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陈樨眼前似乎看到苏果坐在床沿,柔声给阿乐讲故事的情景,不由微笑,心里一团温馨散开,人也不知不觉从抓起电话时的剑拔弩张,变为全身放松地靠在椅背。“啊,有个孩子就由不得自己了。对了,DNA结果出来了,你想会是什么结局?”
苏果微笑道:“不会有第二种结果,除非你不喜欢看到第一种结果。”
陈樨听了极其尴尬,被苏果说中了,刚才他看了有关苏果的调查报告后,心里还真生出那种离得她们母女远远的想法。可终因不愿做那不负责任的人,而停止打那退堂鼓。此刻心里只希望罹见过苏果后重新调查,否认桌面上的那份调查结果。陈樨需得好好调整一下呼吸,才能开口:“谢谢你,一个人辛苦带大阿乐。以后这份重担由我来担。”
苏果心中本来一直对阿乐的真正母亲心存腹诽,可被陈樨这么一说,这才想到,真苏果一个人带大阿乐,虽然生活颇为荒唐,可也算是送读幼儿园,三餐管饱,不离不弃,她那样的人能做到那一步已经是很不容易,实在不应该对她再有要求。不过嘴里只得言不由衷地道:“应该的,阿乐带给我无数快乐。你几天接触下来也应有所体会。”
陈樨听了心想,说得出这么大方得体言语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种流莺?说她是某人的高级情妇还可信一点。“你要求的房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因为时间紧,所以没特别装修。你们先将就着用。我今天下午走不开,等下我叫一个朋友过去你那里帮忙,如果你不喜欢见外人的话,那就等我晚上过去。可能今天会比较晚。”
苏果微笑道:“你想得太周到了,其实你知道告诉我地址,我自己会过去,又没什么东西。”
陈樨笑道:“可是钥匙呢?第一次过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再说你还带着阿乐。我会叫朋友两点钟时候上门,那时阿乐应该已经睡醒午觉了吧?”
苏果没想到陈樨这么个新贵能把事情布置得这么周全贴心,看来他事业成功也是有其原因的。而陈樨放下电话的时候心想,自己怎么做事如此婆婆妈妈起来,难道人做了父亲,性格自动会琐碎?但他心里又分明知道,自己做那么多,其实最主要还是为了博苏果一笑,至于阿乐,他现在感觉到有责任,但感情还没怎么培养出来。
下午两点时候,别墅的门正点敲响。苏果不由一笑,这个习惯倒是与赌徒差不多,他也喜欢守时,不早到,更别提晚到。抱起阿乐,打开门,一下呆住。外面的人高大,英俊,浓眉如墨,双目似星,全身上下似是透着一股劲气。那眉眼,那身架,即便是那神情,都与年轻时候的赌徒差了八九不离十。
而罹也被门里面站着的苏果惊住。他曾收集到几张苏果的照片,容貌不差,神态恶俗。可是眼前这个人……早上陈樨说苏果冰清玉洁的时候,他还在心中取笑,一个孩子都那么大了的女人怎么可能冰清玉洁。待得现在看清了真人,虽然调查还是他自己亲自为了朋友去做的,没有假手他人,可是他也开始怀疑起自己得出的结果了。难怪陈樨不相信那份报告,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刚从震惊中恢复,罹又陷入另一波疑问,他与苏果素不相识,为什么这个苏果看他的眼神那么怪,居然有欣喜,有幽怨,有震惊,一张脸上表情千变万化,其他或许还是他看花眼,自作多情,可明明又见苏果最后小嘴一撇,眼圈慢慢红了起来,两只秋水般的双瞳蒙上一层烟雾。那不是哭了吗?难道是陈樨告诉了她他去调查她的事?可那也最多招致一顿好骂而已,值得这么丰富的表情吗?
可是,苏果真美,美得让罹不舍得对她再有置疑,心想,即使她有那段过往,那也是生活所迫,她自己心里不知道多苦。
阿乐终于忍不住,小手把妈妈眼角将要滴下的眼泪擦掉,小声道:“妈妈不哭,阿乐抱抱。”
苏果这才如梦初醒,再一定神,发觉眼前那人还是与赌徒有区别的,赌徒的眼神是狂,而此人的眼神是野,似乎还带着点阴暗,与赌徒阳光灿烂的眼神不是一回事。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先生是陈先生的朋友吗?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赌徒的人吗?”
罹忙笑道:“是,陈樨叫我来接你去新居。车子就在前面,你们有什么行李需要我拿?”想了想,又道:“我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个赌徒,我接触不少赌徒。”
这个答案让苏果失望,也是,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们只有一个小包,不劳先生你了。请帮我关门。”
罹忙上前关了别墅的门,又快一步殷勤帮苏果母女开了车门,他特意开了副驾位的门。苏果没有推却,抱着阿乐坐了进去。罹与赌徒一样,也喜欢开运动型的车,开的也是切诺基,不过级别差赌徒的车几分。苏果心中叹息,赌徒只有一个,又不是孙猴子拔毛一吹就可以变出来的一群,还是别痴心妄想了。可想归想,一双眼睛还是管不住地看向开车的罹,等到了红绿灯前的时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罹做的事游走于歪门邪道与正派之间,自然满身都长着眼睛,一向警觉得很,所以在感知苏果又看向他的时候,也不管正开着车,目光炯炯地看向苏果,若有所思地问:“你认识我?”
