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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猫鼠 1

 夜幕降临,火车站一层配电室的小隔间里,兄弟俩正在急匆匆地换装,同时低声交换着信息。关宏峰只着内裤,光着上身站着,把几张纸叠好递给关宏宇:“ 这次去江州,核查案子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要趁机查一下安腾。这个安腾真名叫安廷,清江人,但他的身份资料信息属于军档,归南山军区。南山离江州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找机会去查一下。但如果遇到权限上的障碍 …”

 关宏宇系上皮带,接过纸塞进兜里:“ 放心,那边我有熟人,搞得定。刘音在地下车库二层等你。遇到中间光线比较差的地方,你可得挺住。 ”

 关宏峰没有急着穿衣服,望着弟弟,仍旧是一脸忧虑:“ 你过去之后万事小心。小周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女性在某些方面的敏感是超出通常逻辑的。 ”

 关宏宇点点头,拉了拉衬衫的下摆,从关宏峰手里接过手机,揣进兜里。两个人没有再多说话,互相深深看了一眼,错身而过。火车站人山人海。周巡拎着一个旅行包,站在进站口,周舒桐站在他身边,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忽然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一个身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叶方舟? ”

 叶方舟也看见了她,朝两人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眼周舒桐,然后跟周巡打招呼:“ 周队。 ”

 周巡看着叶方舟:“ 哟,都跟到这儿来了。 ”

 叶方舟挠挠头掩饰尴尬:“ 知道舒桐要出差,来送送 …”

 周舒桐大概也觉得有些尴尬,带着叶方舟向远处走了几步,两个人低声交谈。关宏宇走出来的时候,先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叶方舟,随即一把接过周巡手里的旅行包:“ 久等了! ”

 周巡扭头看了眼关宏宇:“ 没吃坏肚子吧? ”

 关宏宇一撇嘴。 “ 别提了,二楼男厕都快没下脚地儿了。 ”

 他说完瞥了眼叶方舟和周舒桐的方向, “ 啥情况?这俩又和好了? ”

 周巡一摊手,表示不知道。那边谈话结束得很快,周舒桐已经走了回来,叶方舟没跟过来,只远远地跟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关宏宇看了眼周舒桐,然后冲周巡一点头:“ 行,那我们走了。 ”

 见关、周两人都进了站,周巡和叶方舟也不留了,一起坐着自动扶梯下了二楼。叶方舟带着友好的笑容问周巡:“ 周队,舒桐他们这次去江州是 …”

 周巡不冷不热,瞟了他一眼:“ 核查个案子。没两天就回来,到不了如隔三秋的份儿。叶方舟依旧陪着笑脸:“ 我就随便问问,你知道,我和舒桐原来是 …”

 周巡语带嘲讽:“ 不是早分手了么?怎么?回头草格外香? ”

 叶方舟有些尴尬地搓搓手:“ 嗨,男女交往,分分合合很正常 …”

 周巡作势点头:“ 没错儿,但因为被未来老丈人抓了个人赃俱获,就听(四声)了自己女朋友,多少有那么点儿公私不分吧? ”

 叶方舟顿时语塞。周巡这头怼得人无话可说,心里也舒爽了些,居高临下地随意扫视着一楼大厅,忽然看到直梯旁侯梯的旅客中,有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人,背影分外熟悉。他心头勐地一跳,没再理会叶方舟,快走几步下了最后几级扶梯,向那人的方向走去。叶方舟愣了愣,脸色一沉,快步跟上。关宏峰从配电间上来,正站在拥挤的人群里慢腾腾地往前走。电梯旁正好有个金属垃圾桶上,他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垃圾桶里满出来的垃圾,却正巧看到那上头映出两个人影,正在往这边走来的周巡和叶方舟!关宏峰一惊,忙低下头。正在周巡逼近的时候,电梯到了,电梯里的人涌了出来,电梯外的旅客则不顾先下后上的规矩,纷纷往电梯里挤。关宏峰顾不得体面,也拼命挤了上去,来到电梯前的周巡被走出电梯的人流拖滞了一秒,等到他挤出一条路,满载的电梯已经缓缓关上了门。周巡来到电梯门前,看电梯往地下二层行驶,转身跑向楼梯间。叶方舟脚步顿了顿,跑向了另一个方向。等周巡跑到电梯门口,电梯里下来的旅客已经散向四面八方,他找了一圈,没有发现那个人,转身又顺着楼梯向地下二层跑,边跑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小汪?我好像看到关宏宇了。还不确定,你把车开到地库出口。 ”

