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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参议员理查德·德弗罗

  《温哥华邮报》并不是一家遇事抱中庸态度的报纸。它全文刊登了丹·奥利夫写的关于亨利·杜瓦尔的报道,并作了充满人情味的渲染。这篇报道被排在第一版上方的圣诞除夕栏内,仅仅屈居于该报的头版头条有关前一天的情杀的报道之下。它的横跨4个纵标题为:无家可归,漂洋过海的流浪儿凄冷寂寞,孤独惆怅的圣诞节在它的下方刊登了这个年轻偷乘者的一张近照,宽4纵栏,长40行。他身后的背景是一只救生艇。与通常的新闻照片不同的是,这张照片较深刻地抓住了杜瓦尔的表情,那是一种渴望和类似天真的混合表情。连粗线条的新闻纸蚀刻版也没有完全使这一表情被掩盖。

  这篇报道和照片所引起的反响之大,以至于主编写了一张便条送到夜班的办公桌上,上面写着:“干得好,希再接再厉。”夜班编辑给丹·奥利夫的家中打电话说:“丹,想法为星期四的版面换个角度写点东西,并且看看能不能再从移民局那里了解点别的东西。”

  当地公众对这篇报道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这种关注一直持续到圣诞节。“瓦斯特维克号”上的偷乘者成了全市上下以及外围乡镇的谈论中心,无论是在家中,在俱乐部里,还是在酒馆里,人们都在谈论着这个话题。一些人大动怜悯之心;另一些人则气愤地指责,“该死的官僚作风”和“官僚主义的惨无人情。”在邮报发行后的一个小时内,报社就接到了37次电话,赞扬该报主动将这一事件披露于众的首创精神。就象通常遇到这类事情时一样,所有打来的电话都被仔细地记录了下来,为的是以后向广告商们炫耀,说明该报的一篇典型报道会产生多么巨大的反响。

  另外还有一些反响。5名地方唱片音乐电台的播音员富有同情心地提到亨利·杜瓦尔事件,并献给杜瓦尔一首名为“寂静的夜晚”的曲子,以便“万一我们那来自7大洋的朋友在收听温哥华听众最多的广播。”唐人街上一家夜总会的一名脱衣舞女郎在一片掌声中说道,她的下一个脱衣舞是献给“那位孤独地待在船上的小伙子。”在宗教界的布道坛上,至少有8篇圣诞布道仓促作了修改,专门提到了“那个已经来到我们门前的陌生人。”

  编辑收到了15封深受感动的人写来的信,其中有14封被报纸转载。第15封信写得语无伦次,信中揭露说这一事件是外层空间的密谋侵袭,杜瓦尔是一名火星人。除这封信外,其余那14封信的作者都一致认为;应该有人对此事采取一些具体措施,但采取什么样的措施,由谁出面,则不得所知。

  有少数人办了点实事。一名救世军官员和一名天主教教士声称要去拜访亨利·杜瓦尔,后来他们确实这样做了。一位丈夫生前当过金矿勘探员的瘦弱寡妇亲自用缎带包了一包食品和香烟,匆匆交给她那穿着制服的司机,叫他驾着一辆白色卡迪纳斯车送往“瓦斯特维克号”船。随后她又想起了一件事,便又拿出一瓶她已故丈夫最喜欢的威士忌酒,让司机一同捎去。一开始那位司机还盘算着将这瓶酒瞒下来,但在途中他发现那种酒的牌子比起他喜欢的牌子差许多,他便收回了邪念,重新把酒包好,按照主人的吩咐送到了船上。

  一位濒于破产的电器商从他的商店里拿出一台便携式收音机,就连自己也不清楚出于什么目的,就在盒子上写上杜瓦尔收的字样,把这台收音机送到了“瓦斯特维克号”船边。一位上了年纪的退休铁路工人,从他那只够维持40年代生活水平的微薄养老金中拿出2美元,装在一只信封里,寄给了报社,请求报社替他转交给杜瓦尔。一伙公共汽车司机在接班前看到了有关杜瓦尔的报道,便用一顶工作帽收集了7美元30美分,由帽子的主人在圣诞节的早晨亲自送给了杜瓦尔。

  这篇报道在温哥华以外的地方也引起了反响。

  第一次新闻报道是12月24日上午10点在邮报的大陆版上登出的,到10点10分《加拿大报》通讯社重新改写压缩了一下这则报道,然后把稿件提供给了西部的通讯社和广播电台。另一家广播电台将这则消息传给了东部的报界,多伦多的《共产党报》将这则消息又传送给了美联社和在纽约的路透社。在圣诞节期间,苦于稿荒的美国通讯机构再次把这则新闻加以压缩,并将它传遍整个世界。

  《约翰内斯堡明星报》用1英寸的版面登载了这则新闻,《斯德哥尔摩欧罗巴报》用了四分之一版,《伦敦每日邮报》用了4行,《印度时报》则就此发表了一篇社论。《墨尔本先驱报》和《布宜诺斯艾利斯报》用了一版的篇幅。莫斯科的《真理报》将其作为“资本主义虚伪”的典型登载了这一事件。

  秘鲁驻纽约的联合国代表得知这一消息后,决定向联合国大会提出质询,看是否能采取什么有效措施。驻华盛顿的英国大使听到这则消息后则皱起了眉头。

  这则消息于中午时分传到了渥太华,正好赶上首都的两份晚报。《公民报》将《共产党报》的电讯登载在第一版上,并加了标题:一个没有国籍的人乞求着“让我入境吧”

  《每日报》较稳重地将这一报道刊登在第三版,标题是:一位偷乘者请求在这里入境理查森·布赖恩一直在他的斯帕克斯街上那间陈设简单的办公室里,郁郁沉思着华盛顿的秘密建议公开后,党将面临什么问题。刚才他又读到了上面那两份报纸。党务指导是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人,蓝眼睛,沙色头发,红光满面。平日,他脸上总是露出一付使人感到很有趣的怀疑态度,但他的脾气来得很快,在他的身上隐藏着一种潜在的力量。此时,他那宽肩阔背的躯体瘫坐在一把翘起的椅子上,双脚放在一张摆满了杂物的写字台上,口里叼着一支烟斗。这间办公室很僻静。他的副指挥、助手、研究员和其他组成党总部的众多服务员都已回家去了,其中一些人在几个小时前就满载着圣诞礼品离开了。

