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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十年·第二季 : 第一章 暗访假烟窝点

第十四节 行动

  那次会议有区政府的多个部门参加,烟草局、打假办、交通局、工商局、公安局、交警大队、城管局、街道办等等,还有这座城市几家报社的记者。这些记者就是我以前写到过的时政记者,他们在前一天的晚上,就会接到部门的会议通知,第二天和部门一起参加行动。行动结束后,他们一手拿着红包,一手拿着通稿,回到报社,把通稿捏巴捏巴,就变成了一篇新闻稿件。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传呼,是区政府办公室的,他们让我当天下午去区政府开会。

  会议上,我报告了自己这些天暗访的情况,并告诉了他们那家假烟窝点的准确地点。我看到那些记者抽着免费提供的香烟,用散漫的眼神望着我,他们可能关心的只是这次红包给多少,并不关心我这些用辛苦和鲜血换来的新闻素材。

  那几天,我很少出去,一直躲在出租屋里,早晨送完报纸后,我就回到出租屋,下午和晚上不会迈出出租屋一步,我相信“地老鼠”和那些打手们一定就在城中村寻找我。

  这就是所谓的跑线记者。

  我觉得我比他们的水平要高好几个档次,只是命运让他们坐在写字楼里做了记者,让我骑着自行车奔走在太阳下做了发行员。我觉得我应该主动出击,世间有很多千里马,却只有一个伯乐,当伯乐没有看到千里马的时候,千里马应该叫几声引起伯乐的注意。

  那路行动小组来到了一幢楼房门前,这幢楼房的五层就是我卧底打工的假烟窝点。然而,此刻整幢大楼一片黑暗,铁栅栏门上悬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楼门边的店铺也关门了,那个功夫茶的鉴定专家——我的老板,此刻不知道藏在了哪里。我无法断定这幢楼房里是否有人,整幢楼房一片静寂、一片黑暗,像一个巨大的坟墓。远处的路灯光透过树丛照射过来,让楼门前显得鬼影重重,阴森恐怖。

  副区长那天晚上是打击假烟窝点行动的总指挥,他手持对讲机,遥控联系三路打假人马,砖头一样功率强大的对讲机握在他厚重的手中,显得举重若轻。他身躯伟岸,中部隆起,脑门光秃,每跨出一步都力量感十足,很像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我戴上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双手叉进袖里,佝偻着腰身,冒充成一个病人,我的腰间藏着一截短棍,顺着街角一步步走向村口。我的眼睛警觉地向四周观望,耳朵竖起很高,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声响。我想着,如果见到“地老鼠”,就先下手为强,抽出短棍砸在他的头上,让他没有出手的机会。

  我听见副区长在黑暗中大声吆喝:“公安的,枪上膛,谁敢扔砖头就鸣枪。”行动小组迅速摆出了阵型,最外面的是手持盾牌的城管,接着是公安,最里面的是烟草和工商、交通等部门。

  副区长的车子刚刚在村口停下来,车子两边就站满了几十个身穿制服的人。透过玻璃窗,我看到那个钉鞋佬偷眼望着这些人和这些印着执法字样的车子,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手指在手机上指指点点。我对副区长说:“这个钉鞋老头儿是眼线。”副区长马上指示两个人将钉鞋佬的手机收缴了。钉鞋佬大义凛然地站起身,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义正词严地说:“你们是国民党。”

  蓦然来到这间会议室,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在政府工作的日子,经过了这两年曲折艰苦的流浪生活后,我才觉得公务员生活实在太幸福了,没有生活压力,没有工作竞争,重复着单调的程序,却有稳定的薪水,而且旱涝保收。然而,我放弃了这一切,我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一条荆棘密布的路,独自前行。现在,我遍体鳞伤,血流如注,可我还在大呼酣斗,至死不退,我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我不能倒下,我倒下就是死亡。

  那天晚上,我是以“神秘嘉宾”的身份参加那场清剿假烟行动的。我在把副区长带到了指定地点后,就趁着夜色偷偷溜走了。我离开了那支行动的队伍,我跟在队伍的后面,混迹在一大群围观的人群中,这里的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观察着行动的每一个细节,有人惴惴不安,有人心怀侥幸,有人期盼惊喜,有人忧心忡忡,没有人会察觉到他们身边这个戴着口罩冒充病人的男子,却是行动小组的眼线。

  我长出了一口气。此前,我一直在想着,这么多人力参加这次打假,如果扑了空,我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第二天,全城的报纸都报道了前一天晚上的假烟清剿活动,但所有的稿件都只有四五百字,内容都相同,都来自于烟草系统的通稿。多少个部门多少人联合行动,查获了多少箱假烟,对假烟商贩起到了怎样震慑的效果,人民群众又怎么拍手称快。这是一篇干巴巴的毫无生气的新闻稿件。一个小学二年级的,能识字上千的学生都能根据通稿写出这样干瘪的稿件。

  官场似海,深不可测。

  假烟是怎么制造的?制造假烟的都是些什么人?假烟的利润空间有多大?假烟销往哪里?假烟对人体有什么危害?这些才是读者最为关心的,然而这些问题稿件只字未提。这些拿着红包的部门“御用记者”压根儿就不想深究下去。

  街道办是区政府的直属下级,为什么对副区长如此不敬,我想不明白。

  突然,远处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呼哨,城中村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了,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行动小组事先已经考虑到了这个突变,他们一起摁亮了手电筒。突然,黑暗中口哨声大作,无数的砖块和石子从四面八方砸向手电亮光,有人呻吟着倒下了,有人大声疾呼,接着,手电光线一致对外,照见很多男人仓皇逃窜的矮小背影。

