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进入盛放的房子,只觉眼前一亮。本来两套房子应该是差不多的,盛放的也就多一个房间而已,其他布置几乎一致,可是她这儿为什么这么亮呢?仔细一看,原来她这儿的电灯都要比洛洛房间里的亮一号,而且还是全部都开着,卫生间倒也罢了,连没在用的厨房灯也开着,这么辉煌的灯光下,盛放只是据着一张宽大双人沙发的一角抱脚坐着,看上去越发显得寂寞。
洛洛看她没有动一下的意思,又没本事探知她脑袋里在想什么,无聊得紧,想回自己房子,经过洗手间,见里面洗手盆边放着好多瓶瓶罐罐,心里好奇,想到陆西透送给自己而自己从没用过的那些化妆品,不知盛放小小的那么一张脸怎么用得了那么多的东西,都不知是些什么,不如进去瞧瞧。没想到才进去,却见盛放也走了进来,这么小的空间一下挤进两个人,洛洛慌了,都没想到穿墙到别处去。还好盛放没做别的,只是拿起一个瓶子倒出一些白白的液体,放点水搓出泡来往脸上涂,按摩一会儿后用毛巾很小心地洗掉。毛巾简直不是擦上去,而是小心地按上脸去,好像脸是脆弱得象剥壳鸡蛋一样的东西。然后,看盛放撕开一只亮闪闪的小袋子,拿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哈,原来面膜就是这种东西,不是不象传说中的白无常的。
戴上面具的盛放忽然做了个扩胸运动,深呼吸一下,走到电话机旁,可是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站着发一会儿呆,又拿起,利索地拨了一串号码,洛洛看出那是陆西透的手机号。随后,盛放用洛洛平时没听到过的疏远而严肃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陆西透,我提前一个多月向你申请,春节我准备与陆念一起过,年初一中午起归我,初八还给你。”
洛洛只听见幽静的房间里,陆西透的话从话筒里钻出来,分外清楚响亮,“不可能。”就那么三个字,什么理由都没有,完全不同于与洛洛说话时的耐心。
盛放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副打持久战的样子,冷冷道:“我早知道你是这个答案,不过我可以立刻跑到隔壁哭求胡洛洛帮我完成这个心愿,你不如现在就答应我,否则你只有更难堪。”
只听陆西透好久没说话,洛洛趁机也在想,盛放这么做的话,陆西透会有什么难堪的?只听陆西透声音高了一度,怒道:“盛放,你如果是这种人,我更不会放心把儿子交到你手里。当年你离婚时候没有提一句要陆念,也没提一句探视权,如今又假惺惺装什么慈母,趁什么现成!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洛洛还是一张白纸,你就可着劲儿糟蹋她吧,有你好看。”说完只听重重地“啪”的一声,电话被陆西透挂断了。
洛洛只见盛放一下呆在那儿,脸上被面膜蒙着,看不清楚,不过她看到眼泪从盛放的眼角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究竟这是怎么了?听那话,好像应该是盛放在威胁陆西透,可是眼下看盛放的表情,又像是在陆西透那儿受了委屈,怎么回事?真是搞不清楚人这种复杂东西,就说一种恋爱吧,光一个亦舒就可以写出厚厚一大摞的书,还不知其他人怎么恋爱的。懒得管,自古就有“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说法呢,谁知道他们有什么猫腻。
