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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变节

 关宏宇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头上罩着个黑色的布套,布套被摘掉,阴暗的仓库里,一盏刺眼的照灯正对着他。他的眼睛睁不开,稍微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环境之后,慢慢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仓库。他的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站着金山以及他的数名手下,还有代号 “ 编辑 ” 的卧底探员林嘉茵。他醒来的时候,林嘉茵正对金山说:“ 我不明白把他转移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直接干掉他就是了。 ”

 金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 再怎么说,他都是个前任的刑侦队长。就算杀了他,也得在下手之前让他把知道的全抖落出来,对不对? ”

 关宏宇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金山绕过桌子,走到他身旁:“ 怎么?关队长,临死之前想摆摆大义凛然的姿态? ”

 关宏宇一斜眼,不屑地看着他:“ 如果我是代表警方来打入你们内部的,你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稍微动动脑子就该知道,警方的任何渗透或卧底行动,都会安排布控。何况你把我浑身上下搜了个遍,找到任何监听或定位装置了么? ”

 金山举起关宏宇的手机:“ 有这个就够了吧?手机定位以为我不懂? ”

 关宏宇又笑了:“ 你拆开电话看看,或者找个懂技术的,试试定位我的手机。 ”

 金山有些意外地一皱眉,林嘉茵走了过来,拿起关宏宇的手机,熟练地拆开后盖,检查了一下手机的电路板,又装上后盖,拨了个号,掏出自己正在响的手机看了看。她挂上电话,把关宏宇的手机扔回到桌子上,没说话。金山扭头看着问:“ 怎么? ”

 林嘉茵似乎有些不情愿:“ 电话确实被改装过,信号回路上安装了反定位的干扰装置。 ”

 关宏宇抬头,看了看林嘉茵,对金山说:“ 金老二,我关宏峰是堂堂正正拍门子来找你谈生意的,姑且不论你这算哪门子待客之道,这娘们是怎么回事?什么 ‘ 编辑 ’ ?什么卧底? ”

 金山扭头看着林嘉茵一乐:“ 你不知道她?林嘉茵小姐是你们市局专案小组派来的卧底。只不过她实在是厌倦了继续给公安当狗而已。 ”

 林嘉茵打断他:“ 别信他。他不可能不知道卧底行动。 ”

 金山笑道:“ 可你不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么?如果他真是潜伏进来的公安,咱们刚才恐怕就都被端了。 ”

 林嘉茵上前伸手一扒拉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咬牙道:“ 你要搞明白一件事,他是关宏峰。 ”

 金山似乎没觉得这名字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有些疑惑地皱着眉道:“ 那又怎样? ”

 林嘉茵一字一顿地说:“ 全津港,知道这个名字的警察,都很清楚一件事,如果整个公安系统只有一个人不会变节的话,就一定是关宏峰。 ”

 她过分认真的态度让金山有些不安,他又看了看关宏宇。关宏宇也盯着他:“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就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我不明白这个姓林的娘们怎么就和你穿了一条裤子,不过 … 自从我找上你,就是报着真名实姓来的,我也没有避讳过自己曾经是警察的身份,凭什么这个干卧底的就比我更可信? ”

 金山看了看林嘉茵,又看了看关宏宇,似乎话里有话:“ 她当然是已经用行动向我证明了一些东西 …”

 话音未落,林嘉茵突然从身旁金山一名手下的腰上拔出手枪,指着关宏宇,对金山说:“ 之前的不算,拿他做投名状也没问题。 ”

 关宏宇盯着面前的枪口,额头上沁出了汗。两人四目相对,关宏宇仿佛从林嘉茵的目光中看明白了什么,脸色逐渐变了,金山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突然,手枪的击锤一响,林嘉茵扣下了扳机。千钧一发的时刻,金山勐地推开林嘉茵持枪的手,子弹打偏了,射进了旁边的编织 袋内,发出闷响。林嘉茵先是有些惊恼地看了金山一眼,随即又要抬手向关宏宇射击。金山上前,一把夺下她的枪,林嘉茵恼羞成怒地对他喊道:“ 你干吗! ”

 金山拦在她和关宏宇之间,把枪递还给手下:“ 我又没说不信任你。可我也没说让你杀他。别忘了这里谁说了算。 ”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指着关宏宇对手下的人说:“ 看住他。 ”

 他往外走了一步,回过头来,指着林嘉茵对手下说:“ 也看着点嘉茵,别让她再胡来。 ”

 刺眼的灯光下,关宏宇和林嘉茵困兽一样地对视着。半晌沉默。关宏宇终于摇摇头,叹了口气,说:“ 在支队干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让自己人把我整下来了。想试试另一条道吧,还碰上了卧底公安,我上辈子和干这行的结了多大梁子?真是阴魂不散。 ”

 林嘉茵盯着关宏宇,冷笑着说:“ 随你怎么说,你骗不了我。 ”

 关宏宇不屑地 “ 嗤 ” 了一声:“ 别扯淡了,你根本不是因为怀疑我的目的才这样做,你只是想杀了我。我不明白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但我看得出来,这是个人恩怨。 ”

 林嘉茵听了这话,似乎有些动容,但随即又恢复了一脸冷酷:“ 公事公办也好,个人恩怨也罢,我现在活动自由,而你被捆着,你觉得咱俩谁横着出去的概率更大一些? ”

 关宏宇一点也没服软,望着她一撇嘴:“ 别得意太早 … 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你似乎都不想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咱俩哪来的这么大仇? ”

 林嘉茵琢磨了会儿,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关宏宇说:“ 你死有余辜 …”

 她俯身到关宏宇耳旁小声说地说:“ 而且,你不是关宏峰。 ”

 关宏宇愣住,他想开口问些什么,嘴唇微微张开,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看着林嘉茵往仓库门口走去的背影。地铁站附近,周巡把自己的越野车停到地铁站旁后下了车,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下楼梯到了地铁站,一路走到站台上,在一把长椅上坐了下来,坐在他身旁正在看杂志的女人合上杂志,居然是高亚楠。周巡一边继续警觉地观察着周围,一边不动声色地低声问:“ 情况怎么样? ”

 高亚楠不动声色地说:“ 关队已经打进去了。 ”

