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被田景野哄骗着一起将陈昕儿一家送回陈家,然后去万豪替陈昕儿退房结账。UC小说网:http://www.ucxsw.com/一离开陈家,宁宥就急不可耐地问:“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大秘密?你们今晚聚会的那些话题我可不要听了。”
“我们开个盘口,如果我说出来让你大吃一惊,你输我个什么东道,要不我输给你。你说你输什么吧。”
“呸,好像我必输似的。我押……好消息的话,我押你夏天行头两套,坏消息减半。我是真受不了你的烂品味。”
“哈哈,这个东道真好。我就压今年一年帮你免费理财。行吗,行的话,我开盘了。”
“本大仙算无遗策,还有什么能让本大仙吃惊的,依我所见,你是借口送我一个大利是。”
“哈哈,洒家也是算无遗策,自然是可把盘口开得大大方方的,做个无本钱人情。你晓得,我赶去医院之前是在简宏成弟弟家里,我出来时看到你弟弟和一个文静秀气的女孩子站大门口。我掐指一算,这俩是刚谈起来吧。怎样,两套行头?”
宁宥大惊,宁恕可是怒气冲冲出门,怎么会变成与女孩儿谈恋爱去了。尤其是,她还以为宁恕专心致志图报复简家呢,想不到他还在恋爱。她吃惊了会儿,渐渐露出笑容,“但愿宁恕变得有人味点儿。两套行头必须的。”
“说到人味儿,我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宁恕跟简宏成是怎么回事,宁恕对简宏成下手太重,真不像是因为简宏成对你纠缠不休。由此我想到你对简宏成的拒绝也是莫名其妙。怎么像是两家有国仇家恨一样?我看到宁恕与简宏成相对时,心里真是觉得,宁恕需要点儿人味。原来你心里早已明白。”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后凡是宁恕找你聊简宏成他们家的事,你什么都别告诉他,也别帮他。”
“同样的问题,你跟简宏成给我同样的答案。简宏成也让我别问,他还说他投鼠忌器,那个器就是你。你们两个总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宁宥叹了一声,只能一叠声地“别提,别提,别提”。
酒店大堂。宁宥上楼去帮陈昕儿收拾东西,田景野在总台前面背着手踱来踱去等待。不料,他看见简宏成匆匆进来。他走过去喊住简宏成。“你还来干嘛?宁宥在房间收拾,你别上去了。不方便。”
简宏成一愣,看看电梯那头,道:“哦,你们把陈昕儿安置好了?”
简宏成问得太轻描淡写,田景野有点儿不满,“哦,这么些时间里,你都没关心一下陈昕儿的去向?啧啧。她爸妈把她接走了,看样子她爸妈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寝皮,你少走夜路吧。你又回来干嘛?”
简宏成根本不在意田景野的责备,道:“我约到我姐新任用的总经理,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不想捂到明天啦。”
田景野“嘿”了一声,作势让开道,不高兴说话。
简宏成了然,“你怪我在陈昕儿的事上不用心,是吧?我早告诉你了,我对她不仅仅是厌恶,那种日积月累的厌恶。作为老同学老搭档的交情早磨损光了,尤其是一想到那些交情一直在被她利用,我连沾手都不敢了。懒得多说。”
田景野点头道:“也是,我如果有事没事跟宁宥谈郝青林,她也会烦我。你去忙吧。”
简宏成点点头刚走出几步,田景野在身后冷不丁地又飞上来一句,“我刚才问宁宥你俩到底有什么国仇家恨。”
简宏成猝不及防,惊得一下子倒退几步,回到田景野面前,“她怎么说?”
田景野看着简宏成,道:“她没怎么说。但我想我摸到答案了。别见怪,我夹在当中,我得清楚我的角色。”
简宏成盯着田景野,好一会儿才道:“除此之外,你别想太多。”
“去吧去吧,忙你的去。你也别想太多。我一向相信你们两个,知道我即使再无知,你们两个对我也不会有恶意,但我怕被宁恕利用。”
简宏成耸耸肩,想说什么,可想来想去,什么都没法说,只得告辞。
田景野看着简宏成的背影,不禁可惜地摇头。他心中迅速将各种蛛丝马迹拼图了起来,宁宥的父亲,简宏成的父亲,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简宏成走进男助理住的套房,套房客厅坐等的却是宁恕公司的小童。他去一趟宁恕的公司便将门道摸了个清楚,随后便让助理着手迅速行动了起来。他是个不愿将工作留到明天的人,他即使被陈昕儿的是打得满头是包,也不影响他有条不紊地处理其他事的心境。
小童见简宏成进来,就起身客气地道:“你好简总,听说你是我们吴董的朋友,不知有何吩咐。”
简宏成请小童坐,他坐到小童旁边,单刀直入地道:“我烦宁恕,但我又不能拿他怎么样。我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是把他调回总公司。我了解到你很希望留在这儿,把宁恕换回总公司。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愿望,不如我们联手?”
小童原以为简宏成找他是为买房什么的,完全没想到是拿宁恕开刀。他一时回答不上来,又不知道简宏成此人是忠是奸,只好保守地道:“我们的顶头上司非常欣赏宁恕。”
简宏成没搭理小童的态度,他冷峻地道:“我还有一个想法,是找我大学师兄——你们的吴董,让他把宁恕调走。但这么一来就未必有你童先生什么好处了。然而我喜欢做每件事的时候创造更多得到好处的赢家,我更想与童先生交个朋友。不知童先生意下如何。”
小童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能不能打听一下简总为什么烦小宁。”
简宏成直言不讳:“宁恕前不久刚刚设计帮一个江湖人坑了我九千万人民币。”
小童脱口而出:“难怪他前阵子工作心不在焉,被上司责怪。简总需要我做什么?”