  还好,我一路没有见到“地老鼠”,我顺利地来到了公交车站。

  他们的懒惰给我提供了可乘之机。

  铁栅栏门终于被启开了,行动小组立即登上五楼,又有十几个城管和警察站在门口,防止有人暗中混上楼去。我在楼下看到五楼的窗口有手电光在晃动,接着,有人扛着假烟下楼来,我数了数,一共有二十箱。

  我知趣地坐在了另一个弧形的位置,这里背对门口,表示这是最末等的位置。在官场,位子是最重要的,就连吃饭,也是不能随便就坐的,而吃饭喝酒更是有一番讲究。

  然而,今天又不能不去。

  第二天,我找到了区烟草公司,他们说,他们已经知道了这座城中村里有着很多假烟窝点,他们很快就会行动。此前,他们已经在城中村里“放蛇”,摸排了好几个假烟窝点。所谓放蛇,就是把线人安插进去。

  然而,城中村里棋盘般的道路四通八达,鸽笼般的住房密密麻麻,他们又怎么才能找到假烟窝点,而又能不被眼线发觉?

  人们没有理他,大家排成两行队伍沿着城中村逼仄的小巷向里走去。我看到就在队伍前面十几米的台阶上,几个中年妇女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扭动着肥大的屁股向坡上跑去,边跑边用闽南话大声喊着什么,声音透着恐惧,像突然被蝎子蜇了脚后跟。两边的店铺争先恐后地拉下卷闸门,一片杂乱的铁片铝片相撞声。卷闸门歪歪斜斜地关闭后,往日坐在店铺里悠闲喝着功夫茶的男男女女,此刻就像慌乱的麻雀一样,四散逃离。

  砖头没有了,可是却有石子,有人躲在黑暗中,可能是树后,可能是对面的楼层里,可能是草丛中,偷偷地用弹弓发射石子,不断有人中弹,不断有人发出呻吟声,有警察对空放了两枪,石子终于吓跑了。

  那天晚上没有在现场抓住假烟商人,我怀疑是街道办的人通风报信了,或者是城中村的保安事先知道了消息,让假烟商人藏匿起来。那天晚上停驶在城中村的车辆也很少,在有限的车辆里也没有检查到一箱假烟,这很不正常。

  会议是在区政府的会议室举行的,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坐满了人,他们有的抽着香烟,有的翻看资料,每个人都显得很安静从容,又成竹在胸。这种场景我非常熟悉,以前在政府上班的时候,经常参加各种会议,在这种场合,大家都不会多说话,免得言多有失。久历官场的人都城府很深,老而弥坚,他们的心思别人是不能轻易猜透的。这种场合的座位排列也是很有学问的,椭圆形面朝门口的那个弧形旁,坐的是官职最大的人,这个座位便于看到有谁走进走出,便于对所有人发号施令。而从这个弧形到另一个弧形的座位,则表示着官职的从大到小。

  后来,副区长在电话中声色俱厉:“跑了人,我撤你们的职。”对方说了一句什么,副区长又说:“告诉你,明天我们在区长办公室见。”副区长从耳朵边放下对讲机后恶狠狠地自言自语:“街道办都是狗娘养的。”

  然而,我在对讲机中听到了另外两路人马的抱怨声,不知道为了什么问题他们和副区长争吵起来,副区长的音量增加,他们也声音加大。我感到不明白,在等级森严的官场,这些执法部门的下级怎么敢于向副区长发难。

  一群人走出了小学校,分别上了各种各样标着不同字样的执法车辆,只把我一个人丢在了学校门口,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正在这时候,一辆越野车停在了我的身边,车窗摇下来,是副区长。他说:“来,上我的车。”这辆越野车是单位的车。

  坐在椭圆形桌面弧形位置上,与我相对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他宣布当晚就开始清剿假烟窝点。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这个区的副区长。至今,我还能记得副区长在那次会议上的一句话,他说:“我工作多年,都买不起一辆小轿车,这些假烟商贩一月就能买一辆轿车。抓,全部抓起来,不抓不足以平民愤。”

  后来听说,那天晚上的三路行动小组一共清剿了上百箱假烟。其中有一路查缴了几十箱假烟后,在小巷遇到假烟贩子的疯狂抢夺,双方激战片刻,公安赶到,假烟商贩们才丢下假烟落荒而逃。“这算一场不小的胜利。”事后,区烟草局的负责人说。

  副区长态度和蔼可亲,我至今还记得他在车上说给我的一句话:“一会儿行动的时候,你跟上我,他们就不敢动你。”这句话让我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以前在北方那座小县城的政府上班的时候,遇到的领导都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他们对手下就像对奴隶一样呼来喝去、颐指气使,而这位副区长是我见到的少有的好人,他平等地看待每一个人,让我感动。

  那天晚上,数百个来自不同单位的人在城中村附近的一座小学里集合,十多辆中巴车停靠在道路两旁。学校门口围着很多中老年妇女,她们用警惕的眼神望着这些穿着不同颜色、不同式样制服的人,然后低下头去窃窃私语。我走到校门口,这些被挡在校门口铁栅栏门外的妇女们用闽南腔的普通话问我:“今晚这么多人干什么?”我笑着说:“今晚去扫黄啊,卖淫的全部抓。”

  也是在后来我才听说,负责当晚行动的副区长,其实不是副区长,他的行政级别尽管和副区长同级,但职务只是一名副处级调研员。怪不得当晚街道办把他的话不当一回事,在官场,一个副处级调研员的讲话力度,常常不如一名正科级,甚至不如一名手握实权的副科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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