 她边说边把一张纸条递给周巡:“ 现在在这个位置,里面的情况还不清楚。中间他们进行过一次转移,过程中发现 ‘ 编辑 ’ 和金山他们在一起。孟仲谋和枪的下落都还不知道 —— 按照专案小组的说法,这次卧底行动破获孟仲谋的军火贩卖组织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要能促成那两百多支枪的交易,起获那批失枪。如果我们不能确定那批武器在哪儿,很可能无法达成行动的目标。 ”

 周巡语气有些焦虑:“ 但放任这样下去,老关的生命安全会越来越没有保证。 ”

 高亚楠叹了口气:“ 嗨,知道么?既然哥俩都长得一样,我为什么不选关宏峰,却选他弟? ”

 周巡被这个无厘头的问题问得一愣,扭头问高亚楠:“ 啥意思? ”

 高亚楠苦笑着摊开报纸,边把报纸卷起来边说:“ 干了这些年,我早就看明白了,你们这群在刑侦跑外勤的,个个都是把脑袋栓裤腰带上,死不死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找个当刑警的男朋友,我可受不了这刺激。 ”

 周巡笑了笑:“ 你是说,老关既然也是干这个的,冒险属于理所当然的事儿喽? ”

 高亚楠 “ 哼 ” 了一声:“ 我是觉得,刑警,尤其还是你们这帮男的,个个都不要命,而且还不听劝。 ”

 周巡挑了挑眉毛,站起身说:“ 保持联系,但记住,尽量见面说。 ”

 他刚抬腿走出一步,忽然又回过身,看着高亚楠的肚子,道:“ 说到受刺激,停你职是为了让你保胎生孩子去,你掺和 下倒卖物证,被我亲自开除掉的。这种买卖要细水长流,自然也就需要有规矩。 ”

 金山点点头:“ 所以说不能在北方出货。 ”

 关宏宇轻轻拍了下桌子,说:“ 事儿说清楚了,我还是那句话,合作已经不可能。你告诉孟仲谋,在北京别闹事儿,赶紧滚回南方。告辞。 ”

 说完,他站起身往外走。金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伸手拦道:“ 关队长留步。 ”

 关宏宇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过身:“ 哦对,手机总得还我吧? ”

 他说着,伸手指了一下桌上的那把枪,说:“ 这破玩意我有的是,留给你们拿着玩儿吧。 ”

 金山从手下人那里拿过手机和一沓钱,绕过桌子,递给关宏宇,说:“ 关队长,东西我收了,咱们银货两讫,怎么样? ”

 关宏宇接过手机,拿着那一沓钱在手里捻了一下,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金山一摆手,说:“ 关队长,我想咱们还是可以继续聊聊的。 ”

 关宏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想要我重新坐下来谈,也行,只有一个条件。 ”

 金山一扬眉毛。关宏宇伸手一指林嘉茵:“ 杀了她。 ”

 林嘉茵冷冷地回望着两人。 “ 要他们杀林嘉茵?你疯啦? ”

 关宏峰一拍桌子,大发雷霆。崔虎在他身后正在吃东西,举着一块披萨,回头看了他一眼。关宏宇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愤怒很是不解,一摊手:“ 跟这帮禽兽打交道的规则你不懂,那套形而上的正规手段是行不通的,再说,这个林嘉茵既然已经变节,还一心总想除掉我,她才是我们继续渗透的最大威胁。 ”

 关宏峰双手扶着桌子,盯着他:“ 林嘉茵不可能变节。 ”

 关宏宇皱了一下眉,点点头:“ 呦,她也是这么说你的,然后就抬手一枪差点爆了我的头。 ”

 关宏峰没理会他,问:“ 金山说多久答复你? ”

 关宏宇说:“ 俩小时内,还有一个半小时。 ”

 关宏峰沉默了一秒钟,开始脱衣服,语气很坚决:“ 咱们交接! ”

 关宏宇吃了一惊:“ 开什么玩笑?你到里面玩不转的!何况现在是夜里 …”

 关宏峰低声道:“ 你马上联系金山,就说你现在要跟他谈点别的,约个地点见面。 ”

 关宏宇皱眉:“ 但这种策略对咱们会很不利。就算要换你来,咱们也应该再等一个多小时,等金山主动联系咱们 …”

 关宏峰气急败坏:“ 如果到时候他直接交出的是林嘉茵的尸体的话! ”

 关宏宇一摊手:“ 我不太明白,这个林嘉茵和专案小组断绝了联系,协助金山这伙人摆脱了监控,还差点杀了我,而你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拍脑门,就坚信她没有变节? ”

 关宏峰似乎想开口说什么,盯着关宏宇看了会儿,摇头叹气,继续换衣服:“ 我进去之后,你跟崔虎在外围负责监控,崔虎会有选择地把情况通过高亚楠转给周巡。 ”

 崔虎吃东西的动作没停,一举手,示意自己已经听见了关宏峰的安排。关宏宇:“ 对了,周巡出事儿了。我接到电话,周巡的车被人做了手脚,险些导致严重的车祸。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

 “ 我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 ”

 办公室里,周舒桐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去搜查,安廷的住所就被提前清扫了。是不是太巧了? ”

 她对面坐着的刘长永微微眯着眼:“ 赵茜的反常,你跟周巡说了么? ”

 周舒桐叹气:“ 回来以后赵茜和我一直在一起,而且周队那个样子 …”

 刘长永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安慰式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周舒桐又说:“ 不过 … 我给关老师打了个电话。 ”

 刘长永一惊,周舒桐低声道:“ 我 … 我给关老师打电话,说过这件事。但关老师好像根本没心思搭理我,很快就把电话挂掉了。 ”

 刘长永听完之后,微微一笑,又安慰了她 几句,将她送出了办公室,到门口的时候,他特意叮嘱:“ 这件事情,不要再对别人提起。 ”

 送走周舒桐之后,他关上门,来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按了几下,对着话筒说:“ 喂?下来一趟吧! ”

 周巡来得很快,在沙发上坐下了,两个人一时无语。刘长永有一肚子的问题,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憋了半天,才道:“ 安廷那地方,你们早就去搜过了吧?为什么还要让那个小姑娘再去一次? ”

 周巡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手机,按了两下,调出一张照片,把手机递给刘长永:“ 因为我们在那里发现了这个。 ”

 刘长永接过手机一看,手机里是一张翻拍的照片,照片上有一男一女,男的显然是安廷,而女的居然是赵茜。刘长永略显吃惊,周巡低声道:“ 我查过,不知为什么,这部分在小赵的档案里没有显示,但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安廷家里收养的那个女孩。 ”