“很好。我的助理会详细跟你商讨细节,童先生,谢谢你的合作。我在隔壁还有一个会见,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各遂所愿。”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但简宏成告别小童走出门,却并未急着赶去下一个会见,而是在门口发了一下呆,然后立刻飞奔起来,抢入电梯,又横穿大堂,一看见田景野正在结账,而宁宥站在旁边看,他才缓了一口气,改跑为走,大步走向宁宥。
宁宥听到身后有剧烈响动,便警惕地回头瞧,却见是简宏成大步流星冲她走来。她迟疑了一下,却回头提醒田景野,“田景野,有人找。”
田景野回头,却分明见简宏成是冲着宁宥去的。他不禁一笑,回头继续结他的帐。
简宏成却道:“我找你,宁宥。我再确认一下,宁恕愿不愿意罢手。”他见宁宥听了后拿眼睛看看田景野,便道:“不用瞒田景野了,那猴精已经猜到大概,刚猜到的。”
宁宥心里乱跳着看向田景野,见田景野很平常地收起发票,收拾好皮夹,又很平常地回头走过来。她不禁拧起了眉毛,背对田景野,没好气地对简宏成道:“你要做便做,不做便不做,别再三留难我,蝎蝎螫螫地做什么。”
田景野连忙退后一步,藏到宁宥身后,不让宁宥看见他的怪笑,因他深知简宏成必然无言以对,硬生生地吃瘪。
简宏成果然没话说,只能横田景野一眼,很是诚恳地解释道:“我真没对田景野露一丝口风,完全是田景野猴精。”
“要不是你鬼鬼祟祟的,田景野能猜疑吗。还真别赖田景野。”
田景野在宁宥身后很是狐假虎威地道:“对,简宏成浑身上下都是线索在喊看这里看这里,这是一点儿不假的,他最可恶的是还假惺惺地表态他什么都没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哈,这点鬼蜮伎俩是瞒不过咱们的。”
宁宥与简宏成悻悻的。尤其宁宥本来莫名地脸红心跳,却被田景野一阵插科打诨消解了去,很快平静下来,眼皮都没抬地对着简宏成道:“宁恕再怎么着都是咎由自取,你损失巨大,能忍到今天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简宏成小心地看着宁宥道:“可今晚我看见宁恕在谈女朋友。那女朋友的家庭看来不错,那种人家必是要求门当户对的,万一我动作起来刀剑不长眼……可我又不能净挨打不还手,我最起码得想办法止损,你说呢。你再想想,宁恕已不小了,他损失得起吗。”
宁宥哭笑不得,却一言不发,只是嘴角噙笑斜睨田景野。田景野也是笑,拉起陈昕儿的行李箱道:“走,我先送你回家,再把行李给陈昕儿送去。”
“可宁恕……”简宏成说了三个字就自觉闭嘴了,因两个人笑吟吟地走了,谁都不理他,将他一个人扔下。只是,简宏成冲着田景野的背影飞刀子。可又醒悟过来,他早已与宁宥说了再见,人家再怎么样,也与他无关,他一再自作多情做什么。简宏成唏嘘良久,看着两个人出大门,才无精打采再回楼上去。
田景野走到外面,才问宁宥:“宁恕不罢休?”
宁宥道:“我拉不住他,他既然有他的想法,他也该有心理准备。只是我挺对不住简宏成,他肯定是手下留情的。”
田景野道:“要换个人,宁恕前面做的事够半夜让人打断腿了。一句对不住简宏成显然不够,你得阻止宁恕。”
宁宥不答,走到车门边才道:“我跟简宏成的事,请你千万保密。”
“我多嘴只是一个原因,简宏成早猜到宁恕在他姐被坑那事里所起的作用,但他一再跟我说他投鼠忌器,让我别在你面前提起。你得有所行动,吃定了简宏成可不好,按说你也不是那种人。恕我直言啊。”
“我已经跟宁恕吵两顿了。其实还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你别置身中间了。”
田景野点点头,等两人都坐稳了,他启动车子滑出去,一边道:“知道简宏成为什么毕业后老老实实在原单位做足三年才脱身吗?”
“不是为了一个北京户口?”
田景野摇头。“大四时候他爸已经去世,他从富二代变成比我还穷的穷光蛋,只好到一家单位勤工俭学。他这人只要认真做事,没人不喜欢他不重用他的。那家单位想跟他签合同,让他毕业就到那家单位工作,他还不肯,他说他已经摸清这一行的门道,想自己做。当时你给我一封信,说你要到北京面试,让我帮定校招待所的房间三天,帮买回家火车票,还记得吗?我想你面试就在简宏成学校,住到他学校招待所去岂不是更方便。结果简宏成却不肯让你一个人住招待所,说是危险,反正是各种借口,他就是要设法让你到北京吃好住好玩好,万万不能因陋就简。可那时候他没钱,他养自己之外,还得养他弟弟,他便去找上司借钱。”
“呃,慢着。当时你不是说那宾馆房间是你们会务多出来的,巴拉巴拉好多理由,反正就是便宜不捡白不捡,悄没声儿住着便是。哎哟,也是,当时都还什么职位都没有的穷学生,哪捡得到这么大便宜,何况还是四星级的呢。我当时可真没往那儿想。简宏成就为了那三天房费卖身三年?”