不过洛洛与陆西透相处久了,还是偏心陆西透一点,想他好像声音里很愤怒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正坐着生气呢,自己生气别扭无聊郁闷时候都是陆西透来宽解自己,这会子也得帮回去。毫不犹豫奔回自己房子,拿起电话给陆西透拨,可是关机。看来陆西透是真的生气了,他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过关机这种事。忙翻出手机找陆西透打来的电话,拨去他的宅电。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起,但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严厉,很冷淡,完全不是平时听惯的声音,洛洛不由得害怕了一下,才道:“是我,洛洛。”
“啊,洛洛,这么晚,没什么要紧事吧。”笨蛋都听得出,陆西透的声音低柔了下来,似乎都可以看得见他脸上泛起温和的笑容。
洛洛犹豫了一下,坚决地道:“明天起我不理盛放了,你放心。”
陆西透一听,却笑了出来:“傻瓜,又不是多严重的事,我都与你提起过的。我只是生气盛放的态度,我不接受要挟。怎么,你刚才就在她身边听着吗?不过还是感谢你支持我。”
洛洛这才意识到露马脚了,刚才是动用非人手段隐身偷听去的,怎么可以说出来。忙道:“没,我想当然的。我看她气冲冲地拿着你的手机号码走,一定会找你吵架,所以想不理她了。”
陆西透虽然觉得这电话来的时间太凑巧,洛洛的话又是遮遮掩掩的味道,可是他心里感动于洛洛的表态,再说他还是很担心盛放与洛洛说什么的,所以精明如他也没去深究,只是开心地笑道:“谢谢你,洛洛。不过远亲不如近邻,与邻居搞好关系还是必要的。还有以下这个逻辑不成立,你是我的朋友,盛放不是我的朋友,所以盛放也不是你的朋友,这之间不是充分必要关系。人际关系不是小孩过家家。虽然我很感谢你为我捱义气。”
洛洛被陆西透彻底搞混,什么嘛,好像还很不愿意她帮忙似的,反过来教育她一顿。不由赌气地文不对题地应道:“好吧,我煎鸡蛋饼去。”自管自摔下电话。陆西透自然明白是为什么,被洛洛这么个电话一打,刚才盛放那里生的气早烟消云散,想想盛放也是可怜,出国回来后也就十一节那次与儿子见个面,送回时候儿子说她哭得什么似的。毕竟陆念是她身上掉下的肉。陆西透心软了一下,不过还是不准备立刻就打电话回去给盛放,免得让她感觉他的决定是在她的要挟下做出的。找个适当时间再说。
洛洛郁闷地想找两个猫姐姐诉说委屈,可是两猫正看到那只机器猫作恶的高潮,哪里肯来敷衍她,无奈,她只有拉起被子睡觉。
6
洛洛因为替陆西透捱义气,退租前没与盛放打招呼,只在走的那一天写了张鬼画符似的纸条塞盛放的门下。洛洛走得很潇洒,全身只有一只手提电脑包,电脑周围塞满银行“取来”的没用完的钞票,和陆西透送她的化妆品。她本就身无长物,衣服之类都是自己变出来的,现在有了样本,钞票也可以变,所以她觉得背着大包行李很窝囊,不背。
本来洛洛准备了一只背袋,两个猫姐姐可以暂栖背袋里,可是大家一致觉得背袋是给少数民族小屁孩用的,放姐姐很是不当,有损当姐姐的形象。于是洛洛只得抱着娜娜猫,而晒猫当然是强烈要求骑在洛洛肩上,虽然威风凛凛,却也颇受了一点风霜之苦,但晒猫愿意。
自从知道不问自取为偷后,洛洛很是为自己从银行不问自取那么一大箱钞票而彷徨过一阵,决定以后再不做类似行当,要用钱的话,还是自己施法术变吧。洛洛可没想过,这种行为类似印假钞,一样不是好东西。
本来洛洛是想照着地图给的方位,仿效散仙李白遗风,一夜飞渡镜湖月的,被俩猫姐姐反对掉,笑话,寒冬腊月的,那个笨蛋会得愿意没事顶风冒雪的,不要命了吗?他们哪知这种气温对洛洛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洛洛老家那才叫天寒地冻呢。无奈,又是2:1,洛洛只有隐身搭飞机飞上海。民主,有时候也是个大负担。
上海真是个叫人眼花缭乱的大城市,才下飞机,洛洛非要赶着去坐磁悬浮列车。高中物理课本中有有关磁悬浮原理的介绍,洛洛上去前好好东张西望了一阵,看不出什么。坐在上面平稳安静,只有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才可感受到那风驰电掣的速度。至此,洛洛不由在心中冒出个念头,所谓法术,会不会是现今的科技无法解释的高深科学呢?想到这儿,洛洛很是摩拳擦掌了一番,很想赶紧安顿下来,全面开花学习数理化和生物,解开这个可能为晒猫与娜娜猫带来福音的谜团。