  他将这两份报纸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然后翻到了有关偷乘者那版。多年的经验使理查森对政治灾难的嗅觉变得极为敏感,此时他又嗅到了不祥的预兆。与那些较重大的悬而未决的问题相比,他知道这件事无足轻重;但这仍是公众容易抓住不放的问题。他叹息着,真是个麻烦丛生的时期。自从今天一大清早他与米莉通过电话后,一直未接到总理打来的电话。他心神不安地将报纸放到一旁,重新往烟斗里装了点烟,再次安下心来等待着。

  距布赖恩·理查森的办公室不到四分之一英里处,在位于惠灵顿街里多俱乐部的一间优雅肃静的回廊里,参议员理查德·德弗罗正悠闲地打发着时间,等待着晚上飞往温哥华的喷气式飞机。他也看到了那两份报纸,看完后,他把手中的香烟放在一只烟灰缸里,微笑地将有关偷乘者的那则报道撕了下来。与强烈希望着这一事件别使政府出丑的理查森相反,这位身为反对党主席的参议员却十分确信,这一事件定将使政府下不来台。

  参议员德弗罗是从里多俱乐部的阅览室里将这两份报纸随手拈来的,那间阅览室实际上是一间高大的,方方正正的会议厅,从那里能够俯瞰国会大厦,正厅里坐落着一尊维多利亚女王庄严的青铜半身雕像。对于老理查德来说,无论是阅览室还是俱乐部本身,都是他熟悉的故居。

  渥太华的里多俱乐部非常排外和谨慎,它在大楼的外面甚至都没挂俱乐部的牌子。如果没人指点的话,从此地路过的行人是不会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的,如果他感到好奇的话,他可能会认为是一所私宅,只是看上去有些破落。

  俱乐部里,在耸立着一个个圆柱的大厅和宽敞的楼梯上方,气氛也是很清静的。这里没有保持肃静的规定,但在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里,这里都笼罩着阴森森的寂静,尤其是新入会的人都尽量小声地说话。

  尽管参加里多俱乐部不受党派限制,但它的成员仍主要是渥太华的政界名流——内阁部长、律师、参议员、外交官、军队参谋长、高级文职人员,几名受信任的记者,还有几名能付得起昂贵会费的国会普通议员。虽然他们奉行的是无党派政策,但他们也进行大量的政治交易。一些与加拿大的发展有联系的重大决策就是出自这里,由里多俱乐部的老友们象参议员德弗罗此时这样,瘫坐在俱乐部松软的红皮椅子上,在白兰地酒的交盏中,在雪茄烟的雾霭中制定这些决策的。

  理查德·博登·德弗罗七十四、五岁的样子,有着高大挺拔的身躯,清澈的眼睛,和一生从未经过体育锻炼的强健体魄。他的大肚皮是十分显赫的,但并不滑稽可笑。他那和蔼可亲的举止是坦率与威胁结合的产物,这种威胁能产生效果,但却很少引人反感。他谈起话来滔滔不绝,使人感到他光说不听,事实上他的耳朵几乎什么也没漏掉。他有很高的威信和影响,并有一份巨额资产,那是他的祖先在西加拿大的巨大伐木企业帝国为他留下的。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嘴里叼着烟卷朝俱乐部后部的两台不引人注目的直拨电话走去。他拨了两次号,才找到他想找的人。他的第二个电话找到了国会反对派领导人霍恩·博纳·戴茨。戴茨正在他位于中心大楼的办公室中。

  “博纳,我的孩子,”参议员德弗罗说道,“都圣诞除夕了,你还在勤奋工作,真叫人喜出望外啊。”

  “我在写几封信,”戴茨简短地说,“我现在就回家。”

  “太好了!”德弗罗喜形于色地说道,”你是否顺路到俱乐部来一趟?出了点事,我们有必要会会面。”

  电话的另一端开始表示不满,德弗罗打断了他的话。“噢,我的孩子,你这态度可不对,如果你真希望我们这一派在大选中获胜,使你取代那夸夸其谈的杰姆斯·豪登当总理,你这态度可不行。你的确想当总理,是不是?”德弗罗用一种哄小孩的口吻说道:“你一定能获胜,博纳,不必担心。别耽搁了,快来吧。我等着你。”

  德弗罗心中暗自高兴,他缓步朝俱乐部主休息厅的一张椅子走去,他那精明的脑瓜仍在思考着怎样才能将他所看到的那则报道变成对反对党有利的事件。他沉湎在思考中,不一会他就被烟雾所环绕。

  理查德·德弗罗一生中无论年轻时,还是现在上了年纪,从未当过政治家,甚至连一个认真的议员也没当过。他选择了幕后政治控制这一职业,并将此作为他的终生职业。他喜欢半隐名埋姓地行使这一职权。在他的本党内,他没担任过什么选任的职务(他现在所担任的组织主席的职权只是个例外),然而对于党内事务,他却有处理权,就象他的几届前任一样,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道德的,因为它基于两个原因——一是他在政治方面狡猾机敏,二是他对于钱的明智使用,正因为此,他的见解是党内最迫切征求的。

  终于,在党执政的一个时期中,理查德·德弗罗的上述双重活动为他带来了党的忠实分子的最高奖赏;他在加拿大参议院中获得了一席终身职位。有一位参议员曾经这样精确地描述过该院的议员,是“加拿大领取最高养老金的阶层。”

  象参议员中绝大多数元老一样,参议员德弗罗很少参加上议院为证明自己的存在而召开的敷衍塞责的辩论会。只有在两种场合下他才站起来发言。一种是建议在国会大厦外为参议员增加专用停车场;另一种是抱怨参议院的通风设备的风太大。

  打完电话到现在已经10分钟了,反对党领袖到现在连个影也没有。但他深信博纳·戴茨是不会失约的。他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年龄和过量的午餐几乎立刻开始作祟。他睡着了。

