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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白夜 1

 平壤馆和一般会所里奢华典雅、昏暗暧昧的氛围不同,全部是一派红黄相间的艳色装饰,而装修格调仿佛像建国三十年内的人民大会堂。一名身着朝鲜传统服装、身材高挑的朝鲜女服务员正俯身为一名客人点烟,手上拿着的一次性打火机正是平壤馆自己定制的红黄相间的那款。不远处,刘长永手上攥着朴森丢在银行的那个打火机,看着服务员手里的打火机,暗自比对着,两者一模一样,一面用中文印着 “ 平壤馆 ” 的照片,另外一面用朝鲜语写着 “ 友谊地久天长 ” 。这时,一名身着朝鲜传统服装的女经理走了过来,对刘长永微微鞠躬,用有些生硬的汉语说:“ 对不起,先生,这里只对会员开放。 ”

 刘长永把打火机收回兜里,抽出一张监控视频的放大截图,上面是朴森的照片,他向女经理展示了一下照片,问道:“ 请问一下,这个人最近来过吗? ”

 女经理匆匆瞟了一眼照片,看着刘长永的目光多了几分戒备,继续用生硬的汉语问:“ 对不起,您是会员吗? ”

 刘长永叹了口气,摇摇头,掏出了证件。雪洞外的旷野中,天已经黑了下来。野外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远方不时传来一两声类似于狼嚎的兽吠。关宏峰一直很紧张地看着洞外的黑暗。关宏宇刚在洞口处挖了一道雪沟,爬回洞里,探出双手靠近洞口的火堆取暖,低声道:“ 估计到后半夜的时候,气温会再下降十度左右,就算咱们通宵都生着火,也得尽可能让下沉的冷空气顺着这道沟往外走,把暖空气留住。 ”

 他扭头看了看,发现关宏峰满脸的不安,笑道:“ 你睡吧,放心,我会一直看着火。 ”

 关宏峰立刻反对:“ 那怎么行?你也不能一宿不睡啊! ”

 关宏宇笑道:“ 一宿不睡是小事儿,火要是灭了,你的黑暗恐惧症肯定会爆发 ——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睡觉的时候一闭眼不也黑咕隆咚的?恐惧症不会爆发吗? ”

 关宏峰笑了笑,说:“ 你没注意到我从来都是开着灯睡觉吗?透过眼睑,同样可以感光的。 ”

 关宏宇听完,似乎放下心来,点点头,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容,拿起根树枝,在雪洞的墙上捅了个小洞,对关宏峰说:“ 起夜的话就对着里面尿吧!尿完之后拿团雪塞上,尿酸分子挥发不出来,所以不会有什么味道的。出了这个小窝去解手,保证瞬间冻得你一柱擎天。 ”

 关宏峰也笑了,说:“ 你这德行真不像是个要当爹的。 ”

 关宏宇也笑:“ 没有啊,我是打算等孩子大点儿的时候,可以拿他大伯在雪地冰屋里凿壁小便当做枕边故事讲。 ”

 关宏峰乐了,说:“ 预产期知道了吗? ”

 关宏宇道:“ 还有不到俩月。 ”

 关宏峰又问:“ 男孩女孩? ”

 关宏宇一摊手:“ 没钱塞红包,不知道。无所谓啦,都说男孩是建设银行,女孩是招商银行。只要是银行我都爱。 ”

 关宏峰道:“ 想好名字了吗? ”

 关宏宇摇摇头,显然还没考虑过这事儿,说:“ 呃 … 咱们家是排字儿的吧?我记得从爸那儿开始是 …”

  关宏峰在旁提醒:“ 广、图、宏、韬。 ”

 关宏宇听完一挑眉毛:“ 那叫关饕餮? ”

 关宏峰哭笑不得:“ 不是那个字儿! ”

 关宏宇摆摆手:“ 唉 … 我肚子里墨水没你多,这活儿就交给你了啊。 ”

 他略微顿了顿,似乎忽然有些感慨, “ 哥,其实我很高兴知道自己有孩子,甚至还能有机会亲眼看到他出生。真的。 ”

 关宏峰听完之后,微微有些动容,没说话。几名当地派出所的干警跟女经理在交谈,过了一会儿,一名干警走到刘长永身旁,说:“ 不好意思刘队长,一场误会。快到年根儿底下了,拿着咱们证件冒充警察到处诈骗的事情时有发生。这里又是中朝贸易的合作企 业,警惕性比较高,也请你理解。 ”

 他把刘长永刚才出示给女经理的那张朴森的照片还给刘长永,说:“ 我刚才问过她了,她也查了一下,这个朴森既不是这里的会员,也没人对他最近是不是来过有印象。 ”

 刘长永一挑眉毛:“ 你知道他叫朴森? ”

 干警笑了笑:“ 朴老狗嘛,都知道他。就是个情报贩子。不过做事比较讲究,为人也还算厚道,没掺和过什么犯法的事儿。 ”

 刘长永道:“ 这个人失踪好几天了。我倒是没发现他有什么被人劫持或加害的迹象。本想找他问点儿事,但却找不到他,他常去的那个酒铺和他家里都没有人。 ”

 干警想了想,一摊手:“ 算不上稀奇,他们这类人,经常会说没就没。等到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整不好自己就蹦出来了。再说,他要真失踪了,家属肯定会来报案。 ”

 刘长永看着干警无所谓的样子,皱了皱眉:“ 他好像没有什么家人,唯一的儿子也在国外。 ”

 干警笑了笑:“ 那还没准儿是出国去看儿子去了呢!嗨,没关系刘队长,实在不行你留个联系方式,什么时候他在这边露头了我通知你。 ”

 刘长永看着那名干警,目光显得有些暗淡,又扫了眼正在和另一名干警说话的女经理,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个大本,低声道:“ 能让我看一眼这里的会员名册吗? ”

 干警显然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但还是点点头,走过去跟女经理说了几句,把名册拿了过来递给刘长永,同时叮嘱道:“ 看看就得了,人家说了得保护客户隐私,别拍照,也别复印啊。 ”

 刘长永边点头,边翻看会员名册。会员名册做得非常豪华,里面不但有各会员的登记信息,居然还附着会员的照片。刘长永顺著名册一页页往下翻,没翻出几页就愣住了。只见名册上第 0119 号,一个名叫 “ 叶晓丹 ” 的会员,照片赫然是叶方舟。他不动声色地关上册子,跟那干警打了个招呼,回了酒店。关宏峰的电话仍旧无法接通。在酒店大堂经理的带领下,刘长永打开了关宏峰入住的 5206 房间,里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关宏峰遭遇意外的痕迹。他多少松了口气,但仍旧不放心,还是去了一趟租车行。这一趟还算有些收获 —— 他得到了一个地名儿,那工作人员说,客人走的时候,的确是问了道儿的,说要去个叫 “ 后三家子 ” 的地方。他一打听,地头远得很,已近凌晨,天还黑着,这会儿是过不去了。他在附近兜来兜去,最后还是去了那个小酒馆。酒铺里只有两个客人趴在桌子上睡觉,老板正在给屋里的炉子添煤。看到刘长永一脸疲惫,老板愣了一下,随后搬了把椅子放在火炉旁,向他指了指。刘长永步履沉重地走到火炉旁坐了下来。老板从柜台里拿了一小壶烫好的酒和半盘饺子,走过来,把酒壶和饺子都放在炉台上,给刘长永倒了杯酒,然后递给他一双筷子,说:“ 你这是搁马路上冻了一宿啊? ”