 下面信号不好,小汪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什么关宏宇?喂?周队 … 喂? ”

 周巡干脆把手机揣回兜里,往地下二层追去。刘音坐在一辆黄色的 POLO 轿车驾驶席上,看了看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到晚上九点半了。这时,关宏峰从一侧的路口拐了过来,边快步往前走,边左顾右盼寻找刘音的车。正在这时,关宏峰对面的路口,周巡拐了过来。两人走了个照面,都是一怔。关宏峰一斜眼,看到了刘音的车,刘音也看到了关宏峰,推开车门正要冲关宏峰招手。而此时,周巡已经注意到了关宏峰,正小跑着朝他逼近。关宏峰停了半秒,立刻向刘音车子的反方向转身,钻进了地库的车流里。刘音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周巡从车前跑了过去,大吃一惊,僵在了那里。两个人在车流中捉迷藏一般周旋着。关宏峰走过一个几乎要溢出的垃圾桶,看到最上面插着两根一次性筷子,一把抄起两根筷子,叼在嘴里,同时从兜里掏出手套,戴在手上。他一边关注着不远处跟来的周巡的动向,一边又拐过一个弯,看到墙上的消防栓柜子上封着胶带,又随手撕下一条胶带。他拿起两根筷子,把其中一根掖进后裤兜,另一根掰成两段,他看了看,留下了尖端比较锋利而且较短的那一截,用胶带在那半根筷子上缠了很多圈。这时,他看到车库中某一处停着一辆老旧的夏利轿车,快步上前拉了一下车门,发现车已经锁了。他环顾四周,不轻不重地对着车门踹了一脚,确认车上没有安装防盗报警装置,然后把那半截筷子塞进了车门的锁眼里,后退两步,冲上前一脚蹬在半截筷子上,一声轻响,门锁的锁芯噼开了。他上前握住门把,用力拽了拽车门,从声音判断了一下锁芯的损坏程度,又用另外半根筷子伸进车门的门缝里,顶在车门的锁插上,别了两下。锁插滑落,车门开了。旁边的一辆越野车后,周巡听到了动静,正在往这边拐。关宏峰钻进车里,一手带上车门,整个人伏身蜷缩在驾驶席下面。几乎是同时,周巡从车前东张西望地走过去。等到周巡走开一段距离之后,关宏峰微微起身,看了眼周巡的背影,从后裤兜里掏出另外一根筷子,伸进驾驶盘下面的仪表盘护罩的缝隙里,撬开了护罩。周巡一边寻找着失去的目标,一边走到通往地下车库出口的路上。这时,手机响了,周巡接通电话。他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一边对那头的小汪吼:“ 地库二层!应该是关宏宇。马上把车开过来,堵住地库出口,通 知队里要求增援 …”

 正说着,关宏峰驾驶着夏利车,从拐角处冲了过来,周巡忙闪身躲到一旁,关宏峰驾车冲过收费站,驶出了地库。尽管已经是晚上,但街上车水马龙,火车站前的道路上拥堵不堪,小汪驾驶着警车,一边随车流缓慢移动着,一边对着手机喊:“ 喂?喂周队!你说大点声,我听不见啊。 ”

 这时,前方火车站地库出口,关宏峰驾驶着夏利车冲了出来,不顾维持秩序的交警的拦截,冲过隔离栅栏,从马路对面开了过去。小汪看着那辆夏利车愣了下,反应过来,挂上电话立刻下车去追。关宏峰驱车行驶到站前的丁字路口处,被车流堵住了,他当机立断地下车,踉踉跄跄地跑进了西北角路口的地铁站。小汪一路跑到关宏峰扔在路上的夏利车旁,一回头,周巡已经赶了过来:“ 人呢? ”

 小汪一指地铁站西北角路口,周巡顾不上听他说话,大声命令道:“ 找津港站的干警封锁地铁站!通知队里,让增援立刻前往二号线双方向沿线布控。 ”

