心,我就去海港支队问问法医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

 关宏峰一直觉得她的态度有一些捉摸不透,但略一思忖也没想出什么可说的,就告别离开。出了支队的院,他沿着路边向南走。一辆银色的本田轿车停在那里,车里的叶方舟里看着后视镜里关宏峰向这边走来,从腰上拔出手枪。但不等他走近,刘音的 Polo 车从后面开了过来,停在了路旁,关宏峰上车后,车子发动了。叶方舟一愣,忙开车跟了过去。他一路跟着刘音的车,来到音素酒吧门口。见刘音和关宏峰先后下了车,刘音站在车旁,左右观望,关宏峰则来到酒吧门口,敲开了门。叶方舟也前后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拎着抢正准备下车,突然看到开门的竟然是关宏宇。他瞳孔微微收缩,看着兄弟二人,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他正怔忪的时候,酒吧的门又开了,完成交接的关宏宇出门,上了刘音的车。叶方舟想了想,发动车子,继续跟了上去。周舒桐和赵茜最后还是去了海港刑侦支队法医队。何法医对周舒桐说:“ 你父亲的直接死因是急发性器官衰竭。毒物检测结果显示,他中的毒包含砷、汞、硒和甘油,这个构成很奇特,因为甘油并非一种毒物,而是为了促进人体的心脏功能,加快血液循环,目的是为了使其他三种有毒成分更快地扩散 —— 技术队从他办公桌上的那杯饮料中提取到了同样的毒物,两个样本成分配比完全相同 … 不出意外,就是他喝的那杯饮料被投了毒。 ”

 赵茜问:“ 何法医,你说这种毒物的 ‘ 构成很奇特 ’ ,仅仅是指它的配置方式很精巧,还是它能显示出某种犯罪特征? ”

 何法医笑了笑:“ 既然你是关队的徒弟,我就跟你们说两句验尸报告以外的话。一方面,这个毒物配方的攻击指向人体不同的重要器官,汞是针对肾脏,砷是是针对呼吸道,硒是针对肝脏,再加上甘油的催化效果,即便及时抢救,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对症解毒。要我说,制毒的人是有相当程度专业知识、甚至是专业背景的。另一方面,所有这些有毒成分,都是可以从正常渠道购买到的原材料萃取出来的。 ”

 周舒桐又问:“ 但这些东西毕竟是有剧毒的,原材料就那么容易买到 … 萃取过程不会很复杂吗? ”

 何法医道:“ 当然,而且大多数含量都比较低,萃取出来很费劲,可能化工原材料会更容易萃取,但这部分我就说不准了。 ”

 赵茜也问:“ 可,您怎么就知道凶手一定是从其他原材料当中萃取的呢?如果他是从某个毒物实验室偷到的这些 …”

 何法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应该不会,如果是从实验室里偷,完全可以做到纯度更高。譬如说,尸检中发现 的硒,是过量的有机硒,这是很多化工或农副产品都含有的,如果从实验室偷提纯的成品,不如直接用亚硒酸来得更有效。 ”

 周舒桐皱眉:“ 那,如果我们逐一排查周围有购买这些萃取物原材料的企业,是不是有可能找到线索? ”

 何法医道:“ 这部分我觉得你们关队会比我更有发言权。 ”

 周舒桐听完,谢过了他,转身离开。同一时间,海港刑侦支队审讯室内,周巡、赵馨诚和顾局面对面坐着,周巡身上并没有戴任何戒具。关宏宇走进审讯室,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对顾局说:“ 领导,如果你们码了什么局,最好现在告诉我。叶方舟现在就像只疯狗,刘长永死了,周巡被拘了,支队已经停转了。 ”

 顾局看了他一眼:“ 几年前,刘长永对支队内部进行了全面的渎职调查。虽然剔除掉了叶方舟,但恐怕还是有遗留下来的腐败分子。 ”

 关宏宇道:“ 恐怕叶方舟也只是一个中间环节,他所涉的应该是一个规模庞大的犯罪组织。就目前的情况推断,这个组织等级森严,分工明确,而且凭借多种腐化手段,渗透到了公安系统内,为他们提供情报信息和保护伞。已经有证据显示,他们早有加害支队领导的意图。周巡遇上车祸、手枪炸膛,都是证据。 ”

