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清楚咱们在哪儿。你们从一开始就一直想把我送到这所小医院。”它现在看起来真凄凉,白灰墙十分粗糙,破旧的木石叶窗,窄小的病床都是以木材的下脚料拼钉。可是她就躺在床上,对不对?我认得这个护士,还有那个胖胖的老医生,我还见到你躺在床上——那就是你,小巧玲珑,长着卷发,躺在毯子上,路易也在这儿……好吧,我为什么躺在这儿?我知道这是个梦。不是死。死神并不特别关照凡人。
“你肯定吗?”她问。她坐在一张直背椅子上,金发盘成一个髻,用一根蓝绸带系着,小脚上穿着一双蓝色的缎面拖鞋。这就是说她躺在床上,不,坐在椅子上,我的法国小洋娃娃,我的美人儿,长着高高、圆圆的小脚背和形状奇美的小手。
“你也一样,和我们在一起,躺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一所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上。你很清楚自己快要病死了,对不?”
“体温严重过低,很可能是肺炎。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得了什么传染病?给他打抗生素。我们现在已无法给这个人输氧。假如我们把他转到大学医院去,他也会死在那儿的门厅。”
“请别让我死去——我真害怕。”
“我们在这儿陪着你,我们在照顾你。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我们能通知你的什么家人?”
“去罢,告诉他们你的庐山真面目,”她说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声音总是那么细致甜美。我能感觉到她那柔润的小嘴唇,真想看看它们。过去我总是开玩笑地把我的手指压在她的下唇,同时吻她的眉毛和光滑的额头。
“别自作聪明啦!”我小声说。“再说,躺在这儿的我算是什么呢?”
“反正与你的意愿相反,不是个人。任何东西都不能把你变成人。”
“那好,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你为什么把我送到这儿来?你想让我说什么——让我说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让我说我带你逃离那张病床并把你造就成一个吸血鬼感到抱歉?好吧,你想知道事实吗——病人临死前披露的事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我很遗憾你受了这么多苦。我很遗憾任何人都得受苦。但我不敢说我对那个小花招感到抱歉。”
“你难道一点不怕就像这样成为孤家寡人?”
“假如事实还不能救我,那就没什么能救我了。”我真讨厌周围的病院气氛,讨厌所有这些人的身体,讨厌在灰色斜纹布的棉被下面发着高烧、出着汗,讨厌这所几百年前盖的小医院整体的肮脏破旧、毫无希望。
“我的地狱里的父亲,莱斯特是你的名字。”
“那你呢?在吸血鬼剧场,阳光把你烧死在气井里之后,你下地狱了吗?”
大笑。尖尖的、纯纯的大笑,像一堆闪亮的银币从一个钱袋里抖落。
“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我现在知道这是一个梦。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梦,为什么会有人从死亡国度那儿回来说这些琐碎无聊的事情?”
“莱斯特,这样的事随时在发生。你别这么情绪激动。我要你现在留意。看看这些小病床,看看这些痛苦的孩子。”
“我曾带你远离这儿。”我说。
“对,用梅格能带你离开你的生命的方式,并把某些妖性和邪恶的东西传给你。你把我造就成一个杀害我兄弟姐妹的凶手。我所有的罪恶就是从那时——你伸手把我从那张床上捡起来——犯下的,那一刻是我的罪恶之源。”
“不,你不能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我,我不能接受。难道说父亲是他孩子犯罪的根源吗?那好,就算这是事实,那又怎么样?谁在这儿见证?你没看见吗,这就是问题所在。没人作证。”
“那么,我们杀人,这对不对?”
“克劳蒂娅,我给予你生命。虽然不是永恒,但毕竟是生命。即使是我们的生命,也总比死亡好。”
“你真会撒谎,莱斯特。你说‘即使是我们的生命’,而事实上,你认为我们受诅咒的生命比生命本身要好。别不承认,瞧瞧你穿着人体躺在这儿,你是多么恨它。”
“对,我确实承认。但现在我们还是听听你发自内心的话吧,我的小美人,我的小女妖,难道你真的情愿选择死在那张小床上而不愿接受我给你的生命?来,告诉我实话。还是这种情况就像凡人的法庭,法官和律师都能撒谎,而站在被告席上的人都必须讲实话?”