 关宏峰快步跑下站台,看了下双方向站台的候车人群,又看了下地铁内的时钟,往候车人数相对多的一侧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周巡也追了下来,候车站台两边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周巡先是愣了愣,一皱眉,冲进了人潮中。通往文昌门一侧的地铁入站了,地铁停稳,车门打开,旅客们开始上下车,关宏峰被裹挟在人群中上了车,却不巧被周巡看到了,周巡也立刻登车。关宏峰在车厢里拼命向前挤,往车厢另一端移动。周巡紧随其后,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大声喊:“ 警察,让一下,警察! ”

 与此同时,对面站台通往宁远门方向的地铁也入站了,车厢内响起即将关门的语音提示,关宏峰挤到车厢另一侧的门口,抓住时机,从车厢里挤了出去,回到站台上。等到周巡追过来的时候,车厢门已经关上了,周巡懊恼地拍着车窗玻璃,两个人远远地、短暂地对视了一下 —— 地铁开动了。关宏峰微微松了口气,穿过站台,上了对面前往宁远门的地铁。站台入口处,叶方舟看着两侧地铁先后驶离,似乎是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地铁站。崔虎拉开一把复合弓,对着仓库墙上的靶垛射了一箭,看了眼架在一旁的测速仪,上面显示的数字是 276FPS 。他皱了下眉,从桌上拿起一个内六方的扳手,在弓片上拧了几圈,正要再搭上一支箭的时候,电脑方向响起一串铃声。他不大情愿地放下弓,来到电脑操作台前,看了下显示器,立马来精神了,接通了电脑的音频电话:“ 哈罗,美女。 ”

 刘音焦急的声音传来:“ 出事儿了,他被周巡盯上了。 ”

 崔虎脸色一变,坐了下来:“ 哪个? ”

 刘音:“ 大的那个。 ”

 崔虎:“ 你们这是被一锅端了? ”

 刘音低声道:“ 我安全,但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

 崔虎也有些觉出不对了:“ 能联系上他么? ”

 刘音被他问得越来越急:“ 没 … 他应该把手机交接给了小的那个,另一部手机在我这儿,钱包也应该交接了 … 你赶紧找个安全的方法通知高亚楠吧 …”

 崔虎敲了几下键盘,盯着电脑屏幕,皱紧了眉头:“ 地铁二号线沿线都封锁了,肯定是有人发了协查通告 …”

 他的语气蓦然郑重起来:“ 按之前说好的,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立刻切断所有的联系。我会通知高亚楠和小的那个。你赶紧回去,等我消息,千万别露头! ”

 刘音似乎呆了呆,隔了半晌,才低声道:“ 可,可现在是夜里,他一旦离开有灯光的地方,就 …”

 崔虎长叹了口气,咬着嘴唇,没说话。关宏峰全城大演猫鼠游戏的时候,去往江州的火车已经平稳地开了。硬卧的卧铺车厢里,周舒桐在上铺安置好行李,探出头望向下铺的关宏宇。关宏宇拿着本厚厚的书,斜靠在铺位上阅读,还在一旁的笔记本上不时做笔记,鲜有的认真。周舒桐很少看见他这个样子,好奇地问:“ 关老师,您在看什么? ”

 关宏宇眯了下眼,似笑非笑地道:“ 不带插图版的足本金瓶梅 —— 要看么?我和你一起看? ”

 周舒桐一撅嘴,又缩回了上铺。关宏宇把书收回身前,封面上赫然写着:《证据学在法医工作中的实践应用》。这趟火车时间不长,周舒桐本打算睡一觉,结果还没睡瓷实,就已经到地方了。两个人拎着各自的行李下了火车,关宏宇抹了把脸,看了看空旷的站台,问旁边的周舒桐:“ 去哪儿落脚? ”

 周舒桐连忙道:“ 哦 … 我已经预先定好了快捷酒店。周队说既然不属于合办案件,去住江州市局的招待所就不太合适了。 ”

 关宏宇眨眨眼:“ 招待所什么的我也觉得不合适。但就不能换个商务酒店么? ”

 周舒桐有些犹豫地看着关宏宇:“ 可队里给的差旅标准 …”