“对。不过那三年他也不是童养媳,第二年就被公司派到深圳开疆拓土,做了诸侯王。他生意的人脉就是那时候积累起来的。他对你这样子,婚姻方面你尽管拒绝他,必须坚壁清野,但别的方面你可别太对不住他。这冤孽有时候看着也蛮可怜的,呵呵。”
宁宥“哎”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可真说不出其他话来。想想大四时候两人已经有四年没接触,简宏成一再给她写信她从来不回,可简宏成却能为她的享受拼却三年。如今简宏成还不知得在宁恕那儿受多少委屈呢。宁宥心中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想来想去,她给宁恕电话,她还是得跟宁恕谈。
宁恕带蔡凌霄吃奶酪蛋糕喝酒的地方就在简家那商场的对面。他对那周边早摸得熟透,才会连哪家店里有什么蛋糕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和蔡凌霄选择靠窗的位置就座,他告诉蔡凌霄:“看到对面那外立面杂乱无章的五层楼商场吗?我回到老家以来,已经无数次坐在这个位置,对着那商场浮想联翩了。那是多好的位置,多稀缺的地段,随着周边配套上来,那地方完全应该开发成一个集商贸娱乐办公为一体的商业建筑,那面积竟然也是恰到好处,就是那么的巧。可惜那业主正内忧外患,无心跟我谈开发,就忍心让那么快风水宝地荒着,诶哟,可惜得我天天有时间就来看看它,真职业病到极点了。”
宁恕一边说,一边拿纸笔唰唰唰勾勒出一幢他设想的建筑物来,推给蔡凌霄看,“想法成熟吧?是我总结以前那个项目的优劣构思出来的。做我们这行的又与其他工商业有所不同,我们做一个项目,就相当于在热闹的公共场合树立一座起码矗立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丰碑,想想我过世后我的项目还在,怎能让人不痴迷。呀,你看我一说又说到工作上去了,不好意思,我太无聊了。”
可蔡凌霄却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得宁恕特神采奕奕,浑身上下透着有灵魂的帅气。“不,不,你说得有意思呢。可是为什么那商场的业主不想开发呢,内忧外患管内忧外患,好项目可是必须分秒必争的,如果等附近也建起类似的商业建筑,人气先被带走了,他不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吗。”
“说来话长。这家人夫妻反目,先生拐了一笔巨款逃出境了。惊讶吧?太太却被她亲弟弟威胁,不得打这商场的主意。本来那太太倒是挺想卖出这商场,以缓解集团公司营运压力的。完全是一笔糊涂账。”
“豪门恩怨啊。”
“哈哈,还真是。这家人有传统的,家人之间白刃相见,比对外人还狠。我没法着急,只好慢慢做工作等时机,先发展别的项目。这酒怎么样?”
“特别香。”
“太好了,你喜欢它。其实我不太清楚这种蛋糕好不好吃,好像也还行,也可能是我饿急了,吃什么都好吃。”
蔡凌霄忍不住地笑:“你回老家工作才没多久,对那家商场已经知己知彼了解那么清楚了,却不知自己爱吃什么,真不是吃货呢。”
“这不是拉你过来鉴定吗,哈哈。还行吗?要是行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拖你过来对着那商场发呆了。一个人发呆总是不对劲,总想着背后会不会有人猜这怪叔叔在干吗。”
宁恕尽力寻找话题,逗蔡凌霄开心。宁宥来电时,蔡凌霄的笑声透过手机传到宁宥耳朵里,宁宥道:“约会很开心啊。那我就放心了。明早别安排节目,我跟你有话要谈。”
“好。妈有没有说什么?”
“我也在外面。要不要给你留着门?”
“当然,想哪儿去了。你们都早点儿休息,别等我。”
宁宥想说什么,可想想那边正约会愉快,她只得罢手了。叹口气对田景野道:“明早谈。现在不破坏他约会。”
田景野“呵呵”一笑,过会儿慢条斯理地道:“以简宏成的风格,明天就该摸清那女孩的底细了。让宁恕赶紧罢手吧,他的辫子太多,连我都想得到该怎么抓,他别太胆大妄为了。”
宁宥只觉得脑袋吱吱地疼起来——
拉菲莱斯古堡又香又甜,不知不觉便容易喝多了。即便是同学在酒吧聚会都话不多的蔡凌霄这会儿话也多了起来,而且把太晚要回家这种事抛到脑后。而宁恕悄悄地喝得不多,再说这点儿酒对宁恕的酒量而言如毛毛雨,还不够他润口呢。两人喝光一瓶酒结账,蔡凌霄转着酒瓶子问宁恕:“这酒有香槟的度数高吗?为什么喝着不呛啊。”
宁恕一边签字一边笑道:“你酒量行啊,这比香槟的度数高,回头可千万别在你妈妈面前暴露出醉态来。”
“切,我又不是小孩,这么点儿酒怎么会醉。”蔡凌霄说着却到处乱看,自言自语:“咦,我的包呢?”
宁恕爆笑,“你从家里出来,没带包。哈哈,还说没醉。”
蔡凌霄脸上挂不住,扭头就急促地往外走,可酒意上头,脚步踉跄,走出门外便是复杂地形,她一不小心就往前扑去。宁恕连忙伸手揽住她,想再指出蔡凌霄喝醉,可又知道这会惹恼她,于是只是看着蔡凌霄笑。蔡凌霄撇开宁恕的手臂,娇嗔跺足道:“不许笑我啊。”
宁恕偏促狭地笑,又连连申明:“我没笑,我怎么敢笑呢。”一边笑着走出去,“咦,有点儿下雨。你别走出来,我叫出租车。你最好扶一下门柱。”
“没关系,又没喝醉。嗳,真好,喝酒后就不应该开车。”可蔡凌霄还是乖乖地扶住门柱,看着宁恕拦车的背影,笑眯了眼。
宁恕一时没拦到车,回头却见蔡凌霄仗着酒劲大胆地看着他,他一笑回头,可想了想,倒退走到蔡凌霄旁边,冷不丁地道:“我忽然有些不满我的职业选择了。”
“啊,你不是很为你的职业自豪吗?”