她若有所思地瞧着我,一只圆润的手摆弄着睡衣镶花边的下摆。当她垂下目光时,光线微妙地照在她的双颊上,照在她暗色的小嘴。瞧这可爱的造物,吸血鬼娃娃。
“那时我哪里知道什么选择?”她目视前方说,眼睛又大又亮。“你干那件肮脏的事时我还没有长大,还不懂事。哦,对了,爸爸,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知道:当我吸你手腕的血时你是否有快感?”
“这无关紧要。”我小声说。我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盯着毯子下那个垂死的流浪者。我见那护士穿着一身破烂的大褂,头发用发夹夹在脑后,无精打采地从一张病床走到另一张病床。“凡人的孩子都是大人享乐时怀上的。”我说。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听。我不想看她。“我不能撒谎。有没有法官或陪审团都无所谓。我……”
“别说话,我已经给你注射了一针合剂,对你有好处。你的烧已经退了。我们正在治你的肺炎。”
“请救救我,别让我死。一切都还没有了结,而且太奇怪了。假如有地狱的话我一定下,但我认为没有地狱。有的话也像你们这所医院,不同之处仅在于它躺满生病的垂死的儿童。但我认为那儿只有死亡。”
“一所躺满孩子的医院?”
“嘿,瞧她冲你微笑的样子,瞧她用手摸你前额的样子。莱斯特,女人都爱你。哪怕你穿着那个身体,她也爱你。瞧她,脉脉含情的样子。”
“她凭什么不关心我?她是护士,对不对?而我是个快要死的人。”
“再说这个要死的人又是个美男子。我早该明白,要是给你的不是这副美男身体,你就不会与他交换。你真是个爱虚荣、好面子的家伙!看那张脸,比你自己的脸还要漂亮。”
“我才没那么严重呢!”
她十分狡黠地冲我微笑,秀美的脸在阴暗、沉闷的屋里容光焕发。
“别担心,我陪着你。我坐在这儿陪你,直到你好点了为止。”
“我见过太多的人死去。是我造成他们的死亡。生命离开身体的过程十分简单,就这么悄悄溜走了。”
“你在说疯话呢。”
“不!我在告诉你事实,这你很清楚。我不敢说我活着还能改过自新。我觉得这不可能。但我还是怕死怕得要命。别松开我的手。”
“莱斯特,我们为什么在这儿?”
路易?
我抬头看。看到他站在这所又小又破的医院门前,神情迷惘,有点蓬头垢面。自从我那天夜里造就他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样子——不再是那个盲目冲动的凡人青年,而成为目光镇静的黑暗绅士,具有圣徒般的耐心。
“把我扶起来,”我说,“我得把她从那张小床上拉走。”
他伸出手,但还是不知所措的样子。难道他不是这罪恶的同谋吗?不,当然不是,因为他永远在出错和受苦,甚至一边犯罪一边赎罪,我才是魔鬼。只有我才能把她从这小床上拉走。
现在该对医生说谎。“那边那个孩子是我的孩子。”
医生松了口气,他很高兴自己又少掉一个负担。
“领她走吧,先生,谢谢您啦。”他看着我把几枚金币丢在床上,充满感激。我当然会这么做。我不会不帮助他们。“好,谢谢您。上帝保佑您。”
我肯定上帝会的。上帝总是保佑人。我也保佑上帝。
“现在睡吧。只要一有病房空出来!我们就把你搬进去,这样你会更舒服些。”
“这儿为什么有这么多病人?请别离开我。”
“不会,我陪着你。我就坐在这儿。”
八点钟。我躺在活动轮椅铺上,手臂上打着点滴,那塑胶口袋液体反射着光线,显得十分美丽。我能很清楚地看见钟表。我慢慢把头转过来。
有个女人在这儿。她现在穿着黑色的外衣,白色的长筒袜和又厚又软的白色皮鞋,上下形成鲜明对比。她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厚厚的发髻。她正在看书,她有一张宽阔的脸,一身结实的骨架,白督的皮肤,淡褐色的大眼睛。她的眉毛是黑色的,描得很美,抬头看我时,表情很讨我喜欢。她慢慢把书合上,冲我微笑。
“你好点了。””她说。嗓音圆润柔和。她的眼下有一点发蓝的眼影。
“是么?”嘈杂声烦扰着我的听觉。这里人太多了。几扇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
她站起来,穿过走廊走过来,伸手抓住我的手。
“哦,是的,好多了。”
“那我不会死了?”
