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有清一代,第五次对瞻对用兵征讨。
于是,清廷调派的汉、土官兵又一次向瞻对地面合围而来。
和前几次用兵瞻对时那些欺下瞒上的清朝官员不同,这次领命的几位,官位不高,对于清廷来说,倒确实是几位“实心任事”的干练之员。
他们率清军由章谷土司地面到达瞻对边界,陈兵此地,一面防备邓登贡布率果洛“野番”从北方草原南下;一面征调瞻对东面的明正土司,瞻对南面的里塘、巴塘等土司“率土兵严堵要隘”。
做好这些准备后,张炳华和李登山也深知瞻对此次民变并不是反抗朝廷,所以敢轻骑简从,借勘查瞻对和各土司界线为名,深入瞻对各地,大做分化瓦解的工作。而撒拉雍珠和瞻对百姓,终于盼到朝廷命官,对他们并不戒备,任其在瞻对全境自由行动。张炳华和李登山等在瞻对民众中声言“有大皇帝做主”,定要废除藏官苛政,欺骗起事群众放下武器,以此孤立暴动首领。很多群众果然中计,便收起刀枪,回家生产。
张炳华还通过一名叫李朝的通事(翻译)收买了撒拉雍珠的侄儿,也是暴动领导人之一的撒拉阿噶和一些大小头人,利用这些叛逆之人“与以机宜,自相劝解,俾其藩篱自开,自释众惑,继解胁从,党羽散去,瞻对势孤无助”。剑王朝小说
做好这些准备后,1890年3月间,驻防打箭炉的阜和协副将徐联魁率汉土官兵急行军潜入瞻对,将撤拉雍珠及所率民兵重重包围。至此,撒拉雍珠才明白“清大人”不是来替瞻对百姓做主的,反而要对他们痛下杀手。他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便率众拼死突围。战斗中,撒拉雍珠奋勇作战,不想却在冲锋时让已被清军收买的亲侄子撒拉阿噶从背后放枪击中,死于突围战中。
突围不成,巴宗喇嘛接过指挥权,率众在寨中坚守。
后来,又一任驻藏大臣长庚在《瞻番就抚首恶次第歼擒折》中这样追述当时的战斗情形:“寨外墙高数仞,围房数层,中有大碉高插空际,寨外小碉回环相应,巴宗喇嘛分布胁从,在内持枪死拒。”这样,战斗持续了半月有余,清军终于攻抵寨前,“命精锐各顶方板,掘挖寨墙,用柴薪堵塞寨门”,准备放火攻寨。
孤立无援的巴宗喇嘛见寨破在即,只好率众突围,力战被俘。从果洛迎回的贡布郎加之孙贡布确邛也于突围时被枪击而死。
于是,瞻对地面这次真正意义的民众起义被清廷镇压了。
到此为止,清军已经是第五次用兵瞻对。对于那些真正反抗朝廷的战斗,每一次都代价巨大,虎头蛇尾,不得善果。倒是这回镇压一心要归附朝廷的瞻对起事百姓,如此迅速就得了完胜。这是瞻对百姓的悲哀,在一直声称要“用德以服远人”的清廷,则是一个荒诞无比的巨大讽刺。
清廷此次用兵,不是不明白民变情有可原,而是出于所谓“大局”的考虑。这个大局,就是清朝中央与噶厦政府之间此时已相当微妙的关系。镇压瞻对起事百姓,意在安抚西藏上层。所以,事后对俘虏的巴宗喇嘛毫不容情,“瞻对叛番巴宗喇嘛首先造意煽乱,勾结野番夺寨逐官,情罪重大。现经长庚等审讯明确,即著正法枭示,以昭炯戒”。这个炯戒是什么呢?那就是噶厦政府官员,无论僧俗,无论如何以一己之贪残,虐民于水火,老百姓都得各安天命,不得反抗。历朝历代,所谓治藏安疆,都是笼络上层僧俗权贵,而于民意民情则无所体恤。这样的治藏政策,于今思之,仍不无教训的意义!
有此指导思想,瞻对第五次乱平后,清廷一些善后措施,比如所谓列出“应禁苛政酌议八条”,“以安地方”等,也都是官样文章。
两年后,驻藏大臣升泰上奏,是关于那位促成了瞻对撒拉雍珠事变的藏官青饶策批的处理意见:“讯明已革瞻对番官青饶策批参案苛虐情状,皆其头人四郎旺堆勾同其子坚参扎巴所为。”也就是说,这个人回到西藏后,不知又使了多少从瞻对勒索而来的银子,大事化小,终于申明自己没有苛虐之罪,至多是失察之过,所以,驻藏大员要上奏“请免治罪”。
得旨:“允之。”
此时,新的藏官已经在瞻对上任,重演旧事了。
哀哉,铁匠撒拉雍珠!
哀哉,巴宗喇嘛!
呜呼,瞻对百姓!
可以补充一点的是,这段历史事实也被西方人以他们的方式加以独特的关注。在意大利人毕达克著《西藏的贵族和政府》一书中,对这件事情是这样记载的:“1889年,那个地方爆发了动乱,驱赶首席西藏地方长官……形势要求四川总督再次加强汉人的直接统治。面对这一困难局势,拉萨政府派霍尔康赛和堪布洛桑扎西前去调查。不久,霍尔康赛接任高级地方长官职务,成功地平息了这场叛乱。四川总督将一位首领——巴宗喇嘛当众处死,并依法对他主要的追随者起诉。”
需要指出一点,这时的中国,是清朝满族皇帝的江山,不是“汉人的直接统治”。
这是一本很有权威的学术书,那样的血雨腥风在优雅的学术文体中是多么平静啊!但倾向性还是难于掩饰的,只是同情没有落在最该得到同情的撒拉雍珠和巴宗喇嘛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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