宁恕摇头,“我毕业两年在总部,第三年外放天津跟项目,工地里风里雨里做熟两年后转南京做副手,玩命做完一个商业项目一个住宅项目,铺垫两个新项目后,终于争取到回老家开疆辟土。我今天第一次有些厌倦这种没脚鸟一样的职业了。”宁恕定定看住蔡凌霄,坚决地道:“我不想再游走。”
蔡凌霄最先只带着醉意微笑地似看非看着宁恕,等她慢慢地醒悟过来,她抬起眼皮也看住了宁恕。她心里有巨大冲击波呼啸袭来。她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盘旋不去,“他为我而改变,他为我而改变,他为我而改变……”震惊,喜悦,欢畅,撞得蔡凌霄脑袋里一片空白。
宁恕送走蔡凌霄后回家。他几乎没酒意,下了出租车后很警觉地往小区里面走,走到树荫遮住路灯光的地段就走快一点,随时往左右前后仔细观察,即使路灯明亮的地方他也留意着地面斑驳的影子。
可是宁恕经过中庭时,却见到一个人在喷水池边的开阔地带打太极拳。宁恕心说这大妈也够积极的,才过零点就开始锻炼了。可再走近了却发现这是他妈。宁恕惊讶得一时动弹不得,怔怔看着他老娘一招一式中规中矩地打下去,却打到一半是一个趔趄,乱了步点,然后便手脚不凑合,再也打不下去了。宁恕看到他妈懊恼地甩手,眉头紧缩似是很不快的样子,才轻轻地喊了声“妈”,走近过去。
宁蕙儿吓了一跳,看儿子走近,定定神,若无其事地道:“哦,回去吧。你可算回来了。”
“姐姐他们呢?”
“睡了。我睡不着,又怕吵醒你姐,只好出来。听你姐说你找了个女朋友?”
“捕风捉影,八字没一撇呢。”
宁蕙儿叹道:“我是最高兴你找女朋友了,省得总想着报仇报仇的。一想到你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我怎么也睡不着。你倒是快点给我找女朋友去啊。”
宁恕却沉吟道:“不是为老唐的事?”
“胡说,你不想让我管你的事就直说,别用我的事来打岔,你这是想戳你老娘的心啊。”
“妈,你看你激动的,我怎么会戳你的心,我看你太反常,不如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你不方便出面的地方我去出面,再不行姐明天还在,让她出面你更放心。”
宁蕙儿想了会儿,又叹一声,“老唐那儿……总归是我没良心了点儿。”
“不是没良心,是不现实。你说你以什么身份伺候他呢?到他家去伺候,你还不让他孩子给劈了?到我们家来,更不现实,周围邻居问起来你怎么回答。你要真放心不下,不如我出钱出力找个好保姆,你□她一阵子,等老唐出院,我把保姆送过去,够伺候了。保姆费一直由我来出,这总行了吧。”
“保姆怎么能尽心。你说你回家请了几个钟点工,哪个做事手脚干净麻利的?何况是伺候一个半风瘫的人。保姆的事你也别想了,他们家不会请不起保姆。说你的是,你一定要报复吗?”
宁恕不语。
宁蕙儿道:“你什么时候动手,什么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再不敢晚上一个人出来打拳。你是不肯让我过安生日子啊。”
“妈,不如你明天跟姐一起去上海。她说得对,她要渐渐脱离郝家,就不能总赖着郝家两个老的管灰灰。”
“那是你姐的借口。我老了,不能离开老家。你要真那么孝敬你那死鬼爹,替你死鬼爹报仇的话,你给我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我跟你脱离母子关系,你搬出去住,我不要你孝敬,我没你这个儿子。你去改姓崔,不要跟我的姓。你不管我的好歹,我也只能不管你啦。”
“妈……嗯,这样也好,是个好办法。我明天找公寓搬出去。妈,我报复不仅仅为爸,我报复的是让我们过足颠沛流离日子的简家,他们如此狭隘蛮狠,我们难道要以德报怨?我做不到。我们回去吧,很晚了。”
宁蕙儿气得捶儿子的后背,可听得嗵嗵闷响,她又不舍得了,下手越来越轻。
而宁恕平静地在前面边走边道:“人争一口气。我知道这是一场力量对比悬殊的较量,但我一定要争。妈,我总之是你儿子,任何时候都是,我住哪儿声明什么都不影响我是你儿子。”
宁蕙儿在后面忍不住地开始流泪了。她捶儿子的频率越来越慢,拳头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夜色下显得越来越绝望。她唤不回儿子。
而简宏成与他暗暗称之为小狼狗的简敏敏新聘总经理刘之呈的谈话并不顺利,刘之呈不受他的利诱,也不肯说出接管那么一家资不抵债公司的利益所在。简宏成摸不到刘之呈感兴趣的利益点,就无法对症下药,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谈到一半时候出门让他那开调查公司的朋友继续调查刘之呈,他不信找不到刘之呈的弱点。
等简宏成回屋,刘之呈微笑起身道:“简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简宏成也笑,“没吩咐了。我送你下去,我也该回去睡了。回头有时间再找你聊聊。”
刘之呈道:“简总请留步,不用对我客气。我还是那句话,女简总对我有知遇之恩,对我这个目前没有独当一面经历的人委以重任,我非常感激她,一定竭尽所能报答她。简总请放过我,你提的条件太诱人,我怕再接触下去我会违背原则,对不起女简总,更对不起我的人格。”
简宏成笑道:“说这么严重干什么,我又不会让你去做作奸犯科的事。好吧,你可能受了我姐影响,心里已经先入为主以为我一定会害我姐。反正来日方长,起码还债也还有半年,我们慢慢认识吧。今晚也是我心急了点儿,你别放在心上。”
刘之呈笑眯眯地与简宏成握别。他走后,简宏成才甩着被握痛的手,对女助理道:“那小子特别阴险,不声不响让我吃个暗亏。阴险却力大无穷,有潜力啊。这种人有原则?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到底想从简明集团捞到什么。”
“那简总今天心急了,该多观察几天再约谈。”
简宏成摇头,“行了,你们明天一早回深圳。我今晚再处理一些事就回上海,只能车上睡。你回到深圳后把陈昕儿的东西都整理出来,装箱寄给我弟弟,让他处理。别惊讶,不结婚了。”
女助理愣愣地看着简宏成出门,陈太白叫了?
