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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报》的记者走后,梅尔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等他转过身来,看见辛迪站在那里戴手套。她酸溜溜地发表评论说:“发生了十五件事。你说这话,我信。不管那其他十四件是些什么,它们都要比我的事优先。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那是一种譬喻,”梅尔争辩说,“你知道得很清楚。我已经说了我抱歉。我不知道会冒出这些事情来——至少,不是一下全知道。”
“可你就喜欢这些事,对不对?你全喜欢。比起我来,比起这个家、孩子,比起高尚的社交生活,你要喜欢得多。”
“啊!”梅尔说。“我正在纳闷多早晚你会扯到这上面来。”他停了一下。“唉,别说了!干吗又吵嘴呢?我们不已经全都谈妥了吗?不必再吵啦。”
“对,”辛迪说。她突然软了下来。“对,我看是不必。”
一阵捉摸不定的沉默。梅尔首先打破这一沉默。
“我说,办离婚对我们双方都是件大事;对罗伯特和利比也是。如果你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地方……”
“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
“对;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讨论它五十次。”“我不愿意。”
辛迪果断地摇摇头。“我没有任何拿不定主意的地方。你也没有,不会真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你有没有?”
“对,”梅尔说,“我看是没有。”
辛迪欲言又止。她本想告诉梅尔关于莱昂内尔·厄克特的事,再一想又决定不说。将来,有的是时间,让梅尔自己去打听出来好了。至于德勒克·艾登,她无意告诉梅尔或莱昂内尔有这么一个人。梅多伍德代表团来到这里办公室的时候,辛迪大部分时间在想这个人。
有人轻轻地但肯定地是在叩外间的门。
“啊!天哪!”辛迪叽咕起来。“还有没有一点点不受干扰的私生活?”
梅尔烦躁地喊道:“谁?”
门开了,“是我。”坦妮亚·利文斯顿说。“梅尔,给我出个主意……”
她一看见辛迪,赶快就缩住。“请原谅。我以为你是一个人呢。”
“我就走,”辛迪说,“我马上就走。”
“不,不必!”坦妮亚的脸一红。“我回头再来,贝克斯费尔德太太。
我不知道,打搅你们了。”
辛迪对坦妮亚打量了一下,她仍然穿着环美的制服。“可能该是我们被打搅的时候了”辛迪说。“从上一批人走后到现在,足足已有三分钟了。这比我们通常在一起的时候要长得多。”她一扭身问梅尔:“是不是?”
他摇摇头,没有作声。
“对了,”辛迪转身向着坦妮亚,“有一件事我倒有点纳闷。你怎么能这样肯定我是谁?”
刹那间坦妮亚失掉了她那泰然自若的神态。等她恢复过来以后,她微微一笑:“我看我是猜的。”
辛迪眉毛一扬。“我看我是不是也该猜上一猜?”她看着梅尔。
“不必猜了。”他说。他替她们彼此作了介绍。
梅尔知道辛迪在打量坦妮亚·利文斯顿。他毫不怀疑,他的妻子对坦妮亚和他已经作出了某种结论。梅尔很久以前就知道辛迪有一种本能,对男女之间的关系的分析正确得不可思议。而且他可以肯定他在介绍坦妮亚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暴露。夫妇之间对彼此讲话中的细微差异非常熟悉,以致要不露马脚是不可能的。如果辛迪猜出今夜晚些时候他和坦妮亚还有约会,他一点也不奇怪。不过他自忖也许想过头了。
可是,辛迪知情也罢,猜也罢,他认为都关系不大。而且毕竟是她提出来要离婚的,因此她又有什么理由反对梅尔在生活中另外有人呢?梅尔又提醒自己,他这种想法是合乎逻辑的。但是,女人嘛——包括辛迪,可能也包括坦妮亚——很少是有逻辑性的。
他最后这一想法证明是对的。
辛迪装出一种甜甜蜜蜜的口吻对他说:“你多美啊!带着问题来找你的不光是原来的那几个乏味的代表。”她瞟了坦妮亚一眼。“你方才是说你有个问题?”
坦妮亚对她的询问报之以冷静的神色。“我方才是说给我出个主意。”
“是吗?要他出什么样的主意?公事,还是私事?……也许连你自己也忘啦。”
“辛迪,”梅尔生气地说,“够啦!你没有理由……”“没有理由什么?