下了磁悬浮列车,洛洛又紧着找地铁,传说中的地铁啊,终于被洛洛乘到了,原来不过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洞里穿梭,并无多少悬念,比之磁悬浮还是差了一点。不过洛洛还是从起点坐到终点捣腾了两回,又到人民广场换坐一号线去火车站逛逛,买张地图,头昏眼花地找到陆西透名片上的地址所在,又乘地铁倒回浦东。
陆西透的单位所在地乃是浦东一幢赫赫有名的大楼,洛洛虽然拎着个电脑包,可是衣服太随便,人太年轻,还抱着两只猫,所以保安对着这张美丽的脸思想斗争好久,还是没敢放她进去。洛洛无奈,只得打电话给陆西透。时值下午四点,只在地铁站吃了两条香肠的洛洛早就饥肠辘辘,很不耐烦。不过看见陆西透几乎是冲出电梯,大跨步过来的时候,才阴转多云,见了陆西透第一句话就是:“上海这破地方讨厌,什么地方门口都安个保安,我的两只猫招他惹他了?吃饭都不让进。”
晒猫今天也是一肚子气,以前听不懂人话还罢,现在才知道人类世界对猫有多么歧视,虽然路上啃的两条台湾肠味道不错,肚子不如洛洛那么饿,可是心中那个气啊,出门才知苏格兰折耳猫其实没什么花头,再高价也还是一只猫,难登大雅之堂,这个认知对她打击巨大。所以也不乐意威风凛凛踞坐洛洛肩上了,顺势一倒趴洛洛身上,尾巴卷起来,正好做洛洛的围脖。
陆西透没想到洛洛今天来,而且还是自己找到他单位楼下,开心得不得了,一叠声地请洛洛进门,保安最认识陆西透是谁,哪里还敢吱声,不过心里却是在骂他妈的,两人都可以做父女的了,这什么世道。
陆西透把洛洛领到一个硕大无朋的办公室,指派秘书替洛洛买吃的上来,便立刻道了抱歉,匆匆离开,原来他正在开一个高峰会议,冒死才出来的。等全部人一走,洛洛才坐下,喝一口秘书刚做的咖啡,道:“这个办公室比我们的家还大好多呢,他一个人要那么大干什么?开会吗?”
晒猫跳下洛洛的肩膀,把满不在乎地窝洛洛怀里睡大觉,不理人间疾苦的娜娜猫拍醒,绕着办公室巡游一通,这才道:“气派,真够气派,在上海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这么大的办公室,陆西透一定是金领阶层。不知等下他秘书买什么上来给我们吃,最好是葱烤鲫鱼,红烧划水,沙锅鱼头,干煎带鱼,剁椒盲曹,清蒸,干烧,豆豉,豆瓣等等都好。对杀西米鱼子酱也可以将就。诸如螃蟹龙虾青口珊瑚虾虎皮虾等等都可以,不过一定要活的。如果有虾丸鱼丸等,一定要活杀现做。”
洛洛大咽口水,道:“晒猫,你不早说,现在放马后炮。”
晒猫怒道:“你还说,你们两个见面都还抢着说话呢,快得象扫机关枪一样,我哪里插得进嘴?谁来管过我们猫的死活?我都懒得理你。等吧,反正来什么吃什么,再说我们不能坐井观天,只吃自己熟悉的东西,有时还是得接受新事物的。”晒猫说得头头是道,俨然入了这等大办公室,自己也一下高大起来似的,言语之间,海阔天空了不少。
洛洛饿得肚子乱叫,娜娜猫趴在上面都被吵死,一蹦跳走,也四周巡视起来。很快,秘书便敲门进入,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女秘书,不美,但有气质,衣服穿得也好看。端着盘子进来时候,仔细打量了洛洛一下,刚才陆西透在的时候她不敢看,这会儿仔细一看,立刻倾倒,美女!女秘书自小便是林青霞的铁杆拥趸,眼前这女孩可不就是青霞姐姐的翻版?虽然媒体上都说张柏芝象足林青霞,可是女秘书死不承认,林青霞骨子里透出的女人味却是只有眼前这个女孩子才有个十足十。
食物的香味很快散开,里面正是女孩子看了会尖叫的正宗提拉米苏和起司蛋糕,还有巧克力慕丝,鲜奶油泡芙,可是这对于洛洛这个食肉动物来说无疑是对牛弹琴,勉强道了谢,勉强先吃一个泡芙,总算这个荤味道足一点。晒猫与娜娜猫更是不屑一顾。一个泡芙下去,见那个秘书没走,洛洛只得与之说话:“我叫胡洛洛,你呢?”