 刘长永彻底明白了:“ 所以 … 桐桐他们才会 … 一无所获 …”

 周巡沉重地点了点头。此刻,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关宏峰跟着金山的两名手下走在昏暗的走廊里,黑暗恐惧症已经开始轻微发作,走起路来也有些踉跄。三人一起走进地下室内一间宽敞的房间,房间里灯光明亮,关宏峰抹了抹脸上的汗,定睛观察,发现房间内有一些简单的桌椅陈设,甚至还有一台冰箱。金山和另外两名手下正坐在桌旁吃东西,见到关宏峰,放下手里的食物迎上来,笑道:“ 怎么,关队长,等不及了? ”

 关宏峰没回答,四下张望了一圈,金山会意,说:“ 你的提议我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 ”

 关宏峰深吸了一口气,很随意地走到桌子旁坐下,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 往好听了说是我提的条件,其实等于在给你擦屁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林嘉茵曾经是警方的卧底人员,她现在平白无故脱离了卧底行动,专案负责人会就此把她忘得一干二净?我打个包票,现在案小组肯定正在寻找她,找到了她,也就找到了你! ”

 金山故作姿态地点点头:“ 有道理,难怪关队长这么急于除掉她。我还以为是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 …”

 关宏峰做出思考的样子,摇了摇头:“ 不,我之所以提前来见你,也是在反复权衡之后,觉得现在就杀了她,也不妥 —— 无论在哪儿,杀警察,绝不是件小事。投靠犯罪分子的警察一样是警察。杀了她,只会把她变成烈士,更会招致专案组乃至全市公安干警的反扑行动。 ”

 金山愕然:“ 难不成要我放了她? ”

 关宏峰摇头。 “ 不能杀,也不能放。必须等到你们撤离津港,再考虑拿她怎么办。 ”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冲对方笑了笑, “ 我不喜欢你,我想你大概也不喜欢我,这样很好,跟一个你不喜欢的合作伙伴做生意,大家都会更认真一些。 ”

 金山先是愣了愣,随后一拍巴掌,对关宏峰伸出了肥厚的手掌:“ 不愧是关队长,想得就是周全 —— 老实说吧,之前你的提议还真是让我有点左右为难。嘉茵来投靠我不说,而且一上来就送了我份大礼,让我这么快翻脸不认人,这面子上还真有点拉不下来。 ”

 关宏峰一直沉默地听着,突然意识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感觉有点不对劲。金山继续道:“ 不过 … 关队长既然如此宽宏大量,不但省得我下不来台,更成全了大家以后一起发财 …”

 关宏峰想抽回右手,却发现手被金山紧紧攥住。就在此时,屋子另一面的一扇门开了,林嘉茵走了进来,关宏峰扭头看着她,两人短暂地对视之后,林嘉茵脸上掠过一丝惶恐的神色,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关宏峰一回头,才发现金山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恶狠狠的:“ 只不过,对你这种 出尔反尔的空降兵,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提议 …”

 外头的关宏宇拿着望远镜,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高亚楠在驾驶席上回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你就算望眼欲穿,也不可能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

 关宏宇放下望远镜,苦笑着道:“ 那个金山没什么脑子,我倒是不担心他,可林嘉茵实在难缠,而且怎么说她都是个已经变节的卧底,这 … 这完全无法预测啊! ”

 高亚楠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不认识她? ”

 关宏宇看了她一眼:“ 听我哥的意思,他们俩原来认识? ”

 高亚楠说:“ 何止是认识,她原来就是我们队的,你没印象? ”

 关宏宇皱着眉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嬉皮笑脸地道:“ 全支队上下我就看得见你一个女的。 ”

 他笑容展开一半,忽然却想起了什么, “ 啊 ” 了一声。高亚楠一愣,关宏宇神色有些不对,自言自语地道:“ 如果我是金山,关宏峰和林嘉茵只能留一个的话,我会选择谁?现在金山是要在北京完成交易,一个针对他的专案小组的变节探员,显然比半路杀出来的前刑侦队长更有利用价值!何况他现在进去是为了阻止金山杀了林嘉茵,这种出尔反尔的态度,更是策略上的大忌 … 坏了! ”

 他拿着望远镜的手微微颤抖,愣了两秒钟,忽然推开车门要往外走。高亚楠慌忙叫他:“ 你去哪儿! ”

 关宏宇俯身探头掉头里对她说:“ 我哥有危险!你立刻通知周巡,让他赶紧带人过来收网! ”

 他放慢呼吸,很快地潜入,悄无声息地贴着墙一路向里走,拐了一道弯之后,发现一扇门外站着金山的两名手下,昏暗的灯光下,隐约能分辨出两人腰上都别着枪。他人隐在暗处,咬了咬牙,掏出一把折刀,摁住刀背的锁扣,轻轻一甩刀头,无声地打开了刀。就在他预备冲过去拼死一搏的时候,身后的楼道里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关宏宇一惊,左右张望了一下,闪身躲进楼道的水房里,通过门的缝隙偷偷向外看,只见一女两男从楼道里走了过去。地下室内,关宏峰头发凌乱,嘴角淌血,跪在地上,身旁围着金山的一干手下,林嘉茵站在他对面,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这时,金山拿着关宏宇 “ 卖 ” 给他的那支手枪,对林嘉茵说:“ 三哥说过,反复无常即为小人,合作这种事,最怕的就是小人。他真是个官匪也好,是警方派来的细作也罢 … 津港又如何?刑侦队长了不起么?枪在我手上,想崩了谁就崩了谁! ”

 他说着走到林嘉茵身旁,把枪递了过去:“ 你既帮过我大忙,除了这单买卖里你应得的那份之外,姓关的算是我额外还你的人情。 ”

 林嘉茵接过枪,舔了下嘴唇:“ 没搞错吧?刚才在仓库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下手?在这儿开枪的话,整栋楼都听得见 …”

 金山一摆手:“ 管他呢!毙了他,我担保今后在三哥面前,你至少能跟我平起平坐。 ”

 林嘉茵看了他一眼,握住枪,犹豫着向关宏峰走去,站在了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她抬头望着面前的关宏峰,眼圈微微发红,脸上的冷笑透露出一丝凄凉,她冷冷地对关宏峰说:“ 瞧你这张阶级斗争脸 …”