 刘长永放下筷子,拿过酒杯喝了一口,勉强地笑了笑:“ 我从没想到北方可以冷到这种程度。 ”

 老板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一边倒酒一边问刘长永:“ 没找着人啊? ”

 刘长永目光黯淡地摇了摇头:“ 我查到了你们这儿一家叫平壤馆的饭店,线索就断了。 ”

 老板点点头:“ 我知道那儿。你查得已经挺深了,外地人一般都不知道那儿。 ”

 刘长永举起酒杯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老板思索了一会儿:“ 外地人 … 你是说,要是我自己去 …”

 老板喝了口酒,从怀里掏出那只玄凤鸟,把笼子放在离火炉不远的地方,看着小鸟说:“ 自己去?没人告诉你你上哪儿找去? ”

 刘长永听完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忙放下酒杯,掏出手机,说:“ 喂? 平壤馆吗?不好意思这么早。我是咱们的会员,我姓叶。哦是这样,刚和朋友聊天提起你们那地儿,挺不错的,他们有机会也想过去看能不能办个会员什么的 … 对,我想问一下,咱们的会员卡号码可以挑吗?还是 … 哦,只能按顺序是吧?好的,谢谢! ”

 他挂上电话,若有所思。叶方舟的那一页,登记的名字是叶晓丹,向后翻一页,是个面部带有明显朝鲜族特征的女性,而前一页,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名字叫郝亦加。他一抬眼皮,看着老板说,低声问:“ 郝亦加这个人 …”

 老板疑惑地 “ 嗯 ” 了一声,说道:“ 你认识郝哥? ”

 刘长永来了精神:“ 谈不上,你认识? ”

 老板想了想:“ 郝哥啊,从外地来的,老有钱了。他原来好像是沈阳那边的,几年前到我们这边开矿,一下就发财了。说起来去年的时候,他也来找过老朴买消息。 ”

 刘长永拿起酒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 我该去哪儿找他? ”

 曙色初露,连夜的大雪几乎已经把雪洞都埋上了,关宏宇踩灭洞口火堆里的遗烬,一边收十好行装,一边对关宏峰说:“ 加油!今天再要走不出去,我真得冒险去逮只狼给咱们俩吃了。 ”

 关宏峰从雪洞里钻出来,明显休息得不是很好,一脸的疲惫:“ 狼是国家保护动物,你不想罪上加罪吧? ”

 关宏宇无所谓地耸耸肩:“ 虱子多了不怕痒 … 出发吧! ”

 刘长永在一名赤膊、纹身、腰上缠着浴巾的彪形大汉的带领下,走进一间洗浴包房。只见包房内的景致颇为壮观,这名彪形大汉走到一个温泉瀑布后面,不一会儿,从温泉瀑布后面钻出一个光着身子的中年人,正是郝亦加。郝亦加接过手下递来的浴巾擦了擦头发和脸,一路淌着水走过来,伸出手和池子外头站着的刘长永握了握,说:“ 我是郝亦加,你就是刘警官吧?找我啥事儿? ”

 刘长永蹲下身,说:“ 很抱歉打扰你,郝总,我不是来查你的,只是想找你问点儿事。 ”

 郝亦加从浴池里爬出来,接过浴巾围在腰间,又接过手下递给他的雪茄,往浴池边一坐,说:“ 啥查不查的!咱都是本分做生意的,有啥要问的老哥你尽管说。 ”

 他回手招呼手下:“ 去,给刘警官搬个椅子,这到处都湿了吧唧的,人家不得坐! ”

 刘长永掏出手机,按了几下,调出叶方舟的照片,给郝亦加看,问道:“ 你认识这个人吗? ”

 郝亦加看了一眼,眼睛眯了一下,说:“ 哦,小叶啊,认识。 ”

 这时,郝亦加的手下给刘长永搬来一把椅子,刘长永点头致谢,坐在椅子上,脱下外套,顺手把怀里 “ 小庄 ” 的笼子掏出来放在腿上,继续问道:“ 你们是 …”

 郝亦加看到刘长永居然从怀里掏出一只玄凤鸟,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不等刘长永的话说完,就接着说:“ 嗨,前两年我在这边多拿了两个矿,靠双阳县那边的。但咱不是外来户么,本地人不买账,都是一群坐地炮,就是死活不让开,方方面面的关系我都找了,也整不了他们,可我这开采权也是花钱买的,手下这么多工人,人吃马喂的天天都在赔钱。后来我也没招了,听说道上有个叫朴森的,想找什么人都可以去问他,价钱也算公道。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就找人去打听他在哪儿,然后亲自去拜会了他,把事儿跟他一说,他就让我找这个姓叶的,说这个人好像很擅长处理这种事儿。 ”

 刘长永点点头:“ 然后你就联系到了他。 ”

 郝亦加道:“ 对啊,这个姓叶的在津港,我去把他接到这儿来,一路好吃好喝,也跟他说清楚了我的情况,不过我看不上这小子 —— 心眼太多,做人不场面 … 说白了就是不对路呗!不过看不上归看不上,他确实挺有 一套。搁我这儿没待两天就走了,过了一个礼拜,矿脉地头上挑事儿的那拨人里,几个领头的据说都没了。没有牵头的,剩下的那些也就闹不起来了。 ”

 刘长永听完一眯眼,说:“ 这么好使,价格不便宜吧? ”

 郝亦加笑了一下:“ 看跟什么比,单说数是有点儿吓人,不过要跟矿里的出产比,那都不叫事儿。 ”

 刘长永又问:“ 失踪了好几个人,你就没想过出了什么事儿? ”

 郝亦加笑着道:“ 不用想,警察都来找过我。 ”

 刘长永道:“ 然后呢? ”

 郝亦加摆了摆手:“ 然后?没然后啦。我哪知道他们怎么没的!我是花钱找了这个姓叶的帮忙平事儿,可他也没跟我说怎么平啊!再说了,不就失踪了几个人么?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自个儿跑丢了? ”

 刘长永听完之后,琢磨着:“ 可毕竟失踪了几个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

 郝亦加咧开嘴笑了笑:“ 刘警官,你们大城市来的可能还不大适应。东北这种地儿,天吃人,地吃人,何况有时候还有人吃人。有了没了的,都很正常,算不上事儿。 ”

 刘长永长吸了口气,说:“ 这个姓叶的,后来还跟你有来往吗? ”

 郝亦加摇摇头:“ 没啦,年关的时候本来我还想打个电话跟他客气客气,结果发现他的电话已经停机了。嗨,想来也正常,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总抱着一个号码用? ”

 刘长永不死心:“ 那 … 他近期来过这里吗? ”

 郝亦加有些无奈,仍是摇头:“ 就算来过,我肯定也不知道。你要非得找他,不如像我当初一样去问朴森更靠谱。 ”

 刘长永叹了口气:“ 其实我要找的就是朴森。 ”