简宏成赶到简宏图家,将简宏图从被窝揪出来,劈面压上一条冰毛巾,硬是将简宏图刺激醒了。
“听着,给我好好记住。我让助理把陈昕儿的东西都寄给你,你负责送去她爸妈家。”
“你这不是让我上门去挨打挨骂吗?”
“我没这么说。我这会儿就回上海,他们不大可能去深圳上海找我,但一定会盯上你,你得替我捱着,也替我稳住他们,我没空应付他们。”
“我怎么稳住他们?”
“你自己想办法。再有,小地瓜绝不给陈昕儿,随便他们打官司好了。他们如果问起小地瓜的下落,你就这么回答。”
“哥,你的意思是……让我做恶人?”
简宏成没回答这个问题,深呼吸了一口,道:“那个宁恕……算了,我再考虑一下。你给我离宁恕远远的。”
“你到底对宁恕有什么为难的?不行我去找他,文的武的都行。”
“我再考虑一下,等看看下一个步骤有没有起效。行了……”
“喂,别走,你反正跟陈昕儿撕破脸皮了是不是?那我不管你了啊。”
“没法撕破脸皮,她还是我高中同学,你要是乱来,我会被同学骂。”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简宏图跪在床上,一脸贼笑。等简宏成关上卧室门,他才大叫道:“哥,我昨天打上门去找陈昕儿是做对了,对不对?要不然你也不会把陈昕儿的事再托付给我。哥,你太英明了,你听我的就对了。”
简宏成在门口顿了一会儿,等简宏图说完,他一言不发地走了——
简宏成才上高速,接到阿才哥打来的电话。电话里,阿才哥的声音和语气与以往大不相同了,简直容易让人误以为大家已经是多年相好的朋友。“哎哟,简总,简总,我还真没猜错,你果然还没睡。这会儿肚子饿了吗?我这儿有现包的虾仁云吞,来几只?”
“哈哈,不饿也让你催饿了。等我,我找个出口调头。”简宏成懒懒地直起身,说得有点儿轻描淡写的熟络感,也仿佛与阿才哥要好多年。
“怎么,这么晚还在路上?”
“本来打算连夜回上海,可阿才哥的云吞怎么能错过。想想也是缘分啊,原本跟你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陌生人,现在竟然让同一个目的捆到一起。说起来我今晚正对那新改名的简明集团一筹莫展,正要跟你谈谈,看你愿不愿意合作。我俩合作显然利大于弊,但我就担心你肚子里还憋着气。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我们见面谈……”
“简总,英雄惜英雄,你把我看得这么小肚鸡肠,我生气了。”
“哈哈,即使跟你做对手,也是很痛快一件事。等着我,顺手,你把左右手都打发回家吧,我们单独谈。”
阿才哥果然依言将手下人打发走,只一个人守着炭炉,等简宏成来。
阿才哥的一个手下去而复还,拿来一根橡皮棍,讨好地道:“爷,我把橡皮棍藏沙发下,万一……”
阿才哥皱眉,叱道:“回家睡去。”但他自己也站起来,将一间暖融融透着云吞香的屋子扔给马屁拍马腿上的手下,他走到外面叉腰站了会儿,便毅然走到车前,赶等候已久的司机下去,他自己坐上驾驶位。随即,他一个电话打给简宏成,“简总,咱改地方吧,东城出口下来的家乐福停车场,我一人一车在那儿等你。”
简宏成的司机很不放心地道:“简总,那家家乐福周围没有小区,一到晚上没别的车,要不你们换个地方见面吧,那种人危险。”
简宏成道:“那种人虽然危险,但他是有脑子的,他明瞭自己的利益所在,他不会跟他的钱过不去,所以他不会跟我过不去。放心吧。”
于是车下高速没多久,远远看见家乐福,简宏成就让司机停了,他下车走过去找。果然,夜晚的停车场异常空旷,只有一辆SUV开着灯横七竖八趴在那儿,看见简宏成出现就缓缓溜过来。简宏成走到车头看清里面的人,便拐到副驾驶位坐了进去。没等他坐稳,阿才哥便伸右手过来,做出期待握手的姿势。简宏成坐稳了,才伸出手,与阿才哥紧紧握了握。两人再度长时间的凝视,犹如上回初次见面在公安局经侦大队办公室里的凝视。但这回的态度大有不同,不再敌视。
既然如此,简宏成便开门见山,“我今晚找刘之呈谈了,就是简明集团新委任的总经理。我看不清楚他试图从简明集团捞什么。”
阿才哥道:“我找你也是为这个人。这个人的大伯是市领导退下来进政协的,最先在律师事务所实习,后来靠他大伯的关系先在开发区招商办工作,拿到公务员身份,再进城投,负责融资和法务。你想想,公务员的身份,这么有油水的单位,又这么吃香的位置,他为什么都舍得扔掉,跑到你姐这种个体户手下做个经理。我看他有不小的算盘。”
简宏成叹道:“你果然是地头蛇,打听到的信息比我的更多。让你这么一说,我想到我姐嘴里前两天不小心漏出来的‘重组’是怎么回事了。像我姐这么个草包,去贸易市场付钱买东西,讨价还价的水平肯定一流,但涉及到重组,那么多法律文件,许多非专业人士看不懂的程序,她就等着净身出户好了。难怪刚才刘之呈随我怎么软磨硬泡,怎么都不肯张嘴,他知道一张嘴我肯定警觉。他要是把债务组合到一家空壳公司,把优良资产转移出去,不仅我看不住我家祖产,你的债务也弄不好最终找不到债主。我们还真是在一条破船上了。”
简宏成一边说,一边开始出神,回忆刚才与刘之呈谈话时的蛛丝马迹。
而阿才哥对企业重组啊,债务组合啊之类的问题与简敏敏一样,也是摸不着头脑。但他看得出简宏成脸上的忧虑,这不是装得出来的,他觉出了严重性。他想了好一会儿,尤其是一想到民不与官斗,他等不住了,打断简宏成的思考,“你想办法跟你姐说清楚利害,趁刘之呈还没坐稳,赶紧把他赶走。”
简宏成却扭头问阿才哥:“你见过刘之呈吗?”