 正说着,手里的手机适时响起,她忙接起电话:“ 喂,周队?我们到了,刚下车 …”

 周巡站在警车旁,拿着电话:“ 你听着就好,不要让关队看出来。这边出了点事儿。你暂时不用知道具体情况,但要在江州进行相应的配合。首先,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关队,尤其是要注意除了查案之外,关队还在什么时间和外界通过电话。如果有可能,搞清楚他在和谁联系。再者,我们这边的状况还不确定,所以有可能需要你们在江州那边多留一两天。这部分你可以等我消息。最后就是 …”

 周舒桐拿着电话,吃惊地张大了嘴:“ 什么? ”

 她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关宏宇,压低了声音:“ 可,周队,这 …”

  一旁的关宏宇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低头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信息,上面只有简短的六个字。 “ 情况四。方案二。 ”

 周巡挂断了电话,一旁小汪走过来,冲周巡摇了摇头,说:“ 还是没发现,从昨晚十点监控拍到他从和平门出站,都已经过去九个小时了,会不会 … 他已经逃出这个区域了? ”

 周巡想了想说:“ 不要撤控,继续增派人手,调取各小区的安防监控,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翻出来! ”

 他很快上了越野车,关上车门,发动了车子。就在对面的路口,叶方舟坐在一辆黑色轿车内盯着周巡,此刻周巡一动,他立刻对着手机说:“ 应该是还没找到,先叫两个人待命。 ”

 周巡的越野车行驶到路口拐弯,叶方舟挂断电话,跟了过去。关宏峰蜷缩在自助厅的角落里,随着天色渐亮,厅内的灯光灭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照了进来。他似有所感,舒展了一下双臂,从角落里站起身,走到门口,向外望了望,隔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警觉地观察了下街道两侧,走了出去。路边,一个起早遛鸟的老人注意到了戴着口罩和帽子、东张西望从银行自助厅里出来的关宏峰,脸上满是狐疑的表情。关宏峰走了两步,看了眼远处路口警灯闪烁的封锁卡,想了想,快步走到一家早餐店前,用十块钱换了散钱,来到公用电话旁,投币,拨通电话。崔虎接到他的电话,吃惊不小:“ 喂?你没事儿吧?什么情况? ”

 关宏峰低声道:“ 长话短说,我现在在宁远门,这个地区已经被封锁了,我身上只有几块钱散钱,没有手机和交通工具。你们都别过来,周巡肯定亲自带队正在彻查这个区域,布控一宿都没撤,你应付不了 —— 其他人怎么样? ”

 崔虎愣愣地道:“ 都是按第四种突发状况执行的第二方案呢 … 可这样一来,谁去接应你啊? ”

 关宏峰果断地说:“ 我会想办法。当务之急是手机,还需要一个不是实名登记的号码。能解决么?这里是 …”

 崔虎快速道:“ 树椿胡同。我这边看得到,很快给你打过去,你先躲好。 ”

 关宏峰果断地挂上电话,躲到了路边的绿化带后。街上,不时有警车驶过。 “ 一间?你确定 … ? ”

 关宏宇饶有趣味地歪过头,看着周舒桐。周舒桐从前台接过房卡,脸红得简直快要充血了,结巴了半天才说完整句话:“ 那个 … 周队说,经费比较紧张,所以 … 只能负担我们开一个标间 …”

 关宏宇斜眼瞟她,没说话,看得周舒桐直发毛,他反而一笑:“ 我懂,盯着我呗。 ”

 周舒桐咽了口吐沫,小声辩解:“ 真的是经费不足 …”

 关宏宇也不至于跟个小女孩真计较这个,拎起行李绕过她,往楼上走去,边走边嗤笑:“ 他没吩咐你开个大床间? ”

 周舒桐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不讨好,干脆闭上了嘴,老老实实跟了上去。房间不大,关宏宇在卫生间里一边刮胡子,一边看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周舒桐坐在床边,翻着案卷,愁眉苦脸地看着狭小客房里的两张单人床,微微叹了口气,试图缓和下气氛,问:“ 关老师,案卷您看过了么? ”