“不会。”她回答。但她也不敢肯定。她是不是有意让我看见她不肯定的神情?
“别让我死在这个身体里。”我用舌头舔湿嘴唇说。它们太干燥了!上帝,我真恨这个身体,恨它胸膛的起伏,甚至恨从我嘴里吐出的声音。我的眼底疼痛难忍。
“那你又能走了。”她说着微笑得更开心。
“坐在我身边。”
“好。我说过我不会离开。我就和你待在这儿。”
“若你帮助我就是帮助魔鬼。”我耳语。
“你以前对我讲过这话。”她说。
“想听听整个故事吗?”
“你只有平静地慢慢讲,我才听。”
“你的脸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葛丽卿。”
“你是修女,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比如看你的手,还有这枚小巧的结婚银戒指,还有你脸上的某种光辉——那些信教者特有的光辉。还有你正和我待在一起这个事实,葛丽卿,当别人都劝你走时,你却留了下来。我一见到修女就立刻知道她们是修女。因为我是魔鬼,所以我见到明圣时能辨别出来。”
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吗?
“你在开我的玩笑,”她亲切地说。“我的衣袋上有个小标志,说明我是个修女,对吧?我是玛格丽特姊妹。”
“我没看见它,葛丽卿。我并不想惹你流泪。”
“你的病好多了。我想你会彻底好的。”
“葛丽卿,我是魔鬼。哦,不是撒旦,不是晨星、六翼的堕落天使。不过很坏,肯定是头等恶魔。”
“你在说梦话。是发烧弄的。”
“这难道不是很好吗?昨天我还站在雪里使劲想像这件事呢——我的邪恶一生不过是凡人的一场梦。葛丽卿,我没这样的运气。这个魔鬼需要你。这个魔鬼在哭泣,他想让你握住他的手。你不惧怕这个魔鬼吧?”
“如果他请求怜悯我就不怕。你现在睡吧。他们要来给你打针了。我不走,就待在这儿。我把椅子拿到你的床边,这样你好握住我的手。”
“莱斯特,你在干啥?”
我俩现在正待在旅馆套间里,这里比那所臭气冲天的医院要好得多。无论何时我都要住豪华的旅馆套房,而不是臭医院,而且路易又喝过她的血,这可怜无助的路易。
“克劳蒂娅,克劳蒂娅,你听我说。你过来,克劳蒂娅……你病了。你听见我说吗?要想病好,你就得照我说的去做。”我咬破自己的手腕,等血出来后,我把它放在她的嘴唇上。“就是这样,亲爱的,多喝点……”
“喝点这东西吧。”她把手枕在我的脖子后面。哎哟,我一抬头真疼。
“这东西喝起来淡而无味。一点也不像血。”
她的眼睑沉重而柔滑地盖在向下看的双眼。她像是毕卡索画笔下的一名希腊妇女,显得很质朴,大骨架,既细腻又粗壮。曾有人吻过她修女的嘴唇吗?
“来这儿的人都会死的,对吗?所以走廊里才挤满人。我听到病人在哭。是传染病,对吗?”
“情况是很糟。”她说,她处女般的双唇几乎一动也不动。“但你不会有事。因为我在这儿。”
路易十分生气。“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莱斯特?”