阿才哥摇头,“怎么,你以为我跟他串通?”
“不是,你如果见过刘之呈就不会要我去劝我姐了。这人一身小狼狗样。”
“我操。”阿才哥完全听懂了。“别是早认识,早就是相好,这回小狼狗一看天上掉肥肉,立刻扑上去献殷勤?你姐现在这把年纪正好如狼如虎的,那可怎么拉得回来啊。你怎么说都是你姐兄弟,你得试试拉她回头。要不然每天提心吊胆的可咋整。喂,对你我都不是小数目啊,你怎么都要想办法。”
简宏成摇头,“得另想办法。我现在没办法。还有个宁恕,他是个别的可以什么都不求,只要我们简家倒下的。”
“宁恕那儿我有办法,他没后台,敲他几句就行。问题在那小狼狗。对了,宁恕跟你有什么仇?”
简宏成犹豫了一下,才有点不情不愿地说了个假理由:“我从中学开始狂追他姐,大概太死缠烂打了点儿。”
阿才哥却听了笑,信以为真。“你们简家的都是多情种子。好吧,我们今晚握手了,以后我知道的,立刻报告你,你知道的,也立刻报告我,特别是那些猫腻多的什么整……重整,啊不……”
“重组方面的事我会继续关注。我已经在简明集团安插人手多年,以后继续安插。会一直盯着不放。”
阿才哥一愣,继而笑了,“难怪小田警告我不要与你作对,幸亏我们走到一起了。这事就定了。我跟小田说一声吗?”
“别,他心地太好,他虽然即使知道太多也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但我们别让他总于心不忍。”
“哈哈,我喜欢你这种下得了狠劲的,又对朋友很好的人。再握个手。”
简宏成走后,阿才哥拿出手机立刻给一个手下打电话,愣是将人从梦里叫醒,“宁恕家地址是哪儿?”——
宁宥不适应窗户没挂遮光帘的睡眠,又是晨光初起便早早醒来。可她才翻转了两下身体,就听她妈在床的另一端轻问:“醒了?”
“嗯。妈你不是比我还晚睡吗?宁恕什么时候回来的?”
“宁恕昨晚半夜过了才回来。”宁蕙儿一晚上睡不着,索性无精打采地起来了。
“约会回来脸色怎样?”
宁蕙儿只得思索了一下,可她不想对宁宥说昨晚母子俩的对话,怕一向对儿子有权威的女儿跳起来将没睡足的儿子拖出来骂。“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就那样子。”
幸好宁宥没睡足,头昏脑胀的,也没追究下去,打着哈欠道:“才五点多点儿,天亮得真早。”
话音未落,只听窗玻璃“噗”一声闷响,随后一声爽脆的霹雳炸开来,窗外“哔哔波波”不断,亮光盖过晨光,直穿窗帘而来。宁蕙儿跳起来怒骂:“谁大清早这么不长眼睛,往人窗户放鞭炮啊,不怕烧着窗帘啊。”可骂归骂,她立刻去拉整晚上开了一条缝透气的玻璃窗。可才刚掀开窗帘,只见一只火球吱吱冒着火星扑面而来,吓得宁蕙儿下意识地一个倒退,腿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而那团火球就在她眼前爆裂,映得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绿。
宁宥这时也看清了,她连忙冒着窗口的爆闪将窗户拉上,她扶起老娘的时候,听到隔壁宁恕的房间也传来鞭炮炸裂声。她与老娘惊恐对视,心中都隐隐觉得有鬼。
但宁蕙儿惊呼起来:“糟,宁恕睡觉爱窗户开得老大。”
宁宥只好暂时放下老娘,直奔宁恕的房间。可宁恕睡觉还锁着门呢。她拍门大喊:“宁恕,宁恕,起床,出事了。”
在鞭炮声中,宁恕终于出来开门,他显然还没搞清楚状态,“怎么了?什么事?”
宁宥来不及解释,一把推开宁恕冲进去,果然见正好一颗火星飞来,将阳台纱窗点燃。她连忙抱起宁恕床上的毛毯扑过去,好一顿扑救,才将刚刚烧起来的火扑灭,而窗外,那鞭炮的火星子依然不断爆亮,甚至又有一两颗穿过窗缝在宁宥面前噼噼啪啪地响。宁恕这时反应过来,连忙扑过来关紧窗户,他胆大,冒着闪光往下面一看,果然见四个男的叼着烟头朝着他家放鞭炮,还不停地指指戳戳。他晓得,这四个人来者不善。
既然宁恕来了,宁宥便躲到宁恕身后,双头打摆子一样,探头探脑往下看,“你得罪谁了?”
