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喇嘛瞑目兀自心潮起伏了好半天也没见安有什么动静,不由觉得奇怪,张开眼一看,只见安举着那个手指伸到亮地里细细地在瞧,脸上全是不置信的神色,倒是没有大喇嘛心里预计的恍然大悟,而后愤慨于受骗上当的样子。大喇嘛想,依刚才那一击,她感觉是会有点的,但还不至于受伤,不知她饶有兴趣地举着个手指研究个啥,忍不住问:“怎么了?”
安似被惊醒般回过神来,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大喇嘛,心说刚才被击的感觉好奇怪,好熟悉,就像以前被电击到一般,手指给麻了一麻,但又不很痛,可她又明知自己并没有碰到大喇嘛身体,怎么会被电到呢?不会是青藏一带出来的法师真的神通广大,身上带着强电磁场吧。想到这个,她兴致高涨,,兴奋的对大喇嘛道:“大师傅,我刚刚感觉到手指被你麻了一下,非常奇怪,你怎么会有电在身上的,按说人是不会有这么强烈的电磁场的,能不接触就麻到人,大师傅,是不是你教我的坐功有什么古怪?”
大喇嘛被她的一串话搞得有点懵,心说她说出来的怎么我都听得进却弄不明白。但他好歹还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安压根就没往功夫那边去想。心里不由一宽,回道:“坐功是我们青藏一带黄教世世代代口口相传传下来的,有缘的人不管僧道俗,习得了都终身受惠无穷,哪里会有什么古怪的。”
“可是刚才我的手麻了一阵是怎么回事?”安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拿手背又去碰碰大喇嘛的手,可这回别说气团了,连手指相触都没感觉,琢磨了一下,更是认定问题就出在那个坐功上,于是软语央求大喇嘛再做一遍让她好好感受一下。
大喇嘛见她有兴趣,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喜欢的是什么,他还是有点安心,安明显地对坐功有兴趣,就说明他有希望了。但他还是要敲实了。不想一边的安却忽然拍手道:“大师傅,你教我的坐功是不是武功中的气功?”安想这手上的感觉太奇怪了,决不可能是子虚乌有的法术,最可能的解释只有气功了,她很想知道大师傅轻易就教她的是不是真是气功,如果是,为什么他愿意教她?
大喇嘛也没被她这一问惊住,反而是不解安脸上的欣喜神色,便道:“你哪里看出来这是气功的?”
安疑惑:“不是吗?我不相信有什么法术,我自己做了两遍已经隐约想到,一定是念口诀时候呼吸吐纳触动了人体什么不可知的地方,激发人体生出某个能量场来,这现象除了用气功似乎没其他别的可以解释。”
大喇嘛又被她话里的几个词搞得一头雾水,猜度这可能是她们的异域文化了。但他还是听出了个大概,笑道:“小施主恁的聪明。”
安见他即不承认也不否认,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考虑,双眼一转计上心头。她跑去叫门外下人退出十步,关上门窗,这才认真地问道:“大师傅的门派是不是有什么规矩,说门内武功只能传给佛家弟子?所以大师傅传了我气功口诀却又不点明,只是因为喜欢我但又不舍得我落发做了尼姑?如果是这样,我非常感谢大师傅。”说完走过去抱住大喇嘛脸贴了下他的脸。
大喇嘛平时虽然笑容可掬,但一般人都对他敬爱有加,老远路见了就弯腰作礼,几十年来哪里会有人对他做这么一副小女儿态的,虽然很不习惯,可心却早软成一滩稀泥。他微微有点尴尬地把脸侧开一点,笑嘻嘻的道:“哪里有这种说法了,只是怕你嫌练功辛苦,我才马马虎虎教些强身的东西给你,以后你也可以少得些头痛咳嗽的烦恼。”
大喇嘛是很想看看安听他说完有什么反应的,但安却在他说话间就着他肩膀一滚,双腿支地牢牢与他做了个背靠背,等他说完,她在后面拍着手吱吱笑道:“大师傅果然比人家一般人厉害,一说话全身都会震动,我靠着你的背就象靠着个大音箱似的。一定是大师傅内功精湛所致。”大喇嘛这才明白她小猢狲般转来转去是做什么了。“既然没那种说法,我也松了口气,我倒不怕剃头发念佛经,只是烧九个香疤一定疼得很,没肉吃也很要不得。既是如此,我向大师傅郑重推荐一个弟子人选,此人之聪明天下无双,良心也是非常不错,性格更是非常可爱活泼,有此人做你徒弟,保你衣钵尽传,甚至发扬光大。嘻嘻,那个最佳人选就是我。”
大喇嘛听了大笑,其中既有笑安自吹自擂的,也有笑自己太过谨慎与安猜了一早哑迷的,更是老怀大慰。安却被他笑时震得更激烈的背震得发晕,也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忙跳开问道:“怎么了?”