 关宏宇关上剃须刀,把手机揣回兜里,漫不经心地说:“ 两年前,胡强在江州入室行窃,不曾想户主在家睡觉,两人打起来之后,他把人脑袋敲漏了,然后逃到津港继续作案 —— 给江州市局打电话吧! ”

 周舒桐忙掏出手机,去走廊上打电话,关宏宇从床上拿起案卷,翻阅起来。关宏峰躲开小区门口的监控,双手揣兜,低着头,站在一棵树后,不时地左右张望。从小区里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他看了眼关宏峰,走上前问:“ 您是 …”

 关宏峰一扭头,看到来人手里的盒子,说:“ 哦,我姓马。 ”

 男孩很是热情:“ 哦,你好!我是您订购手机的淘宝卖家。您这么快就来自提了,住这旁边儿? ”

 关宏峰低下头,从他手里接过盒子,没回答卖家的问题,匆匆道谢,两人分手。关宏峰迅速拆开手机包装盒,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装上手机卡,摁了一下开机键,沿着街道方向向前走去。就在他拿到手机的那一刻,周巡接到线报。 “ 刚接到市民举报,说见到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子,从交通银行自助厅离开,朝乾坤胡同去了,形迹很可疑。 ”

 他沉着脸听完,把步话机扔在副驾上,侧头看了眼后视镜,看到远处跟过来一辆黑色轿车 —— 他久久注视着那辆黑色轿车,微微皱眉,隔了会儿,掏出手机,给刘长永拨了个电话。江州分局办公室,总队的副队长孙超与一名刑警还有周舒桐、关宏宇四人围桌坐定,周舒桐把案卷递给孙超,大致交代了案情。 “ 胡强是湖北黄陂人,据他供述,除了在我市长丰区和宣武区的两起入室盗窃案之外,他还与两年前在江州的东花园小区十五号楼 201 实施过入室盗窃。犯案过程中,由于在家休息的屋主被惊醒,两人发生肢体冲突,胡强用房间内的一个酒瓶勐击屋主的头部后逃脱。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核查这件事。 ”

 孙超点点头,一边翻着案卷:“ 刚才接到你们电话之后,我们查了,总队并没有这个案子,应该不会是命案。小王,你去联系一下淮扬区分局,看看两年前东花园小区有没有类似的案情。 ”

 一旁的刑警起身离开,孙超掏出一盒烟,给关宏宇让烟:“ 关队,尝尝我们这儿的 ‘ 瘦西湖 ’ ? ”

 “ 我不抽烟。 ”

 关宏宇看着孙超递给他的烟,微微一笑, “ 谢谢! ”

 几分钟后,孙超抱歉地将关宏宇和周舒桐送到了刑侦总队门口,他一边送行一边说道:“ 干吗这么急?也不留下吃个饭 …”

 关宏宇和他客气了几句,和周舒桐往外走去。见人走了,周舒桐撅着嘴:“ 这个胡强,满嘴跑火车!满省遛我们玩呢,回去饶不了他! ”

 关宏宇边走边摇头:“ 不好说 …”

 周舒桐扭头看着关宏宇:“ 总队没有这个案子,宏阳分局和区派出所也都没接到过这起报案,总不能是屋主被敲漏了脑袋都没人发现吧? ”

 关宏宇笑笑没答,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

 他坐进车里,周舒桐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坐了进去。关宏宇一压帽檐,开口:“ 您好,东花园小区。 ”

 周舒桐有些明白了:“… 关老师,您是觉得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干脆还是去现场,走访一次才是万全之策,对吧? ”

 关宏宇看了一眼周舒桐:“ 你们审胡强的时候一没刑讯、二没逼供,多供述一起案件对他本人定罪量刑并没有任何好处,他又何必非凭空捏造一起犯罪事实呢?再说了,省、市、区、小区、楼号、门号,包括整个案发过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总觉得不太像是编的。 ”

 小区其实并不远,两个人下了出租,很快找到了地方。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从楼里走了出来,身上的制服像是物业公司的维修人员。小伙子长得很精神,连周舒桐都眼前一亮。关宏宇上前问道:“ 您好,您是物业的 …”

 小伙子笑道:“ 我是修管道的,怎么了? ”