  国会中心大楼已是空空如也,一片寂静。霍恩·博纳·戴茨关上407S号办公室房间沉重的房门。长长的走廊里洒下了他轻轻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脚步声,在拱形哥特式建筑的拱顶和廷德尔式石灰石的墙壁间回荡着。为了写几封私人信件他留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按预计的时间写完,只好多待了一会。现在他又想到里多俱乐部去见参议员德弗罗,这将使他回家更晚了。但他想最好还是看看他那个老朋友有什么事。

  他没有等乘电楼,而是径直沿着四方的理石楼梯间朝一楼的前廊走去。只有两截楼梯,他快步走了下去,他那高高的骨骼就象一个发条上得紧紧的玩具兵僵硬地晃动着。他用一只骨瘦如柴的细手轻轻地扶着黄铜梯栏。

  如果一个陌生人第一次见到博纳·戴茨,一定会把他当成一位学者,而不是政界领袖——实际上他的确是位学者——领袖们总是有强健的体魄和威严,但从外表看,戴茨这两点都不具备。此外,他那瘦削憔悴的三角脸也丝毫不具备形象美,无法象某些英俊潇洒的政治家那样,无论他们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能吸引选票。一位不友好的漫画家曾为他画了一幅漫画,把他的身体画成菜豆形,上面放着一只杏仁形的脑袋。

  然而戴茨在国内拥有数量惊人的追随者,有人说那些都是有辨别力的人,他们发现戴茨具有比他们主要政敌杰姆斯·麦克勒姆·豪登更有力、更深刻的品质。然而在上次选举中豪登和他的党还是大获全胜。

  在他走进名为同盟大厅的有着高高黑色磨光正方岩圆柱的拱形外层休息室时,看见一名身穿制服的侍者正与一个似乎只有十几岁的年轻人在说话。那年轻人身着一条棕黄色的便裤,和一件格伦夫尔夹克衫。他们的说话声音听起来很真切。

  “对不起”,侍者说道,“这制度可不是我定的,孩子。”

  “我知道,但你能不能破一次例?”那个男孩子操着美国口音,即使不是来自美国南部,也是在那附近。“我只有两天的时间,我的家人返回……”

  博纳·戴茨不觉停住了脚步。这与他没有关系,但是这孩子有点……他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年轻人想看看议会,戴茨先生,”侍者说道,“我已经跟他解释说这不行,因为是假日……”

  “先生,我在查塔努加大学就学”,那男孩说道,“攻读宪法史,我想在我在这里期间……”

  戴茨看了一眼表。“如果我们快点走的话,我领你去看看,跟我来。”他朝侍者点了点头,转身朝原路走了回去。

  “好家伙,这个主意太妙了!”这个瘦长的二年级学生迈着轻松的大步跟着他走了。“这真够派的了。”

  “如果你是研究宪法史的话,”戴茨说道,“你将理解我们加拿大政府和你们政府有什么不同。”

  男孩点了点头。“我觉得我能理解,至少能理解大多数不同之处。最大的不同是我们选总统,但你们的总理不是选的。”

  “他不是被选为总理,”戴茨说道,“但他必须与众议院的其它成员一样,只有经过选举才能进入国会。选举后得票多的党的领袖成为总理,然后再在他的追随者中组阁。”

  他继续解释道:“加拿大的制度是国会君主立宪制。这一体制有下自普通选民,通过政府,再到君主的一条唯一的,连贯的权力系统。你们的体制是一种分权体制。总统拥有一部分权力,国会拥有另一部分权力。”

  “制约和权衡,”那男孩说道,“只是有时制约过多,什么事情也办不成。”

  博纳·戴茨笑了笑说:“我对此不能发表看法,否则有可能导致外交关系紧张。”

  他们来到众议院休息室,博纳·戴茨打开沉重的双开门的其中一扇,引着那男孩朝休息室里走去。他们停住了脚。他们感到一种深沉的寂静正拥抱着他们。屋内只有几盏灯亮着,由于这几盏灯的照射范围有限,使高大的走廊和会议室的外层的边缘仍笼罩在黑暗里。

  “当召开会议时,这里总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戴茨不加渲染地说道。

  “我很高兴现在参观了这里”,这男孩轻声说道。“显得有点神圣……”

  戴茨笑了笑说:“这里有些旧习惯,”他们朝前走去。他解释了为什么总理和他这个反对派的领袖每天都要在这个大会厅里面对面地辩论。“你看”,他说道,“我们认为这样有许多好处。在我们这种政府制度下,行政长官对于其所做的任何事情负有立刻向国会说明的责任。”

  这男孩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的向导。“先生,如果你的党入选国会的人多,那么你就是总理了,而不是反对党的领袖了。”

  博纳·戴茨点头表示赞同。“是的,是这样。”

  那男孩以毫不窘迫的坦率说道:“你认为你有朝一日能当选吗?”

  戴茨苦笑了一下。“有时我自己也这么问自己。”

  他原打算仅用几分钟的时间。但他发现他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子。等他说完话,他发现时间已过了很久。戴茨想到,他又一次让自己被别的事情叉开了。这种情况是经常发生的。有时他想,也许这就是他在政治生涯中不能取得更大成功的真正原因。其他那些他所了解的人,包括杰姆斯·豪登都能找到一条笔直的道路,并不偏离方向地沿着它走下去。戴茨从来做不到,无论在政治方面或其它任何方面都一样。

  他比约定到达里多俱乐部的时间晚了1小时。他一边把大衣挂在衣架上,一边沮丧地记起他已经答应妻子今天一天他都待在家中。

  在楼上的休息室里,参议员德弗罗仍在酣睡着。

  “参议员!”博纳·戴茨轻声叫道,“参议员!”

  德弗罗睁开了眼睛,过了半天才看清面前的来人。“哎呀!”他悠闲地从松软的大椅子里坐起来。“我好象是睡着了。”

  “我看你是以为你还在参议院里,”博纳·戴茨说着象把可折叠的纺锤一样死板地坐进了毗邻的一张椅子里。参议员德弗罗抿着嘴笑着说:“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不会那么容易地把我唤醒了。”他转过身来,从口袋里掏出先前从报纸上撕下来的那则新闻。“孩子,看看这个。”

  戴茨戴上了他那付无框眼镜,仔细地看了起来。德弗罗掏出一支烟来点燃。

  戴茨站起身来温和地说道:“参议员先生,我有两个问题。”

  “说吧,孩子。”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我已经62岁了,你能否考虑一下别再称我‘孩子’了?”