大喇嘛笑道:“你确实聪明,我至今还没见过脑子比你更好的,良心嘛,不坏,但小狡猾太多,以后必定会让我头痛万分。”
安一听就知道大师傅承认收她做徒弟了,一天的努力得逞,高兴得尖叫一声,双手一撑大喇嘛的肩跳起来,又重重压到他背上,欢呼了几声,也不忙下来,自管吱吱地笑道:“大师傅,嗯,不对,以后该叫你师傅了。师傅,你的头皮几天没刮了吧,刺得我生疼,待往后我学了你的本事,我来好好替你刮刮,免得你自己刮后脑勺看不见。不过我现在可不敢,前两天黄大块的脸皮给我刮得血糊糊的,连劳亲都看不过去,所以这个马屁我还是留着以后再拍。”
大喇嘛哭笑不得,费尽心思却收了个这么没规没矩的徒弟,才入门就敢翻上师傅背脊大做道场,可自己偏又喜欢她这样刁滑可爱,一点也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看来以后的日子有得烦恼了。他运功在掌团团抚了遍自己的头,笑道:“看见了吗?”
安见他掌到发尽,转眼头上的发茬就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忍不住“吔”了一声,对这个新拜的师傅五体投地。
第五章
却说那日何笑之在茶馆拖着黄大块逃跑,本已出城觅到妥当地方躲将起来。偏生黄大块对出师不利空手而回很不甘心,趁师叔出去买菜买米之际一人悄悄溜了出来,暗想师叔恁的胆小,千里迢迢来到沈阳,只知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连根鞑子毛都没碰到,好不憋气。不如自己杀将回去,碰不到皇帝,最起码结果几个鞑子也好。他此时也还不知道皇太极刚死,城里外松内紧,关查非常严密。而他最没想到的是连城门都还没摸到,便已被安和劳亲设计捉拿,关到睿王府密室里,最最窝囊的是醒过来连怎么被捉的,被谁捉的,现在关的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何笑之回住处没见黄大块迎出来便知有异,里外翻遍都不见人,心中早就知道师侄肯定是回沈阳去了。他这次出来本是雄心万丈誓杀皇太极的,但甫一进宫打探便遇上高手相阻,便已明白鞑子皇帝身边能人如云,他未必能讨得了好儿去。而大块师侄更是被人记下行藏画了像到处追拿,他们如果再呆下去,一定是凶险万分。本想就此作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着这付好身手投军抗鞑子去,不想千算万算,算不到大块师侄会如此不甘心。两人当初一起兴兴头头出来,万一师侄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没脸回去交待。当下饭也不要做了,提起轻功循路追了下去。
也合该是黄大块倒霉,碰到劳亲和安这样的机灵鬼,把他捆成一捆大草,又把自己装成庄户人家孩子,饶是何笑之与他们一起等城门洞开,一前一后进的城也没发现其中的奥妙来。
睿王府规矩甚严,清晨劳亲驮人进门的事谁都不敢往外说。因此何笑之从城东打听到城西,又央人到刑部大狱探问,几天下来都没黄大块音信。他不知道黄大块此时正咆哮如雷地在睿王府地底下撞铁栏杆。
两天后他居然看到自己的画像也被贴到各大路口显眼处,何笑之凭此猜测黄大块一定被人捉了去,否则他的画像也一定会一起给贴出来的。因风声太紧,何笑之不得不刮掉颌下胡须混出城去。
谁知天雨偏逢屋楼,回到原来觅到的藏身空屋,却见柴扉紧闭,里面隐隐传出串人声来。他一路受挫,心里本自郁闷,再也忍不住连住的也给人霸了去,当下一脚踢开院门,飞身跃进天井,大声怒斥道:“什么人敢占老子的住处,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甫落,只听“咿呀”一声,一扇破窗抖着灰烬跌跌撞撞打了开来,里面一个女声轻轻地似叹非叹地说了声:“呀,是你的啊。”声音如空谷水流般圆润清柔,直听得何笑之回肠荡气,楞在当地,傻傻地看着窗口露出一角洁白的纱衣来,可等了半天里面再没一丝动静,那角纱衣也隐了进去,徒留下无穷悬思。何笑之那时气自然已经没了,不过他骗自己说那是因为他好男不与女斗。他忍不住地傻站院中空想里面是如何的幽兰般的美颜。