为什么说够啦?”他老婆的声音装着学他的口吻。他感到她有点儿反常地在自得其乐。“你不是老对我说我不够关心你的问题吗?喏,现在我对你朋友的问题感到十分关切……我是说,如果真有一个问题存在的话。”坦妮亚爽利地说:“是有关第2次班机的问题。”她又补充了一句:“那是环美航空公司去罗马的班机,贝克斯费尔德太太。它是半小时前起飞的。”
梅尔问道:“这第2次班机怎么啦?”
“说实在的,”——坦妮亚犹豫了一下——“我自己确实也没有把握。”
“说下去呀,”辛迪说,“编一点什么出来吧。”
梅尔生气了,“唉,你住嘴!”他问坦妮亚,“是怎么回事?”坦妮亚看了辛迪一眼,然后讲了她和海关检查长斯坦迪什之间的谈话。她对那个形迹可疑、拿着公文包的那个人描写了一番,斯坦迪什怀疑这个人在搞走私。
“他上了第2次班机啦?”
“是的。”
“就算此人是在搞走私,”梅尔指出,“那也是向意大利走私。美国的海关人员并不在乎。他们让别的国家自己去查缉。”“这我知道。我们的地区客运经理也是这个看法。”坦妮亚又讲了她和地区客运经理之间交换的意见,最后是那个经理不耐烦但又是坚决地指示她:“不管它!”
梅尔似乎有点迷惑了。“那么我认为没有理由……”
“我对你说了,我没有把握,也可能完全是想入非非。可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开始查对了一下。”
“查对了什么?”
两人都忘了辛迪在场。
坦妮亚说道:“检查长斯坦迪什告诉我那个人——那个带公文包的人—
—几乎是最后一个上飞机的。肯定是这样,因为当时我就在搭乘口,我竟然没有发现那个老太婆……”她对这句话又作了纠正。“那老太婆的事问题不大。总之,几分钟之前我找了第2次班机搭乘口的验票员,我和他一起核对了乘客清单和飞机票。他记不清有那么一个带公文包的人,不过我们把乘客清单上的名字缩到五个人的范围。”
“后来呢?”
“我忽然想起了报到处,向柜上打听有谁印象里有这五个人中的一个。
谁也没有印象。但是城里的一个工作人员明确记得有这样一个身带公文包的人。我问到了此人的名字,还有他的模样……全对得上。”
“我还是弄不懂这有什么异常之处。他总得在一个地方报到的嘛。他这就在市区报了到。”
“那个工作人员记得此人是有原因的,”坦妮亚说,“因为他除了一个小包,没有任何行李。而且,那个工作人员说,此人非常的神经质。”
“不少人是神经质的……”梅尔突然停住。他在皱眉。“没有行李!飞往罗马不带行李!”
“对了。就是一个小皮包,就是引起检查长斯坦迪什注意的那只皮包。
市区那个工作人员说是只公文包。”
“谁出这样的远门连行李也不带的。这说不通。”
“就是么,我也这样想。”坦妮亚又犹豫了一下。“这说不通,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
“除非是你早已知道你搭乘的飞机永远也到不了它的目的地。如果你事先知道的话,你也不会需要带上行李。”
“坦妮亚,”梅尔轻声地说,“你的意思是说……”
她不安地答道:“我不敢肯定,所以才来找你。我的想法象是想入非非,有点戏剧性,不过……”
“说下去。”
“假定我们在谈论的这个人根本不是走私,至少根据我们的猜测都是这样。假定他不带任何行李、神色慌张、拿着引起检查长斯坦迪什注意的那只皮包的理由是……假定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违禁品……他在里面藏的是一颗炸弹。”
俩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梅尔在动脑筋,在估计各种可能性。他认为坦妮亚适才的想法象是荒诞不经的,不大可能。然而……在过去,这种事也偶尔发生过。问题在于:你怎能判断这是否又是偶尔的那么一次?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带公文包的人的整个情况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是不成其为问题的;事实上,大概就不是什么问题。如果事情闹开了,事后又证明不是什么问题,那么谁起的头,谁就要出洋相。谁也不愿意出自己的洋相,这是人之常情。
然而,这里关系到一架飞机和飞机上面乘客的安全,自己就算出了洋相,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显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从另一方面看,怀疑飞机上有炸弹,就应该采取断然的行动;同时,又不能仅仅是因为存在这种可能,外加一种预感,就采取行动,应该有更为强有力的理由才行。梅尔寻思,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一个更为强有力的线索,哪怕是找到一个确凿的证据呢?