宁恕却是答非所问:“我今天就搬走。我会公告出去,妈与我断绝母子关系了。”
宁宥一下子愣了,后面想问的都卡在喉咙里,只会看着宁恕发呆。而宁恕则是继续俯视着楼下窗外那四个人,愤怒把他的脸上烧成猪肝红,他的右拳紧紧顶住窗台,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隔壁房间的宁蕙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不敢再往外看,而是使尽吃奶的力气挪到儿子房间,趴到门框就走不动了,“宁恕,外面是谁?”
宁宥回过神来,看看她老娘,对宁恕道:“宁恕也不知道是谁吧。既然这么大能耐的,喊打喊杀喊报复的,不如下去收拾了他们,还能问不出来?”
宁蕙儿忙道:“你别挤兑他,真会出人命。”
“简家!”宁恕没回头,大声吼出两个字。
“不是简家!”宁宥断然否决,大声道:“简宏成做不出这种下三滥事,简敏敏和简宏图根本还不知道你。我建议你下楼有种去打,别躲在你妈家里做缩头乌龟,害大家一起受累。”
“你怎么知道?你为谁说话?”宁恕猛然回头逼视宁宥。
“你别拿你的没头脑来捆绑我和妈。”宁宥将刚扯下的过火的窗帘放到宁恕面前晃,“看见没有,要把家烧光了你才满意吗?可是即使家被烧光了,你都不知道得罪的是哪路神仙,你就这点能耐。赶紧住手吧!”
宁恕气得脸色变白,反而是宁蕙儿大声道:“宥宥,够了,闭嘴。宁恕,你今天甭搬家了,妈跟你一起。逼急了谁不会跳墙,妈这条老命豁出去了又怎样,我也受够简家了。日子太安逸,我也想找茬呢,谁不会啊。”
宁宥想不到她妈竟然也冲动,她赶紧道:“妈,不是简家,宁恕自己都弄不清谁在对付他。直到昨晚我和田景野在酒店与简宏成偶遇,简宏成还在动员我劝阻宁恕。我真生气宁恕至今搞不清状况,还乱蹦跶。”
宁蕙儿道:“你更糊涂,这种人的话能信?生意人说话哪个不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你倒是帮着仇人跟你弟弟作对来了。你现在竟然逼你亲弟弟下楼,你昏头了。别说了,我不要听。各人管住自家儿子,你儿子门口看着你呢,给他做个好榜样。”
宁宥连忙冲到卧室门口,果然见郝聿怀抱着枕头紧张地站在客房门口张望。而外面的烟火还在嘘嘘叫着撞窗,她妈愤怒的眼神却是对准她。宁宥怒不可遏,拉郝聿怀进客房,将门关上。她让儿子换衣服,她飞快收拾行李——
宁宥连忙冲到卧室门口,果然见郝聿怀抱着枕头紧张地站在客房门口张望。而外面的烟火还在嘘嘘叫着撞窗,她妈愤怒的眼神却是对准她。宁宥怒不可遏,拉郝聿怀进客房,将门关上。她让儿子换衣服,她飞快收拾行李。
郝聿怀将一只袖子套进后,忽然轻声道:“讨厌外婆,讨厌舅舅。”
宁宥一愣,看看脸上挂着厌恶的儿子,再看看紧闭的客房门,一时那只抓着一件衣服准备往行李箱里扔的手凝固了,她有点儿违心地道:“呃,妈妈刚才火气是大了点儿,主要是吓死了,太紧张了,要是再慢一步扑火,窗帘全烧起来就完了。不能怨外婆。你看,我的手还在抖呢。”
郝聿怀道:“明明是舅舅闯祸,外婆不骂舅舅反而骂你,偏心眼。舅舅更不好,不敢承认错误。”
听了儿子的话,宁宥本来已经往行李箱外挪的手又挪回来,将手里的衣服放到行李箱,“对,而且舅舅是在我一再跟他讲道理、竭力劝阻的前提下依然没头没脑地闯祸,我不生他的气,生谁的气呢。但我最气他的没担当,敢做不敢认,闯了祸却让家里人遭罪。”
“像外公?”
宁宥又一愣,想了会儿,忍不住叹口气,将收起来的行李又拿出来,原样摊放。“外婆这一辈子都没过几天顺心日子,她老了,我们顺着她点儿吧。”
“妈妈出尔反尔,小人也。”
宁宥硬是被气笑了,再没法板下脸来。
“可是妈妈,什么本什么末的,要让外婆顺心,应该解决舅舅闯祸的事儿啊。”
“再说吧,大家都气消了再讨论这个问题。”可宁宥心里垂头丧气在想:算了,都是成年人,他们该知道后果。
客厅里,宁蕙儿皱眉问儿子:“到底是谁?”
宁恕心中隐隐猜到是谁了,排除简家之后,还能有谁呢。而这等放鞭炮的下三滥招数,也是符合阿才哥的风格。但这个人寻仇,他更不肯跟妈妈说,他只是摇头道:“不知道,我回头查出来。我今天还是搬出去住。”他看到楼下四个人拍拍手走了,这才走回屋里。而外面瞬时安静下来。
“是简家吗?”