因为她很美,因为她要死了,因为我想看看它是不是灵光。因为谁都不想要她,而她就在这儿,我把她揽起来,搂在我的怀里。因为这是我能取得的某项成就,就像教堂里的那盏小烛火能点燃另一盏烛火,而自己仍能保持点燃——这就是我的创造方式,我唯一的方式,你没看见吗?倾刻间就有了我们两个!紧接着我们就成为三个。
他伤心极了!穿着他的黑色长斗篷站在那儿,然而他还是止不住看她,看她涂过粉的雪白双颊,她的纤细手腕。想像一下,一个小吸血鬼!我们其中的一员。
“我明白了。”
谁在说话?我吃了一惊,这不是路易的声音,而是大卫。大卫拿着他的圣经站在附近。路易慢慢抬起头看。他不认识大卫。
“当我们凭空创造出什么东西时,我们是否接近了上帝?当我们假装就是那小烛火并点燃别的烛火,我们是否接近他?”
大卫摇摇头。“一个可悲的错误。”
“那整个世界也就是一个可悲的错误。她是我们的女儿——”
“我才不是你的女儿呢。我是我妈的女儿。”
“不,亲爱的,你不再是她的女儿了,”我抬头看大卫。“你,请回答我。”
“你为什么把你的所作所为提升到这么高的目标呢?”他问我,不过语气充满同情和慈祥。路易仍然恐惧地盯着她,盯着她雪白的小脚丫。
“然后我就决定这么做,我不在乎他拿我的身体干什么,只要他能把我放进这副人体二十四小时,使我能看阳光,能感觉凡人感觉的一切、了解和体验他们的弱点和痛苦。”我边说边握紧她的手。
她点点头,又摸摸我的前额,用她坚定温暖的手指量我的脉博。
“……所以我决定这么做了,有什么了不起?唉,现在我知道我做错了,错就错在不该让他带走我的全部威力。但是你能想像,现在你也看见了,我不能死在这副身体里。别人甚至不会知道我出过什么事。他们要是知道了,准会来……”
“是别的吸血鬼,”她嘟哝道。
“对。”接着我向她说明他们的情况,讲了我很久以前寻找他们的经过,那时还以为只要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秘密就会拆穿……我一个劲儿地向她唠叨,解释我们这些魔鬼,我们是何许鬼也,解释我几百年来的漫长跋涉,然后我受到摇滚乐的诱惑,它对我来说是最佳舞台。我还讲了我的渴望,讲了大卫,讲了上帝和撒旦在巴黎咖啡馆里的会唔,讲了大卫手捧圣经坐在壁炉前,叙说上帝并不完美。我的眼睛时睁时闭。她始终握着我的手。
医院里病人进进出出。医生们争论不休。一个女人在哭喊。外面天又亮了。这是门打开时我看见的。一股冷风猛烈地吹过走廊。“咱们怎么给这么多病人洗澡呀?”一个护土问。“那个女的应该隔离。叫医生来。告诉他有个脑膜炎病人躺在地板上。”
“又是白天了,是不?你一定很累了,和我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和晚上。我很害怕,但我知道你得走了。”
又一群病人进了医院。那个医生走过来对她说,他们得把所有病床都调个头,让病人的头对着墙。医生说她应该回去了,几名新护士刚开始值班。她应该休息。
我在哭吗?那枚小针尖扎疼了我的肩膀,我的喉咙干得冒烟,嘴唇也干裂。
“我们甚至无法正式收治这些病人。”
“葛丽卿,你能听见我说话么?”我问。“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吗?”
“这问题你已经问过我许多次,”她说。“每次我都回答我能听见,我能听明白。我在听你说呢。我不会离开你的。”
“亲爱的葛丽卿姊妹,你真好。”
“我想带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
“和我一起到我家去。你现在好多了,你的烧退下去了,你要是还待在这儿……”她一脸茫然。她又把杯子放在我的唇边,让我喝了几口。
“我明白,是的,请带我走吧。”我想坐直。“我怕呆在这里。”
“再等一会儿,”她哄我又在病床上躺下。随后揭下贴在我手臂上的胶带,拔出那枚恶毒的小针头。上帝,我想小便!这些讨厌的生理需要怎么没完没了?凡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拉屎,撒尿,吃喝,周而复始,年复一年!这难道配享受阳光吗?还不如死了好,我得小便。但我受不了再用那个瓶子,虽然它这么不起眼。
“你为什么不怕我?”我问,“难道你不觉得我是疯子吗?”