 听到这句话,关宏峰抬起头,有些动容,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只缓缓地眨了下眼,代替点头,随后闭上了双眼。林嘉茵暗自长吸一口气,举起枪,扣动扳机。枪膛发出一声轻响,枪里没有子弹 —— 她一时愣住了,没搞清楚到底是枪里没有子弹,还是手枪有了故障,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而关宏峰则睁开眼,目光显得很冷静。一旁的金山突然迸发出一阵大笑。门也在这时开了,金山的手下引着一女两男走了进来。其中那个女人手里拎着一个手提箱,几人看到房间内行 刑现场般的场面,都是一愣。金山一看这几人,笑着招呼道:“Cindy 小姐,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

 他边说边走到林嘉茵和关宏峰身旁,先是一指林嘉茵,说:“ 嘉茵你是认识的 …”

  随后,他从地上搀起关宏峰,还殷勤地替关宏峰掸了掸膝盖上的土,一搂关宏峰的肩膀, “ 这是关宏峰关队长,和嘉茵一样,都是我新的合作伙伴。 ”

 高亚楠在车里紧张地观望着地下室入口的方向,忽然有人敲了敲车门,高亚楠扭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巡已经蹲在了车门外。高亚楠又看了眼四周,从里面摇下车窗,有些纳闷:“ 就你一个人? ”

 周巡依然蹲着,往车边凑了凑:“ 再怎么说这也是专案小组卧底行动的一部分,一旦我从支队带人过来,保密范围可就控制不住了。 ”

 高亚楠看了眼地下室的方向:“ 通知市局没有? ”

 周巡沉吟了一下:“ 我还在考虑。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

 高亚楠面色沉重地道:“ 目前有充分的理由相信, ‘ 编辑 ’ 林嘉茵已经变节了。她不但投靠了二当家金山,更对关队产生了直接威胁。这也怪专案小组,光给了个代号,一上来直接就告诉咱们卧底探员的名字,就不至于这样了。 ”

 周巡皱了皱眉:“ 你们认识这人? ”

 高亚楠思索了一会儿, “ 哦 ” 了一声:“ 也难怪你不知道,林嘉茵是关队徒弟 … 那时你还没调来和关队搭档。她跟过关队两三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突然消失了,她在队里的时候好像也不起眼,跟大家都不太熟。 ”

 周巡点点头:“ 说她变节是怎么回事儿? ”

 高亚楠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 这是林嘉茵亲口承认的。而且关队刚渗透进去的时候,她第一个站出来试图戳穿,还险些开枪杀了关队。 ”

 周巡明显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一惊:“ 这娘们 … 好歹也算他乡遇故知了不是,一上来就要灭口? ”

 高亚楠叹了口气道:“ 大概是基于过去的了解吧,她一再向金山强调,关队是绝不可能投身犯罪的。 ”

 高亚楠停顿了一下,看向周巡:“ 但关队也坚称,林嘉茵不会真正变节 … 当然,我个人认为他这么说多少有些情绪化,你想 … 抛开她怎么对待关队不说,如果她没有变节的话,为什么会和专案小组中断联系?现在关队凶多吉少,还是赶紧通知市局,把他们都拿下吧! ”

 周巡下意识答道:“ 可那批枪的下落 …”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了什么,改口道:“ 也对,不管市局搞什么专案行动,咱们都犯不上把老关搭进去。再说,要是林嘉茵真的变节了,赵馨诚又何必为她跟专案指挥较劲? ”

 他一边说一边掏手机,高亚楠轻轻拍了一下车门,笑道:“ 上车来打吧,蹲了这么半天,腿不麻么? ”

 地下室的水房内,关宏峰打开水龙头,正在清洗脸上的血迹。林嘉茵在一旁给他递上毛巾,压低了声音:“ 你们俩怎么会 … 纠缠进来? ”

 关宏峰用毛巾擦脸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警觉地斜眼看着她。林嘉茵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水房门口的方向,继续说道:“ 先是你弟,然后又换了你,这是搞什么? ”

 关宏峰没回答她,反问道:“ 三天前的行动布控,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为什么和专案小组中断联系了? ”

 林嘉茵没回答,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赶紧找机会脱身吧,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来和金山合作的。 ”

 关宏峰不置可否,林嘉茵就继续说道:“ 但我是。 ”

 关宏峰吃惊地站直了身子,盯着她的双眼:“ 你 … 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

 林嘉茵不屑地笑了笑:“ 苦衷?如果你指的是身份记录完全被消除,几年如一日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以及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因公殉 职却得不到承认的话,没错 …”

 她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决绝:“ 但你知道么?人都是习惯的奴隶,我很快就适应了这个身份,也适应了这种生活。只是我渐渐发现这种生活可能本就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再回去做警察了。 ”

 关宏峰瞳孔勐然收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 … 不可能 …”

 林嘉茵讽刺地回望着他:“ 不可能变节投敌?就因为当初你教过我什么是理想?什么是正义?关队,你那些形而上的崇高思想,根本是行不通的。无论是我们这边,还是在公安队伍里。在这个世界的现实面前,你想去坚持的那些东西,全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

 关宏峰彻底愣住。林嘉茵轻轻挣脱他的手:“ 专案小组关心的其实是这两百多支枪,买家已经带着定金来了,我要的是完成这次交易,拿到我那份钱,至于之后你们怎么去追缴这批枪,或是想抓孟仲谋和金山,我管不着。就是说,我也没必要非戳穿你不可。但如果你要打算破坏这次交易 … 关队,下次我开枪的时候,绝不会再犹豫的。 ”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过了半晌,留在原地的关宏峰深深地叹了口气,在水房淋浴间的墙后,关宏宇闪出身,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两拍:“ 其实她说的都没错。人各有志。 ”

 关宏峰扭头看了眼弟弟,不知是因为早已察觉还是刚刚蒙受打击,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似乎并不吃惊。他嗫嚅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要留下继续跟进。 ”

 关宏宇低声道:“ 别傻了,我已经让亚楠通知周巡收网了,走吧。 ”

 关宏峰沮丧地闭上双眼,勐地又睁开:“ 让周巡他们别轻举妄动。那批枪还没有露面,孟仲谋也还没出现,只抓个金山,没意义。 ”

