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虽然有些轻微的破败,但还是让人感到舒适安慰,就像是经过了漫长而艰难的旅程回到了家里一样。前门是硬橡木做的,尽管历经风霜雨雪,但仍然很坚固。窗子长期暴露在苏格兰恶劣的天气中,外面结了一层灰尘与污垢。虽然上面的漆正在剥落,但木质窗框看上去依然完好。这里没有精致的花园,但门前铺了一条小路。地面的缝隙里已经悄然钻出了一些杂草,但总算还没有完全占领地面。
崔斯坦带头进了屋子,温馨安逸的感觉还在延续。这间小屋没有其他小屋那种荒废已久、乱七八糟的样子。迪伦瞎想道,莫不是自己已经在荒原上越待越自在了?屋子的一头有一张床,旁边是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截已经燃了一半的大蜡烛,桌子上还配有破旧的五斗橱。屋子的正中、壁炉前摆着桌椅。在屋子的另一端是间小厨房,里面有一个带着豁口的、脏兮兮的水槽。迪伦上前观瞧,看着老式的水龙头,不知道现在它们还能不能用。她的牛仔裤上还沾着一层泥。在这一切蠢事发生之前,她返回公寓换上了一件灰色罩衫。现在衣服的风帽上已经被污迹染得斑斑点点,还有些被撕破的小口子。她甚至不愿意去想自己此时看上去是什么“尊容”了。
尽管水管锈迹斑斑,水槽上结了一层污泥,但迪伦拧开冷水管的时候还是满心期待的。一开始水管里什么也没出来,她皱了皱眉,感到有些失望。但紧接着水槽下面传来了嘎嘎吱吱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退了几步,此时水管中喷出了一股棕色的水。水流撞在水槽壁上弹射起来,要不是迪伦及时往后跳了两步,差点又被脏水溅到。在喷射了几秒钟之后,水流开始平稳下来,变成了看上去很清澈的涓涓细流。
“太好了。”迪伦说,指望着这次能洗这么多天来头一个澡。
她用水洗了把脸,被冰水激得打了个寒噤。她顽皮地捧起水,转身想对崔斯坦来个突然袭击。可是她却突然停住了,水顺着她松开的指缝落在了石板地面上,水花四溅。屋子里空无一人。
“崔斯坦!”她大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屋门洞开,尽管仍有亮光,可黑夜正在迅速逼近。她敢冒险出去吗?可她不能再孤身一人了。一想到这些,她马上拿定了主意,开始决然地向前走去,正撞见了出现在门口的崔斯坦。
“怎么了?”他一脸无辜地问。
“你去哪儿了?”迪伦问道,刚才的如释重负马上变成了一腔怒气。
“我就在外面。”他看着她那张霜打了似的脸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我只是……只是担心。”她喃喃自语,觉得自己有点傻。
她转过身,指着身后的水槽说:“这儿的水龙头能用。”
崔斯坦露出一丝心领神会的微笑,然后看了看半开着的门。
“离天黑还有二十分钟,我去外面待一会儿给你留点儿私密空间。我就在前门旁边,”他保证说,“你要是想和我说话随时都行。”他安慰地一笑,走出门去。她溜达到门口,偷偷往外观瞧,只见他坐在一块岩石上。他抬眼一瞥,看到她在看着自己。
“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把门关上。不过即使你想让门这样开着,我也保证不偷看。”他眨巴眨巴眼睛,迪伦顿时大窘。
迪伦气鼓鼓地关上了门,但转念一想又把门打开了。她急不可耐要好好洗个澡,但想到要开着门洗澡,而且门外还有个人,就又站在那里焦躁不安起来,太不舒服了。然后她想到了关上门一个人在屋里,被抛弃的恐惧感还记忆犹新,哪怕这样想想也让她的心脏惊惧狂跳。于是她决定微微开道门缝,挡住他洋洋得意的笑脸,以备万一。 [子午书屋]
她不安地看了一眼门,然后脱掉衣服,将就用在水槽里找到的一小块肥皂,飞快地洗起来。屋里的寒气快把人冻僵了,她想到了让崔斯坦回来生火,但清楚等火好了天也黑了,那时候他们为安全起见都必须待在屋里。她为了不让牙齿打战咬紧牙关,尽量洗得又快又彻底。洗完澡后,她只得重新穿上了脏衣服。迪伦提上那件满是污泥的牛仔裤时,不由皱了一下鼻子。她刚把t恤衫套过头顶,崔斯坦的敲门声就响了。尽管那件t恤很宽松,而且布料一点也不透,她还是抓起了灰色的外套,急忙把衣服穿上,把拉链一直拉到了下巴。
“完事了吗?”他问着,从门缝偷偷往里面瞥了一眼,“天要黑了。”
“好了。”她嘟囔着。
他快步走进来,把门关严,“我来生火。”
迪伦感激地点点头。她刚洗了冷水澡,现在还在瑟瑟发抖。
他又一次不可思议地只用了一点点时间,就让火苗从壁炉里蹿了上来。他站起来,仔细打量着她。
“澡洗得怎么样?舒服多了吧?”