苏果也没打算骗他,道:“你很像我一个故人。而你看向我的眼神也似乎是认识我,是吗?”言语间,似有一声低徊的叹息如微风般弥漫在车内小小空间,带来一丝低压。
罹明白,那个故人一定就是刚才说的叫“赌徒”的人,看来他们之间应该有段过去。而这个女人也够直接够敏锐,大胆地提问,一问又问到点子上,所以罹也爽快地道:“我了解一些你的过往。”
苏果闻言淡淡地道:“噢,那是过去。”心中却想,难道这个男人以前见过苏果?或许还曾是真苏果的恩客,可真懒得从真苏果的过往中去寻找些小片断,还是见机行事吧。
罹听了那话却是心中一恸,如此说来,那些调查是正确的了?如此冰清玉洁一个女子,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自暴自弃?罹忍不住很真诚地道:“苏小姐,既然换了环境,不如重新开始。你要是需要一份工作的话,我和陈樨都可以帮你。对了,我叫宋罹,朋友们都只叫我罹,受苦受难的意思。”
虽然知道罹是陌生人,可因着这张脸,苏果还是对他有熟络的感觉,所以很坦诚地道:“因为必须独立照顾阿乐,我不方便做朝九晚五的工作,刚刚写了几份稿子交给报社,希望可以因此赚点钱,等住下来后,我再寻找工作机会。”
几句话下来,罹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调查。写稿?这种出身的女人会写稿?可是苏果的语气又让他不得不相信。他也是直性子的人,再说对苏果好感,自己心中先自有了帮她否认一切的念头,所以觉得如果是错误的话,一定要帮苏果搞清出,不能冤屈了这么美丽的一个人。“苏小姐,你原谅我这人是老粗,我心里有话就直说了。据我了解,你以前是……”
苏果想到阿乐,连忙当机立断,一只手伸出去掩住罹的嘴,可又一想这似乎很不妥当,忙似抓住烙铁似的急急放开手,一张白玉似的脸一下沁出红霞,但怕罹继续说下去,只得勉强道:“我知道你了解的是什么,你也不用怀疑,但再不堪也只是过去,以后请看在阿乐面上什么都别提,起码不要在她面前提起。”
罹需要过了好久才清醒过来,这才如录音机倒带一般把刚才苏果说的话在脑子里回放一遍,可还是没法集中精力思考,满脑子嗡嗡嗡的,只有刚才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馨香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直到苏果的声音再度响起:“罹,刚才好像已经过了我们要去的小区。”罹这才猛然清醒,一眼看出去,果然已经过了要去的小区,忙找地方调头。这才想到,刚才苏果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要不是那么不堪,她何必要出手捂住他的嘴?苏果自己不知道心伤没有,罹已经开始为她扼腕叹息了。
陈樨给安排的房子是两室两厅,超过苏果要求的七十平方的要求。看得出里面刚刚粉刷了墙壁,水电设施与家具都是新货,连复合地板也是全新。速度真够快的。罹打量着房间,心想,难道陈樨准备金屋藏娇?再一想陈樨早上说的“朋友妻,不可欺”,看来陈樨有那意思。依陈樨的身份,他肯定是不会娶这么个女子为妻的,否则以后怎么带得出去见人。心里不由替苏果惋惜,但是又不便表明自己立场。
因为罹是那么象赌徒,苏果对他很有好感,她到处参观了一遍房间后,见罹有些茫然地站在客厅,便走近去,微笑道:“罹,谢谢你帮忙,我连杯茶水都没法招待你。我看见附近有家超市,你等我一会儿,帮我看着阿乐,我想去那里买些生活用品,行吗?”
罹忙道:“你要买的东西不少,不如我一起去,可以帮你拎东西,阿乐也一起去。”
苏果就是不要阿乐一起去,因为她知道,这一次要买太多东西,花的钱不会少,而阿乐又是那么聪明,知道节省,所以不能让她看出反常。“外面很热,阿乐还是不要去了。我暂时也不会买太多东西,一个人速战速决。罹,我很快就能回来的,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吧?”
苏果这么一说,罹就不便再坚持,只得陪着阿乐等在房间里。这才仔细看了,见一个房间是主卧,另一个红粉菲菲,显然是儿童房。客厅里电视电脑齐全,饭桌上还有一只精致的骨瓷花瓶,里面插了一束海芋。他在房间里转悠,那个阿乐也咬着指头跟着他转悠。但等他回头,她又一溜小跑走开。罹在心里暗想,陈樨也太不大方了点,怎么只给那么大一个地方给女友住。可是苏果既然要摆脱不堪的过往,现在却又是投入陈樨的怀抱,那不是又失去一个翻身机会吗?
正胡思乱想着,客厅里电话响,罹迟疑了一下,过去接起,却原来是陈樨,“苏果出去超市买东西,托我看着她的孩子。”
陈樨有点紧张地问道:“罹,真人你也看见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想不想收回你的报告。”
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道:“陈樨,明天我把招牌扛去你处,随你发落。”
陈樨一听,一颗心如开花了一般,坐都坐不住,跳起来笑道:“罹,你那么认真干什么,我还得谢谢你帮我澄清这个事实。不瞒你说,你看看阿乐象谁?”
罹倒吸一口冷气,看向站在门边看着他的阿乐,喃喃地道:“难道是你女儿?连她喜欢咬指头的动作也与你小时候象。陈樨,你小子瞒得很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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