 郝亦加有些诧异地一抬头:“ 朴森?他不就在那个 …”

 刘长永摇摇头:“ 他不在那个酒铺。事实上,他已经一个多礼拜没出现了。 ”

 郝亦如皱眉:“ 啊?可是 … 我前两天还听 …”

 他一扭头,对身旁描龙画凤的手下说:“ 小东,你前两天跟我说不是在哪儿见着朴森来着? ”

 那手下走近两步,恭恭敬敬地接着道:“ 就在红旗街那边,跟湖西路交汇的那口儿,我就看着个背影,但应该是他。 ”

 刘长永听完,扭头看着那名手下,说:“ 能不能把时间说具体一点儿? ”

 手下回忆着,说:“ 不是三天就是四天前,晚上, 10 点 11 点吧 …”

 刘长永听完之后,合上手机,站起身。郝亦加意识到刘长永要离开了,也礼貌地站起身:“ 应该不用担心,听说这个姓朴的在整个东北都很有名,而且是拿着免死金牌的,哪条道上的人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他,肯定当宝贝一样供着。 ”

 刘长永听完之后,看着郝亦加,叹了口气:“ 但愿如此吧。 ”

 这会儿日头出来了,气温却仍旧很低,关宏峰冻得哆哆嗦嗦,关宏宇架着他往公路方向走,边走边说:“ 你在刑侦支队的时候看上去无所不能,到了这儿还真是怂得出奇。前面就是公路了,坚持一下,肯定能搭上进城的车。 ”

 关宏峰冻得快出说不话了。关宏宇把他架到路旁放下,往路两边看了看,看到远处一辆卡车正朝这个方向驶来。他忙蹲下身,两手扶着关宏峰的肩膀说道:“ 搭上车,你先回酒店休息。既然刘长永有可能已经来长春了,咱俩就别冒险一块儿出现在城里。朴森我去找。 ”

 说完,他不等关宏峰有任何异议,就跑到路中间挥动双臂拦下了车,和司机简单交涉后,他跑回来把关宏峰架到车上。朝司机和关宏峰挥了挥手,目送卡车开走。刘长永进了酒铺,往柜台旁一坐。老板这次连问都没问,直接上来给他倒好了酒。刘长永摘下帽子,笑道:“ 照这么喝,压柜的钱肯定不够了。 ”

 老板一乐:“ 见着人啦? ”

 刘长永点点头:“ 他手下的人说 ,三四天前在红旗街那边好像看到过朴森。 ”

 老板琢磨着:“ 红旗街那边老乱了,老朴去那儿干吗? ”

 刘长永喝了口酒:“ 甭管乱不乱,好歹人家没一竿子把我支到后三家子去。 ”

 说完,他抬眼瞟着老板。老板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嗨,那小子忒不讲究。连人话都不会好好说,加上当时屋里有几个背了案子的,看他那做派,像公安,都准备掏家伙。我赶紧给他打发走,也算是救了他。再说,他后来 …”

  正在这时,店门开了,关宏宇风尘仆仆、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刘长永回头一看关宏宇,关宏宇也看到了吧台旁的刘长永和老板,三个人都是一愣。老板见关宏宇来了,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说道:“ 呃 … 他,他这不是来了么 …”

 关宏宇飞快地思索了一下,随后很自然地走到柜台前,摘下帽子往柜台上一摔,大刺刺地坐下来,扭头问刘长永:“ 老刘,你大老远跟着我跑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跟这老哥合伙耍我吧? ”

 刘长永莫名其妙地看看老板,又看看关宏宇:“ 甭急着给我扣帽子,我还要问你呢!你借这次讲课的机会跑来查朴森,为什么不直说? ”

 关宏宇斜着眼:“ 直说?然后让你们带着探组大马金刀地来这儿走访,还有人肯开口么? ”

 刘长永挖苦道:“ 不好说,但至少不用你跑去后三家子那么老远。你还是不相信支队。 ”

 关宏宇哼了一声:“ 没,我只是不相信你。 ”

 老板左看看右看看,打断他们:“ 等等,我说二位,你俩还真是公安啊。 ”

 二人一回头,同时用 “ 关你毛事 ” 的目光瞪了眼他,他顿时不吭声了。两个人躲到一边,小声交换了情况,刘长永把面前剩的半杯酒喝完,又掏出五十块钱压在酒杯下面,同时对关宏宇说:“ 我这会儿打算去红旗街那边转转。关队有没有兴趣一起啊? ”

 他也不等关宏宇回答,一推酒杯,朝老板点了下头,起身离开了。关宏宇运了运气,站起身,刚要跟着刘长永出门,随即又转回头,抄起桌上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恶狠狠地指了下老板,把他刚要出口的话怼了回去,然后离开了酒铺。红旗街那边,胡同里,两个男的正在争吵,没吵几句就变成互殴。关、刘从街边走过,看着胡同里的景象,互相看了看,没做什么,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他们就逐渐发现红旗街这边像个城中村,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无论是过往的行人还是从两边平房里进出的住家,都用警觉和不友好的目光盯着他俩。他们走到一家小卖部,进门后,刘长永和气地和店主打招呼,然后掏出朴森的照片,问道:“ 请问 … 您见过这个人吗? ”

 店主似乎瞟了眼照片,却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们。他们接连询问了很多人,运煤的工人、路过的老人、带着小孩的大婶、留着朋克头的小青年,每个人都和店主的反应一样,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俩看。刘长永敲开了街边的一扇门,门一打开,刘长永就愣住了,只见门里站着三四个相貌凶狠的彪形大汉,房间深处,传来一个男人的惨叫声。几名彪形大汉都没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刘长永,而面前的见闻似乎也让刘长永有些失措,不知该开口说什么。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瘦小的中年人,长相倒还算秀气。这人两手都戴着塑胶手套,手套上和衣服上全沾着血。他走到门口,几名彪形大汉主动侧过身给他让开了路。中年男子走到门口,看着刘长永问道:“ 找我? ”

 刘长永正要开口,房间深处又传来一声惨叫,把刘长永的话咽回去了。中年男子意识到刘长永紧张的情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套上的血迹,安抚道:“ 哦,别怕,我是个大夫。 ”

 刘长永暗 自出了口气,掏出朴森的照片说:“ 我在找这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他? ”

 中年男人盯着照片看了会儿,然后冲刘长永摇摇头说:“ 没有,从没见过。 ”

 关、刘二人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觉得有什么异样,但又没说出口。三人相视沉默了片刻后,中年男子说:“ 你可以去宽平大路那边瞅瞅,这边都是住家,那 … 不好意思,我还得 …”

  中年男子摆手指了一下屋里。刘长永忙说:“ 哦,不好意思,耽误您了。 ”

 他把打印着照片的纸叠起来收回怀里。就在他收起那张纸的时候,怀里的玄凤鸟叫了两声。刘长永忙把拉锁拉大了一点儿,调整了一下笼子在怀里的位置,把纸揣进兜里。玄凤鸟的叫声似乎引起了医生的注意,他半转身看着刘长永在怀里调整鸟笼的位置,神情显得有些举棋不定。关宏宇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往前跨了一步,拦住了门。旁边的几名大汉立刻迎了上来。医生伸手一拦,问刘长永:“ 这是 … 小庄? ”