也不知楞了有多久,只听后面有脚步声轻轻传出,转眼间声音就到了院门口,何笑之暗惊:此人好俊的轻功。忙运气于掌,装做若无其事地转身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个野人般的年轻男子,头发乱蓬蓬如柴草一般在风中微颤着,半掩着那双闪着兽光的眼睛更形骇人。那人右手中握着把叉,上面尤自凝着新鲜血液,左手拎着两只野兔和一串野果,看来是打猎刚刚归来。见了何笑之也不打话,只是狠狠地盯着他,那眼神似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下去,饶是何笑之绝学在身,仍是看得心中一寒。
两人谁都没说话对峙了很久,里面那女声忽然说道:“阿弟,你回来啦?”声音中透出的温暖让何笑之恨不得倒退几十年做她承欢膝下的小弟弟。
那阿弟仍没说话,只是轻轻在地上顿了顿手中的钢叉。双眼还是紧紧盯着何笑之。
里面又有声音传出:“阿弟,这位老先生说这里是他的房子,你来扶我,我们搬个地方住吧。”
那阿弟仍是不语,但这回却是提起钢叉摇了几摇。至此,何笑之也隐隐猜到那阿弟可能是个哑巴。听得那女的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她行动不便,何笑之虽已年过半百,怜香惜玉的心也未必有多少,但对着那抹好听的声音竟也心软了,拱手对那阿弟道:“算了,令姐既然不方便还是别挪动了,我也是几天前暂时借居此地,算不得什么主人,你们自己安歇,我再左近看看找个空房去。”可话是说了,脚却舍不得动,很想再听听那么动听的声音,哪怕是一字半句,连他自己都暗骂自己不正经。
里面的声音又道:“如此就谢过老先生了。这屋子不只一间两间,老先生如果不嫌,就和我们姐弟一起住吧,互相好有个照应。阿弟你也别站着了,赶紧收拾吃的,请老先生一起吃饭。”
这一句挽留听在何笑之耳朵里简直较之西方迦陵鸟的叫声尤胜三分,他自忖不是好色之徒,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女子的说话会如此舒服受用,让人只想乖乖照她吩咐的去做。
只见那阿弟推门把野果子送进内屋去,何笑之看着恨不得眼光能打个弯也一起跟进去瞅瞅,只得一人徒自在外倒吞口水。不多一会儿便见那阿弟推门出来,很不情愿地分了一只野兔给何笑之。然后也不借助任何工具,拉撕着剥去兔皮,挖出兔肠子往墙外一丢,雪手捧着个血兔凑到嘴里就吃。何笑之看他用牙齿咬着拉下一块腿肉,鲜血顺便沿着嘴角流下,胃里不由一阵阵抽搐,似乎隔夜饭都要倒呕出来,忙转身避过不看。但手中那只野兔却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了。他一生行走江湖,生吞活啖的事也不是没见过,但人家也都是洗净污血收拾过一二的,那阿弟这样的吃相,倒是象野兽更多三分。
若不是听过里面女子应对斯文,何笑之难保不会怀疑里面做姐姐的不知会如何的茹毛饮血。如此斯文女子与如此野蛮弟弟为伍,她也只有挑点野果裹腹了。
何笑之只得出去找个野店吃点东西,回来也没忘记带点粗制的糕点。推门见里面一点灯火也无,好在他是习武出身,就着点昏暗星光,约略能看出房里的摆设。原来他留在地上的那只兔子已经不见,估计是被那阿弟拿去生啖了。倒是那阿弟的两只眼睛在暗夜中发出幽幽亮光,象足草间伺机扑食的野兽。
他把糕点从怀中取出捧到手中,小心翼翼地对着内屋的门道:“姑娘还不曾睡下吧?我出去买了些糕点回来,山野之地也没什么好手工,你试着吃吃看?”