  德弗罗再次轻声笑着说:“你们年轻人总有这个毛病,还没上岁数就想充老人。着什么急;想老还不快?好吧,孩子,你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博纳·戴茨叹息着。他知道最好还是别和德弗罗争辩,他甚至怀疑德弗罗在引诱他发脾气。他点了支香烟,问道:“在温哥华的那个叫亨利·杜瓦尔的小伙子怎么样了?你知道点情况吗?”

  德弗罗摆了摆夹着香烟的手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一看到有关这个不幸的小伙子的报道,看到他那被忽略了的入境请求时,我就对自己说:这是一次发难的机会,它将使我们的对手陷入窘境。”

  这时屋里又进来几个人,他们与戴茨和参议员德弗罗打着招呼。德弗罗压低了嗓音故作神秘地说道:“你已经听说了昨晚在总督官邸里发生的事情了吧?打起来了!——内阁成员们打起来了。”

  博纳·戴茨点了点头。

  “请注意,他们竟然当着我们仁慈的君主正式提名的代表的面打起来了。”

  “这类事情发生过”,戴茨说道。“我记得有一次当我们的人在开舞会时……”

  “我的天!”德弗罗看起来有些吃惊。“孩子,你犯了政治上的一个大罪。你在企图公允。”

  “瞧,”博纳·戴茨说,“我答应我的妻子……”

  “我只说几句话”,德弗罗敏捷地把香烟叼在左嘴角,伸出双手,扳着他那粗短的手指说道,“第一点:我们知道我们的对手已经在内部产生了纠纷,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不光彩的事情就是例子。第二点:据向我提供情报的人说,引起这一爆炸的导火索是移民问题和那个有着坏蛋黄的臭知识分子哈维·沃伦德。你在听我说吗?”

  博纳·戴茨点着头说:“我听着呢。”

  “好,第三点:在移民的问题上,最近已经有一些事件引起公众注意,这些敏感事件竟被政府骇人听闻地搁置了起来……说骇人听闻,当然是说即使从我们对手的观点来看,这些搁置简直不能容忍,而不是从我们的观点来看……这种搁置竟然不顾实际政治的考虑,不顾它对公众的良知将产生的影响。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戴茨再次点头。“我同意。”

  “太好了!”德弗罗喜形于色。“现在我们再来谈第四点。看来他们那无能的移民部长很有可能会同样愚蠢地去处理这个叫杜瓦尔的不幸年轻人,就象他糟糕地处理那几件事一样,至少,我们希望这样。”

  博纳·戴茨露出了微笑。

  德弗罗仍压低着嗓音说:“因此让我们反对党来支持这个年轻人吧。让我们把这件事变成公众瞩目的问题,给顽固的豪登政府当头一棒。让我们……”

  “我懂你的意思了,”博纳·戴茨说道,“我们再顺便拉几张选票。这个主意还不错。”

  戴茨透过眼镜沉思地打量着德弗罗,心中暗想到,应该承认,从某种方面讲,德弗罗渐渐衰老了,但除了他那令人厌倦的乐天主义,这位老人仍具有非凡的政治手腕。戴茨说道:“我最关心的是,今天早晨发布了有关豪登将和美国总统在华盛顿会晤的声明。他们说是贸易会谈,但我有一种直觉,这里一定有什么大阴谋。我的看法是,应该要求他们将他们计划要在会晤中讨论的事情作一番详尽的解释。”

  参议员德弗罗认真地摇着头说:“我劝你不要这样做。这不会使我们得到任何公众的同情,而且在某些人眼里,你这样做会显得无礼。为什么不允许豪登偶然也来一次野餐,去会会白宫的大头目呢?这是执政者的必要策略。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做的。”

  博纳·戴茨慢吞吞地说:“如果真是贸易会晤的话,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刻举行呢?既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新的争端。”

  “太对了!”参议员德弗罗的话音中带有一种胜利的欢欣。“当他的窝里一切平静的时候,对于豪登来说,在大头目的陪伴下照上几张相,上上头版头条,不是最好不过的时机吗?不,孩子,在这点上向他发难,你什么好处也捞不到。而且,如果他们是去谈贸易问题的话,外人又有谁会关心几个进出口商呢?”

  “我关心,”博纳·戴茨反驳道,“我想大家都应该关心。”

  “噢!然而人们应该关心的事和真正做的事是两码事。我们必须考虑的是普通选民,他们是不懂得国际贸易的,而且也不想懂得。他们所关心的是他们能够理解的问题,能激起他们感情的人权问题;这一问题,或使他们流泪,或使他们欢呼;象这个无家可归的小伙子,亨利·杜瓦尔,他急需寻求朋友。你愿意成为他的朋友吗,孩子?”

  “愿意,”博纳·戴茨若有所思地说道,“大概你有什么打算。”

  他停了下来,考虑着。德弗罗老人有一点是正确的:反对党的确需要找到一个能痛击政府的重大事件,因为最近这类事件太少了。

  还有一件事。博纳·戴茨敏锐地认识到,最近他受到了他的支持者的批评。他们说他作为一个反对党的领袖,对于豪登政府的攻击太温和了。不错,他的批评者可能是正确的;他有时的确很温和,他想这可能是由于他总能从对方的立场来看问题。但在政坛的角斗中,这种公允和理智就可能是一种致命弱点。

  但如果是一个涉及人权的问题,那么,这就好办了。他要发起猛烈攻击,朝政府脆弱的下腹部猛击一拳。他自己这方面的记录会因此好转。更重要附是,这将是一种报界和公众能够感兴趣和称赞的争执。

  但这样做对他自己的党在下次选举中有什么帮助吗?那才是真正的考验,特别是对他自己。他记起了今天下午那个男孩子问他的那个问题:你认为你最终能获胜吗?真正的回答是,下一次竞选将是决定命运的。博纳·戴茨已经领导反对党进行了一次大选,并且是一次失败的大选。第二次失败将会使他失去自己所占有的领导地位,并从此放弃他成为总理的野心。

  参议员德弗罗提出的建议对于这种斗争有用吗?是的,很可能有用,他这样想道。

  “谢谢你,参议员,”博纳·戴茨说道,“我觉得你的建议是正确的,如果能行得通的话,我们将把杜瓦尔事件当成一颗主要炮弹。同时,在移民问题上,我们还能找到其它的炮弹。”

  “这就对了。”参议员德弗罗说道。

  “不过还得小心点,”戴茨说道。他瞟了一眼休息厅里的其他人,以确保他的话没有被其他人听到。“我们必须搞清楚,在温哥华的这个家伙是象他自己声称的那样是个好人。这点不会有讹,是吧?”

