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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已报告了联邦调查局,”诺兰·温赖特通知埃德温娜·多尔西。

  “明天他们派两名特工到这儿来。”

  “为什么不今天就派?”

  他笑了。“咱们这儿又没出人命案子,甚至也没人开枪。何况,他们那儿还有自己的难题。这个难题叫作:人手不足。”

  “大家不都一样?”

  “那么,我可以让职工们回家了吗?”迈尔斯·伊斯汀问。

  温赖特回答说:“除了女出纳,其他人可以。我想再找那女人谈一谈。”

  夜幕刚刚降临。从温赖特应埃德温娜之请接手现金失窃案到现在,才过去两个钟头。这段时间里,他已把先前分行人员研究讨论过的情况全部了解过一遍,并找女出纳胡安尼塔·努涅兹本人、埃德温娜·多尔西、营业部主任托顿霍以及营业部助理迈尔斯·伊斯汀这个年轻人谈了话。

  他还同那些曾在努涅兹附近位置上工作的其他出纳员谈了话。

  温赖特不愿让自己出现在那高出楼面的平台上成为人们注意的中心,因而就在银行后楼找了一间会议室。此刻他正在会议室里同埃德温娜·多尔西和迈尔斯·伊斯汀二人商议。

  看来象是件大窃案,除此以外,没有什么新的发展。为此,根据联邦法律,必须请联邦调查局来插手侦查。温赖特心里明白,在这种场合,也并不总是不折不扣按法律办事的。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和其他银行一样,常把现金失窃叫作“原因不详的失款事故”,这么一来,这些事情就可在银行内部处理解决,从而避免起诉,不让案子闹个满城风雨。所以,有窃款嫌疑的银行职工很可能只受到开除的处分,而且开除时还要另找借口做做官样文章。心中有鬼的人总是不愿老实招供,因此很大一批失窃案子都是保密的,就连银行内部的员工也不知道。

  可是,眼前这个案子,假设确是现金失窃案的话,牵涉的数目太大,干得又是如此明目张胆,要想遮掩过去办不到。

  坐着干等进一步的材料也不是办法。温赖特明白,如果事发之后几天才把联邦调查局请来侦查一桩已无迹可循的案子,对方肯定会勃然大怒。所以他决定在调查局来人前尽自己力量把事情办得周到些。

  当埃德温娜和迈尔斯·伊斯汀离开小办公室时,营业部助理殷勤地说:“我这就去把努涅兹太太叫来。”

  不一会,办公室门口便出现了胡安尼塔·努涅兹矮小的身影。“进来,”诺兰·温赖特吩咐说,“关上门。坐下!”

  他用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话。直觉告诉他,佯装友好骗不了这女人。

  “我要求你把整个儿事情再说一遍,一步一步从头说起。”

  胡安尼塔·努涅兹沉着脸,带着挑战的神色,那模样同先前完全一样,所不同的是此刻又增添了一点疲劳的神态。尽管如此,她又突然发起火来,抗议说:“我说过三遍了,每个细节都说到了!”

  “也许刚才你忘了什么呢?”

  “没有!”

  “那么,就算这是第四遍吧。联邦调查局来人以后,还要你说第五遍;在这以后,可能还要你说第六遍,”他紧盯着女出纳的双眼,尽管不提高嗓门,却一直以权威的口气说话。要是他以警官身份盘问对方,温赖特暗自想道,那他就非把被盘问者拥有的各种权利一一向对方提醒不可。幸好他不是警官;另外,他也不想说明这些。在这样的局面中,私人机构的安全部门有时比警察显得优越,可以便宜行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女出纳说,“你在想,这一次我可能会说出与前几次不同的什么东西,这样就可以证明我刚才撒了谎。”

  “你究竟是不是在撒谎?”

  “不!”

  “那你怕什么?”