 关宏宇和刘长永被请进了一间空屋子里,旁边房间传来的哀号声逐渐弱了下去,最后安静了。医生走进屋里,对跟在身旁的两名大汉低声说:“ 麻药现在有效果了,你们盯着点儿他的心率和血压。就是左边第一个和第二个数儿,如果数字变红了,就赶紧来找我。 ”

 随后,他在房间里坐了下来,摘下手套。刘长永伸手指了下隔壁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问:“ 你的病人 … ? ”

 医生盯着刘长永看了一会儿:“ 运气还不错,大部分送到我这儿的,运气都不如他。 ”

 他从刘长永手上,接过鸟笼,打开了门。玄凤鸟蹦到医生的手上,他低声道, “ 很多人来我这儿求的不是活命,只是好死。一开始我还觉得照这么干下去,我跟卖麻药的还有什么两样?时间长了才发现,比起能缓解疼痛的药物,他们更希望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能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哪怕是像我这样的陌生人。 ”

 关宏宇这时开口问道:“ 朴森还活着么? ”

 医生反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找他? ”

 关宏宇正要开口,刘长永伸手一拦他,答道:“ 一开始是想问他点儿事儿。现在问什么,好像也不太重要了。就是想看看他。总觉得一个大活人不能莫名其妙地就没了。 ”

 医生沉吟半晌,问道:“ 你是公安,没错儿吧? ”

 刘长永掏出证件,同时扭头去看关宏宇。关宏宇表情自然地笑了一下:“ 我早就不是公安编制了。再说,这玩意儿伪造起来容易得很,你拿出来,人家也不一定信。 ”

 刘长永还在琢磨关宏宇的话,医生已经从他手上接过了证件。关宏宇在一旁补充:“ 他是津港市长丰刑侦支队的,你可以现在打电话过去核实他的身份。 ”

 医生想了想,把证件还给刘长永:“ 你们看他也不会让他变得更好。 ”

 刘长永点点头,表示理解:“ 也许吧,但有时候,你明明做不了什么,却总会想做点儿什么。 ”

 医生抬起头,盯着他看了许久,把手上的玄凤鸟还给了他,随后站起身,示意他们跟上。两人进了屋,看到屋角的一张床榻上,朴森蜷坐在角落里,双眼裹着厚厚的纱布。过了半晌,刘长永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他的眼睛 …”

 医生在一旁叹了口气,说:“ 不光是眼睛,连耳膜和舌头都 … 他能一路仅凭着直觉摸到我这里,简直是奇迹。 ”

 刘长永向前走了两步:“ 可不是说 … 在东三省,没有人 …”

 医生讽刺地笑:“ 是啊,不管是谁干的,他们确实没有伤他性命。 ”

 他边说边把两只手插进兜里,看着刘长永,又看了看关宏宇:“ 在 ‘ 残忍 ’ 这个命题上,我们总是格外地有创造力,对吧 …”

 刘长永看着朴森现在的样子,满脸的惨然。他回头望着 关宏宇,关宏宇走上前,坐在床沿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了朴森的一只手。朴森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但没有做出其他反应。关宏宇轻轻掰开他的手掌,伸手在他的手掌上写字: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朴森一动不动地想了一会儿,摸索着伸手在关宏宇的手上写字:你是谁?关宏宇扭头看着刘长永。刘长永走上前,接过朴森的手,在上面写字:你的朋友。朴森愣了愣,但很快在刘长永的手上写:我没有朋友。刘长永盯着朴森看了会儿,从怀里掏出鸟笼,打开笼子,把 “ 小庄 ” 放到了朴森的手上。 “ 小庄 ” 一蹦到朴森手上,朴森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他一手托着 “ 小庄 ” ,另一手抚摸着它,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随即又逐渐变成了带有某种喜悦的安心。这时,刘长永在朴森手上又写了起来:到底是谁?朴森轻轻叹了口气,抓过刘长永的手写到:我自己。刘长永既震惊又疑惑,看了看关宏宇。关宏宇递了个眼神,示意朴森还在继续写:是我坏了规矩,才会遭到这种处置。刘长永在朴森手上写:你代理了一单生意,和津港有关的,对么?朴森点了点头,在刘长永的手上写着:到老还是贪心了一次。是我自己活该。刘长永在他手上写道:你的委托人是谁?朴森在刘长永的手上写了三个字。刘长永盯着他写完这三个字之后,扭头看着关宏宇,只见关宏宇眯着眼,显然也看清了这三个字写的是什么。关、刘二人辞别了医生,走了出来。关宏宇边走边在手机上偷偷发短信给关宏峰,短信内容 “ 刘很可能要和我一起回酒店。你赶紧离开。 ”

 这时,两人走到马路旁,刘长永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关宏宇正紧张地想找点儿借口拖延时间,刘长永却对他说:“ 老关,你先回酒店休息吧!我自己走走。 ”

 关宏宇愣了,试探地问道:“ 这天寒地冻的,你还瞎熘达什么呀!你住哪个酒店?咱俩一车走呗。 ”

 刘长永微微摇头:“ 我想去那个酒铺再喝两杯,你先回去吧。 ”

 关宏宇见好就收,上了车。刘长永两手插着兜,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头上还戴了一顶厚实的狗皮帽子,刘长永问道:“ 请问 … 二道区是往这个方向走吧? ”

 男人听到刘长永的问话,抬起头看着刘长永,露出一张娃娃脸,但实际上他的年纪已经有四十上下了。他往刘长永正在走的方向看了看,说:“ 好像是走到头往左拐吧。我也不太清楚,到那儿找不着您可以再问问。 ”

 刘长永点头说:“ 谢谢。 ”

 往前走了两步,刘长永回过头说:“ 哎?听口音您不像这里人。 ”

 “ 娃娃脸 ” 回头看着刘长永,笑了一下:“ 老哥,你口音也不是本地的。 ”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晚上,关宏峰和刘长永两人托着餐盘,在柜台结了账,两人落座后,都沉默无言地吃着饭。过了半晌,刘长永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大概会觉得,我连自己的女儿都处不好关系,怎么总还有闲心来干涉你。老实说,桐桐那边,我也愁啊 … 不错,我是反对她在一线做刑侦工作。不是因为给你做助理,而是咱们这行儿太过危险。从后三家子到红旗街,随时可能把任何一个人吃进去,连骨头都不会吐,甭管你是不是公安。 ”

 关宏峰略一思忖,平静地对他说:“ 你就没想过,小周之所以走上这条战线,也是因为你么? ”

 刘长永自嘲地笑了一下,抬眼瞟着关宏峰:“ 能拿这话给我当宽心丸儿,你当初怎么不多影响影响你弟,让他也干公安不就没事儿了。 ”

 关宏峰被这一句戳中心事,神情有些尴尬。刘长永则以为是自己把话 说重了,也略显尴尬。两人相视片刻,不约而同地都笑了。刘长永轻叹一声:“ 老关,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在这件事儿上,我现在愿意相信你了。 ”

 关宏峰抬眼看着他,没说话。刘长永把餐盘往前一推,叹了口气:“ 干了半辈子刑侦,我就没见过下手这么黑的。不管是你还是你弟,你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