 关宏宇又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 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要么你脱身离开,亲自去和周巡说,要么周巡或市局专案小组下手抓人。我现在没法出去见周巡,否则咱俩的事儿很容易彻底暴露。别再固执了,就因为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但冒险冲进来,还让亚楠招来周巡断了自己的后路,再说了,专案小组一到,收不收网,恐怕都不是周巡说了算的。 ”

 关宏峰思索了会儿,点点头,对他说:“ 你隐藏好,我来想办法 …”

 他擦干净脸,回到先前金山等人所在的房间,几个人都抬头看他。那叫 Cindy 的女人明显有些不悦,瞪了一眼关宏峰,就要站起来。关宏峰斜眼看了下她,问金山:“ 这又是谁? ”

 金山笑了笑:“ 哦,一个来付定金的朋友。 ”

 ? Cindy 听完脸色一变,立刻说:“ 我说了,有外人在,交易中止。 ”

 金山脸一沉,上前两步,看了眼她手里拿的手提箱,嘬了口雪茄,往她脸上喷了一口烟:“Cindy 小姐,就因为你们已经定了这批货,我才推掉了其他买家。现在你翻脸就要毁约,耍我? ”

 他话音刚落,他的一干手下纷纷拔出枪来。 Cindy 冷笑,她身后的两名男子也掏出了枪,房间内,双方举枪对峙,一时间剑拔弩张。关宏峰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反倒不紧不慢地走到金山身旁,一脸为难地看着他,说:“ 你们怎么会和这些人搭上? ”

 金山微微一愣,关宏峰扭头,看着 Cindy 等三人,皱起了眉头,道:“ 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被跟踪? ”

 这话一出,大家都皱眉,面面相觑。关宏峰又看了眼她手上提的箱子,说:“ 这里面是现金吗?是直接提过来的还是到了津港之后现筹措的?什么渠道筹措的? ”

 这话问出之后,金山等人显得更加疑惑,林嘉茵面色有些焦急,而 Cindy 则有些惊慌,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两名手下则将枪口指向了关宏峰。 Cindy 急道:“ 我就说他很可能是公安派来的 …”

 关宏峰根本没理会她,扭头对金山说:“ 你摆我这一道,咱们回头再算账。合作的事儿我也不想再谈了,但我不想跟你们一块死。 ”

 他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沙发上,抬手一指 Cindy 身旁的两个男人:“ 你跟孟老三都是搞军火生意的,没注意到这两人拿的是什么枪么?我告诉你,是 M92F 的一个改版,英文翻译过来应该叫 “ 战术大师 ” ,这类枪主要是配备给南美洲,特别是巴西军警的。近年来,从南美流出来的这类枪,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出现在亚洲,就公安部掌握的情况来看,基本都是被巴基斯坦一带的恐怖组织持有。而他们这拨人不但身上有这种枪,还给你带来一笔数额不菲的定金 ——” Cindy 满脸惊恐,关宏峰一指她手里的提箱,说:“ 从容积上看,里面至少应该有两百万以上的现金,有财力向你成批量购买军火的,绝不是一般的江洋大盗。所以他们所代表的买家到底是什么人,猜都能猜得到。 ”

 金山作势鼓掌:“ 不愧是老刑警,关队长眼真毒。不过 … 生意只是生意,我们就是卖东西,至于谁买,或是买来之后去干什么用,好像不用操心吧? ”

 关宏峰无可奈何地作势叹了口气,摇摇头:“ 国际范围内的恐怖组织及其骨干成员,不光在公安机构,在国安机构和国际反恐机构那儿也是标名挂号的。你们来津港做交易,不见得会引起多大注意,就算有,顶多是市局某个专案小组之类。可他们就不同了,盯着他们的人,比盯着你的人至少要多十倍。和他们做生意,后患无穷就不用提了,你很可能都活不到成交那一天! ”

 关宏峰的话语和态度完全吸引了 Cindy 的注意力,只有林嘉茵在一旁冷眼打量着这几人。金山似乎有些担忧,问道:“ 怎么讲? ”

 关宏峰摊摊手:“ 很简单,他们这些人,就算是组织中下游成员,也有可能随时处于监控之下,国安局甚至可能是联合反恐 … 先不说他们拿什么来向你买货,但就这笔定金而言,如果是在津港筹措的,筹措途径总会有警方早就知晓的。现在这三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拎着箱钱来到这儿和你见面,你知不知道他们屁股后面可能跟了多少当差的? ”

 金山总算搞明白了他的意思,明显有些紧张,故作轻松地摊了摊手:“ 不过这儿并没有货,就算警方跟踪了他们,也不至于 …”

 关宏峰 “ 嗤 ” 了一声:“ 你太瞧得起自己了。跟他们比起来,你和孟老三都只算毛贼。在国家安全面前,你们那几把破枪根本不值得一提。 ”

 金山虽然面色有些不悦,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说:“ 闹了半天,他们可能会引来警方,而我们倒成了吃挂落的。 ”

 说完,他扭头看着林嘉茵,林嘉茵微微皱眉,幅度很轻地点了点头。金山于是转过头来,诚恳地问:“ 那现在怎么办?你觉得警方已经有人在外面了么? ”

 关宏峰道:“ 说不准,但我不愿意冒险。看在买卖不成仁义在的份上,我劝你们现在立刻转移。 ”

 金山听完倒抽了口凉气,扫了一圈屋里的所有人,林嘉茵看着金山的表情,默不作声地悄悄移动到 Cindy 等人的身后。金山扭头,吩咐手下:“ 收十东西,撤! ”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眼 Cindy , “ 大家分开走,要是都侥幸没栽,到时候再联系吧。 ”

 他话音未落,林嘉茵突然从 Cindy 等三人后方窜出来,反手一肘打倒其中一名男子,顺势从他腰上拔出手枪,用枪顶住了 Cindy 的头。剩下的一名男子和金山的手下又再度纷纷举起枪,但明显金山一方人多势众。 Cindy 咬着下嘴唇,没有动。金山走到她面前,笑了笑,直 接伸手从她手上拿过手提箱,放到桌子上,打开箱子看了一眼,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现金。关宏峰在旁说道:“ 我要是你,会换掉这个箱子,并且查一下每摞钱里有没有夹定位芯片。 ”

 金山点点头,把这箱钱推给手下去处理,扭头对 Cindy 说:“ 你放心,三哥和我从来不干黑吃黑的事儿,但做买卖嘛,总该有点契约精神。定金我收下了,如果大家都平安无事,交易就继续进行,如果你们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麻烦也少不了,这笔钱就转作精神补偿吧! ”