 周巡苦笑:“ 那天我就是让老刘别掺和这事儿,怕他没章 法反而搞乱了,结果脾气没收住,两个人就杠上了。回到办公室,我一琢磨,光吵也不能解决问题,不如干脆把顾局的想法直接告诉他,结果他不在 …”

 顾局语气也有些沉重:“ 老刘的牺牲是我们都没想到的意外 …”

 关宏宇打断他:“ 对,我个人推测,凶手本可能指望用那杯奶茶毒死我。 ”

 周巡忽然道:“ 几位,我能跟老关单聊几句吗? ”

 顾局摆摆手,和赵馨诚一块离开了审讯室。周巡盯着关宏宇看了一会儿,乐了:“ 我现在算明白了,人的主观意识真的很奇妙。在我识破你俩这套把戏之后,谁是谁,其实一眼就能分清楚。 ”

 关宏宇道:“ 既然你说过不相信我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戳穿我? ”

 周巡向后靠了靠:“ 有俩事儿,我先问问你。第一,你们哥儿俩为什么要互换身份来支队?你小子确实越学越有样儿,但不嫌太冒险了么? ”

 关宏宇低声道:“ 当初你和我哥一起出任务,伍玲玲牺牲、我哥负伤那一晚,他落下了后遗症。 ”

 周巡皱眉:“ 你不会要说,他现在怕黑吧? ”

 关宏宇点点头:“ 医学上,好像管这个叫 ‘ 感光性癫痫的逆反应 ’ 。 ”

 周巡思索了片刻:“ 原来如此。那好,第二个问题。从你哥那次在火车站逃跑,我就发现有人在暗地里帮他。而那时你在江州。换句话说,是有人 —— 很可能还不止一个,在暗中协助你们。这些人是谁?有支队的人么? ”

 关宏宇也笑了笑:“ 肯对我们出手相助的朋友,不但承担了极大的风险,而且坚信我是无辜的。也许你问这个没有什么恶意,但如果我说了,相当于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和出卖他们没分别。 ”

 周巡了然:“ 倒是仗义。不过我可告诉你,有时候越亲近的人,不见得就越可信。 ”

 关宏宇被戳中心事,有些不耐烦:“ 问都问完了,你到底想怎么着? ”

 “ 就随便满足下好奇心。 ”

 周巡朝他无赖地一耸肩, “ 我现在还得指望着你哥儿俩救我呢。 ”

 周舒桐此刻已经回到了办公室,她打开当时周巡让她领出来的物证盒,一样一样把包在物证袋中的物证拿出来看,有带血的凶器,工具箱,毛发,撕碎的衣物 … 十几样物证都被放到桌子上,轮到工具箱时,她戴上手套,打开工具箱,发现其中少了个东西。看摆放的位置,应该 … 是个手电。她想了想,用手机把工具箱前前后后 详细地拍了照。关宏宇正好走到门外,看到周舒桐背对自己正在看着什么。他眼力很好,一眼就看到其中有一把带血的刀,立刻想到是吴征案的凶器。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走上去。周舒桐拍完照,抱着物证盒走回物证科门口,把东西还了,和负责的刑警进行简单的清点交接。关宏宇就站在二楼楼道的远端拐角处墙后,等周舒桐走后,他立刻跑了过去,对物证刑警说:“ 小刘,刚才小周把物证还过来了么? ”

 刑警刘笑了笑:“ 你俩前后脚。 ”

 关宏宇皱眉:“ 你打开我看一下,她前脚走,刚才勘验物证的时候,写字台的胶水儿洒了。赶紧查下物证袋,胶水里有醋酸乙烯,物证袋要是没封严,会造成物证污染的。 ”

 刑警刘忙把物证盒拿出来,打开盒盖。关宏宇立刻凑过去,煞有其事地逐一检查每个物证袋。最后,他拿起裹着一根头发的物证袋,又拿过证据目录,看到上面写着:疑似犯罪嫌疑人掉落在现场的毛发(带毛囊)。关宏宇似乎恍然大悟,他把这些物证都收回箱子里:“ 还好都封严了,虚惊一场。 ”

 说完,他转身离开。凌晨,路旁的银色本田车内,叶方舟正焦急地对着电话说:“ 眼下这个状况,大哥还不满意么? ”

 电话那边有人低声说:“ 大哥是想收十烂摊子,没想搞出更多的手尾,你觉得呢? ”