她点点头,“不过,真想换换衣服啊。”她叹了口气。
崔斯坦莞尔一笑,走到五斗橱那里,“这里倒有些衣服,就是不知道穿着合不合身。不过我们可以试一试。你愿意的话,就在这儿把你的衣服也洗了。”他给她扔过来一件t恤和几件运动裤。衣裤都有点大,但是她想到能把自己的脏衣服给洗了还是很愿意的。
“不过,没有内裤。”他又补充了一句。
迪伦仔细想了想,拿定了主意,只要能有干净衣服穿,一晚上不穿内裤也值了。她这就要开始换衣服,但天已经黑了,不能再把崔斯坦请到外面去了。她的两只脚来回扭来扭去,把衣服捂在胸口。崔斯坦也看出了她的尴尬。
“我会站到那边去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穿过了屋子,站到了水槽边,“你可以在窗边换衣服。”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从小厨房的窗子向外看去。迪伦急忙走到床边,匆忙瞟了一眼崔斯坦,确定他的确是盯着另一个方向看,这才以最快的速度匆匆脱掉衣服。
崔斯坦依然坚定地盯着那块玻璃,然而漆黑的户外和火光闪烁的室内把玻璃变成了一面镜子。他能看到迪伦先脱掉了外套,然后又褪掉了t恤。她的皮肤光滑而白皙,肩膀结实,腰窄而纤细。当她把牛仔裤抖掉的时候,他闭紧了眼,尽量想保持一点绅士风度。
他在头脑里慢慢数了三十下——每数一下正好呼吸一次——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见她穿着那件过于宽大的衣服站在那儿,正盯着他的后背。他扭过头冲她一笑。
“漂亮。”他评论道。
她的脸红了,使劲拉了拉t恤衫。没有穿文胸让她感觉非常尴尬,她两臂交叠护着胸,权当是多了一层保护。
“要我帮忙洗衣服吗?”他主动提出申请。
迪伦眼睛睁大了,一想到让他窥视自己脏兮兮的内裤就觉得是奇耻大辱。为什么,哦,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死的时候没有穿一整套漂亮的维多利亚的秘密内衣呢?
“不,我可以自己来。”她回答道。迪伦从床上抓起了那堆脏衣服,穿过屋子的时候把它们紧紧贴身抱着,尽量把她的文胸和内裤藏在这堆衣服中间。她把它们丢在台子上,花了五分钟时间先用一块陈年的百洁布清洗水槽除去淤泥,然后展开生锈的水槽塞链,把塞子塞紧。她把两个龙头同时开到最大,不过那“热水管”里流出的水依然冰冷无比,两只龙头的水量不过也只有涓涓细流而已。
看来想要把水槽填满得等上一阵子了。
迪伦在台子旁边站了一会儿,然而壁炉的热力却把她吸引到了屋子中间。崔斯坦已经在一把椅子上坐定,舒服地向后靠着,脚还跷在一只小凳子上。迪伦也找了把椅子坐下,脚蹬在椅子的边缘,膝盖靠着胸口。她双臂抱腿,注视着崔斯坦。现在该把剩下的故事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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