 周舒桐问:“ 您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

 小伙子皱眉想了下:“ 三四年了吧。你们是 … ? ”

 周舒桐忙亮出证件:“ 我们是津港来的,过来查案子。您有听说过这栋楼在两年前发生过入室伤害的事情么? ”

 小伙子看到证件,先是愣了一下,想了想说:“ 入室伤害?没有啊 … 没听说过。 ”

 关宏宇见状,连忙换了个问法:“ 那住在二楼 201 的业主 … 你认识么? ”

 小伙子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 有印象,是个 … 四十来岁的男的。叫什么我不知道。你可以去我们办公室问一下主管。 ”

 关宏宇:“ 哦,暂时不用,他是一直住那儿吗? ”

 小伙子挠挠头:“ 这我可真不清楚了 … 应该是从我来就是他住吧,没换过人。 ”

 关宏宇点点头,谢过这小伙子之后,往楼里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对周舒桐说:“ 咱打个商量,下次别一见帅哥就亮证件成不? ”

 被戳穿的周舒桐嘟囔着:“ 我那是为了调查 …”

 关宏宇没理她,径自进了楼。关宏峰两手插兜,不远处,有辆公交车正要入站,他警觉地四下扫视了一圈,赫然发现周巡正穿过沿街花园,朝车站的方向赶来,但似乎还没看到自己。关宏峰低头想了想,正值此时,公交车进站了,早高峰的人流争先恐后地涌上车,关宏峰被裹挟在人流中,一边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一边跟着众 人上了车。乘客全部上车之后,公交车司机从反光镜里看了眼车门的方向,关闭车门,关到一半,一只手从外面把车门拦住,然后生生地扒开了车门。周巡三步并作两步,虎着脸上了公交车,一车的人抱怨声此起彼伏。公交车后方远处的路口,一辆轿车里,叶方舟拨通了手机:“ 找到了,还有周巡。他们现在上了 604 路公交车,正在往高营桥方向走。 ”

 这边,周巡正在艰难地拨开人流,四下张望,观察每个觉得可疑的人。车厢一片嘈杂,周巡一边忙不迭地道歉,一边继续前进,却始终没有发现关宏峰的身影。这时车辆靠站。周巡忙挤到车门旁,乘客上上下下,但其中并没有关宏峰的身影,车门关上,公交车继续前行。周巡微微松了口气,又抬头看着车厢里黑压压的人群 —— 还是没有。他心中疑惑还未消除,突然觉得腰上一松,他伸手一摸,发现手枪被人掏走了。他陡然变色,正要转身,耳畔响起了手枪打开保险的声音。关宏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戴着手套的手里握着枪,贴近周巡耳边,低声道:“ 你最好别动。 ”

 周巡眯起眼,右手缓缓抬起,撑在车门边的扶手上,整个人像拉满弦的弓一样紧绷起来,准备暴起反击。关宏峰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劝你别,车上有这么多人,我怕走火。 ”

 周巡一惊,绷紧的态势慢慢放松下来,恨恨说道:“ 关宏宇,你不可能次次都能跑掉的! ”

 关宏峰压低声音道:“ 我就没想跑,否则你怎么还会在津港见到我? ”

 周巡微微回过身,咬着牙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

 关宏峰:“ 我告诉过你,是有人陷害我,而且我现在已经查出眉目了。 ”

 周巡道:“ 放下枪,老老实实跟我回支队,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讲你的调查进展。 ”

 关宏峰冷哼一声,没接他的话,继续说:“ 被你杀的那个安腾,应该和陷害我的人有直接关联,之前被你们开除的刑警叶方舟,很可能和安腾也是一伙儿的。我建议你们最好跟进一下这条线索。 ”

 周巡警觉地问道:“ 那王志革呢? ”

 关宏峰顿了顿:“ 王志革更像是被临时征召的,应该不属于固定成员。 ”

 周巡愣了愣:“ 临时征召? ”

 关宏峰继续说道:“ 你和我哥前不久破获的那起绑架案,新闻上不是说死了一名绑匪么? ”

 这时,车辆又一次进站,乘客上下车之际,一对夫妇上了车,妻子挺着大肚子,明显是有身孕。两人走到周巡身前,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起身让出座位。夫妇两人道谢后,丈夫扶着妻子坐了下来。周巡尽量避开了些,皱眉:“ 死了一个又怎么了? ”