立时三刻,他想不出这样一个办法。
但是有些事情是可以查对的。这是一种猜测,但是查对的办法却很简单,只要打个电话就可以办到。今天晚上他看到弗农·德默雷斯特的时候,想起了他们在空港管理委员会上的那次争执,这就使他想起了现在的这一办法。
梅尔查了一下他口袋里的紧急电话表——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使用这个电话表,——然后拿起办公桌上空港的内线电话,拨了主厅发售保险单那个摊子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工作多年的女职员,梅尔和她很熟。
他先讲了他是谁,然后问:“马季,今天晚上你签发的环美第2次班机的乘客保险单多不多?”
“比往常要多一些,贝克斯费尔德先生。不过所有的班机买保险单的都比往常踊跃。这样的天气总会增加一些。第2次班机的,我签发的大概有十二份。据我了解,勃妮——和我一起工作的那个姑娘——也签发了一些。”
梅尔对她说:“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你把所有的人名字和保险单念给我听听。”他意识到那个姑娘有点迟疑不决。“必要的话,我可以打电话给你的地区经理,取得他的许可。你知道他会同意的,请你相信我,事关重要。
你现在就念,可以省掉我不少时间。”
“好吧,贝克斯费尔德先生,你说行,我就照办。不过把这些保险单理出来,要花几分钟的时间。”“我等着。”
梅尔听到她放下话筒,对柜外一个人因工作打断打了个招呼。一阵翻阅纸张的窸窣声,然后是另一个姑娘的声音在问:“出了什么事了?”
梅尔把手捂住话筒,问坦妮亚:“你说的那个人,那个带皮包的人,叫什么名字?”
她看了看一张纸片说:“格雷罗,也可能是布雷罗,两种拼法都有。”
她看梅尔有点惊异。“名字的开头的字母是D.O。”
梅尔的手还按在话筒上面。他正在集中思考。半小时前被带到他办公室来的那个女人也姓格雷罗,他记得奥德威警长是这样说的。她就是空港警察发现在候机大楼徘徊的那个人。根据内德·奥德威的报告,这个女人神气沮丧,哭哭啼啼的。警察从她那里摸不清是什么回事。梅尔原想亲自找她谈谈,但一直抽不出身来。在梅多伍德的代表团进来的时候,他看到这个女人正要走出办公室的外间。当然,这里面也可能并无联系……
梅尔在听筒里仍然可以听到发售保险单摊子上的人声,远处是候机大楼主厅里喧闹的声音。
“坦妮亚,”他轻声地说,“大约二十分钟以前,在办公室的外间,有个中年妇人,穿得很破,身上湿漉漉的,人落落拓拓的。我琢磨在别人进屋的时候,她就走开了。不过人也许还在附近。要是她还在外面什么地方,就把她带进来。你要能找到她,千万别叫她跑了。”坦妮亚有点困惑不解。他又说:“她是格雷罗太太。”
就在坦妮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保险摊上的那个女职员回过来拿起电话。“贝克斯费尔德先生,我把所有的保险单全都拿来了。我来念名字,你准备好了吗?”
“好,马季,念吧。”
他留神地听着。快到念完的时候,有一个名字出现了,他突然紧张起来。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着迫切的口气。“把这份保险的内容介绍一下。是你经手的吗?”
“不,那是勃妮的一份。我叫她,你和她说。”
他听了那另一个姑娘介绍的情况,提了两三个问题。对答很简单。他把电话挂断,在坦妮亚进来的时候,他又在拨另一个号码。
她的眼神象是要问什么,他当时没有理会,她立刻向他报告说:“在夹层楼面,一个人也没有。楼下的人仍然是成千上万的,没法找。我们派人去找,怎么样?”
“可以试试看,不过希望不大。”根据他所了解的,梅尔认为这个姓格雷罗的女人知道的情况也不会多,现在用广播喇叭找她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而且眼前她可能已经离开空港在进城的途中。他怪自己没有象原来打算的那样设法找她谈谈。不过事情也实在太多:梅多伍德的代表团啦,他的弟弟基思啦——梅尔想起他原要再去管制塔台的……现在只有暂时搁一下……
还有辛迪。想到这里,他发现辛迪人已走了,心中不无内疚,因为他早先竟然没有注意到。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广播话筒,把它推到坦妮亚面前。
他拨的那个电话来了回音,那是空港警察总部。梅尔干净利落地说:“我找奥德威警长。他还在机场大楼吗?”