里面沉寂了一会儿,才叹道:“先生真君子人也。阿弟,你帮我谢过先生。”这一叹叹得何笑之心尖都抽起来了,他仿佛看到这里面的女子随着这么个野蛮弟弟餐风露宿走来,一路吃尽非人苦头。这种弟弟连他这样的武夫尚自忍受不得,何况她一娇滴滴怯生生的女子?兀自有的没的地想着,也没理会那阿弟一把抓过他手中的点心送进里面去。
过一会儿那阿弟出来,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又窝回他原来睡觉的地方。不过何笑之手中又放回那包点心。他正错愕间,只听得里面女子说道:“多谢先生。我吃一个已经足够了,其他的浪费了也是可惜,还是请先生留着明早点心吧。先生可是从沈阳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何笑之这回兴冲冲跑来鞑子皇城想杀个把鞑子皇帝回去,不想劳而无功不说,还陪上个黄大块下落不明。若是别人问起,他不回答不说,心里还会狠狠猜疑那问的人是不是有意要他好看。但里面那姑娘一问,他竟是想也不想地回到:“是,今天刚从城里出来。”
那女子又叹了声,道:“天可怜见,我们姐弟一路坎坷,终于今天碰到先生了才得事事顺心。”
“姑娘大远路赶来,只为到沈阳?”何笑之被那女子的话说的心里暖暖的,刚刚在沈阳城中失去的气概似乎一五一十又跑回身上,现今只想两肋插刀,给这个可人的姑娘做点什么。
“先生在城中几日,可曾听说个一个传奇小女孩单名叫安的?据说她刚刚击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棋王千子劫王洛阳。”说话间,似是不胜体力,轻轻地咳嗽了几下。
“姑娘要见的就是那个小姑娘吗?坊间传说她在客店里谈笑间杀得王洛阳丢盔弃甲,后来被睿亲王识才迎进王府去了。”何笑之自己在沈阳灰头土脸,自然一说到大名鼎鼎的王洛阳也没在沈阳讨得什么好处时,心里安慰不少,要换了面对的是其他人,他一定添油加醋地多多“美言”。“她进王府了吗?那可就麻烦了。”听里面又幽幽叹了口气,何笑之竟提着焦虑的心而不敢插嘴,怕惹里面姑娘更难过。“先生既然知道那局棋,一定也知道王洛阳答应安三个条件和万人屠其人了吧?”