  Cindy 咬牙切齿地说:“ 你还不明白你惹的是什么人 …”

 金山很放肆地笑了两声:“ 你们这些搞恐怖活动的,到头了也就开个飞机撞大楼,只敢对平头老百姓下手,我们可不吃这套。我说了,买卖可以做,你们要想玩狠的,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鱼死网破。 ”

 这时,他的手下已经把箱子里的钱塞进了一个包里,并且检查了每一沓钱,示意他已经准备完毕。金山冲周围人一摆手,林嘉茵垂下手中的枪,退下弹匣,又拉开套筒,卸掉了枪里的所有子弹后,把枪往身后的地上一扔,跟着金山、关宏峰等人一同走了出去。外面刚刚破晓,一群人先后上了几辆越野车。关宏峰站在车前,看了眼小区院外高亚楠车子的方向,不易察觉地朝着那个车的方向做了个手掌下压横着一抹的动作,随后上车与金山等人离开。不多时, Cindy 和两名手下也走了出来,两名手下警觉地打量着周围,而 Cindy 一路在拿着手机通话。三人钻进一辆轿车,驶离小区。高亚楠目送着这两拨人先后离开,转过头问周巡:“ 跟哪拨? ”

 周巡琢磨了一会儿,推门下了车,转身对高亚楠说:“ 你跟着老关他们,我留下来等市局的增援。既然老关示意咱们不要收网,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千万盯紧了。 ”

 高亚楠点点头开车离开。周巡下了车,一边警觉地扫视着周围,一边走到自己临时替换的一辆捷达轿车旁,从副驾的储物箱里拿出枪,别在了腰上。随后,周巡关上车门,看了眼小区地下室的入口方向,走了过去。他顺着地下室的楼道往里走,边走边东张西望,因为是凌晨,地下室走廊的灯已经灭了,而透过半接地的窗户射进来的晨曦少得可怜,所以楼道里昏暗不堪。走着走着,他听到前方似乎有什么动静,忙停下改变行动方式,拔出手枪,蹑手蹑脚地向前搜索。到了水房,他举枪走进去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他又端着枪搜索了两个淋浴隔间,都是空的。见到水房里并没有人,他似乎松了口气,枪口也垂了下来。然而这时,在他身后的水池旁,一个蹲伏的黑影正迅速地往门口方向移动。虽然悄无声息,但周巡仿佛感觉到背后空气的流动有异常,勐地转身举枪往门口的方向跑,枪口刚探出门口,枪就被一拳打飞了。关宏宇从暗处蹿出来,俯身一抱周巡的腰,把他勐地顶在门框上。周巡抬手去抓关宏宇的后领口,却被关宏宇脚下使绊,两人一同滚倒在地上。两人快速分开,周巡在黑暗中敏捷地翻身起来,伸手一探墙壁,随后就听到寂静的楼道中,身后传来一声金属的摩擦声,枪口顶在了周巡后心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僵持了好一会儿。半晌,周巡似乎放松下来:“ 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

 关宏宇在他身后有些轻蔑地说:“ 你更没想到会有被我用枪指着的这天吧? ”

 周巡道:“ 你来这儿干吗? ”

 关宏宇冷笑道:“ 姓周的!你抓我是职责所在,我不怨你,但你不能总让我哥为你卖命。 ”

 周巡也报以冷笑,道:“ 你要肯投案,你哥也就不用再为支队做事了。 ”

 关宏宇缓缓地呼出 了一口气,似乎无奈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无解的局面,边向后退边缓缓地说:“ 保护好我哥,别让他出事儿。等我找到陷害我的家伙,自然会带他来找你投案。 ”

 说完,他消失在黑暗的楼道中。过了一会儿,楼道里传出手枪扔在地上的声音。周巡一手扶墙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关宏峰与金山、林嘉茵上了同一辆车,开车的是金山的一名手下。金山不停地看着反光镜,而关宏峰不经意地侧身回头看,发现高亚楠的车就跟在后面。他眼神一凛,暗自心惊。这时,林嘉茵忽然说道:“ 后面那辆凌志好像一直跟着咱们。 ”

 关宏峰和金山都是一惊,金山凑到反光镜旁,仔细看着后面的车。关宏峰也作势回头看了看:“ 警方跟踪似乎不会用这么高档又引人注目的车 …”

 林嘉茵观察着关宏峰的反应。 “ 让另外两辆车继续往前开,到前面靠边停一下。 ”

 她转过头,对金山道, “ 你可以下车方便方便。 ”

 金山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递给林嘉茵一支枪,自己又抽出另一支,打开了保险,他随后又掏出手机,吩咐另外两辆车的手下继续往前开,然后冲开车的手下点点头,车子减速靠在了路边。他下车之后,走到路边一棵树旁,做出小便的样子,实际上手里握着枪。林嘉茵也从车里出来,把枪别在腰后,站在车旁盯着高亚楠的车。高亚楠的车慢慢驶近,所有人都因为不同的原因各自紧张着。高亚楠在驾驶席上侧着头,和林嘉茵短暂地对视之后,丝毫没有减速,开了过去。 ?金山回过身,问林嘉茵:“ 是跟踪的么? ”

 林嘉茵笑了:“ 干公安的再不人道,好像也不至于派个孕妇来盯梢。 ”

 她看了一眼驾驶席上金山的手下,那名手下刚才也看到了高亚楠怀孕的样子,跟着笑了一下。只有关宏峰直愣愣地看着林嘉茵,很是费解。金山似乎松了口气,招呼林嘉茵等人上车,刚一上车,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 三哥,是 … 没有啊 … 我这也是 … 您听我解释 … 什么?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 好。 ”

 挂上电话,他满脸焦虑不安的表情再也藏不住。关宏峰从倒车镜观察他的表情,微微一眯眼,一扭头,发现林嘉茵正盯着自己,他赶紧偏转头,去看外面。车开得很平稳,慢慢驶入山谷。山谷的一侧停着两辆浙江牌照的賓士车,金山等人的三辆车到了这里,都停了下来。众人下车,金山低眉顺眼地走到賓士车前,站在车旁的几名保镖中的一人拉开车门,从后座上缓缓走下一名六十岁上下的男子,满头银发,戴着老花镜,体态臃肿。金山一见这人,忙低头小声说:“ 三哥,您这还大老远的 …”