 听到这儿,关宏峰把餐盘往前一推,也不吃了。他两手揣在兜里,目光望向别处,出神了片刻后,他从兜里掏出一条士力架,撕开包装,掰下一半递给刘长永。诊所门口,医生正把朴森的照片递还给戴着狗皮帽子的 “ 娃娃脸 ” ,摇了摇头。 “ 娃娃脸 ” 道谢后走开了。医生盯着 “ 娃娃脸 ” 的背影看了会儿,关上门,走回最里面的房间,只见朴森坐在床头,一手拿着带壳小米,正在喂 “ 小庄 ” 。他坐在那里,沐浴着阳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就在关家兄弟和刘长永回到津港的那天,金山终于醒了。他躺在病床上,艰难地嘬着护工递过来的一根吸管,喝了点儿水,又费力地喘了两口气,扭过头,看着床前站着的刘长永。刘长永盯着他,过了会儿,金山缓缓开口:“ 那批枪,是很早以前三哥收的一单大买卖。但听说出货的人跟三哥定过,这批枪不许往长江以北卖。三哥后来赶过来,也是为了拦着我出这批货。 ”

 刘长永沉默了一会儿,道:“ 知道当初把这批武器出给孟仲谋的那个卖家是谁么? ”

 金山摇摇头:“ 不知道。不过喝酒的时候,听三哥念叨过两句,卖家是津港的,好像 … 是个警察。 ”

 刘长永听完,瞳孔立时收缩,双眼一眯。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在长春红旗街的那间诊所内,朴森最后在他手上写的名字。叶方舟。此刻的叶方舟,正坐在一辆银色本田轿车内。他边盯着收费口的方向,边焦躁不安地对着手机说:“ 你帮我跟大哥解释一下,长春那边,我也没想到他们能查到这一步。但请大哥放心,我肯定会及时补救,挽回这个局面 … 你就帮我转告大哥,这次不管搞出多大动静儿,我都会收十干净 … 别跟我提这个,要不是因为他那套无厘头的执念 … 这都什么时候了,姓关的必须死!怎么死不是死啊 … 我知道,事后我会跟大哥交代 …”

  就在这时,周舒桐和关宏峰所驾驶的警车开过,驶向停车场收费口。叶方舟见状,立刻挂断电话,开车跟了上去。坐在副驾席上的关宏峰一边拿手机发着信息,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我已经不是队里的顾问了,你总不能把我送回队里吧。 ”

 周舒桐笑了笑:“ 等下了高速,关老师要去哪儿我就开去哪儿。 ”

 关宏峰消息已经发出,微微侧头笑了一下:“ 既然大家都认可我不在支队兼任任何职务,你开警车来接我,违反纪律吧? ”

 周舒桐听了这话,也有些不高兴:“ 关老师说话的口气真是越来越像刘队了。 ”

 关宏峰似乎感觉到周舒桐的不悦,微微一怔,顺势引开话题:“ 说起你父亲,这次我俩在长春,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聊了聊。他不想你做刑警或是一线刑警,并不是因为觉得和你待在同一个支队有什么尴尬,也不是因为周巡把你指派给我做助手 —— 你的父亲从基层公安一路做到副支队长,真的都是靠混上来的么?从我刚进支队起,他就是老刑警了。我看到的,和他这么多年亲身经历的,都说明了一样的道理,那就是 —— 刑侦是份非常危险的工作,外勤人员尤甚。 ”

 周舒桐想要反驳:“ 可 …”

 关宏峰抬了下手,打断她:“ 好好想一想,就你自己来支队这段时间经历过的案子,危险还少么? ”

 周舒桐听完略一思忖,似有所悟,不吭声了。关宏峰叹了口气,继续道:“ 我的父 母都不在了,但是想来天下的父母都差不多,儿女能不能功成名就是另一回事儿,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无外乎是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过一生。你和父亲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或误会,我不好妄加评断。刘长永有可能不是个好父亲,但没有人是完美的。你要明白,不完美的父亲也是父亲。就好像在我看来,对老刘而言,你同样不是个完美的女儿,但却是他最牵挂、也最担心的亲人。 ”

 周舒桐听得一时间有些惆怅,微微侧过脸,尽量不去看关宏峰,嘴里念叨着:“ 看来关老师和他在长春真的聊了很多呢。 ”

 关宏峰也拿出轻松的口气缓解尴尬:“ 从路边的酒铺一路聊到机场快餐厅,确实是聊了不少。你知道的,在那种地儿,他只认识我,我也只认识他。 ”

 这时,关宏峰的手机响了一声,收到了短信,他忙不迭地打开短信看了一眼,随即立刻打字回复,同时有些心不在焉地接道:“ 你爸没喝多少,我又从来不喝酒,就是聊聊天。 ”

 他发完短信,感觉到了周舒桐的沉默,似乎想起刚才可能失言了,补充道:“ 嗨,你知道的,我一喝酒就出洋相,后来干脆戒了。 ”

 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一下,他看了眼短信,对周舒桐说, “ 对了,我要去支队附近见个朋友,下高速之后送送我? ”

 周舒桐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有些勉强。这时关宏峰手机响了,他看到来电显示是周巡,直接挂断了。紧接着,周舒桐接到个信息,拿起来看了眼,低声道:“ 周队让你一会儿回队里找他,他说,要恢复你的顾问身份 —— 你去吗? ”

 关宏峰想了想:“ 你跟他回,我晚一点就过去。 ”

 周舒桐将车开下高速,关宏峰下了车,穿过马路,一辆白色 SUV 停在路边,韩彬坐在驾驶席上,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关宏峰坐到副驾席上,给关宏宇打了个电话,预备交接。韩彬一直微笑地听着,等他挂了电话,微笑地看着他:“ 关队,如果是你们兄弟的身份要穿帮的话,我得提前告诉你,我做刑事辩护的收费可不低。 ”

 关宏峰苦笑:“ 如果真到那个程度,我相信你会有很多辩护之外的手段能帮到我。 ”

 “ 我就拿这个当好话听了。 ”

 韩彬的笑容顿了一下, “ 找我有什么事儿? ”

 关宏峰叹了口气:“ 我这回去长春调查的结果,之前也都在电话里跟你说了 —— 叶方舟可能还有他背后的势力,一定已经有所察觉。现在这个局面,所有涉事的人,可能都存在人身安全隐患,我需要你的协助。 ”

 韩彬听完,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馨诚前一段时间被抽调去保护的那个卧底探员,身手好像挺不错的。听说,当初是你的半拉徒弟。 ”

 关宏峰神色一动,略微黯然地道:“ 她在剿灭金山犯罪团伙的过程中牺牲了。 ”

 韩彬耸肩:“ 我知道。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她要是还活着,不是更适合协助你么。 ”

 两人都心照不宣,反而沉默了下来。关宏峰的肩膀塌了下来,语气缓和地说:“ 我现在是在求你帮忙。 ”

 韩彬垂下目光,略一思忖:“ 好吧,说来听听。 ”

 车一路开行,一直到音素酒吧门口,韩彬停下车,朝关宏峰点点头:“ 知道了,我尽力而为。 ”

 关宏峰道了谢,正想推门下车,又不大放心,回过头道:“ 如果目标出现危险,你 …”