 叶方舟听完,一向成竹在胸的表情全然不见,面露惊恐之色。音素酒吧仓库内,关宏峰在酒吧仓库的一张躺椅上开着灯睡觉,突然被人拽了起来,推到了墙上。关宏峰惊疑之下,发现对面站着关宏宇。他刚要开口,见关宏宇面色阴沉,满脸杀气,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说话。关宏宇扯下围巾,往旁边一扔:“ 是你!是你干的! ”

 关宏峰刚想开口,关宏宇上前拽着他的衣领大声喊道:“ 是你陷害的我! ”

 关宏峰听罢,彻底沉默了。关宏宇见他不说话,恨恨地道:“ 我看过物证了,物证里有根头发!嫌疑人的头发。但那不是我的!二月份的时候,我头发没那么长。如果毛囊里的 DNA 和我的 DNA 吻合度高,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是你的!我终于明白了,我既不认识吴征,更不知道曙光四号院小区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有我血指纹的凶器会出现在现场。能够在第一时间出入现场的,能够有专业知识制造伪证的,能够有机会拿到我指纹的 —— 只有你!长丰刑侦支队支队长!我亲哥! ”

 关宏峰冷冷地看着他。关宏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一年多来,我冒的险,包括脸上这道疤,想不到都是拜你所赐!是你,让我成为了通缉犯,然后假装一副救世主的样子,让我配合你在支队进进出出。关宏峰,你太自负了!你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一样耍,而且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不错,我也知道有那个血迹指纹的凶器在,这根头发很难作为我翻案的证据。但我知道就是你干的!我现在几乎确定就是你干的!你口口声声亲人亲人亲人,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真的拿我当亲人?为什么要诬陷我!关宏峰,你还是人么?!为什么?! ”

 说到这儿,他一拳向关宏峰打了过去,擦着关宏峰的耳边打裂了他身后的墙板。他急急地喘息着,后退两步,脱下外套往地上一扔,惨笑道:“ 我现在算明白了,你晚上是不敢出门儿。不光是什么狗屁逆反应,你心里有鬼,你走不了夜路!知道么!关宏峰你心里有鬼!我虽然背着通缉犯的身份,但我敢堂堂正正跟所有人说,吴征一家不是我杀的。你敢么?! ”

 见对方还是毫无反应,他气得直跺脚:“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我?!你倒是说话啊! ”

 关宏峰上前两步,捡起被扔在地上 的外套,掸了掸,穿在身上,冷冰冰地道:“ 我觉得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再说了,假设 —— 就算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想怎么样? ”

 关宏宇一听,懵了。关宏峰走到仓库门口,有些不屑地瞟着他:“ 你能怎么样? ”

 说完,他离开了仓库。关宏宇打砸发泄。清晨,支队的院落里,周舒桐边走边和赵茜闲聊。两个姑娘昨天都没睡好,但到底年轻,一早起来,还都是挺精神的:“ 对啦,一直想问,你怎么看关老师?赵茜 “ 哦 ” 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答:“ 学院派精英,人也挺和善,有些高冷 …”

 周舒桐问:“ 你觉得关老师来队里做顾问,到底有什么目的? ”

 赵茜想了想:“ 估计关队想借机会接近他弟弟的案子。这好像在队里也不算什么秘密吧。对他弟弟的案子,我不了解,但不管真相是什么,毕竟是亲兄弟 …”

 周舒桐低声道:“ 在他身边工作的这段时间,我发现他异于常人的缜密、严谨、理智。现在想来,他当初因为被禁止调查关宏宇的案子,愤而辞职,很蹊跷。 ”

 赵茜:“ 怎么讲? ”

 周舒桐笑道:“ 看我就明白了。就因为我是队里的现职刑警,再加上周队是嫌疑人,所以我爸的案子就被移送到海港支队了。如果当初关老师不辞职的话,他弟弟的案子恐怕也会被移送到其他分院局。这样一来,他再想去接触那个案子,岂不是更难了。 ”

 这时,赵茜捅了下周舒桐。只见关宏峰走了过来。周舒桐抢先开口,把手里的一张纸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通过海港支队给出的毒物检测结果,找出了本市所有拥有这些毒物萃取原材料的化工企业。我们打算去其中几家进行排查。 ”

 关宏峰看着单子:“ 这么多家企业,就排查这几家么? ”

 周舒桐道:“ 我先挑出在相同或相近的时间里,同时购买这几种萃取原材料的企业,再通过对萃取原材料用途和企业生产范围之间的比对,把排查范围缩小到了目前这三家。 ”