  “当然了,孩子,当然了。”

  “你看我们怎样开始呢?”

  “首先要为这个年轻人弄个律师,”参议员德弗罗说道。“这件事我明天亲自在温哥华办一下。在此之后就是一些法律程序,我们相信移民局的表现还将和通常一样把事情搞糟。在此之后……嗯,其余的事都归你办了。”

  戴茨赞同地点了点头。“听起来还可以,只是有关请律师这件事情。”

  “我会找到合适的人的——找个我们能信得过的人。这点你尽管放心。”

  博纳·戴茨慢悠悠地自言自语道:“如果那个律师不是我们党里的人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那样,当我们最后插手这事时,看上去就不象是预谋了。事实上,律师确实不应该属于任何党派。”

  “这一点很可取。然而有个问题,绝大多数律师都是有党派倾向的。”

  “并非所有的律师都这样,”博纳·戴茨小心谨慎地说道。“例如,那些新律师就不一定都这样,那些刚从律师学校毕业,正在实习的律师无党派倾向。”

  “太妙了!”参议员德弗罗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就这么定了,孩子!我们会找个头脑简单的笨蛋。”他大笑了起来。“一只能任我们随意摆布的小羔羊。”

  天下着雪,边下边化,布赖恩·理查森紧紧地系着一条围巾,穿着舒适的套鞋,竖着轻便大衣的领子,离开他在斯帕克斯街的办公室,朝不远的国会大厦走去。总理最终还是给他来了电话说:“你最好来一趟,我有很多事情与你谈。”此时,理查森迈着大步穿过圣诞除夕购买商品的人群。他冻得直发抖,阴森森的黄昏更加剧了寒意。

  理查森不喜欢过冬天,也不喜欢过那一年一次的圣诞节。对于冬天的厌倦是出于他对温暖的本能的渴求,对圣诞节的厌烦则是出于一种不可知论。他坚信绝大多数人都与他有同感,只是别人都不愿意承认罢了。他曾经对杰姆斯·豪登说过:“圣诞节要比你所看到的任何政治都虚伪10倍,只是没人敢这么说。他们敢对你说的是‘圣诞节太商品化了’。见鬼!——圣诞节唯一有意义之处就是它商品化了的部分。”

  理查森从装点得光彩夺目的商店橱窗前走过,圣诞节商品化了的部分在他的眼前闪耀着。他看见在一家五金商店的橱窗里,一只由明亮的霓虹灯光装饰的广告,内容却是一行引错了的文字:“天下太平,善行人间。”在它的下方,还有一条同样用霓虹灯制作的广告,上面写着“今朝享用,日后付款。”看到这里,理查森笑了。

  布赖恩·理查森高兴地想到,除了今晚必须买给米莉·弗里德曼的几件礼物外,他不必再参与任何其它的圣诞活动了。而杰姆斯·豪登,虽然他和理查森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他明天早晨仍要象每个星期天那样,不得不在教堂里露面。

  几年前,当理查森还是个广告财务经理时,一次,一个企业界的大主顾赞助了一项“到教堂去”的广告运动,并由理查森亲自经办。其间,那人直截了当地提出,理查森本人也应该遵守他自己那份绝妙的广告对人们的劝告,经常到教堂去做礼拜。他去了;因为这个主顾在企业界那边的势力太重要了,丝毫马虎不得。但是当这笔业务结束之后,当不再需要讨好这个客户时,他就又悄悄地停止了去教堂。

  这也是他现在如此喜爱自己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再没有什么主顾需要他去迎合和讨好了,任何这类修好的工作都由别人按他理查森的指示去处理了。而且既然他已经避开了公众的眼睛,他就再也不必去维持什么关系和人缘了;那类事情是政治家们干的。他党务指导再也不必抛头露面和注意保持形象了。他的任务之一就是隐匿,而在隐匿的掩护下,他能够随心所欲地生活。

  正因为此,当他与米莉商定晚上幽会时,他不象她那样关心是否有人窃听电话。不过他想,也许下次应谨慎些。但愿还有下次。

  想到这里,他觉得这事有仔细考虑一下的必要,或许在今晚他与米莉的艳史就鸣铃闭幕了。正如人们所说的,爱过她就离开她。毕竟能够供一个生活有条理的男人在床上床下享乐的漂亮女人有的是。

  当然,他是喜欢米莉的;她性格热烈而深沉,这对他很有吸引力。而且那次他们作爱时,她的确不错,只是有些拘谨。但如果他们俩继续幽会的话,总会出现感情上陷得过深的危险。当然这并不是对他来说的,因为他准备长期避免发生这类事情。但米莉的感情可能要受到伤害。对于男人们逢场作戏的爱情,女人一方总是变得认真起来,而理查森决不打算让这种事情发生。

  前面有个相貌平平穿着救世军制服的姑娘,她在理查森的面前摇了一下铃。在她身边的一个架子上放着一个玻璃缸,里面装满了硬币。“请省出两个吧,先生。这是为了让那些穷人过个高兴的圣诞节。”那姑娘的声音尖得刺耳,好象是劳累反而把嗓子累细了;寒冷的天气使她的脸冻得发红。理查森把手伸进衣兜里,他的手指触到了一张钞票和一些零钱。一共是10美元,他一阵冲动,把这些钱全都丢进了那个玻璃缸。

  “上帝保佑你,祝福你全家,”那姑娘说道。

  理查森笑了。他想,如果他张口解释什么就会破坏这个美好的气氛了;有什么好解释的呢?解释说他从来也没有过他曾希冀的那种情意绵绵的,膝下有儿女的家吗?最好还是别提。他和他的妻子埃洛易丝之间也形成了一种实用的关系,使他们各自可以自行其是,各投所好,只是保存着那婚姻的外壳,共用住所,有时共同进餐,而且如果条件适宜的话,他们还偶然礼貌地利用一下对方的身体,以暂时发泄一下性欲。