  “ 三哥 ” 孟仲谋向前走了两步,拿眼睨着金山,叹了口气,说:“ 心气儿够高的啊,怎么?东南亚都容不下你了? ”

 金山战战兢兢地想要开口,孟仲谋一摆手,缓缓道:“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想把咱们压箱底儿的那批货一次性兜售掉,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来津港卖军火,是不是嫌我活得太长了? ”

 金山哭丧着脸还要解释,孟仲谋已经反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他脸上,把这身材魁梧的汉子打得一震。 “ 混蛋!我打听过了,和你接头交易的那个女的,真名叫辛怡,她在中东促成过多笔交易,每一次货物的流向都会被国家安全部门盯死。咱们混这碗饭吃的,按说不用讲什么良心,但规矩总得有。把货出给这类人,无异于自取灭亡。他们不是为了去押个毒品或杀个仇家,那些都是小事,他们的所作所为,会招致警方、国家乃至整个东南亚的仇恨。而我们,就是为他们提供杀戮工具的!你觉得会有什么好下场?到时候偌大个东南亚不会再有咱 们这伙兄弟的立锥之地。 ”

 说完,他扭头正眼看着体似筛糠的金山,叹了口气, “ 枉费我这些年苦心教你 …”

 随即,他看了眼手下的人,两名手下上前一踹金山的膝窝,架着肩膀把他摁跪在地上,金山已经吓出了眼泪,不断地喊:“ 三哥 … 三哥 …”

 孟仲谋上前从金山的腰里抽出手枪,走到林嘉茵身旁,说:“ 这位林小姐,放着好好的公安不做,上我们这条道,有今天没明天,又是何苦呢? ”

 林嘉茵似乎开口想说什么,但明显也很是恐惧,说不出话来。孟仲谋叹道:“ 说句心里话,你还不如踏踏实实做你的卧底,把这个废物抓回去算了。至于关队长 …”

 他说着转向关宏峰:“ 你来得实在不凑巧,这也让我很怀疑你的目的。不过都无所谓了。 ”

 关宏峰冷冷地看着他,平静地问道:“ 你打算把我们都杀了? ”

 孟仲谋和蔼地笑了:“ 关队长哪里话。孟某就是个买卖人,杀人?我怎么能杀警察呢?坏警察也杀不得啊。 ”

 听完这话,林嘉茵偷偷瞄了眼关宏峰,只见孟仲谋又冲手下递了个眼色,两名手下一架关宏峰,把关宏峰也摁跪在地上。孟仲谋看着林嘉茵,从西装的上兜里拽出一块手绢,一边擦拭着手枪,一边对林嘉茵说:“ 女人嘛,总是弱者,得到优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

 说着他把擦干净的手枪垫着手绢反手拿住,递给林嘉茵,说:“ 清理掉他们俩,我走我的路,你过你的桥。想来手上再多了这两条人命,林小姐就算想再回头去做公安,恐怕也会三思了吧! ”

 林嘉茵咬了咬牙道:“ 三哥,金山确实是一片好意,这一单的规模,是值得冒险的 … 况且再怎么说,金山也跟了你这么多年 …”

 孟仲谋微笑着看着她,眼神却格外阴狠:“ 我自然是下不去手,所以才拜托你。杀人总比被杀好,你说呢?杀了他们。 ”

 林嘉茵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颤抖着从孟仲谋手上接过枪,似乎觉得手上的枪有千斤之重,怎么努力也抬不起枪口,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孟仲谋在一旁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别想太多了,孩子,很快就能结束的 …”

 没等他这句话说完,林嘉茵突然整个人都变了,身体也不抖了,眼神也变得异常凌厉,翻手举枪对着孟仲谋的双眉之间扣动扳机,把孟仲谋整个人向后打飞出去。不等在场所有的持枪者反应过来,林嘉茵把手上的枪往地上一扔,高举双手,大声喊道:“ 都别开枪!听我说! ”

  所有的枪都指向林嘉茵,但大家面面相觑,都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变故骇住,奇迹般的,没有任何人开枪。林嘉茵仍然高举着双手,缓缓跪在地上,说:“ 你们要杀了我,为三哥报仇,随时都可以,但听我把话说完。现在姓孟的死了,还要不要按他的话办?你们该听谁的? ”

 众人面面相觑地想了想,似乎都逐渐被点醒,一直架着金山的两人也悄悄地松开了手,其中一人甚至伸手把金山搀了起来。金山惊魂未定地站起身,走到孟仲谋的尸体旁,低头看着孟仲谋头上的弹孔,脸上浮现出慌乱和喜悦的混合表情。金山一扭头,看着林嘉茵,冲周围的所有人摆了一下手,众人都垂下了枪口,金山笑道:“ 真有你的。 ”

 他有些得意地环顾周围,高声道:“ 三哥既然不在了,我金山向弟兄们承诺,第一,今后跟着我,人人有肉吃。第二,杀三哥的凶手,我绝不会放过的。 ”

 说完,他从地上捡起林嘉茵扔下的那支枪。关宏峰勐地扭头,惊恐地看着金山和林嘉茵。林嘉茵此时也正好望向关宏峰,同样缓缓地眨了一下眼,代替点头。金山回身看了一眼林嘉茵,抬手一枪,将刚才摁着自己的其中一名手下击毙,另一名刚才摁着他的 手下吓得立刻跪在地上,不住求饶。金山掂了掂手里的枪,冲摁着关宏峰的手下一摆手,两人松手扶起关宏峰。金山走到林嘉茵身旁,把林嘉茵搀起来,冲周围的手下问道:“ 谁杀的三哥? ”

 手下人的目光先是看着林嘉茵,注意到金山阴沉的脸色,便都聚焦在刚被金山击毙的那人身上,再看金山,依旧是沉着脸。这时,一名显得似乎聪明些的手下站出来,一枪把那名正在求饶的手下击毙了,然后指着两具尸体说:“ 他俩! ”

  其他人纷纷应声附和。金山闻言,一把搂住林嘉茵,放肆地笑了起来。清晨。青山区某金属加工厂。林嘉茵背靠着防护铁栅栏,坐在地上,身后不远处,酸洗池喷发着刺鼻的化学蒸汽。她呆呆地望着手里的手枪,这把枪刚刚杀了一个人,但这不是她杀死的第一个人 —— 三天前,她在那场交易中,借金山的手弄死了那个线人纪杰,这个时候,他的尸体也应该已经被发现了吧?她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关宏峰走到她身旁,盯着她看了会儿,低声说:“ 你既没有戳穿负责跟踪的高亚楠,又冒着生命危险杀了孟仲谋,救下我。我不明白 …”