 韩彬注视着他,正色道:“ 我会尽力斡旋,把情况化解掉。 ”

 “ 嗯。 ”

 关宏峰目光闪动, “ 如果不能和平解决呢? ”

 韩彬会意地笑了:“ 无论和平与否,我总会解决的。这么说,你该放心了吧? ”

 关宏峰推开车门下了车,随即又回过头,望向车里,声音忽然变得尤其郑重、认真:“ 韩彬,你是罪犯么? ”

 韩彬还是那副微 笑的表情:“ 那么我也要问一句 —— 关队,你还是警察么? ”

 关宏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下车走进了酒吧。刘长永今天值班,拎着饭盒正从大厅往外走,迎面碰到周舒桐走进大厅,两人都是一怔。刘长永显得有些局促和尴尬,还没讲话,周舒桐已经有些腼腆地从购物袋里把一杯饮料和一个面包塞给了过去:“ 出差这么辛苦,刚回来就得值班,不能让周队和您换一换吗? ”

 刘长永有些受宠若惊,一时话都说不出来了。周舒桐低下头,似乎是笑了笑:“ 您知道吗?周队有可能要恢复关老师的顾问身份了。 ”

 刘长永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他略一沉吟,整个人反倒放松下来:“ 你还是希望继续给他做助理么? ”

 周舒桐低声道:“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要服从队里的安排。 ”

 聊到这儿,刘长永没话了。他低头想了想,脸上竟逐渐露出了笑容,再抬起头,看到周舒桐脸上也挂着笑容。刘长永笑道:“ 明白了,你这是用我说话的口气来教训我。没错儿,听起来是挺招人烦的。 ”

 周舒桐笑吟吟地说:“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不能好好对话,知道毛病出在哪儿了吧? ”

 刘长永连声道:“ 怪我,怪我 …”

 周舒桐上前一步,抬手搭了一下他的小臂。刘长永有些吃惊,愣住了。周舒桐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又抽回手,小声道:“ 过去的事情我并不是很了解,更谈不上理解。也许婚姻关系里的对错本就难说清楚,过去的早该过去了。后来,更多的我可能还是嫌弃您作为一个支队领导的做派。但就像关老师说的那样,人无完人。我来到支队,最希望得到的是您的尊重,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有没有尊重过您。哪怕我不认同您工作的态度和方式,也不应该对来自父亲的关心屡屡冷嘲热讽。 ”

 刘长永听完之后,苦笑了下:“ 讨厌我这个做派的也不止你一个人。我今后多注意,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了。你要是碰上,多提醒提醒我。要说我能彻底改了,也不现实,但和自己的孩子说话还打官腔儿,确实是蠢得没边儿了。小周同志,今后无论你愿意在支队哪个部门工作,服从安排也好,自主选择也罢,我都会无条件尊重你的意愿。你已经长大了,我相信你有能力规划好自己的一切。 ”

 周舒桐笑道:“ 那 —— 我就感谢领导的支持了。 ”

 她低下头指指饮料杯, “ 奶茶记得要趁热喝哦。 ”

 刚走出两步,她又回过头,补了一句:“ 爸,谢谢您。 ”

 刘长永出了会儿神,整个人显得欣喜且释然,也不去食堂打饭了,捧着饮料和面包,步履轻快地返回了楼道。周舒桐把话说开,自己的心情也畅快起来,快走了几步,到了物证科门前,对窗口的值班刑警说:“ 王哥,周队让我调一下 0131 号物证。 ”

 值班的王刑警 “ 哎 ” 了一声,道:“ 吴征家灭门案那个吧?周队老调这个,怎么又翻过来要查啦? ”

 周舒桐摊手,半开玩笑道:“ 上意难测。 ”

 王刑警笑了笑,表示理解,推过来个登记本:“ 登个记。 ”

 周舒桐垂下头来写完名字,抱着王刑警递过来的物证盒,转身上楼。她经过楼梯口的窗口,不经意地向下望了一眼,看到一辆有点眼熟的银色本田,没多想,继续往上走。叶方舟的银色本田在支队门口已经停了很久,时间愈长,他愈显现出焦躁来。这时,另一个人上了车,低声问:“ 叶哥,怎么样了? ”

 叶方舟咬牙切齿地一砸方向盘:“ 还不见人。 ”

 同伙探询地问道:“ 大哥他 …”

 叶方舟粗暴地挥手打断:“ 先别管大哥那边儿。现在是毕其功于一役,就看这一茬儿的了。 ”

 他正说着,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马路对面。一个人从车上下 来,不紧不慢地走向支队,正是关宏宇。叶方舟精神一振:“ 终于来了 …”

 关宏宇手插在口袋里,和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周巡走了个对面。周巡一看关宏宇,顿时乐了:“ 呦,您老还记得回来呐? ”

 关宏宇笑骂:“ 你急赤白脸的,我哪敢不回来啊!再说了,我行李还被小周拖回来了呢!你们使的好计策啊。 ”

 他说着就要往里走,周巡却作势一拦,抬头看了看夜幕降临的天空:“ 刚跟刘长永置了一肚子的气,咱哥儿俩外面溜哒一会儿。 ”

 周巡和关宏宇两人一前一后地在河边走,边走边聊。周巡侧头看了眼关宏宇,说:“ 就是说,这次你去长春,算是彻底坐实了叶方舟的嫌疑。那你觉得如果能抓到姓叶的这小子,当然,最好是连同他背后有什么人一块儿都拎出来,于你弟的案子就会有很大帮助么? ”

 关宏宇斟词酌句地回应道:“ 在王志革袭击支队并销毁案卷后续的追查中,你干掉了用化名充当目击证人的安廷。安廷与金山贩卖的那批枪支有关。而那批枪支的来源,又有叶方舟的事儿,这也许不算一个多么完整的证据链,但其间的关联应当是显而易见的。 ”

 周巡没回头,朝上举起右手食指:“ 等等。就算叶方舟倒卖军火、盗窃赃物、甚至可能手上还有人命。他和安廷相识也没错儿。但安廷为吴征家的灭门案出具了伪证,以及他和王志革袭击支队的事有关联,并不代表关宏宇就一定是清白的,更不代表叶方舟就是 ‘ 陷害 ’ 他的罪魁祸首吧。 ”

 关宏宇苦笑:“ 是啊。但愿等我们抓到他,就能让这一切真相大白。反正我相信我弟一定是被冤枉的。 ”

 说到这儿,周巡站住了,头也不回地缓缓说道:“ 你当然要这么相信才对,只可惜,我不一定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

 关宏宇一晃神的工夫,时间仿佛回到 2013 年 2 月 12 日 22 点 55 分,地点羊蝎子餐馆。关宏宇把手机收回兜里,喝掉了面前的半杯啤酒。店门紧锁,店门外张贴着 “ 春节期间休息 ” 的公告。店里只开了一桌席,桌子正中央是一锅架在炉子上的羊蝎子,周围是各种残羹剩饭。关宏宇和另外六人围坐在桌子旁,除了关宏宇之外的人显然都是酒过三巡。关宏宇扭头问身旁的一个大个子:“ 威哥,大年夜的把我叫来,不会就为了喝酒吧? ”