何笑之忙道:“万人屠花春花乃当今第一回春圣手,据说她为提高医术,当年见死人就抢,抢得死人就剖,搞得她的居所盘丝谷外白骨成堆,阴风惨惨,寻常人等除非是病入膏肓,否则是断不敢上门求医的。连她的未婚夫师兄王洛阳都被她吓得发下重誓落荒而走。如今两人该是团圆了吧,但愿万人屠改了原来的性子就好。”
里面女子叹道:“人的性子娘胎里生就的,岂是那么容易改了的。如今那花春花放出话来说,她新婚燕尔,任何人休得干扰于她,哎,江湖上人一辈子打打杀杀的,谁敢保证自己不会哪一天有个三长两短要求上她花春花的?她这一放话,寻常人哪里又敢吱声了。更有好事马屁之徒纠集闲人拦在她家盘丝谷外,替她一并挡了找上去求医问药的病人。可就苦了我们这些该当有此劫数的人了。”外面忽然吹过的一阵风晃动破窗发出悠长而凄凉的一声“吱——呀”,和着里面轻轻传出的咳嗽声,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揪人心肺。
“莫非姑娘是想求安这个小姑娘帮忙,让她通过王洛阳请花春花出山?嗯,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这也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我们姐弟也是天缘巧合,让我们得遇先生。只是,那女孩子人在王府,我们怎么见得着她呢。”
何笑之一听马上慨然答到:“姑娘放心,事在人为,何某愿帮姑娘此忙。”他此时豪气盖云天,竟似是忘了才刚有过的折戟之辱。在他心中,如今最要紧的就是那姑娘的安危了。
“咱们萍水相逢,怎么可以麻烦何先生干冒如此风险,哎,生死由命,再看看吧。”
何笑之道:“姑娘何出此言,王府门禁森严自是不错,但还不很放在我等眼里。姑娘不急,待我明早进城打听仔细了,一定替你请出那位小姑娘来。今日但请姑娘放心安睡,明日何某自有计较。”
果然第二天天方开亮,何笑之便已悄悄起来,吃过昨夜传回来的点心,一个人掩上门出去了。
待得他脚步声远去,里面女子唤道:“阿弟,你跟上看看去,他吃了我们的十香迷魂散,又被我昨晚用魅惑魔音乱了心志,一定是勇往直前得很,但就怕他伤了那个小姑娘。你看仔细了,他平安把人拿回来便罢,如果他对安有什么危险举动,你一叉杀了他,然后恭恭敬敬向安行个礼自己回来,千万别强拉她回来,我们还要好言好语求靠着她呢。”话音甫落,那阿弟铁叉一晃就飞纵跟了出去。
却说何笑之一腔热血地混入城去,白天细细踏看了王府周围地形,傍晚趁着王府人等吃饭的吃饭,换岗的换岗之际,悄悄跃入后园,捉个仆人问了安的去处,这才点了那人昏睡穴,剥了他的衣服换了,把人塞进山子石里掩好,又等得一会儿,待天色擦黑,这才依那仆人所说找去。
七绕八拐,总算见到一垣粉墙隔得个遗世独立的小院,里面灯火辉煌,院外门岗森严。何笑之正想着该从哪里进门时,只听远处有一女童声音传来,不久只见一个小女孩绻着双腿离地,拿双小手吊挂在一个高大喇嘛右臂弯上缓缓行来,一路埋怨不断:“师傅你越来越独断了,早知就不拜你做师傅,我都几天没好好合眼,刚刚在阿姨那里睡得好好的,你又来叫起我,你不知道阿姨的手香香的软软的,摸着我的脖子有多舒服,我一辈子都没这么好睡过,偏你来打断我,好啦,我现在全身酸软没力气走路,你得负责。”
何笑之认不出喇嘛是谁,但看他走路的架势,一定是个内外俱臻的高手,何笑之自问不如。那小女孩不知是谁,但能在这等高手面前如此放肆的,恐怕该是王府的什么格格。
殊不知这两人正是安师徒俩。大喇嘛这几天又喜又忧,喜的是小徒弟接受能力极强,什么东西她都一遍过掉,便能做得极好,忧的是小徒弟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刨根问底,常让他摸不着头脑不说,更别说该如何回答,觉得在徒弟面前没面子得很。如今她见问不出什么效果来,就时时念着去杀个人剖开来瞧瞧,到底这穴道什么的在人体中是如何分布的,幸好前次提时刚巧被多尔衮听到,大笑着答应她什么时候杀犯人时给她留几个用,否则大喇嘛都怀疑这小东西哪天会想出什么招儿来迫他去杀个人来给她用用。不过大喇嘛还是喜欢她得紧,小东西精灵古怪,给他带来不知道多少乐趣,而且提出的有些问题往往一语中的,连大喇嘛自己都觉得受益不少。
此时见她一头地埋怨,便笑道:“小东西,胆子越来越大,连王爷叫你都敢推三阻四了,你就不怕王爷迁怒劳亲他们吗?”