 林嘉茵盯着他:“ 杀了孟仲谋,是我和金山早就想做的事情,至于高亚楠,要不是看在她怀了孩子的份上,你真以为我会放过她? ”

 说完,她绕开关宏峰走开了,走出没两步,她又停下来,回过头道:“ 我倒是很奇怪 … 像你这种人,怎么还能活到今天? ”

 这时,不远处,金山走过来,看了眼林嘉茵的背影,斟酌着对关宏峰说:“ 关队长,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你也暂时再陪陪我。走完这单买卖,我就撤。今后嘉茵会留在津港和你交接。而且就依你说的,你这边来的货,我绝对不在本地撒。大家一起发财嘛! ”

 关宏峰看着他:“ 这地儿安全么? ”

 金山笑道:“ 这你放心,这方面我比你谨慎。 ”

 关宏峰沉声道:“ 陪着你倒是无所谓,不过你很快会发现,让我出去对你才更有利。 ”

 金山好奇地皱了皱眉。关宏峰接着道:“ 你要明白,辛怡被你吃了这笔定金,绝不会忍气吞声。 ”

 金山咧嘴一乐:“ 我又不是没打算和他们正常交易。再说了,真要硬碰硬,谁赢谁输还不好说呢。 ”

 关宏峰严肃地看着他:“ 不要光想着交易,这是个立场问题。 ”

 金山不屑地一笑:“ 你们这些当差的,张嘴闭嘴就谈什么原则立场 …”

 关宏峰摇摇头:“ 你好好想想,如果一个恐怖组织能随便被倒卖枪支的欺负,今后还有谁会追随他们?不错,他们可能需要这批武器,甚至不排除会继续和你交易,但在这之前,他们会先实施某种报复行动。 ”

 金山听完之后舔了下嘴唇,说:“ 那 —— 依关队长之见呢? ”

 关宏峰似乎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林嘉茵走开的方向,道:“ 给我百分之五,我就告诉你。 ”

 此刻,小区内外停着好几辆车,有警车,也有民用牌照的。十几名便衣刑警正在进进出出地下室。市局孙警官领着周巡来到一辆黑色切诺基越野车前,车门打开,施广陵在里面沉着脸看着他。周巡上了车,孙警官从外面关上车门。周巡还没坐定,施广陵就严厉地问道:“ 人呢? ”

 周巡左右看了看:“ 大概是觉察到了什么风吹草动,熘了。 ”

 施广陵立刻又问:“ 去哪儿了? ”

 周巡摇摇头。施广陵明显有些不悦:“ 车牌呢? ”

 周巡皱着眉假装想了一下:“ 光线太暗,没看清。 ”

 施广陵深呼吸,压抑住怒火:“ 那你怎么没跟着他们? ”

 周巡一摊手:“ 还不是为了等你们? ”

 施广陵压制住怒气,盯着周巡的眼睛,沉声道:“ 周巡,我破例允许你们参与这次行动,不是为了让你们彻底搞砸它。”

 周巡叹了口气,脸上一副很遗憾的表情。施广陵语速放慢:“在我决定向你追责之前,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两人对视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周巡才开口:“林嘉茵是否变节我拿不准,但老关坚信她没有,而我相信老关。既然如此,如果老关认为现在不是收网的时机,我们就应该再等一等。”

 施广陵冷哼一声:“关宏峰当初还一直嚷嚷着他弟弟是被冤枉的,你也相信?”

 周巡表情有些复杂,未置可否,转开了目光。施广陵则向前探了探身子,气势逼人:“而且你最好搞清楚,专案行动的总指挥是我,不是他关宏峰!”周巡硬着头皮挨了一顿训,一回到自己的车里,就拨通了高亚楠的电话。高亚楠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略微有些抱歉:“对不起,我跟丢了。那个时间路上的车太少,他们肯定是注意到了我,而且下车一直在盯着我,我只能硬着头皮直接开过去。”

 周巡沉吟了一会儿:“金山有这么聪明么?”

 高亚楠沉默了一小会儿:“可能是林嘉茵。她站在最外围一直监视我,身上似乎还携带着武器。”

 周巡“嗤”了一声:“就这还叫没变节呢?”

 高亚楠语速略微放慢了些:“这部分…说来也有古怪——我开车经过的时候,林嘉茵看到我,但却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周巡思索了会儿,点了根烟:“也许是没认出你。不怕你伤心,你比原来可胖了不少。”

 高亚楠冷冷道:“谢谢你这会儿还不忘戳我痛处,不过林嘉茵是关队调教出来的精英,就算我胖成一头猪,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周巡也无奈:“那我真琢磨不透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高亚楠低声道:“瞎猜也没用。我是在港成高速方向跟丢他们的,可以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找一找。专案组那边你怎么交代?”

 周巡叹气:“怎么交代都没用。施广陵刚把我批了一顿。他要我尽快和老关取得联系,确认金山和林嘉茵的位置,实施抓捕行动,否则的话,老关和林嘉茵会被一同视为变节。我给他打过很多次了,都是直接转到语音信箱,三角定位定不到,老关手机改装过。”

 高亚楠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语气讽刺地道:“呦,调查得很细致嘛…”

 周巡自知失言,不耐烦地转移话题说:“好了,先别管这些,大家都尽力而为吧。”

 车停在路边,高亚楠手机平摊在手上,开着免提,听到周巡挂上电话后,她合上手机,扭头看着副驾驶席上的关宏宇。关宏宇摸了摸她的脸颊:“都熬了一宿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去找人就行。”

 高亚楠轻轻地拢了拢额头的碎发,说:“没关系,在支队干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关宏宇苦笑着搂了下她肩膀:“哪像个要当妈的人…听话,回去休息,我让崔虎提供技术支持,会找到他的。”

 高亚楠在关宏宇的怀里靠了一会儿,抬头说:“那我把车留给你。”

 关宏宇道:“不用,你的车太显眼,何况虽然现在大家是一致对外,但周巡难保不会还打着其他算盘,万一他定位你的车就糟了。”

 说完,他吻了一下高亚楠的额头,迅速戴上了口罩和帽子,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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