 “ 威哥 ” 强睁着醺红的双眼,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关宏宇看了会儿,说:“ 关子,不是哥哥我捧你,混北城的这拨兄弟里,你算得上头儿了 …”

 关宏宇笑了笑,有些勉强。 “ 威哥 ” ,他继续说, “ 这有能耐的,就不愁发不了财! ”

 说完,他冲身旁的小弟打了个响指,小弟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包,起身绕过 “ 威哥 ” ,把包放在 “ 威哥 ” 和关宏宇之间的桌子上,随后拉开了皮包的拉链,露出里面一沓沓的钞票。关宏宇瞄了眼皮包里的钱,微微皱眉,抬眼看着 “ 威哥 ” 。 “ 威哥 ” 一边剔着牙,一边冲关宏宇摊着手,豪放地说:“ 二十万,加上这个 ‘ 驴牌 ’ 的包,都是你的。上面有老板相中你,这是见面礼。 ”

 说着,他伸手去拍关宏宇的肩膀。不料关宏宇敏捷地向后一退椅子,躲开了他的手,随即站起身,把皮包的拉锁又拉上了。连 “ 威哥 ” 在内的一桌人脸色都变了。关宏宇从桌上拿起酒瓶,往自己面前的酒杯里一边倒酒一边说:“ 不瞒各位哥哥,我在街面上耍的这些年,虽说是小打小闹,可也都承蒙大家照顾。眼瞅着这又是一年,我也这个岁数了,怎么想都觉得该收收心,今后本本分分讨生活。一来别挡了其他兄弟发财的路,二来也别再给各位哥哥添麻烦。打今儿起,过了 12 点,北城街面上再没我关宏宇这号了。 ”

 说着 ,他端起斟满的酒杯:“ 我在这儿除了感谢之外,就当是跟各位哥哥道个别了,先干为敬。 ”

 喝完他伸手去拿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作势要离开。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除了 “ 威哥 ” 以外,另外几人纷纷起身,围了过来,拦住了关宏宇的去路。这时,围在关宏宇身后的两人从后腰掏出了刀,掩在背后。 “ 威哥 ” 看着他,继续说:“ 不瞒你说,今儿个 —— 它不是归你就是归我。你收了它,舒舒服服入行;我要是收了它,就得按规矩纳投名状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心软,对自己兄弟下手 … 哥哥狠不下这心啊!好好想想,别让哥哥太难做。 ”

 关宏宇长出了口气,扫了一圈周围的人,随即对 “ 威哥 ” 一挑眉毛:“ 太难做人?还是太难做狗? ”

 没过多会儿,关宏宇夺门而出。隔不多会儿, “ 威哥 ” 一边指挥小弟冲出去追杀关宏宇,一边从身上摸出手机,拨通电话,啐了一口嘴里的血,对着手机说:“ 那小子翻脸熘了!是 … 放心,正在追 … 他跑不了! ”

 室外, “ 威哥 ” 的几名小弟手持利刃,四下搜寻。在路旁的一条排水沟里,关宏宇伏身藏着,凝神闭气等着外面的人逐渐跑远。他略微松了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关宏宇在工地的水管旁洗干净手上的血迹,整个人都快冻僵了。他朝手上努力哈了哈气,把那把沾着血迹的匕首埋进了旁边的沙堆。随后,他蜷缩在沙堆旁,低着头,喘着气,拨通了关宏峰的电话。电话里的忙音响了很久,一直无人接听。就在不久后,关宏峰终于回电了,头一句就是:“ 你赶紧跑吧! ”

 关宏宇一愣:“ 什么? ”

 关宏峰低声道:“ 出了人命,现场有证据显示,很可能是你干的。不出意外,天亮之前协查通告就该公布了。你要么投案自首,把事儿说清楚,要么就赶紧跑。别跟我解释,都没用,这次我也兜不住你。我甚至都不该告诉你这个消息,如果你觉得自己冤枉,就来投案。我会尽可能查出真相,还你清白。如果不是 … 你自己看着办吧! ”

 说完,不等关宏宇再分辩什么,他已经挂断了电话。关宏宇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懵了好一阵。末了,他没再继续走进楼道,转身匆匆离开。记忆突如其然地向他袭来,随后戛然而止。关宏宇只听见周巡说:“ 当然,还有你哥。所以他才会冒险和你分享同一个身份 —— 对,你们哥儿俩才敢这么耍我! ”

 关宏宇勐地刹住脚步,僵在了原地。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儿。与此同时,他们身上带的手机都响了,但二人都没有接听。过了好一会儿,周巡才终于开口笑道:“ 这么半天都没扑过来,是不敢在支队门口下手,还是那晚在支队一楼被我打怕了? ”

 关宏宇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语声也沉了下来:“ 如果我真的会杀你,上次在水房就已经下手了。 ”

 “ 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么?在水房那次,你跟我说,没想到我也有被你用枪指着的一天 …”

  周巡没回头,略带讥诮地道, “ 但后来我想,其实就在之前,有一回在公交车上,你明明已经用枪指过我一回了,怎么隔了没几天就忘了,难不成是失忆症? ”

 他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住了他, “ 后来,我想通了 —— 因为公交车上的和水房里的 … 根本就是两个人。 ”

 关宏宇沉默不语。周巡叹了口气:“ 百密一疏啊!你们哥儿俩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唱了这么久的双簧儿,居然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失误 ——”关宏宇深呼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放松下来,一边活动着肩、颈关节一边说:“ 原来,这就是你要找我哥聊的事儿。看来,你对能把我抓到真的很有执念。事已至此,多了我也不想说,如果 能把我哥撇干净,我现在就服绑。如果不能 ——” 说着,他右腿向斜后方撤了半步,整个人似乎都进入了准备战斗的戒备状态。周巡摆了摆手:“ 提到 ‘ 执念 ’ 这回事儿,我的执念不是抓到你。 ”

 关宏宇冷哼一声:“ 对,用你这个支队长的官方表达,你的执念应该是 ‘ 真相 ’ ,对吧? ”

 周巡笑了,他微微侧过头瞟了眼对面的关宏宇:“ 这段时间来,你没白演戏。瞧,这不就听起来舒服多了。说起来,你脸上的疤是自己弄的,还是 …”

 关宏宇嗤笑:“ 还好吧,下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疼。 ”

 周巡叹了口气:“ 真豁得出去。但你可知道,你哥脸上被扎穿的那晚,我们牺牲了一名同事? ”

 关宏宇低下头:“ 听我哥说过,当时的支队长助理,是你的一个学妹。 ”

 周巡轻轻叹了口气:“ 对,玲玲。还是我把她介绍到你哥身边做事的,才几个月。她不是你杀的吧? ”

 关宏宇一脸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 ”

 周巡苦笑:“ 当然不是你,你下不去这个手。这也是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盲区在哪儿。 ”

 关宏宇还是听得有些不明就里,没说话。周巡看着他:“ 你被通缉,是因为涉嫌杀害了吴征一家五口。你知道吴征是谁么? ”

 关宏宇摇摇头:“ 我一直不明白,我怎么能杀了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全家。 ”