“你是吸血鬼时才害人,”她干脆地说。“你在你自己的身体内才害人,不对吗?”
“对,”我说。“很对,不过你很像克劳蒂娅,你不怕作任何东西。”
“你把她当傻瓜来摆弄!”克劳蒂娅说。“你会把她也伤害到。”
“胡说!她才不信呢,”我说。我坐在那家小旅馆休息室的长沙发上,扫视若这个花哨的小屋子。看到里面摆着精致的镀金老家俱,我觉得像是回到家。是十八世纪,我的世纪的。那是个流浪者和理智者并存的时代。是属于我的一个近乎完美的世纪。锦缎。点针绣的花卉。镀金的剑加上楼下街道上醉鬼的笑声。
大卫站在窗前,向外眺望这座殖民城市低矮的房顶。他曾在这个世纪生活过吗?
“从来没有!”他惊恐地说。“每个表面都是经过手工离琢,每个尺寸都是不规则的。那些造物对自然界的把握十分脆弱,好像他们能很容易地返回自然界。”
“你走吧,大卫,”路易说,“这里不属于你。我们得留下来。我们也毫无办法。”
“这有点耸人听闻,”克劳蒂娅说。“真的。”她穿着那件脏兮兮的医院病号服。唔,我很快就把这改变。我要为了她而去抢劫花饰礼品店。我要为她买尽绫罗绸缎、小巧的银手镯和珍珠戒指。
我伸出手搂住她。“啊,听到有人讲出实情可真好,”我说。“多美丽的头发,它永远都会如此美丽。”
我又试着坐起来,但好像不可能。他们穿过走廊正匆忙把一个急诊病号推进来,病床两边各站着一名护士,有人撞了一下这张轮床,我感到一阵震颤。随即安静下来,那个大挂钟的指针一下下猛跳。躺在我旁边的那个男人呻吟着,并来回扭头。他眼上蒙着一大块白绷带。他的嘴巴看上去光秃秃的。
“我们得把这些人隔离。”一个声音说。
“现在走吧,我把你领回家去。”
莫约呢?莫约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来过、把它领走了?这是个人类监禁狗的时代,就因为它们是狗。我得把这向她讲清。她正试着搀扶我,把一条手臂搂住我的肩头。莫约正在那所住宅里狂吠。他是不是中了圈套?
路易很伤心。“现在城里正流行瘟疫。”
“但它伤不着你,大卫。”我说。
“你说得对!”他说。“可是还有别的东西……”
克劳蒂娅大笑。“你知道!她爱上了你。”
“你早该死于这场瘟疫。”我说。
“也许我还不到时候。”
“你相信我们还有时间吗?”
“不,我不信。”她说。“也许把一切都归罪于你更容易一些。你知道,我从来都是是非不分。”
“你还来得及学。”我说。
“你也是!而且时间还比我多得多。”
“谢天谢地,你带我走,”我小声说。我站起来了,“我真害怕,”我说。“就是一般人类的害怕。”
“又给医院减轻一个负担,”克劳蒂娅咯咯笑着说。她的小脚轻快地蹦过椅子边。她又穿上那身绣着花边的连衫裙。这是个改进。
“美丽的葛丽卿,”我说。“我这么说时,你的脸颊上浮起红晕。”
她微笑着把我的左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右臂则一直搂着我的腰。“我会照顾好你,”她在我的耳边说,“我家离这儿不远。”
我站在她的小汽车旁,迎着寒风,举着我那讨厌的器官撒尿,看着黄色的尿液冒着热气浇在溶化的雪上。“我的天,”我说。“这感觉也挺不错的!人类到底是什么?他们居然从这种可怕的事中也能体会出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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