 关宏峰听完略感诧异:“ 一起去看看。 ”

 三人上车。临近中午。一辆警车停到路边,车上穿着警服的男人东张西望了一阵,叶方舟忽然钻进了后座。男人微微一惊:“ 你再吓死我。 ”

 叶方舟冷着声音道:“ 大哥现在什么意思? ”

 男人没好气地道:“ 大哥现在一脑门子官司,到处给你擦屁股。他让我接到你之后,跟他联系。 ”

 叶方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瞟了眼张海腰上的枪,往前探了下身子,毫不犹豫地从后面用一个裸绞动作锁住了他的脖子。男人一边挣扎一边伸手去扳叶方舟的胳膊,叶方舟抬右脚一蹬前排座位中间的扶手箱,把他的上半身拽到了后排空间里。男人的手在空中挣扎挥舞,不一会儿不动了,但他放在驾驶座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叶方舟喘息了片刻,接通电话。电话里头道:“ 海子,接上那小子了么?可别让他跑了。 ”

 叶方舟冷笑:“ 腿长在我身上,这事儿恐怕他说了不算了。 ”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 小叶,你动动脑子,如果把你杀了,关宏峰肯定会意识到你是被灭了口,背后还有其他人。留你活着,大家反而更安全,而且你心里最清楚,眼下这个形势,只有大哥有能力送你安全离开,甚至出境,你跑什么呢? ”

 叶方舟一点不买账:“ 只要你们保证我安全离开津港,我就能交出关宏宇。 ”

 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这个提议倒还有趣。不过,你最好先收十掉手尾 —— 化工厂的黄山,还有长春的朴瞎子。这两个人都是可以直接指证你的。我也不妨给你透个底,大哥已经派 ‘ 娃娃 ’ 去解决朴森,你只要把黄山料理好就行了。 ”

 说完,电话挂断。长春,红旗街医生诊所附近 ,一个娃娃脸的青年沿着路边慢悠悠地熘达着。路旁的一所房门开了。医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朴森走了出来。 “ 娃娃脸 ” 眼睛一亮,一边把两只手蜷在嘴边哈着气,一边慢悠悠地继续向前走。这时,林嘉茵跟了出来,回身撞上门,走向医生和朴森。不经意间,林嘉茵和 “ 娃娃脸 ” 对视了一眼, “ 娃娃脸 ” 立刻闪开目光,林嘉茵却一直盯着他,表情显得很戒备。手机响了, “ 娃娃脸 ” 边接通电话,边继续装作很自然的样子沿着街道往前走,越过了马路对面朴森等人的位置。 “ 娃娃脸 ” 道:“ 刚找到,可能有点儿扎手 …”

 电话里的人道:“ 不用了,马上回来。 ”

 “ 娃娃脸 ” 怔了怔:“ 再给我半天时间,最多半天 …”

 电话那头的人也不耐烦了:“ 大哥让你马上! ”

  “ 娃娃脸 ” 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需要替姓叶的那小子收十残局了么? ”

 电话里的人道:“ 你回来直接收十掉他就好。 ”

 “ 娃娃脸 ” 一脸无趣的表情,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 龙嘉机场。 ”

 16 点 10 分。关宏峰、周舒桐和赵茜三人走访完了两家工厂,关宏峰要过那页写着资料的纸,仔细看了看最后一家企业的信息:“ 跑了一天了,回去修整一下,我也得回家喂下鱼。 ”

 周舒桐刚想开口说什么,关宏峰又道:“ 准备好了,就给我打电话。记得从枪库领支枪。 ”

 17 点 10 分,关宏峰回到了家。鱼缸里并没有鱼,他拿出一叠文件资料和一个 U 盘,塞进一个口袋里,封了起来。随后,他坐到桌旁,吃鱼。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 好的,我就来。 ”

 18 点 45 分。叶方舟持枪押着制毒师黄山,正往厂房深处走。黄山不停地告饶:“ 叶哥,你说的我都做了,这什么意思? ”

 叶方舟抬了抬枪口:“ 走你的,哪儿这么多废话。 ”

 19 点 05 分。周舒桐驾车停在化工厂门口,厂区门口,停着一辆银色本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关宏峰强忍着不适,虚弱地指着那辆车:“ 叶 … 叶方舟 …”