  她声音颤抖着说:“因为我累了。我想回家。”

  “我也想。要不是丢了这六千美元——你承认这笔钱先前的确在你手中——我这会儿已经下班,开车回家了。可钱不见了,咱们得把它找回来。所以,还是把今天下午的事情再说一遍吧,你说你发觉出事是在今天下午。”

  “我刚才对你说过了——午饭后二十分钟。”

  他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鄙夷的神色。刚才,当他开始盘问的时候,他感到女出纳对自己的态度比之对别人似乎稍微平和些。毫无疑问,那是因为他是黑人,而女出纳本人是波多黎各人。女出纳可能以为他俩能站在一条阵线上,即使做不到这一点,他这个黑人至少会容易对付些。

  可是她不知道,一牵涉到侦查公事,他是不管人种肤色,一视同仁的。

  至于女出纳私生活中遇上的难题,他才不去关心呢!埃德温娜·多尔西曾提到过这些难题,可是在温赖特看来,私人生活方面不管出了什么事,决不说明你有理由去偷东西,搞欺骗。

  努涅兹那女人当然说对了,他确是想抓住她在前后叙述中口径不一的地方。尽管她小心翼翼,这样的事还是可能发生的。她刚才说自己累了。温赖特是个侦查老手,他知道犯了罪的人一经累垮就会在盘问过程中说错话,先是在小地方说漏嘴,然后就一错再错,直到最后,用一大堆谎言和矛盾百出的供词把自己束缚得动弹不得为止。

  他不知道此刻会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于是就紧紧追问下去。

  盘问进行了三刻钟,其间,胡安尼塔·努涅兹的说法还是同先前一模一样。温赖特没有发掘出什么新鲜的材料,为此他感到失望。不过,尽管这女人前后说话一点漏洞也挑不出来,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希奇。

  他当过警察,因而深知对于供词无懈可击能作两种解释。一个可能是她的确在说实话;另一个可能是这一套供词她在事前精心练习过,因而说得滴水不漏。两者中间后一种解释更说得通些,因为无辜的人在通常情况下把一件事情复述两遍时总会有些细微的差别。干侦探这一行的都得学会去寻找这种迹象。

  盘问到最后,温赖特说:“好吧,暂时就到这儿为止。明天,你去做一次测谎器试验,银行方面会安排的。”

  他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宣布了这个决定,其实却密切注视着对方的反应。他所没料到的是反应竟会如此突然,如此强烈。

  女出纳黑黝黝的瘦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蓦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不,我不去!我不做这样的试验!”

  “为什么?”

  “这是侮辱!”

  “谈不上侮辱。做这种试验的人多着呢。要是你没有罪,就让测谎器来作证吧!”

  “我不相信这种仪器,我也不相信你!iBastaconMipalabra!(西班牙语,意为:我要讲的就是这些!译者注)”

  他猜想这句西班牙语大概是骂人的脏话,因而就不予理睬。“你没有理由不相信我。我所关心的只是弄清真相。”

  “真相我已经说给你听了,可你硬是不肯承认!你和他们那些人一样,认为钱是我拿的。跟你们说我没拿也没用。”

  温赖特站起身,打开小房间的门让女出纳出去。“从现在起到明天,”

  他提出忠告,“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一下自己对待测谎试验的态度。倘使你拒绝,对你可不妙喔。”

  她直瞪瞪地逼视着他的脸说:“并不是非接受这种试验不可,对吗?”

  “对。”

  “那我就不干。”

  她急匆勿地迈着小步子离开了办公室。过了一会,温赖特才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在银行的主要楼面,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伏案工作,大多数职工已经下班,吊灯已经熄了。屋外,夜幕降临,秋风萧瑟的一天过去了。

  胡安尼塔·努涅兹走到更衣室去换上自己的使服,然后又走了回来。

  她压根儿不去理睬温赖特,径直朝临街的大门走去。迈尔斯·伊斯汀带着钥匙等在那儿。他打开临街大门让女出纳出去。

  “胡安尼塔,”伊斯汀说,“要我效劳吗?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家?”

  她一摇头,一声不吭地走出门去。

  诺兰·温赖特从一扇窗子后边看她走到对街的一个公共汽车站。他想,要是自己手下人多一些,就可以派人跟踪女出纳,尽管他知道这样做未必有什么好处。努涅兹太太不是笨蛋,此人是不会暴露自己的。她既不会在大庭广众之前把钱交给别人,也不会把钱藏到哪一个别人猜想得到的地方去。

  他确信女出纳不会把这笔钱随身带着。这人精明得很,决不至于冒这个风险。另外,现钞的数目大,鼓鼓囊囊地也设法藏得住。在谈话过程中及谈话以后,他曾仔细地打量过,女出纳衣服贴身,瘦小的身上没有任何鼓出来的地方可引人怀疑。她随身带出银行去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手提钱包,此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大包小包之类的东西。