  但除此之外,他们的婚姻中再也没有什么了,什么也不剩了,甚至连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激烈争吵也没有了。他和埃洛易丝现在不再吵了,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他们之间的鸿沟太宽了,要想架起一座桥梁借以沟通是不可能的。而且由于近来其他兴趣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时间,尤其是他的党的工作十分繁忙,使别的事情都变得越来越次要了。

  有些人也许感到奇怪,觉得既然在加拿大离婚十分容易(跨省的离婚除外),只需要向法庭证明对方有轻微的欺骗或不忠就被判离婚,为什么他们要保留其婚姻的形式呢?原因在于,如果他们不公开离异的话,他们俩都可以更自由地与他人来往。在目前这种状况下,他们俩都可以与别人发生风流韵事,而且他们也的确这样做了。但是一旦某件艳事变得复杂化了,现存的婚姻外壳便可以成为一种方便的“庇护所”。尤其是他俩都深知,第二次婚姻对他俩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其成功的可能性都不会比第一次大。

  他加快了脚步,想快点摆脱大雪和寒冷。他走进了寂静、空旷的东大楼,从楼梯走上了楼,来到了总理办公室的大套间。

  米莉·弗里德曼身穿一件珊瑚色纯毛大衣,脚蹬一双高跟高筒毛边靴,正对着镜子摆弄一顶圆顶窄边的水獭帽。“让我回家了,”她回过头来笑着说。“你可以进去;不过如果找你是国防委员会的事,那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谈完的。”

  “太长可不行。”理查森说道,“我晚些时候还有个约会呢。”

  “也许你应该把那个约会取消了。”米莉已经转过身来。她的帽子已经优美地戴在了头上;那是一顶最精致、最实用、最有魅力的冬季头饰,他这样想到。她的脸上洋溢着光彩,她那灰绿色的大眼睛闪耀着光芒。

  “我绝不,”理查森说道。他的目光打量着她,坦然地露出崇拜的神色。随之,他立即在心里警告自己别忘了他已作出的关于今晚的决定。

  杰姆斯·豪登说完话,疲倦地把椅子向后推去。在他面前是一张老式的四条腿办公桌,他前任的数位总理都曾在这里工作过。在他对面,在办公桌的来访者一侧,布赖恩·理查森正坐在那里静静地思考着。他那敏锐的头脑在周密地吸收和分析着他眼前的一桩桩事件。虽然他早就大体知道了华盛顿方面提出的建议,但这是他第一次详细地听取情况介绍。豪登还告诉了他国防委员会上的反应。现在,党务指导的思绪如同人体内的动脉和静脉一样,通过无数细微的渠道,熟练地估量着利弊得失、暗含意义、必然结果、可采取的行动与对策,具体细节可以在以后再制定;那时将要涉及大量的细节。但现在所需要的却是一个粗略的战略计划。理查森知道,现在所需要的计划比他以前制定过的所有计划都更关键、更重要,因为如果他计划失误,那将意味着整个党将在选举中失败,而且不仅仅是失败,甚至可能是衰落。

  “还有一个问题,”杰姆斯·豪登说。他站了起来,立在窗前,看着下面的国会大厦。“艾德里安·内斯比森必须下台。”

  “不!”理查森有力地摇了摇头,“也许以后可以考虑,但现在不行。如果你现在就撤掉内斯比森,那么无论你如何解释,给人的印象仍是,我们的内阁发生了分裂,这是最糟糕不过的事了。”

  “我原来就担心你会这样想,”豪登说道。“问题在于,他现在完全是无用的。不过如果我们必须暂时留着他的话,我想我们还是可以想个办法的。”

  “除此之外,你能约束住他吗?”

  “我想能,”总理又按摩着他那长长的,弯弯的鼻子。“我想他总会有所希求。我可以利用这一点与他讨价还价。”

  “要是我的话,我宁可在讨价还价中宽容点,”理查森怀疑地说道。“别忘了,那老家伙的正直可是有口皆碑的啊。”

  “我会记住你的忠告的。”豪登笑着说道。“还有其他的忠告吗?”

  “是的,”党务指导快活地说道,“有的是。但是我们先谈谈时间表吧。我也认为,象这样重大的事情必须要得到全国人民的认可。”他沉思地说道:“从各方面来看,在明年秋季举行大选将会给我们提供最好机会。”

  “我们不能等那么久,”豪登果断地说道。“必须在春季举行选举。”

  “确切地讲在什么时间?”

  “我想在女王来访之后立即解散国会,然后在5月举行大选。”

  理查森点点头。“这倒也许行得通。”

  “它必须行得通。”

  “你计划在华盛顿会晤之后干什么?”

  豪登考虑了一下。“我想在议会中宣布我们的会谈结果,距离现在大约3个星期吧。”

  党务指导抿嘴笑道:“那时就会开始放爆竹了。”

  “不错,我想会的。”豪登淡淡地笑了笑。“它同时还能在大选前给全国人民必要的时间来适应美加联合宪章这一想法。”

  “如果我们能让女王来访,一定会帮我们不少忙,”理查森说道,“因此,女王的来访应该在国会宣布。”

  “我也这么想,”豪登表示赞同。“她的来访将象征着我们要继续保持自己民族的独立性。她的来访同时还将向加美两国的人民表明,我们决不打算丧失民族独立性。”

  “我想,在选举之前,不会签订什么协议吧。”

  “不会。美方必须明白,大选是真正决定性的。但我们要事先搞好谈判,这样在选举结束之后就不会浪费任何时间了。时间是这里最重要的因素。”

  “时间从来就是这样,““理查森说道。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沉思地说道:“所以3个星期后,整个事情就公开了。之后再有14个星期就是大选。时间不太长,但这也有利——在分裂加深之前就把一切都干完。”他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严肃。“好吧,我看就这样吧。”

  豪登已从窗前转回来,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他把椅子朝后翘着,准备认真听下去。

  布赖恩·理查森深思熟虑地说道:“一切事情,我强调的是一切事情,都将取决于一件事情:信任。全国必须对一个人绝对信任和完全相信,那就是你。这种信任必须存在于全国人民中,存在于各个阶层。没有这种信任,我们必将失败;有了这种信任,我们就将获胜。”他停顿了下来,想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联合宪章……随便提一下,我认为我们应该再换个名称……但你们设想的这种联合并非异想天开。实际上,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一直在朝这个方面努力,从某个方面来说,如果我们拒绝这个建议,那简直太愚蠢了。反对党一定会尽他们的全力把这件事说成是头脑发昏的产物,同时我想我们也不该责备他们。因为这将是几年中他们第一次抓住一个现实问题与我们论战。戴茨和他的同伙们肯定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他们会说出象‘背叛’,‘出卖’这类激烈的言词,他们还会把你说成是犹大。”

  “我以前就这样被骂过,但我还在这屋子里,是不是?”