“在,先生。”值班警官一听就知道是梅尔的声音。
“快去把他找来,越快越好,我电话不挂。还有,那个姓格雷罗的女人叫什么名字?那个今天晚上你们发现的女人。我倒是知道,不过要核实一下。”
“稍等一等,先生。我看一看。”片刻之后,他说:“叫伊内兹,伊内兹·格雷罗。另外,我们已经通过警长的哔哔话匣在找他。”
梅尔知道奥德威警长,还有空港其他一些人,随身带着一个袖珍无线电收报器,在紧急情况下要找他的时候,收报器会发出“哔哔”的信号。这时,在某处,奥德威警长肯定会奔向一个打电话的地方。
梅尔对坦妮亚作了简短的指示,然后按一下广播话筒上的电钮。这个开关一经打开,机场大楼其他所有的话筒就全被切断。通过外间和到夹层楼面的几扇开着的门,他听到一个美国航空公司班机就要出发的通告,说到一半戛然中断。在梅尔任职空港总经理的八年中间,只有两次使用过这个话筒,切断了其他话筒的开关。在他的记忆中,第一次是宣布肯尼迪总统之死。第二次是一年之后,有一个走失的小孩,哭哭啼啼地到处乱跑,径自闯进了他的办公室。在通常的情况下,处理丢失的儿童是有正常的程序的,但是那一次梅尔亲自使用了这个话筒寻找孩子急疯了的父母。
现在他对坦妮亚点点头,让她开始广播。但是他并不太明确为什么要找那个女人——伊内兹·格雷罗。他肯定也并不明确究竟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本能告诉他是出了问题,一个非同小可的问题已经或者正在发生。而且,如果你有这样的疑团,马上就得采取漂亮的行动:那就是收集各种情况,通过别人的帮助,七拼八凑,把这些情况拼凑在一起,就可以说明问题。
现在机场大楼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坦妮亚用爽朗、自然的声音开始广播。“请注意啦。请伊内兹·格雷罗,或布雷罗太太马上到空港总经理的办公室里来。办公室就在大楼行政办公的夹层楼面。可以找任何一个航空公司或空港工作人员给你带路。我再说一遍……”
梅尔的电话里喀嚓一响,奥德威警长来接电话了。
“我们在找那个女人,”梅尔告诉他。“原先在这里的那个女的——格雷罗太太。我们正在广播……”
“我知道,”奥德威说,“我能听到。”
“我们急切需要她,回头再和你解释。眼前,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最后看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在我办公室的外间。是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行。还有别的事吗?”
“就只一点,这可能是件大事。我建议你把别的事都搁下,动员你手下的全部人马。不管你能否找到她,赶快到我这里来。”
“好。”奥德威挂电话的时候,又是喀嚓一响。
坦妮亚已经广播完毕。她按了一下话筒上“关”的电钮。梅尔听到外面另一个通告在开始广播。“请莱斯德·梅因沃林先生注意。请梅因沃林先生和他一行的全体成员马上去机场大楼正门报到。”
“莱斯德·梅因沃林”是空港给警察起的代号。在一般的情况下,这意味着就近值班的警察一听到通知就必须赶到通告里指定的地点去。“他一行的全体成员”是指机场大楼的每一个警察。大多数空港都用类似的办法通知它们的警察待命,同时又不至于惊动别人。
奥德威不敢怠慢。毫无疑问,在他的部下在正门口报到以后,他会向他们传达关于伊内兹·格雷罗的事。
“打个电话给你的地区客运经理,”梅尔向坦妮亚发出指示。“请他尽快到这里办公室来。告诉他有重要的事。”有点象是自言自语的,他又补了一句:“我们要开始把所有的人全都找到这里来。”
坦妮亚打了个电话,并报告说:“他在来了。”她的话声露出她的紧张。
梅尔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门关上。
“你还没有告诉我,”坦妮亚说,“你发现了什么问题了。”
梅尔谨慎地选择他要使用的字眼。
“你那个格雷罗,那个不带行李只有一个小小公文包的人,你认为可能带了炸弹上第2次班机的那个人,就在飞机起飞之前,弄了一份飞行保险单,保了三十万元。保险金的受益人是伊内兹·格雷罗。他付的保险费,看来是他身上仅存的零碎钱。”
“我的天!”坦妮亚的脸一下变得雪白。她悄声儿地说:“啊,我的老天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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