女秘书忙道:“我叫云出岫,在陆总手下做秘书已经有三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美丽的人。”
洛洛见她一脸激动,象是追星族的眼光,心里好笑,故意搞她脑子,道:“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见过我这么美丽的人,还是三年来见过的陆总身边诸位女人中我最美丽?”
云出岫立刻明白眼前这个不是容易打发的,忙清了清脑袋,微笑道:“陆总身边女人你只要走出门一看就看见,一个个都是披着名牌工作服用自己小小双手挣命的人,即使漂亮,也早被生活磨去光彩。”
洛洛不由看看自己只会煎鸡蛋饼的手,虽然知道云出岫话里有话,可还是觉得她说得满对的,只得不好意思地道:“等我学习完也上班干活,不知我能不能挣钱。”
云出岫见洛洛这么说,反倒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过分了点,再说眼前此人是上司的女友,不敢得罪,忙笑道:“胡小姐吃着怎么样?还有没有需要?”
洛洛与云出岫谈着无趣,感觉她有种发自内心的对她洛洛的不满,也不知这是什么原因,见问,忙道:“你忙,不好意思麻烦你那么久。”
等云出岫出去,娜娜猫过来道:“都把你当作陆西透女朋友了,所以才看不起你。”
洛洛拿起起司蛋糕,咬了一口,道:“我现在真发现人与我们的价值观很不同了,人这东西虚假得很,没有我们来得直接。”
晒猫摇摇摆摆走过来,看看洛洛盘子里的东西,皱眉道:“还不如你的鸡蛋饼香。人这东西不会享受。”
洛洛道:“你们真的不吃?不饿吗?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如你们这儿呆着,我看见刚才路过的地方有家麦当劳,我给你们买鳕鱼肉去。”
娜娜猫笑道:“你还是趁早别去,麦当劳的那个鳕鱼都没一点鱼味道,也不如你的鸡蛋饼香。我们不饿,你还是自己先吃饱吧。”
洛洛吃着没味道,肚子不饿了,也就罢手,跳起身道:“这个大楼管得那么严,不知里面有些什么,你们等着我,我到处逛一逛,他们不是不让我们进来吗?我偏要到处乱钻。”说完别身子隐去,穿墙而出,见云出岫在外面对着电脑忙碌,过去一看,原来是在上BBS聊天呢。
整个楼层静悄悄的,都是一些挂着总字的人的办公室,门口都有一个秘书守着,只有一个房间有人声,洛洛潜进去一瞧,都是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在开会,陆西透也在其中。洛洛想起以前陆西透说过的做金融男子的着装什么什么的话,不由一个一个地仔细看过去,果然打扮都是大同小异,没劲。听他们讨论的是什么政策之类的话题,洛洛没兴趣,飘出来,钻到上面一层。
上面一层是个国外基金在中国办事处,装修风格又与楼下不同,比较紧凑了一点,也稍微有点人气。不过里面人的着装风格还是差不多,一色的深色西装,同色系领带,没劲得很,走了一圈洛洛便没了兴致。不过见有个办公室门关着,心里好奇,穿过去一看,没人,正想出来,抬眼却见大班台后墙上挂着的墨汁淋漓的横幅,上书六个大字:赌徒是天生的。嘿,这个办公室还真有性格,“赌徒是天生的”,不止笔墨酣畅,这话也掷地有声,不像楼下那些和这一层的那些办公室,即使挂着条幅,也不过是“宁静致远”之类的励志话语,中庸乏味得很。洛洛忍不住好奇,坐椅子上准备等候办公室的主人回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个狂徒,可是整整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人,又不好现身出来问外面大办公室里的人,只得到这人桌上找,很快找到一盒名片随意扔在角落,洛洛抽一张出来要了。原来此人姓胡,不过洛洛心里一早已经认定这人就叫赌徒了。什么时候一定找他见面,这人似乎好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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