  “诀窍在于保住执政党的地位,”理查森没有笑容地说道。“现在必须做的事情是,把你在公众中的形象进一步鲜明地强化,使人们绝对信任你,相信无论你说什么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我们现在距离这个要求还远吗?”

  “自鸣得意对我们无助,”理查森反驳道。总理的脸红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党务指导继续说道:“我们最近进行的私人民意测验表明,从去年这时以来政府和你本人的威信已经下降了百分之四,而在西部,你的个人威望是最低的。幸运的是,这是个微小的变化,但仍然是一种趋势。我们能够改变这一趋势,但必须努力,而且要迅速。”

  “你有何高见?”

  “我有一个长长的活动设想明细表,但得后天谈。绝大多数活动都不在这里,”理查森指着办公室挥了挥手。“你要到全国各地去转一转,尽量多发表谈话、多接见记者、还要多上电视。这事必须马上开始,最好你从华盛顿回来后就立即行动。”

  “你不要忘记在两周之内还要召开国会。”

  “我没忘。有时候你得一天去两个地方。”理查森咧嘴笑了笑。“但愿你没有戒掉在飞机上睡觉的旧习惯。”

  “这么说你设想这次旅行活动应该在声明发布之前就部分地开始了。”

  “是的,如果我们行动得快的话,我们能来得及。我想尽可能使全国对即将到来的变化有所准备,因此你如何讲演将是十分重要的。我觉得我们应该雇几个新人为你起草讲演稿,使你的讲话听起来好象是邱吉尔,罗斯福和比利·梅雷厄姆三个伟大天才在讲话一样。”

  “好吧,就这些了?”

  “暂时就这些了,”理查森说道。“噢,还有一件事,恐怕是件令人讨厌的事。温哥华那边在移民问题上又出了点麻烦。”

  豪登恼火地说道:“又是这种事!”

  “那里有一个无国籍的偷乘者想入境。看来报界已经紧紧抓住了这一事件,所以这件事我们应尽快把它了结。”他详尽地叙述了午报上有关报道。

  豪登真想把这件事推给别人。总理能够亲自过问的事情毕竟有限。何况还有很多其它的……这时他又记起了他想与哈维·沃伦德摊牌一事……他早就明白,一些区区小事有时也能变成重大事件。但他仍在迟疑。

  “我昨晚与哈维·沃伦德谈过。”

  “啊,”理查森干巴巴地说道,“我听说了。”

  “公平地说,”豪登的大脑中仍在激烈斗争着。“哈维昨晚说的一些话是有道理的,例如关于不要让过多的移民入境。关于你那天告诉我的有关那名被驱逐的妇女一事。我听说她在香港开了一家妓院,而且她本人还患有性病。”

  “但报刊并不愿意报道这些,即使我们把情况透露出去也没用。”理查森不耐烦地说道。“人们看到的只有一位母亲和她那在襁褓中的女婴被一个恶霸政府赶出了国境。反对党在议会大厦吗。看来你得准备一双套鞋来趟过这洼眼泪啦。”

  总理笑了。

  “因此我们应该马上解决温哥华的那件事,”党务指导坚持说。

  “不过你肯定不会允许象那位妇女那样不受欢迎的移民入境?”

  “为什么不会?”理查森争辩道,“如果那能避免败坏党的名声就应当那么做!这件事能够在法庭上按法律程序悄悄地解决。毕竟,去年光是这类特殊批准入境的人就达1200人,几乎都是为了满足我们自己的议员。这类入境者中肯定有一些是疯子,因此再多批几个人入境又有什么关系?”

  1200人这个数目使豪登大吃一惊,当然这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加拿大的移民法通常是有伸缩性的,其具体形式是采用庇护形式。这是所有党派都接受的。但是去年的数目仍使他吃惊非浅。他问道:“真有那么多吗?”

  “实际上还要多几个呢,”理查森说道。他冷冰冰地加了一句。“幸运的是移民局的每道批准把20到50名移民归并在一起,而就是没有人去加一加总数。”

  沉默了片刻,总理温和地说道:“哈维和他的副手显然认为我们应该执行移民法。”

  “如果你不是女皇的首相大臣的话,”理查森回答说,“我真想用一个简洁明了的词回答你。”

  杰姆斯·豪登皱了皱眉。他想,有时理查森做得也太过分了。

  党务指导好象根本没看见总理的不满。他继续说道:“在过去50年内的任何政党都利用移民法来帮助自己的党,为什么到我们就应该突然中止了呢?这从政治上说也说不通。”

  豪登想到,是的,是说不通。他伸手去抓电话听筒。“就这样吧,”他对理查森说道,“我们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把哈维·沃伦德召来。”他指示政府接线员说:“请接沃伦德,他现在可能在家。”他一只手捂着话筒问道,“除了我们刚才谈的以外,你还觉得我有什么事情应该告诉他吗?”