宁恕犹豫了会儿,摇头,“可能不是。”
宁蕙儿道:“那你更不用搬出去住了,连对手是谁都没法确定,谁知道是不是来找我的呢,你不能让我落单。你硬要搬走,我只好跟你走。”
“你还是跟姐去上海吧。”
宁蕙儿摇头,试着动弹了一下手脚,发觉不再僵硬了,就走去客卧敲门,“宥宥,帮我做馄饨。”
宁宥在屋里若无其事地应一声:“哦,知道了。别进来,灰灰换裤子呢。”
宁蕙儿皱眉点点头,都顾不上洗漱,先洗手做早餐。
但宁宥从客卧出来,先将郝聿怀扔进客卫,自己进了主卫洗漱。别说是宁恕,连宁蕙儿都很不适应。以往在家务事领域里,宁宥从来是一呼百应的。而这回,宁宥窝在主卫里细细洗漱,细细护理自己的脸。等她出来,馄饨都已经包好下锅,第一锅已热气腾腾地上桌了。于是宁宥若无其事地接过妈妈手中的家伙,若无其事地道:“妈你快去洗脸刷牙。灰灰,你牙齿刷几分钟?”
“三分钟。”
“Good。洗手间的东西拿出来,地方腾给舅舅。桌上那碗馄饨你先吃。”
“只有馄饨吗?只能吃个水饱。”
“等外婆洗完脸给你拿别的。”
宁蕙儿一直留意着宁宥的态度,却看出女儿的态度是好的,但眼睛压根儿不看她一眼,知道女儿在生气。可她自己也惊魂未定,没心情与宁宥讲和,一声不吭进了主卫。
而宁宥也一直瞅着她妈的动静,一见妈妈进了主卧,传来关主卫门的声音,她立刻关闭煤气,横过客厅踢开阳台房的门,又紧紧关闭。她将吃了一惊的宁恕拖到阳台,关上玻璃门,才问:“放炮的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你不是给简家打保票吗?”
宁宥仔细辨认着宁恕脸上每一条表情肌,冷笑道:“不,你知道,而且你知道不是简家干的。”
宁恕一早上已经脸面尽失,此时又被步步紧逼,怒道:“你想怎么样,把我扔下去让他们剁了你才满意?”
宁宥只是轻蔑地一笑,“不,我没这么暴力。但爸爸害妈妈半辈子辛苦,我只希望你别学爸爸,害妈妈下半辈子依然辛苦。做事三思。”
宁恕也冷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家务事,别让妈为你操心。”
“幸好,郝青林出事以来,我劳烦的有同事,有同学,恰巧没有劳烦你。看来我选择正确。宁恕,我只要求你别学爸爸。”
宁宥说完便走了。可她走出卧室门,却见妈妈手里揪着毛巾就站在门口,满脸忧郁地看着她。她一笑,道:“没事啦,妈。宁恕从小让我欺负到大的,虱多不痒啦。是吧,宁恕?”
“妈,没事。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怎么能外面一放鞭炮,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宁恕也笑嘻嘻地走出来,虽然脸上肌肉有些僵,但这点儿僵硬,郝聿怀是看不出来的。
宁蕙儿看看儿子,看看女儿,叹了声气,又回去主卫。宁宥冷笑再横一眼宁恕,才去厨房煮馄饨。
郝聿怀一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等宁恕走过来,他立刻将头埋进碗里吃馄饨。
宁宥站在灶头,不禁心头酸溜溜地回想起最后一次搬家。那年她高一,长得单薄的她还不如宁恕力气大。而宁恕初一,正是郝聿怀的年龄,郝聿怀主动往家里背十斤米的年龄。可那年妈妈只通知她搬家,却觉得宁恕还小,不该做那么重的活。而其实她早在爸爸去世后,比初一的宁恕小很多的她从小学两年级起,已经几乎全面担负起家务,洗衣做饭从河里拎水回家等等,什么都做,包括照顾宁恕。当时只觉得应当,她大弟弟三年,她理应多做家务,替一天到晚忙着挣钱养家的妈妈分担。今天才知,那是妈妈偏心,而宁恕觉得理所当然。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家里挑着大梁是个角儿呢。宁宥不断苦笑了。谁说往事如烟?
郝聿怀拿着宁宥的手机过来,“妈,田叔叔电话,我给你接通了。”
宁宥被唤醒,忍不住摸摸儿子的头顶,才接了电话,“你也这么早起?”
“陈昕儿爸妈问我要简宏成,我不懂这种婆婆妈妈事怎么处理,只好问你。”
“正好,我也有问题要找你。”宁宥说话的时候,郝聿怀跑进屋里拿来耳机替她装上,又帮她吧手机装兜里。宁宥看着儿子眉开眼笑,气也顺了。“陈昕儿那事吧,你就推给他弟弟。你一外人怎么插手私事呢,像昨晚跑跑腿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做的。哟,你等等,我查一下未接来电……也有陈昕儿的呢。要不我们统一口径?”
“当然听你的。你有什么事要问?”
“大清早我之所以没听见陈昕儿来电,是因为有一帮人拿着烟火冲着我们家放,已经点燃窗帘,幸好被我扑灭了……”
“工科生立功了,呵呵。谁故意找你们的茬?”
“正要问你。宁恕得罪谁了?”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宁恕听见这话站住了,而已经坐到饭桌边的宁蕙儿更是盯着宁宥不放。宁宥背转身去对住灶台,当没看见。
田景野道:“我听简宏成说,他姐公司九千万借款被卷走背后有宁恕那双看不见的手在操弄,是宁恕撺掇他借钱给简宏成姐夫,现在钱被简宏成姐夫卷走,债主开始愁这钱收不回来吧,又可能觉得受了宁恕的骗,那种人最恨被人摆布。那债主吧,以前跟我一起坐牢。早上放鞭炮的可能是他的人,我问问去。得到确信之前,你暂时别找宁恕算账。”
宁宥挂掉手机,转回身看向宁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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