 周舒桐一听,精神一振,立刻拔出腰间的手枪,推门下车进了厂区。随着车门打开,车内的顶灯亮了,关宏峰的症状略有缓解。赵茜一时两头难顾:“ 关队,你这到底是 … 哎,舒桐!你等等!别 …”

  她想了想,还是下车去追周舒桐了。 19 点 07 分。叶方舟把黄山按跪在地上。黄山咬牙切齿地骂道:“ 姓叶的,你卸磨杀驴是吧?!咱不说之前白粉儿的生意让你赚了多少钱,你为了杀警察让我给你配的毒药,我也配了,你也得手了!有种咱们让大哥来评评这个理! ”

 叶方舟冷笑:“ 你怎么就不相信 ‘ 杀驴 ’ 就是大哥的意思呢? ”

 黄山叫道:“ 不可能,我有手艺!你小子除了一天到晚四处惹事儿还会个屁!大哥就算就有想法,也一定先除掉你这个麻烦! ”

 叶方舟一把顶住他后颈,狞笑:“ 我最近是有点儿麻烦,所以才需要你来顶包 —— 你就认了吧! ”

 他的手上继续用力,却听后面有个人冷冷道:“ 叶方舟,谁也顶不了你的罪! ”

 周舒桐举着枪出现在他身后,她的眼睛发红,声音嘶哑:“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

 叶方舟看着她,也觉得无力辩解,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吼道:“ 我没想到你爸会喝!不错,当初是你爸害我被支队开除的,但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可能去害他! ”

 周舒桐一样冷冷地望着他:“ 你以为如果害死的是支队其他人,我的态度会有什么不同吗? ”

 她脸上神色不动,朝天鸣枪:“ 都闭嘴!把枪放下! ”

  随即又用枪晃了下想逃跑的黄山:“ 你也别动! ”

 赵茜赶到,呆住了。 19 点 08 分。关宏峰听到枪响,咬紧牙关,走了出去。 19 点 10 分。周舒桐和叶方舟举枪对峙着,她瞟了眼黄山,对赵茜道:“茜姐,先过去把他铐上。”

 赵茜刚要有所动作,叶方舟突然调转枪口,指向她,低声道:“舒桐,我说过绝对不会伤害你。别人我可无所谓。”

 黄山见状,忙挣脱了他,仓皇逃跑。周舒桐举枪步步紧逼:“叶方舟,你敢!”叶方舟身后响起滞重的脚步声,他刚要转身,就被关宏峰扑倒在地,枪也脱了手。叶方舟踹开关宏峰,起身就跑。周舒桐推开赵茜:“快拿台子叫增援!”她冲上去扶起关宏峰:“关老师,你受伤了吗?”

 关宏峰神智混乱,身体虚弱,念叨着:“追…快追…”

 周舒桐也着急了:“你呆在这儿别动,增援马上就到。”

 她勐地站起来,快步朝叶方舟逃跑的方向追去。关宏峰在抽搐和晕眩中看着周舒桐的背影,脑海中充斥着黑暗里伍玲玲凄惨的叫声——他伸手摸到叶方舟的手枪,站起了身。 19 点 12 分。周舒桐追了出去,外面一片漆黑。她正举枪四顾,叶方舟突然从一台设备后杀出,放倒她,夺下了枪。周舒桐爬起身,半跪在地上,倔强地昂头看着对方。叶方舟用枪指着她,绝望地说:“我处处容让你!为什么非把我往死路上逼?!”周舒桐毫不示弱:“你好好想想自己做过的事儿,你还有脸说这种话!”叶方舟拿着枪戳戳点点:“舒桐,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么?!不错,我可能不是好人,但你真以为每个人都会像你一样单纯?就像你崇拜的那个关老师,他…”

 这时,厂房中传出一声枪响,叶方舟中枪倒地。周舒桐愣了一秒,立刻上前夺回他手里的枪,指着枪响的方向:“谁!赵茜?关老师?”

 无人回应。她愕然,举枪后退两步,蹲下身去看叶方舟。发现他背后中枪,子弹从胸口穿过,不停地向外冒血。她举枪保持警戒的姿势,单手脱下外套,捂住叶方舟的伤口,看着他濒死的样子,神情有些茫然。叶方舟缓缓抬起一只手,放在她的手上,语气温柔地说:“别…别做警察了…”

 一句话没说完,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19 点 15 分。已经昏厥的关宏峰被一个人背在背上,离开了厂区。不远处的公路旁,停着一辆白色 SU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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