安继续挂在师傅手臂上不肯自己走路:“师傅,你不知道,我昨晚又想了一宿,总觉得练了功后发出来的气古怪得很,我叫双胞胎姐妹拿着细纸头发丝绸在我的气团里晃,果然,出来的现象与我的猜测一分不差,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那一定是能量场了。但我总是搞不懂它的产生传送机理,穴道之说又太不切实际,很想……”
“好了,小姑娘总提杀人剖尸的,夜里会把人吓死,以后难保人家也叫你万人屠。”
安想起大喇嘛不久前告诉她的掌故,不禁大笑:“哈哈,我以后有时间一定要见见这个花阿姨,向她印证一些事情。”边说边就着师傅的手臂打秋千。
大喇嘛却一时收住脚步,冷冷的对着何笑之藏身之处道:“这位朋友哪里来哪里去吧。”
何笑之听得他们说到万人屠,又听小姑娘叫是花阿姨,心里便有点怀疑那就是安,现下被喇嘛一喝,知道行藏已露,照以前的谨慎劲儿,他早该趁机收蓬,乖乖离开。但此时他心中全是那女子无望的叹息声,平地多出若干个大胆来,竟闪出藏身之地,点足一跃,向安飞奔而去,只想抓过安回去讨那女子欢喜。
大喇嘛也没挪身,等何笑之飞身近前,挥出空着的左臂一掌击向他往安探去的右掌上,何笑之识得厉害,收手不及,只得倒地一滚,非常狼狈地避过这一掌。安忙伸腿跳将下来,躲到师傅身后,但又忍不住探头出来看热闹,待倒地之人一个鱼跃跳起,她惊叫道:“师傅,是何笑之。”她心想,莫非这人已经知道是她捉了黄大块,来报复来了?
大喇嘛就着灯光一看,果然是何笑之,便也以为他是来找黄大块,点点头道:“你能躲过我这一掌已是不易,但王府里面你需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去。哪里来哪里去吧。”
安忙补充一句:“你放心,你师侄黄大块还是整块的,一块都没缺。”
两人本以为何笑之会得知难而退,不想他两眼迷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提你回去。”说完竟又蹂身而上,右手挥掌击向喇嘛,左手五指捏诀,走了个蛇形,直指躲在师傅后面的安。
大喇嘛见此只得身形一沉,双掌齐出,心想你既然不听劝,王爷又正派人寻你,我也不必怜惜你一身武功了。哪知旁边忽然如奔猿般窜出一人,二话不说,举叉直刺何笑之后心。何笑之正用心应付前面大喇嘛的凌厉掌风,哪里还分得出手来抵挡,只觉后心一凉,低头只见胸口露出个叉尖,拼着力气回头望去,却不是那个阿弟是谁?但此时他已油尽灯枯,连抬指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索眼睁睁看着那阿弟稍一用力拔回铁叉,他失去支撑,一头栽地倒下,死不瞑目。
那阿弟收回铁叉往地上一插,冲着安伏地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这才逾墙而走。他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把安师徒两人搞得一头雾水。见他走掉,安才问道:“师傅,这人是谁?干嘛拜你?”
大喇嘛道:“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使叉的。他不是在拜我,他拜的时候眼睛看着你,一定是拜你。”
安不解:“我有什么可以拜的?又不认识他。啊,对了,他一定知道我做了活佛师傅的徒弟,想先和我讨个近乎,以后大家方便。”见有卫兵过来拖何笑之尸体,她忙叫道:“哎,哎,别拖走,我还要用。”这大好机会她怎么舍得失去。
大喇嘛见众卫兵为难地看着他,只得道:“把人拖到马场那块大青石上去,明天我要仔细看看。”说完冲安摇摇头表示心里的反对,可他也知他的反对是怎么也拉不回安的心思的,只得道:“走吧,王爷也要等急了。”
第六章
平时安进多尔衮的书房厅堂直进直出就是,偶尔她还收轻脚步去吓多尔衮一跳。可这回她才走到正厅门口,旁边一个卫士即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安姑娘到。”冷不丁地一声,还真把安给吓了一跳,这才去注意门口果然多了很多卫兵把守,而且还多了几个着宫装的人。大家看上去都严肃得很,安这才明白多尔衮为什么要出动她师傅来叫她了,敢情事情真是要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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