  温赖特坚信不疑:她一定有同伙。

  罪人就是胡安尼塔·努涅兹,对此,他几乎已不存什么怀疑。把女出纳拒绝接受测谎试验的态度同所有其他的事实和迹象放在一起考虑,他觉得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他想起几分钟前女出纳的那阵感情爆发,看来这是预先想好的,也许事前还演习过呢!银行职工全知道谁要是沾上了偷窃嫌疑,就得对谁用上测谎器。努涅兹那女人可能也知道这个规矩。

  所以,她事先就能猜到迟早总要说到这个题目上来,因而是作了准备的。

  温赖特又想起她那鄙夷的目光,以及先前她那种虽不明言内心却认为自己势必跟她站在一起的态度,顿时怒火中烧。他的火气大得有些反常,竟暗自希望联邦调查局明天的来人会好好让她尝到点厉害,非让她屈膝不可。但是事情并不容易,她这人挺顽强。

  迈尔斯·伊斯汀重新锁上大门,转了回来。

  “啊,”他快活地说,“总算到洗澡下班的时间了。”安全部主管人点点头说:“这一天是够忙的。”

  伊斯汀好象还要说点什么,接着似乎又改变了主意。温赖特问:“有什么事吗?”

  伊斯汀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承认道:“是的,有事。不过,这事我跟谁也没说过,因为可能是胡猜。”

  “跟丢失现金多少有点关系吗?”

  “我看可能有关系。”

  温赖特的口气变得很严厉:“那么,不管你有没有把握,非告诉我不可。”

  营业部助理点点头:“好吧。”

  温赖特等着他开口。

  “我想,多尔西夫人跟你提起过胡安尼塔·努涅兹是个已婚的女人,丈夫抛弃了她,把她和孩子一扔,自己出走了。”“我记得这个情况。”

  “胡安尼塔的丈夫在没有出走前有时也上这儿来,我猜,大概是来接她。我跟那人说过一两次话,我记得很清楚,此人名叫卡洛斯。”

  “这人怎么啦?”

  “我敢说,这人今天到过银行。”

  温赖特厉声问:“你敢肯定吗?”

  “相当肯定,但是还不到敢上法庭宣誓的程度。我注意到一个人,那模样好象就是胡安尼塔的丈夫,接着我就把这件事丢到脑后去了。当时,我很忙,没有什么原因促使我要去想这件事,至少当时没有必要去注意,事后好久才觉得有蹊跷。”

  “你在什么时候见到这人的?”

  “大概十点钟光景。”

  “在你看来此人象是努涅兹的丈夫,那么你可曾看见他走到他老婆的柜台边去?”

  “不,没有。”伊斯汀那张青年人的俊脸显得有些困惑。“我说过了,当时我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不过,要是我见到的真是他,那么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不可能远离胡安尼塔的。”

  “就这么些情况?”

  “是的。”接着,伊斯汀又不无歉意地补上一句:“可惜没有更多的情况了。”

  “你把这事向我报告作得对,可能是个很重要的情况。”

  温赖特暗自盘算:如果伊斯汀没看错人,丈夫在场这个情况同他自己关于案中还有外来同谋的理论完全吻合。很可能,那女人同丈夫又和好了,要不然,就是两人有什么默契。也许,她先把钱递给柜台外的丈夫,由他带出银行,以后再找时间分赃。这个可能性当然可以作为一条线索提出来让联邦调查局去查。

  “银行同人的议论,”伊斯汀说,“同丢失现金完全无关,那是关于罗塞利先生得病的消息,听说是昨天宣布的,多数同人都很难过。

  真是突如其来的转折!令人又痛苦地回想起昨天的事。温赖特看看那平时总爱插科打浑,整天笑逐颜开的年轻人。安全部主管人发现,这会儿连伊斯汀的眼光也有点忧郁。

  温赖特发现,自从承办侦查案子以后,他已把班·罗塞利丢到脑后。

  这时,一想起老头儿,火气又上来了:偷窃案竟发生在这样一个时刻,留下了如此丑恶的污点!

  他说了几句表示同意的话,向伊斯汀道过晚安,从地道离开分行。

  用随身带着的专用钥匙打开门,他又回到美一商总行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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