 关宏峰道:“ 事后你听说有人去找人质家属领过悬赏吗? ”

 周巡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 ”

 关宏峰道:“ 我是想告诉你,存在这样一股势力! ”

 周巡的语气仍然充满质疑:“ 你是说 … 这股所谓的势力既处决了那名绑架犯,又杀害了吴征一家五口,然后栽赃到你头上? ”

 关宏峰恨恨地道:“ 没错! ”

 他走近一步,更贴近周巡耳边,沉声道:“ 而且,我已经知道吴征的身份了。 ”

 周巡的脸色铁青。关宏宇和周舒桐站在出事的 201 门口,周舒桐正要敲门,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拎着个公文包,看上去正打算出门,见到关宏宇和周舒桐两人,一愣:“ 你们 …”

 关宏宇瞥了一眼周舒桐,嘴里念叨:“ 该亮证件的时候不亮。 ”

 周舒桐窘得不行,忙不迭地掏出证件:“ 您好,我们是津港来的。想找您调查核实点事儿。 ”

 屋主听完他们的话,明显放松下来,低头看了眼手表,挺好脾气地道:“ 今天上午我还有两节课,不过应该来得及,两位先请进吧! ”

 三人先后走进屋里。关宏宇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两室一厅格局的屋子,整洁有序,家具陈设偏中式,客厅里放着黑色的藤椅,紫红色的茶几,墙上还贴着灰色的墙纸。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 您是老师? ”

 屋主点点头,向他伸出手:“ 董干。 ”

 两个人握了握手,董干笑道:“ 我一直在江州职业技术学院任教。 ”

 关宏宇也道:“ 关宏峰。不好意思,耽误您工作了。这位是周舒桐警官。两年前的一桩案子,想找您核实一下,两年前,九月十五号,您这儿是否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件? ”

 董干把沏好的茶放在茶几上,嘴里念叨着:“ 两年前? ”

 周舒桐手里举着案卷:“ 是的,您对那天的事儿还有印象么? ”

 董干坐下来,露出努力回想的表情:“ 印象肯定是有。每年九月十五号那天都是校运会,我那天应该也是一早就去了学校。没记错的话,这几年我都是充当田径项目的裁判员。运动会一般都是晚上四五点结束吧,不过我从来没有呆到过那时候,上午田径项目一结束,我在学校吃完午饭后一般就熘了,当给自己放半天假吧。 ”

 周舒桐:“ 那您中午离开学校后 …”

 董干回答得没什么犹豫。 “ 前年我应该是去了史可法西路那边的古玩市场 …”

  说到一半,他还停下来笑了一笑,拿起桌上那把古色古香的茶壶, “ 我记得很清楚 … 因为淘到了这个。虽说是仿品,不过做工倒是精致。 ”

 说完,他又给周舒桐倒上茶。周舒桐一手扶着茶杯,道过谢之后,继续问:“ 那您大概是几点回的家? ”

 董干向后靠了靠,吸了口气:“ 这 … 我可记不太清楚了,但肯定是在 7 点以前,我有看新闻联播的习惯。 ”

 周舒桐听到这里,明显愣了一下,董干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 江州是个小地方,我又没有上网的习惯,想知道点儿天下事,这不,就只能看看新闻了。 ”

 关宏宇插着兜,正在看客厅橱柜里的各类摆设,冷不丁地问道:“ 董先生听口音不像是江州人啊。 ”

 董干笑道:“ 哦,我老家是沈阳的,不过搬来这里也有六七年了。 ”

 周舒桐做完记录,抬头问道:“ 那您那天回来有没有发现家里有什么异常? ”

 董干疑惑地皱了皱眉,思索着:“ 异常 … 没有啊。也不光是说前年的九月十五号,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我不记得家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啊,哎,两位,你们可别吓我,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

 周舒桐微微张开嘴,似乎不知道往下该问些什么了,她求助似的望向关宏宇,关宏宇站在一个酒架旁,背对周舒桐,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董干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看着周舒桐:“ 说了这么半天 … 不知道方不方便问,您二位是来查什么的?这房子,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