  理查森咧嘴笑着说:“你应该劝说他把两只脚都踩在地上。这样一来,他就不能时常把一只含到嘴里了。”

  豪登说:“如果我这样对哈维说的话,他可能会引用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话来对付我。”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可以用梅南德的话去反驳他: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总理挑了挑眉头。布赖恩·理查森身上总有些东西不时地使他感到惊奇。

  电话中又传来了接线员的声音,豪登听了一会儿,然后把听筒放下说道:“沃伦德夫妇去度假了。去的是他们在劳伦琴斯的别墅,那里没电话。”

  理查森不解地说道:“你给沃伦德的待遇真不低啊,比许多其他人都高。”

  “这次可不用了,”豪登说道。通过他们之间的一番谈话,他已经充分下了决心。“后天我就把他找来,决不能让温哥华的这件事开了锅。我向你保证。”

  等布赖恩·理查森到达米莉·弗里德曼的公寓时,已经是晚上7点30分了。他带着两个盒子,一个里面装的是一盎司古尔兰牌香水,他知道米莉喜欢这种香水;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26盎司的杜松子酒。

  那瓶香水使米莉很高兴,而那瓶杜松子酒她就拿不准了。但她还是拿着它到厨房里掺饮料去了。

  在灯光柔和的起居室里,理查森坐在两把深深的扶手椅中的一把上,细细观察着这间屋子。他的双脚在那条米色的宽幅地毯上惬意地伸着。这是米莉在装饰这套公寓时花大价钱购置的唯一一件奢侈品。他说:“你知道吗,米莉,你这里的许多摆设,若是别人的话都会当废物扔掉。但是你却以独特的方式把它们合在一起了,构成我所见过的最温馨宜人的住所。”

  “我想这算是一种赞美,”米莉在厨房里微笑着转过身来。“反正我很高兴你喜欢我这里。”

  “我当然喜欢。还有谁会不喜欢呢?”布赖恩·理查森心里不禁拿自己的公寓与米莉这套房子比较着。他的公寓一年前被埃洛易丝重新装修了。它的墙壁是乳白色的,宽幅地毯是灰白色的,瑞典风格的胡桃木家具和订制的淡孔雀蓝窗帘。他早已对这一套装饰不感兴趣了,也不再对当时的情景感到愤恨了。他记得当埃洛易丝把装修费账单交给他时,他们激烈地争吵了起来,他称他们那被装饰的房间为妓院里的总统套房。

  他想,米莉总是知道如何把房间布置得温暖而有个性……有点不太整洁,桌子上堆放着书籍;正好供男人放松休息。

  米莉又转身走了。他沉思地看着她。

  在他到来之前,米莉已经换掉了她今早些时候穿的那套制服,穿上了一条桔红色的宽松裤子和一件素黑色的毛衣,上面只有一条三束的装饰珠。理查森想,线条简洁,但效果却使人感到兴奋。

  米莉又回到了起居室,理查森发现自己正在欣赏她那美丽的身段。米莉的每一个动作都简洁而富有节奏,很少有多余的姿态。

  “米莉,”他说道,“你真是个让人惊讶的姑娘。”

  她端着饮料穿过房间,冰块在杯子里碰撞着发出轻轻的叮当声。他似乎感觉到了她便裤下修长的腿和坚实的臀部;还有那下意识的动作节奏……好象是一匹年少腿长的优秀赛马,他这样荒诞不经地想道。

  “怎么让人惊讶?”她问道。她把杯子递给了他,两人的手接触到了一起。

  “啊,”他说,“不穿那些薄如蝉翼的透明睡袍,裤子之类的东西,你就是世界上最有性感的两条腿动物。”

  他放下米莉递给他的杯子,站起身来,吻着她。等了一会,她轻轻推开他,走到了一边。

  “布赖恩,”米莉说道,“这样好吗?”

  9年前她就明白什么是所谓的爱情,还有后来失恋时那无法忍受的煎熬。她想她还没有象爱杰姆斯·豪登那样爱上理查森,但她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现在已经存在着依恋与温情,而且如果时间和地点允许的话,还会有更多的东西。但她怀疑他们两人是否都愿意发生这种事。理查森结过婚……而且他又是个很实际的人;最终将是又一次了结……分离……

  理查森问道:“你说什么样子好,米莉?”

  米莉平静地说道:“我想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又拿起了饮料。他把杯子对着灯光,仔细地打量着杯子,然后又把它放了下来。

  米莉想,她需要爱。她的整个身体都渴望着爱。可是,对肉体的爱的欲望突然被一种更深的渴求所压倒……一定要有某种永久性的东西。但必须那样吗?以前,当她爱杰姆斯·豪登时,她曾经甘愿接受比那少的东西,暂时的东西。

  布赖恩·理查森慢慢地说道:“我想我能用一大堆花言巧语来骗你,米莉。可我们都是大人了;我想你并不需要言辞。”

  “是的,”她答道,“我不希望被人欺骗。但我也不希望当个动物。应当有更多的东西。”

  他生硬地回击道:“对某些人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更多的东西了。如果他们对自己说老实话的话,他们就会承认这一点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怀疑起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也许过于直率了?或许是自我怜悯?但他最讨厌别人身上的这类感情。但他没想到这话深深刺伤了米莉。她的眼里闪着泪水。

  “米莉,”他说道,“我很抱歉。”

  她摇了摇头,他走到她身边,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擦着她的眼睛和脸上的小溪。

  “听我说,我不应该那么说。”

  “没关系,”米莉说道,“我想我刚才太女人气了。”

  啊,我的上帝,她想道,我这是怎么了。那么自信自立的米莉·弗里德曼……却象个孩子似的哭。这个男子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不能象以前那样洒脱地把这类事情抛到身后?

  他伸出两臂抱住了她。“我需要你,米莉,”他轻声说道,“我不知道用什么其他方式来表达自己,只能说我需要你。”

  他扳起她的头,又一次吻着她。这次她响应着。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向上掀着她的毛衣。

  一阵犹豫向她袭来。“不,布赖恩!请别这样!”但她没有企图挣脱。他抚弄着她,内心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现在她明白了,她愿意。等事后,又会有那种孤独感,失落感。但是此刻……此刻……她闭着眼睛,她的身体颤抖着……此刻。

  “好吧,”她用干哑的声音说道。

  无言中,电灯开关啪的一声闭了。外面轻轻传来喷气客机在城市上空掠过的轰响。飞机声越来越近,然后又向西侧转,迅速在黑暗中爬高,渐渐远去。这是飞往温哥华的夜班飞机,旅客中包括德弗罗参议员。

  “轻点,布赖恩,”米莉轻声说道,“这次……请你轻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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