 周巡不自觉地点点头:“ 你们哥儿俩信息不对称的地方看来不止一处。我告诉你吧 —— 吴征是我们的人,他是市局的卧底。遇害那天早上,我们还通过电话。他说他有一个不得了的发现,长丰支队被犯罪组织渗透了,而且延伸到了级别很高的程度。 ”

 关宏宇略一思忖,道:“ 你说吴征是市局的卧底。那你俩为什么会通电话? ”

 周巡微微一笑:“ 你越来越像你哥了,问得好。因为我是他的 ‘ 牧羊犬 ’—— 就像赵馨诚之于林嘉茵,出于行动保密的需要,市局经常会从各分院局抽调人手参与渗透行动的外围保护或联络工作。因为这行儿里经常开玩笑说,当卧底的是披着狼皮的羊,所以我们这种人被称作 ‘ 牧羊犬 ’ 。我的 ‘ 羊 ’ 死了,而且死了一窝。从现场证据上看,杀他的人可能是你。但从其他方面,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

 关宏宇盯着他:“ 是么?我还以为你能串联出来的线索,会是我哥其实就是吴征所说的那个被犯罪组织渗透的高职级警官呢。而我是为了我哥,所以杀掉吴征全家灭口。 ”

 周巡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这么关联也算合理。但吴征那早跟我通话的时候还提到,支队被渗透的这件事儿和当年伍玲玲遇害也有关。这样一来,就有个解释不通的地方。玲玲不可能是你杀的,自然也不会是你哥杀的。有人因为吴征掌握这些线索而杀了他,要说凶手是你,怎么都觉得有点儿牵强。 ”

 关宏宇毫不客气地冷笑:“ 是我也牵强,不是我也牵强。你这个支队长当得还真挺纠结的。 ”

 周巡耸耸肩:“ 这是其中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就是你们哥儿俩冒了这么大的险,回到支队调查这事儿。所以我想,要么这事儿不是你干的,要么就是这事儿里,有你俩也没搞明白的地方。 ”

 关宏宇正要接着往下说什么,街道另一端突然传来了警笛声。他往身后看了看,回过身,试探地问道:“ 那现在,我们之间该怎么办? ”

 周巡冷笑着反问道:“ 你说呢? ”

 就在这时,警笛声由远及近。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辆急救车冲进了支队院内。紧接着,两辆警车来到周巡和关宏宇身旁,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七八名海港支队的刑警。关宏宇有些绝望地瞪了眼周巡,却发现周巡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随即,这些刑警绕过关宏宇,围住了周巡。正在二 人诧异间,海港支队的主管副局长白局下了车。白局阴沉着脸,对周巡宣布道:“ 周巡,你因为被举报涉嫌谋害刘长永副支队长,现在市局指派海港支队调查此案,决定对你采取拘留措施。 ”

 就在刑警要给周巡戴手铐的时候,周巡突然挣扎着挤开身旁的人,凑到关宏宇耳旁低声说了句话,但随即就被戴上手铐,押上了警车。只剩下关宏宇表情复杂地愣在原地。入夜,关宏宇急匆匆跑进医院。急救室外站着小汪和几名刑警,他冲上去,急切地问:“ 怎么样了? ”

 小汪有些惊慌失措地摇摇头,看了眼急救室大门的方向。关宏宇又问:“ 是什么症状?心脏病?脑溢血?还是 … 中风? ”

 小汪也显得手足无措:“ 那个 … 我就 … 看到的时候已经 …”

 关宏宇不耐烦地追问道:“ 你看到他的时候有什么症状?当时他意识还清醒么? ”

 小汪还来不及回答,急救室的门开了,里面传出周舒桐的一声哀鸣。关宏峰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也懵了。 “ 我知道了,你现在 … 不对,应该我去 … 你 … 那,小周她 … 我现在也没想好,这太突然了,总之你尽快回来吧。 ”

 他挂断电话,刘音在一旁关注地看着他的表情,一脸疑惑。关宏峰深呼吸了几口气,低声道:“ 不到一个小时以前,刘长永在办公室门口突然倒地休克,送到医院抢救 …”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刘音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小声说:“ 我的天,不会吧 …”

  “ 人已经死透了。 ”

 关宏峰叹着气微微摇了下头, “ 现在不知为什么,市局认定周巡有重大作案嫌疑,责成海港支队把他给抓了。 ”

 刘音听得云里雾里:“ 等等,是说刘长永的意外,周巡要承担责任? ”

 关宏峰沉声道:“ 不,市局认为,刘长永死于谋杀。而周巡是最大的嫌疑人。 ”

 关宏宇从医院出来,急匆匆赶回长丰支队。外头把门的成了市局的刑警,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放他进去。 “ 关宏峰是吧? ”

 其中一名刑警看了下手中的记录,道, “ 你的顾问身份解除了,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如果你有私人物品需要拿走,我们会另行通知你时间。 ”

 关宏宇无计可施,正在这时,只见赵馨诚带着几名刑警正往支队门口走来。关宏宇一见他,刚要开口说话,赵馨诚冲他递了个眼色,微微摇了下头。市局刑警仔细看了看赵馨诚的证件,冲他点点头,放他们几个进了支队大楼。赵馨诚进去之后,回过头看了眼关宏宇,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关宏宇心领神会,扭头向支队院外走去。音素酒吧。关家兄弟、刘音、崔虎、高亚楠和林嘉茵已经都聚集在吧台前,关宏峰手机开着免提放在吧台上,众人正在听赵馨诚传回来的消息。 “ 刘长永今天值班,整座楼里里外外人不多,但好几个都看到周巡去了刘长永办公室,然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吵得很厉害,一楼关上门都听见了。有个枪库刑警听到周巡说了一句 ‘ 你这是找死 ’ ,很可能是气话。 “ 人是你们技术队小高发现的,他去交个报告,发现刘长永面朝下栽倒在门口,当时已经陷入昏迷。据当时协助送医的法医小徐说,刘长永当时指尖颜色发青,口鼻中有刺鼻的辛辣味,牙床和舌尖出现密集的小水泡,属于非常明显的中毒症状。他当时瞳孔涣散,没有任何感光反应,在颈动脉上感觉不到脉搏 … “ 我们所接到的报告,说十八点三十七分总队接到长丰支队的紧急举报,副支队长刘长永在和原支队长周巡爆发冲突后不久中毒昏迷,人已经送去抢救。毒源锁定为他办公桌上放置的一杯花生奶茶,同时,监控证实刘长永与周巡爆发冲突后,周巡离开去了三楼自己的办公室,几分钟后,刘长永离开。随后,周巡独自一人又回到刘长永办公室内,并在里面停留了一两分钟后离开,离开后步行走出了刑侦支队的院落,与此同时,刘长永回到办公室,几分钟后,他开门向外走时昏迷倒地。“在毒源的纸杯上,发现了三组新近的指纹,一组是刘长永的,一组是长丰支队的刑警周舒桐的,还有一组是周巡的。核实后,我们得知刘长永与周舒桐是父女关系,这杯花生奶茶也是她买给刘长永的,但她显然不具备作案动机。另外,周舒桐的指纹只在纸杯的杯身上有。而刘长永和周巡的指纹不仅在杯身上有,杯盖上也有。换句话说,除非是刘长永给自己下毒,否则打开杯盖做手脚的,应该只有周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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