 周舒桐道:“ 哦,我们在津港破获的一起案件中,嫌疑人供述前年九月十五号曾经在江州实施过一起入室伤害案。 ”

 董干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入室伤害?我的天,这么大的事儿,别说是我这儿,整个小区都没听说过。会不会是他记错了?不是咱这儿啊? ”

 周舒桐被问得一怔,再次望着关宏宇求助,关宏宇还在低头输入信息:“ 这边的案子有问题。暂时回不去。务必想办法全力救他。 ”

 信息打完了,他也压根儿没看周舒桐,对她的求助浑然不觉。周舒桐得不到帮助,无奈低头检查了一遍本上的记录,收起笔记本,看了眼面前低头看表的董干,扭头要说什么,关宏宇却正好转过身,指了指酒架上的一排红酒:“ 董先生在这方面很有品位啊。 ”

 董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谦虚的语调里透着一点儿得意:“ 就为这么点儿小爱好,几乎把积蓄都搭进去了。不过,说来也丢人,别看收集这些,其实我酒量很差的。 ”

 关宏宇也笑了。 “ 擅长牛饮的,那叫酒鬼,可也就谈不上什么品位了不是? ”

 他说完对周舒桐点点头, “ 问完了么?别耽误董先生上课。 ”

 周舒桐其实满腹疑惑,但关宏宇已经发话,她也只能起身:“ 感谢您的配合,那我们告辞了。 ”

 董干连忙也站起身:“ 您留了我电话,还有什么要问的,随时打给我。我上课时虽然不能接电话,课后会给您回过去。 ”

 寒暄中,董干将关宏宇和周舒桐送出了门。两人顺着楼梯往外走,等出了董干的视线,周舒桐松了口气:“ 果然是那个胡强在瞎说 …”

 话到一半,她想到了周巡说要在这里多呆两天的叮嘱,改口道:“ 不过关老师也是第一次来江州吧?周队说这边的工作结束后,不用急着回去,让我陪关老师在江州玩两天。 ”

 她说完扭头望着关宏宇,却发现他面色格外凝重。 “ 还有心思玩?这案子明显有问题。 ”

 周舒桐一愣:“ 哈?有问题? ”

 两人已经走到了楼门口,关宏宇站定,道:“ 董干酒架上陈列着一排他收藏的拉菲。有零五年的、零三年的、零零年的,八二年的、甚至还有六一年的,全部是罗斯查尔德拉菲酒庄葡萄出产最好的年份。你知不知道,一支八二年的拉菲要多少钱? ”

 周舒桐一头雾水,说道:“ 拉菲好像是那种很贵的红酒吧?一瓶 … 五千块? ”

 关宏宇冷哼了一声:“ 八二年的拉菲底价在五万以上,六一年那瓶,价格更不会低于三十万。 ”

 周舒桐听完,一愣,也反应过来:“ 他的收入有问题! ”

 关宏宇接过她的话说:“ 可也不排除他家境殷实,花几十万搞红酒收藏不算事儿,对吧? ”

 周舒桐立刻点头。关宏宇又笑了笑:“ 不过依照他的收藏标准,他的藏品中少了一瓶九零年的。那也是葡萄出产最好的年份之一。而且价格比八二年以前的可便宜多了 ,他为什么不收? ”

 周舒桐看着关宏宇眨眨眼,若有所思地说:“ 胡强供述说,他是用一个酒瓶子击打了被害人 … 您是觉得,之所以会缺少九零年的那瓶拉菲,就是因为 …”

 关宏宇打断她:“ 还记得你在警校参加的最后一届散打比赛么? ”

 周舒桐明显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结结巴巴地说:“ 呃,记得呀 … 是 … 六月 … 多少号来着?不对,好像是五月底 …”

 关宏宇语速飞快地追问道:“ 几点开始的? ”

 周舒桐有些犹豫了:“ 嗯 … 上午 9 点。 ”

 “ 几点结束的? ”

 “ 下,下午两三点钟吧? ”

 “ 结束之后你去干什么了? ”

 “ 我 … 可能回宿舍了。 ”

 “ 然后你又离开宿舍了么? ”

 周舒桐彻底噎住了:“ 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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